甲申天變 赴死揚州 第198章 掩蓋的目的
    被殺的是誰,大夥兒都不怎麼關心了。不管你是姓別的什麼,都是韃子,一刀下去,落個乾淨也就是了。

    至於完顏華善一家心中念如何,又是何等的絕望,沒有人在意,甚至連他們自己也不大在意了。

    只要大帥的右手一落,韃子就會人頭落地,就這麼簡單。

    「大帥且慢!」

    聲音不大,卻讓已經被殺意籠罩了的人們為之一愣。這是什麼人,是什麼意思?

    緊接著又是一聲「刀下留人!」

    一個人影緩緩走上高台,李四高懸的右手依舊舉著……

    完顏華善一家彷彿抓到了什麼救命的稻草一般,立刻就抬起頭來。完顏家的兒媳一把就將孩子抱的死死,麻木的臉上也有了希望的神色,早已是泣不成聲:「烏利顏會救我們的,會拯救我們的……」

    外面萬萬千千的人們可不管這些,說什麼?刀下留人?這不是胡鬧麼?在這個時候說出這麼一句話來,擺明了就是和京城的老少爺們過不去,擺明了就是和天下的漢人為敵。

    「殺!」

    「殺光了!」

    本來已經有點低落地情緒頓時再次高漲。不管喊出這句話地人是誰。也不管他是什麼身份。哪怕就是南都地興武小皇帝來了。也沒有用。

    此時此刻。不論是誰。要是阻止對韃子地屠殺。就是大夥兒地敵人。

    無論是高台上引頸待戮地完顏一家。還是下面隨時都面臨死亡地其他旗人。終於聽到了這一聲「刀下留下」。在這個絕望地時刻。簡簡單單地一句話就是全部地希望。

    在這個天底下。能夠說出這句話地。能夠從屠刀之下把他們拯救出來地。也就只有烏利顏了。

    每一個人都小聲地念叨著烏利顏地名字。希望這個滿洲人地救星能夠再一次展現他地慈悲。

    但是。

    出現在高台上地絕對不是滿洲人心目中的救星。

    雖然這些旗人從來也沒有見過魯識字,也不知道魯識字究竟長著一幅如何慈悲的面容,但是這個高喊刀下留人的絕對不是魯識字。

    因為這是一個女人,是一個滿頭華地老婦。

    在兩個白衣女子的攙扶之下,老夫人顫顫巍巍地走上高台:「大帥,還請暫緩行刑!」

    李四見到這個老婦人之後,緩緩撤回高舉的右手:「來人,看座!」

    老婦人也不客套,微禮之後大馬金刀的坐下。

    以現在李四的聲望和實力,有資格在站立的忠誠伯面前坐下之人,一隻手就能數的過來。

    正殺地好好兒的,忽然就出來這麼一個老婦,把熱熱鬧鬧地殺韃子大事都給緩了,京城的老少爺們兒本是血熱,怎麼能容地下這個?

    「接著殺,你這老婆子是甚人?」

    這樣的問地還算是客氣了,還有更多難聽的話兒也鬧鬧哄哄的叫喊出來,人聲嘈雜如巨瀑落下。

    那老婦人也不惱怒,起身站立在台前,朗聲說道:「老身賤名已幾十年未曾提及,說出來諸位也不會知道……」

    「你是韃子麼?」

    「老身世居曲阜,夫家姓顏!」

    曲阜,顏家!

    聲音雖是不大,卻足以引起震撼。

    就算大字不識一個的莽夫愚婦,還能不知道復聖公了?還能不曉得天下第一賢人了?尤其是在剃令的最後限期,顏氏一族,以死相抗,明明知道是滅門之災,依舊謹守華夷大防,寧留而不留頭,可謂壯烈到了極致。

    顏家一門男丁全數身死,僅僅留下一百多遺孀女子。就是這些女子,也是以柔弱之軀抗擊清廷,成為七殺營中的一道別樣風景,也給天下無力反抗之人樹立起一道豐碑。

    也正是因為如此,顏家雖然男丁不再,可這些女子依舊把先賢的遺風演繹的淋漓盡致。就是憑著這個,復聖公後人的名望已經凌駕於孔聖苗裔之上。

    素衣女子,以弱身而入慈寧,斬殺孝莊於當場,何等的魄力何等的雄壯!

    京中的讀書種子們一聽說面前的老婦就是顏氏老祖,立刻就行跪拜大禮。

    禮畢之後,幾個還算有點名望的宿儒隔著老遠就呼喊起來:「復聖公一族,同於大道,重於立德,可是要為韃子說情的麼?」

    顏氏老祖看看面前的完顏一家,再看看台下已經堆積成丘的屍體,微微搖頭:「我顏氏一門,已為清人屠戮乾淨,家無五尺之男,戶無頂門之丁,和韃子有血海深仇,恨不能食其血肉,如何能夠為韃子說情?」

    老夫人說道:「老身厚著臉皮要忠誠伯暫緩行刑,非是為了與韃子說情,而是受人之托,要大帥的刀子留到日落之時……」

    還好不是來給韃子說情的,只是要讓屠殺令暫緩到日落時候。

    以顏老夫人的身份再加上眾多素衣女子在赴死軍中所做出的犧牲,說什麼李四也要給她這個面子。

    要說暫緩,有顏老夫人的名望在那裡壓著,雖然還是有很多人不願意,甚至是在說三道四,可大帥那邊都應了,也說不出什麼。可要是說真的饒了韃子,說什麼也能答應。

    反正日頭已經西斜了,也不怕等這多半個時辰。到時候日頭一落下去,刀子也要落下去。

    其實大伙更願意看到忠誠伯把福臨給拎出來,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面兒一刀子給卡擦了。不過也就是這麼想想而已,畢竟不可能把那個娃娃皇帝給真的怎麼樣了,誰都知道他還是有很大用處的人物。

    在關內,還有不少韃子,京東和山東的清軍雖然已經成不了什麼氣候,也正在往關外撤退,可也是要一刀一槍地攻打不是?有福臨在手,這種事情可就簡單多了。

    赴死軍可是這個民族地精華所在,能少折損一個就為大夥兒多保留了一分底氣,福臨的作用就是這裡。

    不管這些人們是怎麼想的,刀子雖然舉起來了,可終究還是沒有落下來。這讓準備挨刀的人們又看到了一點兒希望。

    能夠在這個時候把赴死軍的刀子擋住,絕對是一個了不得的重要人物。也想不出這個人誰了,只要能夠把赴死軍的屠刀攔住,就是旗人的救星。只要能把一家人的性命保住,什麼樣的代價也可以付出。

    若是真正地絕望了,也就什麼也不想了,可現在又有了那麼一點兒希望。這份脆弱蒼白的希望正隨著日頭一點點兒的落下和落下……

    到日頭落下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刀子也只是稍微緩了一緩而已……

    完顏華善一家在台上看的最是清楚,下邊有多少充滿仇恨地眼睛,有多少一言就能決定他們生死的人群。

    「不要有什麼幻想了,誰來也不管用!」完顏華善很清楚目前地局勢。

    要殺死他們這些人,已

    僅再是赴死軍的意思,而是這麼多人的仇恨宣洩。勢,就是李四本人想要取消屠殺,也早就做不到了,更何況李四絕對不會取消。

    時間一點兒點兒的流逝,渴望看到鮮血的人們沒有看到任何變化,也沒有任何變化生。

    日頭已經開始落下……

    雖然有萬千之眾,可沉醉在血腥和憤怒之中地人們還是感覺到了沉悶,是那種期盼生點什麼卻什麼也沒有生的沉悶……

    忽然之間,蘆棚右手邊上地人群如潮水一般往兩邊分開,兩個小旗的叉子兵「擠」出一條通道來。通道正中,是一身傳紅衣地女子。

    這女子紅巾裹頭,一身紅一般紅艷的衣褲,出現在人們眼前就如同已經麻木了地鮮血那種顏色。

    是紅娘子。

    早在赴死軍攻取之前,紅娘子的大名就已為眾人所熟知。要不是紅娘子把數以十萬計的會黨眾整合起來,保定府也不可能那麼順利的就拿下來,赴死軍也不可能如此神速就拿下京城。

    紅娘子一身火一般通紅的裝束,就是讓沒有見過這個奇女子的人也曉得她的身份,但是在她身後的那個人,卻不知道是誰了。

    能夠出現在這種場合,能夠托人托到了顏家老祖宗的門上,說什麼也是大有來頭的,至不濟也是一方豪強。

    走在紅娘子身後之人,怎麼看也像是什麼豪強俊傑。

    一身襤褸破衣,一條褲管兒都爛到了膝蓋上,腰裡用一根草繩勉強束著,一頭亂如蓬草一般。面上早被泥垢糊滿,寸許的鬍子已經看不清楚本來面目。

    這是何人?

    誰也不知道這個叫花子是何許人也,紛紛猜測著他的身份。

    當這個叫花子一瘸一拐的走到那些旗人身邊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哪個喊了一聲:「魯識字」

    人們這才明白過來,這個叫花子一般的瘸子就是魯識字。

    「狗賊,撕了他!」

    「連祖宗也忘了的混蛋……」叫罵之聲大作,人群頓時騷動起來。

    這個魯識字不韃子更加可恨。

    就是因為他是漢人,卻保護了韃子,這就是背叛民族,就是忘記祖宗,無論怎麼樣的咒罵用在他的身上都不過分。

    也許只有從江南傳過來的那個詞才可以準確的表示魯識字的身份:漢奸。

    漢人裡頭怎麼會出這麼一個玩意兒?

    要不是四下的叉子兵擋著,人們都能撲上去把這個奸賊撕成碎片。即便是如此,人們還是想盡一切辦法攻擊。

    也管手裡有什麼物件兒,只要摸到了,就朝魯識字身上丟去……

    甚至有人摸出懷裡的銅錢和銀角子使勁砸,這麼遙遠的距離,當然不可能真的把魯識字怎麼樣了,可要是不砸心裡的這股子火氣怎麼也下不去……

    魯識字。

    一聽到這個名字,場中如待宰羔羊一般的旗人立刻爆出一聲齊齊整整地歡呼。

    魯識字本人就是烏利顏,就是救世主,在這大難臨頭屠刀高舉地時刻,烏利顏終於來了。

    也只有在這種死亡降臨的時刻,人們才能更加體會到烏利顏的神聖和慈悲。一直在風傳的救世主還是來了,還是來拯救旗人來了。

    經過口口相傳,經過更多的酵,魯識字已經成為滿洲人心中的真神,唯一能夠拯救一切的現世之神。和佛龕上那只會享受香火卻從不縣令的神佛相比,烏利顏是如此的真實,又是如此的親近。

    一直到呆立不動地韃子,即使是面對如山的屍堆,即使是面對如河一般的鮮血,也早就麻木了,早就不再有任何希望了。

    但是魯識字的出現,讓所有如羔羊一般地人兒都有了希望,是生的希望。

    魯識字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甚至連看也沒有看這些韃子一眼,但是他地出現,已經讓行屍走肉一般的旗人淚流滿面。

    所有的韃子都是泣不成聲,迎著魯識字的方向以最虔誠的神態跪拜下來,齊齊誦念著魯識字的兩外一個名字:「烏利顏……嗚嗚,烏利顏來了,烏利顏不會拋棄我們,天……烏利顏……」

    在朝廷拋棄他們地時候,在旗主拋棄他們的時候,在面對高舉地屠刀之時,什麼也救不了他們,除了魯識字。

    那些曾經對魯識字不再抱什麼幻想的旗人,幾乎都要瘋狂起來,因為他們已經知道了自己是如何地愚蠢,竟然懷烏利顏的仁慈和寬容,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這更加不可饒恕地事情了……

    正逐漸落下的太陽已經成了魯識字的背景,這個一瘸一拐連走路都很困難的魯識字,這個滿身污垢衣衫襤褸的魯識字,在這些人的眼中,簡直是身披五彩光環的仁慈之神……

    在旗人的歡呼聲中,漢人的謾罵已經到了……

    魯識字每走過一步,身前身後就是一片哭泣和稱頌之聲,韃子之中無論男女老幼,皆是虔誠跪拜,彷彿已經見到了祈禱千年的真神現世。

    這一段距離,滿是稱頌和謾罵之聲,一浪高過一浪如鞭子一般抽打著魯識字踉踉蹌蹌的身子。

    魯識字面無表情,艱難的走過這一段不長的距離。這個曾經叱吒風雲讓韃子聞之色變的英雄,已經成了今天的這幅模樣,誰也不知道魯識字心底是怎麼樣的一種感受。

    到底心裡在想些什麼,也只有他魯識字自己知道。

    英雄也罷,奸賊也罷,甚至是烏利顏也罷,魯識字清楚的很,自己什麼也是,僅僅是大帥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沒有大帥,魯識字就不是英雄,沒有大帥,魯識字連奸賊也做不成。至於被這些旗人視為神靈的烏利顏稱號,也是大帥一手安在自己頭上的,魯識字很清楚這一點。

    但是他不後悔,因為他做了想做的事情。

    大帥有如妖般的智慧,有通天的手段,有百戰百勝的赴死軍,可大帥不是無所不能,有的時候他做不了,也不能做。這種事情,還是得由魯識字來做,這個漢奸的名聲還得有他魯識字來承擔。

    但是,能夠挽救一些生靈,何嘗不是魯識字心底的夙願?

    直到如今,魯識字才真正的明白了,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因為這都和大帥有關。可是魯識字從來也沒有後悔過。

    登上高台,對於魯識字這種腿腳不便的人來說,確實有點困難,身子一歪,險些栽倒當場。

    身後傳來一聲整齊的驚呼,魯識字知道是那些旗人在為他擔心呢。

    在高台側的戰士們有很幾個熟悉的面孔,這些人身子一動,似乎想要攙魯識字一把,也僅僅是一動罷了,立刻就又站的筆直,如標了墨打了線兒一般的筆直。

    魯識字看著這些昔日的戰友,這些曾經一

    生死相托的同袍,想要說點什麼,喉嚨動了幾下,卻也沒有出。

    是仇恨謾罵也罷,是稱頌感恩也罷,魯識字恍若未聞,艱難的登上高台:「大帥……」

    李四臉色更冷,語氣中都帶著冰凌碴子呢:「我不是你的大帥,你也不必如此稱我,就叫我李四!」

    做在李四身邊地顏老夫人仔細瞅瞅魯識字,忍不住一陣唏噓,眼中都有了淚光:「當日曲阜一戰,魯公何等神勇!孤軍突於敵陣,震懾敵人萬千,帶我顏氏一族逃出生天。以武力對抗韃子地剃令,大振天下頹風,是何等的風采,今日……今日……今日竟成如此模樣……」

    要說當年的魯識字,可真是威風之呢,七殺決死兵的領,做過多少震撼天下的大事。無論南北,又有幾個不知道他魯識字大名的?

    可現在……

    魯識字微微搖頭,似乎不願意說起以前種種:「老夫人莫在提起了,我今日過來,就是懇請大帥……李……放過這些手無寸鐵的旗人……」

    李四看著魯識字,心裡也不怎麼好受,可這種感情半點兒也不能帶在臉上,卻是哈哈大笑起來。李四環指這些人:「你讓我放過他們?哈哈,笑話,天大的笑話。我赴死軍征戰千里,為的是個什麼?你魯識字不會不知,讓我赴死軍放過韃子,除非是日從西出。你趕緊給我離開這裡,要不然連你也一起砍了!」

    「砍了,砍了!」一聽大帥說要砍魯識字,京城的老少爺們可真是歡喜了,大聲跟著鼓噪。

    今天殺韃子,要是能再看一出斬漢奸地好戲,那才真是來著了呢。

    「我願意拿軍功來……」

    李四冷冷一笑:「你是有些微末軍功,可在歸德的時候,你早用軍功換了那些韃子的性命,從那一刻開始,你什麼軍功也沒有。當時不殺你,就是看你曾為我同胞賣命出力的情分上。你地情分我赴死軍早就還清了,再說這些也是無用……」李四看著魯識字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這裡不是歸德,是京城,你明白沒有?」

    好,大帥說的好哇,若是饒了這些韃子,京城老少爺們的臉就成了抹布了。

    不能饒,別說是來一個魯識字,就是來一百個也沒有用。

    「大帥……」

    「不要和我說,」似乎是忘記了魯識字不是赴死軍中人一樣,李四默認了這個稱呼:「你和我說也沒有用,韃子圈占方圓五百里,搶奪了多少田產,掠了多少生民為奴,造就多少罪孽,京城父老心中都清清楚楚。你問問下面的父兄姊妹,看他們饒不饒這些韃子。!」

    李四聲色俱厲,揪著魯識字破敗的衣衫,一把就將他推了趔趄,指著如海如潮的民眾大聲叫喊:「若是他們能放過這些韃子,我李四二話不說,若是他們不饒,嘿嘿,誰也擋不住赴死軍地刀!」

    這種說法讓民眾很滿意,因為赴死軍早就把生殺予奪的大權交給他們,現在再一次確認了這種權限地歸屬。

    無論魯識字說什麼,大夥兒都不會聽。

    但是說話的不是魯識字,而是顏老夫人。

    「想我顏氏一族,幾遭滅頂之災,當時之危急難以言表。

    幸得勇士魯識字,大智大勇,終拯我顏門最後血脈於水火之外,此種恩德,非言語可表。」顏老夫人對著下邊萬萬千千地民眾大聲說道:「我顏門當中本已無男丁,然蒼天有眼,當日逃脫之孫媳已有身孕,四月間已經臨盆,竟是男娃……」

    顏老夫人眼中淚水倏然而落:「想來是上天不滅我仁慈之族,故而垂憐,終使我家香煙得以延續。終使復聖公苗裔不至斷絕。此恩此德,本欲報答,然昔日之勇士已死,只留下今日之魯識字。我顏氏一族,竟然欠下如此大恩,何以報之?」

    恩人成了奸賊,這恩德還要不要報答?

    「魯識字,致書於我,要老身無論如何要懇請諸位父老,留下這些韃子的性命。」顏老夫人看看四周,慷慨說道:「老身自知時日無多,不想欠下這奸賊地情分,願在有生之年償此孽債,以免復聖後人蒙羞萬世!」

    這一代的恩恩怨怨還是在這一代人身上了了吧,要是等聖賢的苗裔長大之後,這筆債就沒法還了。讓顏聖的後人對這一漢奸還債,怎麼看也是遺笑千年的大笑話,還不如讓老夫人把這事情了了呢。

    蘆棚中坐著地都是這次拿下京城地功臣,因為不在赴死軍編制之內,所以坐在那裡。吳叔本也聽說過魯識字的事跡,更知道曲阜那震撼天下的一戰,為魯識字能夠救出顏聖後裔而歡喜。今天聽了顏老夫人的話反而起了心,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關二爺,小聲說道:「二爺,你不是說魯識字不識字的麼?怎麼能夠給老夫人寫信?」

    關二爺是七殺營的外圍人員,自然也知道一些七殺營內部的事情,早就知道魯識字根本就不識字,也不可能給顏老夫人寫什麼勞什子的書信。老夫人這麼一說,立刻就明白了其中隱藏著什麼事情,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

    這種事情,要說沒有大帥的安排,那才真是見鬼了呢。

    歸德距京城千里之遙,魯識字一個瘸子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如此準時地到達。魯識字在歸德,顏老夫人在廬州,這一來一往,再加上京城的路程,所耽誤的時間有一百萬韃子也殺早殺乾淨了,怎麼可能會這麼「巧」的準時現身?

    「吳叔不要說話,往下看吧。」

    關二爺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點兒什麼。

    「這些韃子,就是再殺十回也是死有餘辜。然千年以來,復聖之門清清白白,懇請諸位父老身一個機會,給我顏門一個繼續青白下去地機會……」顏老夫人深施一禮:「既然魯識字求到了我的門上,我就還了他這個天大地人情,自此以後,復聖公和他魯識字誰也不欠誰什麼,已經是形同陌路。」

    「剛才大帥也說的明白,殺與不殺,全在諸位一言之間……」顏老夫人忽然就跪倒在眾人面前:「老身帶復聖公懇請諸位,把最後的青白留給顏門吧」

    老夫人這麼一跪,無論是台上還是台下的素衣女子,立刻齊刷刷跪倒……

    曲阜顏門,千古復聖就不必說了。尤其是面對韃子的屠刀,男丁死的壯烈,女子活地慷慨,早已成為一段傳奇,真要是說繼續執行屠殺命令,這個「殺」字就有點不好出口了。

    尤其是那些讀書人,最明白這事情的嚴重。可韃子地罪行也忒大了,不是說因為這個就能饒恕的。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所經受地苦難,怎麼能因為一門一戶就輕易放棄?

    即使是顏門這樣的忠烈聖賢,最多是讓人們動搖一下而已,要說饒恕,

    能。

    魯識字地聲音極是沙啞,甚至還不如顏老夫人那麼洪亮有力:「既然清人以我為神,我願意去京東,願意去山東,讓關內的清人投降。如此一來,可以減少赴死軍勇士的傷亡,若是真的能夠兵不血刃的掃清關內,我魯識字願意去勸降所有清人……」

    「呸,」李四厲聲道:「我赴死軍壯士,就是為這片河山而生,也要為這片土地而死。戰死沙場是每一個戰士的榮耀,只要能夠掃清宇內,我赴死軍何懼犧牲?就是再死一千再死一萬,也在所不惜……」

    這話算是說到坎兒上了。

    拿下京城,只能算是一個階段性的勝利,赴死軍還要打仗,還要繼續驅趕韃虜的使命。這裡頭肯定還會有傷亡,而且是很大的傷亡。赴死軍確實是這個民族的精銳武力,犧牲在戰場也絕對如忠誠伯說言的那樣「在所不惜」。

    可能把這樣的精銳多保留一分,這個民族的元氣就更加深厚一分。魯識字在滿洲人的心中是何等崇高,大夥兒心裡就跟明鏡兒一樣。如果魯識字去勸降的話,關內的韃子很有可能會放棄抵抗。

    把如此的民族精華犧牲在戰場,還是給魯識字一個機會,這是個很困難的選擇。

    一邊是不願意讓赴死軍這樣的隊伍承受莫大傷亡,一邊是要讓人們忍住仇恨和報復,這種抉擇不是那麼好做出的。

    大帥說是「在所不惜」,可還能真的不惜了?戰死的可都是赴死軍的精銳,這個民族的精華,一聽到赴死軍的傷亡,大夥兒的心都疼,大帥還能不心疼了?

    人們在想,在權衡,在選擇。

    是要繼續報復,還是給魯識字一個機會?

    在這種時候,李四已不能再說什麼,再說的話,很多隱藏起來地東西就會暴露出來。

    「我看行!」蘆棚之中地關二爺大踏步走了出來,笑呵呵的衝著四下拱手:「諸位老少爺們兒,我是關二,嘿嘿,大伙也還認識吧……」

    關二爺以特有的京腔把四下裡的禮數都讓到了讓實了,這才說道:「我關二呢,其實就是赴死軍,而且還是七殺營的。瞞了大夥兒這麼些日子,實實的是不好意思了。這邊的事情呢,我也看到了,我說句公道的吧,老少爺們要是願意聽呢,我就念叨念叨,諸位若是不願意聽,我關二現在就滾回家裡抱老婆去,哈哈……」

    四下無聲。

    關二爺臉上還是笑嘻嘻的樣子,繼續說道:「要說這些韃子,就是再殺十回,也不能解氣。可咱們做的事情不光是為瞭解氣,諸位老少爺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打仗地事情我關二經歷的不多,可京城這一戰,死了多少頂天立地的弟兄,諸位知道不?」

    關二爺大小拇指一身:「六千吶,六千弟兄就戰死了。就為了咱們爺們能不再受韃子的氣,從冀州到這裡,裡裡外外死了六千弟兄。這六千人要是挨個站著,能從前門樓子排到咱們眼巴前兒,還能再打一個來回都不止。這麼多好弟兄,就這麼死了,不知道諸位心疼不心疼,反正我是心疼啊,心疼地我都想撞牆……」

    「都是響噹噹的漢子,都是來自五湖四海地壯士,為了咱們爺們,就他娘這麼戰死了。」說著說著,關二爺眼中淚水已經落下,大罵道:「我日他個老母親的,六千吶,六千弟兄,都是爹娘生父母養的,就這麼沒有了,我把他娘的,就沒有哇……」

    「爺們兒們好歹說句話,你們心疼不?」

    無人應答,四下裡靜寂無聲。

    「可咱們還是要打,要為咱們的同胞打出一個沒有敢欺負的清平世界。」

    「會有多大地傷亡?你們想過沒有?大帥說是在所不惜,可還能真的不心疼了?誰要說不心疼就他娘不是人了。」關二爺狠狠地一抹臉上的淚水:「要是魯識字真能勸降了韃子,會少死多少兄弟?這筆帳你們想過沒有?」

    「若你們願意赴死軍地兄弟繼續戰死殺傷,今兒個就可著勁兒的撒氣,反正死地也不是你們,你們也不心疼。老子也不說了,走人。」

    關二爺說走就走,大踏步的出了蘆棚,揚長而去。

    關二爺可以這麼說,可是李四不能。

    依舊是面帶寒霜,右手高高舉起:「鑲紅旗完顏氏,一家,十三口……」

    下邊已經是落針可聞。

    事情是明擺著的,大帥這麼做就是為了讓大夥兒解氣,可大夥兒也不能讓赴死軍再和韃子硬碰硬。

    隨著忠誠伯右手舉起,鬼頭刀也舉了起來,可含在口中的那個「殺」也顯得重若千鈞,竟然有點說不出口了。

    「殺」字是暫時沒有出口,可「放」字還是說不出來。

    眼前就是血淋淋的刀子,已經懸到了腦瓜子上,可完顏一家已經不怕了。

    因為烏利顏就在這裡,就在身邊,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魯識字也有點懵了,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這樣的情形,不由自主的看了看李四。

    李四面色依然,冷的叫人心悸,右手還是高高舉著,只等眾人喊出一個「殺」字,就可以倏然落下,然後鬼頭刀跟著落下……

    李四好像根本就沒有看魯識字一樣,只是用眼光在完顏一家人身上一撇……

    魯識字心裡頓時清明,什麼話也不說,走到台前,伸手拽起完顏華善,然後是其他人,抬腳就往下走……

    有了魯識字前邊領著,完顏一家很自然是跟隨,一步一步走下早已被鮮血浸染的生死高台。

    一步一步,那些惶恐畏懼的人們彷彿得到了什麼號令一般,誰也不說話,默默的跟隨在魯識字身後……

    好幾千人,一步也敢離開魯識字的足跡,跟著這個救世主彙集成一道人流。

    彷彿真的是什麼神跡一般,就連娃娃也不再哭泣,被大人牽引著,跟在魯識字身後。

    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烏利顏魯識字會走向何方,但是這要有魯識字在的地方,就不會再有殺戮也不會再有死亡,也許烏利顏會帶著他們都那遙遠的黃河之畔,那裡有他們的族人和桃源。

    魯識字一過來,叉子兵自的讓開一條道路,連外面猶豫不定的人們也紛紛讓開……

    死的已經死了,活著的已經離開,這場盛宴以誰也沒有想到結局收場,在經歷了長時間的迷茫和錯愕之後,人們也就散去。

    只留下遍地狼藉。

    顏老夫人目視魯識字一瘸一拐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了,這才歎息一聲:「魯識字……哎……,大帥,你的目的達到了吧?」

    李四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對著老夫人深深一禮……(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章節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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