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天變 正文 第156章 又砸又補一大鍋
    子裡的碎煤已經冒出青色焰苗,正是火候最好的時

    補鐵鍋的老孫頭卻不著急下手,而是瞇縫著眼睛把舊鐵鍋上的底灰刮乾淨了,露出鐵鍋上一道寸餘的小小裂縫,然後用小巧玲瓏的鐵錘子輕輕敲擊,以行家的口吻說道:「瞅瞅,這鍋都破成什麼樣子了,幸虧是你拿來的早,要不然這麼好的鍋可就全廢了……」

    說話的同時,手中加了暗勁,稍微一用力,就把一寸的裂縫敲成了三寸的大口子:「你看看,這麼長的口子,光用鉚釘是不行,得用火補才能好。火補的結實,耐用,只不過要再加三文錢……」

    作為一個補鍋的匠人,有兩門手藝必須掌握,一個就是用來賺錢吃飯的補鍋法,還有一個就是砸鍋法。

    很多時候,如何打破一口鍋,和如何補好一口鍋同樣重要。也只有把鐵上的裂縫敲的更大,讓需要修補的人認為必須多花幾個銅板才能補好,要不然怎麼多賺幾個小錢兒?

    在這個不大的舒城裡頭,深諳此道的並非只有老孫頭一人,淮西都帥李四也是箇中高手。

    趁著「八月十五行動」的熱乎勁兒還沒有過,李四召集了淮西地面兒上的豪門大戶,齊赴舒城。

    舒城是赴死軍成軍以來的第一個縣城,也是赴死軍勢力比較集中的地方,最要緊的是這裡距離基地很近,不必鞍馬勞頓的跑太遠。

    至於廬、鳳等地的財主地主大老爺們,反正他們也是閒著沒有什麼事情做,李四不介意讓他們鞍馬勞頓一回。

    都帥大人的令都下了,各地有名有望的大戶們哪個敢不動?就算是家裡的房子著了火,也不敢耽擱了都帥大人地時辰吶!

    被駐在地方上地赴死軍一請。這些人還不肝兒顫地?只要被李四想起來。肯定是沒有什麼好事情。少不得又要破財。

    說是「請」。可赴死軍地戰士一點兒要請地意思也沒有。冷眉冷眼地把命令一下。就要立刻啟程。這哪裡是請。就差一繩子捆上了。

    據說是都帥大人要宴請大夥兒。可大夥兒這心裡頭可沒有半點歡喜。

    李四地宴席哪裡是那麼好吃地?

    恐怕是宴無好宴。會無好會。破點兒財不算個甚。可千萬別弄一出鴻門宴來。

    不管是遠地還是近地。不管地騎馬還套車。放屁地工夫都不敢耽擱一下。心裡像揣著個小鼓一樣。來在了舒城。

    老實說,這些人裡頭絕大部分都沒有見過李四本人,也沒有人願意看到他。不管他李四是青面獠牙也好,是三頭六臂也罷,總之是最好不要見到。

    可這回不見是不行了,李四把大夥兒「請」到舒城的私宅裡頭,什麼不知道是有什麼事情,可知道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兒。

    似乎是早就約好了一般,大伙都帶了點見面禮。有當地的土特產,有時鮮的稀罕物件兒,也有直接封銀子地……

    反正這頭一回見到淮西的主宰人物,總不好空手的吧。

    院子裡早就擺開了二十多張大方桌,每個方桌都配了四把椅子,椅子不夠就用板凳來湊。桌子面兒上一個大茶壺幾個小茶碗,還有一盤兒果子,或者是核桃或者是紅棗,有地桌子上甚至連果子也沒有?

    對於這樣寒酸的所謂「宴席」,大夥兒都有心理準備,反正也不是真要來吃什麼三九大席面兒來的。

    可就是這樣,這些人也不敢坐。

    那位都帥李四大人還沒有出現呢,誰敢三禮不說六禮不講大喇喇的一屁股坐下?這要讓都帥大人挑了禮,就是吃不完地麻煩。

    兩三百號人,眼睜睜的看著就是不坐,很是拘謹的站立在院子四周,等候李大人的「大駕光臨」。可一直等到過了晌午的時候兒,李四還是沒有出現。

    腿站的麻了,好容易從裡頭出來個小丫鬟,脆生生地喊道:「我家都帥大人這就要到了,大人說諸位都是地方上有頭有臉兒的大人物,讓大夥兒等這麼久實在不好,讓婢子替他給各位老爺先告個罪……」

    讓這麼多人等著,誰也不敢說什麼,也只有他李四有這個譜兒。誰還敢當什麼告罪不告罪地,看著小丫鬟一個禮施下來,趕緊一哇聲的說「不敢當」「不敢當」。

    「都帥大人日理萬機,身繫軍政要務,自然是忙地脫不開身子,我等理會,理會得,多等片刻也是無妨,無妨的。」

    正和那小丫鬟客套著呢,裡頭走出一個穿青布袍子地青年。

    直到身後的赴死軍戰士們把手中叉子一頓,「啪」的行就軍禮,眾人才明白過來,敢情這個滿臉帶笑的年輕人就是傳說中天下無敵的李四。

    可不是李四還能有誰?在他身後跟著的那位身穿官衣頭戴烏紗的就是舒城縣尊金求德金大人了。

    眾人趕緊見禮,作揖的作揖,唱喏的唱喏:

    「我等今日得見都帥大人虎駕,實乃三生之幸。」

    「小人日思夜念,終於得見都帥大人,心中之情難以言表。」

    ……

    李四趕緊擺擺手,朗聲說道:「大夥兒的心思我明白了,明白了,今日是在我私宅當中,不弄那麼些官面兒上東西……」

    「大夥兒遠道而來,早就乏了吧,怎麼不坐?都坐下,都坐下,站客難打法嘛。那個誰,春蘭,再搬幾條板凳過來……」

    李四熱情的招呼著,活似一個十分好客的主人那樣。

    經過一番鬧哄哄的謝座之後,眾人這才坐下。可哪裡敢坐的安穩了,都是欠著多半個屁股,僅僅是坐著一小點兒而已。

    這麼坐著比站立還要難受。

    「兄弟我比不得各位呀,手底下那麼多人要吃飯,實在拿不出銀子來置辦像樣的酒席,只好拿一壺清茶招待大夥兒了。

    以茶當酒吧,慢待之處,諸位海涵,海涵……」

    「此茶勝酒多亦。」

    「我早就戒酒了,還是喝茶好,嗯,喝茶好。」眾人不住順著李四的話頭往下說,心裡的小算盤都打的飛快:「看李四哭窮的架勢,肯定是又要變著法兒地掏我們的銀子了,只希望不要掏的太狠……」

    這些人面子上都在笑,可心裡頭哪個不是在叫苦?

    身在赴死軍馬足之下,也只能默認了李四的宰割。

    李四依舊是滿臉人畜無害的笑容:「剛才呀,我也注意到了,大夥兒都沒有空著手過來,這見面禮的規程我也明白。可這裡頭哇,很多人都是我淮西的捐官兒,和我李四是上下級的關係。我要收了你們的禮,這可不就是行賄受賄了麼?這些人地禮物一會走的時候,我會讓人退還給大夥兒。其他的嘛,承蒙大夥兒看的起,這麼大老遠的還帶了禮物,我李四心裡頭明白,這是給我臉呢,卻之不恭,我就收了,哈哈……」

    這麼一說

    曾花了銀子捐個狗屁不是的官職地人們,心裡倏的輕鬆愜意:好歹買了那個啥也不是的官職,看來也不完全就是一無是處,起碼是被李四當成了自己人看待,一會下刀子地時候可能也不會太狠。

    那些沒有花錢買官兒的傢伙,心裡立刻就是一涼:買了官兒的和你李四就是自己人,那我們這沒有買的豈不就是外人了?早知道這樣,當初就做個冤大頭了。天知道李四會不會趁這個機會獅子大張口呢。這要是回去了,說什麼也要買個官職過來,當然不指望真地能有什麼權力,可要是能讓赴死軍當自己人看,還是絕對物有所值的。

    李四「滋兒」的品一口茶,臉上的笑容更盛:「眼下是什麼世道也不必多說了吧?老百姓們都活不下去了……」

    來了,來了,話兒頭是開了,接下來肯定是要張口要錢了。

    李四看著下面這些人一個個都是神色古怪,自然知道他們心裡在想什麼,嘿嘿一樂,說道:「兄弟我也知道,大夥兒是怕我張嘴要你們的銀子,是不是?」

    這麼那話一擠兌,眾人臉色更加古怪。

    這個世上,除了割肉就屬掏錢最疼了,有錢誰願意往外掏?可當著李四的面兒,這話實在不好說出口。

    「哈哈,今日之聚乃是咱們私下碰碰頭而已,互相說說心裡話兒,大伙有啥就說啥,也不必藏著掖著……」

    終於有人站出來,惶恐地說道:「都帥大人做的是為國為民地大事,小人知道這個,若是赴死軍……咱們赴死軍真要短住了,都帥大人儘管開口。只要數目不是……不是太大,小人情願捨家為國。可數目要是太大了,小人可實在拿不出來……」

    「好,」李四遙遙拱手:「我最敬的就是這位大哥這樣地漢子,能捨家為國,好漢子。不過呢,大夥兒實在是誤會了,今天咱們不說錢的事兒。我也絕對不會再掏大夥兒地子了,這點兒事情我說道就能做到。」

    啥?不要銀子?原來不是要銀子的呀!李四這麼一說,大夥兒心裡那塊石頭總算是著了實兒。不要銀子就好,只要不掏大夥兒的銀什麼都好說。

    何況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說以後也不打大伙那點銀子的主意。

    吃了李四的這麼個好大的定心丸兒,眾人無不眉開眼笑。

    剛才的笑容肯定都是裝出來的,現在才是發自內心的笑哩。

    「哈哈,我就知道大夥兒怕我惦記你們的錢袋子呢,其實我李四也不是那麼沒出息,真要是手裡頭短住了,我找韃子摸錢去。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這個道理我還能不懂?」李四笑著說道:「我知道大夥兒是叫我禍害怕了的……」

    「哪裡哪裡,都帥大人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心情一好,說話也就大膽了。

    李四拱手做個羅圈揖:「以前那也是實在沒有法子,不得不得罪諸位,不得不從諸位碗裡找食吃,有什麼到不到的地方,今日就算我李四給大夥兒陪個不是了。」

    眾人趕緊齊齊起身還禮:「大人是為國出力,我等小民自然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實在是分內之事,當不得大人之禮。」

    眼看著氣氛越來越融洽,李四這才說道:「今天呢,我就問大夥兒一句話,大夥兒都是有田有產的大戶,大夥兒說咱們淮西的賦稅重不重?」

    「不重,不重,」明明是幾百年來從來沒有過的重稅,可大夥兒就是再放肆也不敢說個「重」字兒,那可是打李四的臉呢。

    「哈哈,僅僅是一江之隔,咱們這邊地田稅商稅就是南都的三倍,我知道稅負極重。」三倍於江南的賦稅,要說不重可就真是見鬼了。得虧是在李四這裡,這麼重的稅賦負擔要是擱在崇禎朝,光是言官清流的吐沫星子都能把李四淹死好幾回。

    「容小人說句公道話。」座中站起一人,禮數很是周全,看樣子也是讀過書的:「表面兒上看,都帥大人的稅是重的不能再重了,三倍於朝廷怎麼說也不算是輕了。可賬不是這麼個算法兒,比如我家,在江南和廬州都有布行都有田產。可咱們淮西只要是繳稅之後,再無其他雜七雜八名目繁多的各種開支,細算下來,負擔比江南要少地多。至少,不必再上下打點衙門裡的大老爺們,也沒有人打著各種幌子加稅抽份兒錢……」

    別的不說,大明立國之初,田賦可以直接用糙米的方式繳納。既然是糙米,肯定是有點兒稻殼什麼的,官府收回去以後也是要再加工一下去去殼才能吃,理所當然也就要扣除一部分的斤兩,用來抵消稻殼地份量。可如今朝廷的稅法沒有改,下面的大老爺們卻只收精米不要糙米。而且照樣要刨除稻殼地斤兩,謂之去雜稅。

    可幾千年來,誰他娘見過精米還要去稻殼兒的?

    可官字就是上下兩個口,人家怎麼說下面的人們就得怎麼辦,誰叫大夥兒是老百姓呢?去雜就去雜吧,大夥兒也就認了。可如今的去雜稅竟然到了每石要扣十三斤地瘋狂地步,光是這一個雜稅就比朝天裡的田賦還要多的多,就是下面的奸商也敢把去雜去的超過二斤,地方上竟然達到了十三斤,難道他娘老百姓的稻殼是鐵地?竟然要扣這麼多?

    眾人深以為然,大表贊同。

    歷朝歷代,稅費從來就不是什麼大的負擔。要是嚴格按照制度來看,從來就沒有哪一朝地賦稅真就重到逼迫老百姓造反的地步。

    最大地負擔來自地方勢力的盤剝,和附加在稅賦之上地各種開銷。

    江南行的是崇禎朝的稅法,按照這個稅率,糧食產量相當高的江南每畝稅賦折合糧食也就在十一二斤左右(北方災區是八斤),在畝產精米能達到四百斤的江南這點稅真的可以忽略不計。

    但是老百姓們收穫的四百斤糧食裡頭,自己留下的也不過是大幾十斤而已,絕大部分就憑空「消失」了,既沒有進國庫,也沒有在老百姓手中。

    可事情就是這麼奇怪,說起來確實有點匪夷所思,但這卻是實實在在的事情,可不是在變戲法兒。

    至於那消失的絕大部分財富,李四很清楚到了什麼地方。

    在官僚士紳階層手中。

    在淮西,赴死軍以雷霆甚至是血腥的手段清洗一大批官僚士紳,同時震懾了同一階層的其他人。以強力手段把高達七成以上的地租降到五成,同時任命自己人,組建成新的官僚階層。

    從骨子裡講,這個嶄新的官僚階層還赴死軍的軍隊北部人員,對於李四的命令,執行起來也是不折不扣。

    因為沒有藉機大肆搜刮,更沒有巧立名目的徵取這稅那稅,雖然淮西擔著國朝最重的稅賦,老百姓的收入反而有所提高。

    就是因

    把屬於官僚的那一部分利益給截住了,在赴死軍抽取時,把其中的一部分返還給了下面的地主。而地主受五成地主的強力限制,又間接把一小部分利益返還給了農民。

    這些利益對於習慣了吃大頭的官僚來說,確實是小部分油水,但對於習慣了所剩無幾的農民來說,很可能就意味著家裡的糧食能多一倍。

    「這麼說,大夥兒還是贊成目前的局面地?」

    「贊成。」

    「那好,今天咱們就說死了。」李四把巴掌一伸,剛才臉上的笑模樣一點兒也沒有剩下,反而是在咆哮著威脅:「五成地租,絕對不可超過,要不然……大夥兒是逼我撕破臉皮呢。」

    赴死軍的血腥清洗,至今都讓人不寒而慄,李四這麼一厲聲大叫,大夥兒立刻就是一哆嗦,趕緊應承下來:「對,就是五成,絕對不會再多。」

    要是超過了五成,就等於是一成也不會得到,甚至有可能是家破人亡的下場。

    「這五成的地租……」李四虛虛的這麼一劃,好似憑空劃出一道線一樣:「就是一道地界子,只要不過了這個界,我李四絕不難為諸位。大夥兒都是鄉里有頭有臉的,家裡頭有銀子有房子,可也不能不讓老百姓們活,大夥兒說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那是,那是。」

    在眾人的附和聲中,李四舉起小茶碗子,示意眾人同飲,然後說道:「既然諸位願意和我赴死軍同舟共濟,以前大夥兒撈了多少我就不管了。老實說,我也讓大夥兒吐出來不少了,這些事情咱們都揭過去再也不提……」

    「以前的,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都帥大人說地有道理,關鍵咱們看以後的。」眾人飲盡茶水,好似是和李四喝了同心酒一樣。

    「大夥兒家裡肯定都存著不少糧食吧?」李四笑呵呵的說道:「都別怕,也別犯嘀咕,我不是惦記大夥兒的那點家底兒。大夥兒的底細我都知道個差不多,家裡糧食肯定是吃不完的,要是啥時候你們想糧食了,可拿到我這裡來換銀子。絕對是隨行就市地公道價格,也不扣雜也不扣水兒,也沒有人敢在我手底下抽份子錢……」

    「這就是兩好湊一好的事情,都是為了那些遠來的百姓嘛。」李四面帶春風地說著,彷彿剛才咆哮著威脅大夥兒的不是他李四。臉色變的這叫一個快,和唱戲也差不多了:「要是大夥兒不想呢,也不勉強,這就是自覺自願的事情……」

    李四這個人心狠手黑,是半點兒也不假,可說話絕對不是放屁,只要他說地出就能做的到。大夥兒都多多少少的聽到了一點兒風聲,赴死軍正把以前用在淮西的手段推而廣之,正敲詐勒索各地的富戶呢。

    這天底下的有錢人多了去了,赴死軍還能缺了銀子?

    只要他李四能把銀子給大夥兒,大夥兒就能把糧食賣給他李四,反正賣給誰不是賣呢?說不定還能在李四這邊落下個好名聲呢。

    再者說了,天下這麼大,每年打下來地糧食多了,只是沒有在老百姓的手裡而已。李四手裡地銀子多著呢,大不了到江南去買米,這點還是困不住赴死軍的。

    「對了,這眼看著天氣就要冷了,外頭受苦地人也不少,」李四大作憂國憂民之狀,長歎一聲道:「民生多艱吶,一想起這個我就一宿一宿的睡不著。冬天到了,外頭那麼多地百姓要是凍著了怎麼辦?要是餓著了怎麼辦?諸位裡頭要是有心幫我一把的,到時候就支架幾口鍋,開幾個粥棚子。家裡有破爛棉衣的,也捨幾件出來……這等好事是為自己積陰德呢,咱們赴死軍也不會忘記大夥兒的好處。」

    開棚子放粥這種事情,其實費不了多少米。就是一粒趕著一粒走的那種粥,就算是不錯了,隨便拿出一石米來,就能支撐個十天半月的。本就不費幾個小錢兒,還能落下偌大的好名聲,自然是惠而不費的事情。

    「言而總之,今年的這個冬天是最後一關,只要堅持到明年夏糧下來,我李四也不怕老實告訴大夥兒,過了明年夏天,咱們淮西就是天下無敵。

    到時候好處少不了,只要大夥兒幫我李四緩過這口氣兒,我忘不了大家。」

    赴死軍的崛起這才幾天工夫?就已經成了今日的局面。放眼四顧,週遭還真沒有能夠實際威脅到赴死軍的力量。要是等到明年夏天,還不真就是一飛沖天了?

    李四所需要的僅僅是堅持下這個冬天而已,只要在春暖花開以前沒有什麼大的變故,到時候赴死軍可就真的敢言天下了。

    「列位,我已經給淮西地各州各縣下了死命令,要他們提早準備,就是說了天也要把民生維持住。不管這個冬天發生了什麼,哪裡要是餓死了人凍死了人,我李四可就什麼情面也講不得了……」李四起身團團一揖:「大夥兒要是看好我李四的,就幫著我緩上這最後一口氣兒,要是不看好我的,請在一邊瞧著,到時候誰看誰的笑話還不一定呢!」

    說的雖然是好聽的很,可誰還能聽不出李四話裡話外的火藥味兒?這個忙要是不幫,以後有清算的時候。

    ……

    好容易打發了這些各地來的大戶們,李四終於有機會清閒一下。

    這說笑就笑,說鬧就鬧地本事最費神,滿面帶笑的時候忽然就換上一幅土匪面容,可不是什麼人就能演繹的如李四這般爐火純青的。尤其是把威脅恐嚇再轉換成推心置腹的樣子,臉皮都有點兒反應不過來了。

    「舒城縣……」

    「卑職在。」金縣尊微微躬身,聽候差遣。

    李四發狠一樣使勁揉捏眉心部位:「舒城內外還沒有住處的百姓我看不少哇,你有什麼法子解決這個事情?」

    「以工代賑。」金求德說道:「城外和沿子上起了十三趟房子,還有些是沒有完工地,等冷氣下來的時候應該可以用。那些房子寒酸是寒酸了些,可只要住進去,也不會真的凍著了。縣衙裡調撥了些人手,更多是那些急需住房地在動手。縣裡已經用明年的賦稅和調撥銀子折衝了其中部分人力物力,還有一部分是縣裡頭的頭面人物捐出來的錢先支撐著呢……」

    「這個法子好,你捐了多少?」

    「我捐了六百兩。」

    「六百?」李四微微一笑:「是以前貪墨下來地銀子?」

    以金求德縣太爺的俸祿,能夠他一家人的開銷就相當不錯了,一下子能拿出六百兩來,自然是……

    「不是貪墨所得。」金求德也很清楚自己的俸祿有多少,就是不吃不喝要想省下這點銀子也不容易,不過當官的畢竟不是小老百姓,就是不貪污不挪用也少不了來錢的路數:「歷年來,縣裡頭迎來送往、巴結上差等,還有每年給上頭送地各種

    給下面人手的打賞等等,都有專門地一筆賬目。這庫,是專門截留出來的。

    雖然和朝廷地體制不和,可上上下下都在這麼做,朝廷裡也知道的。要是這筆賬目有了剩餘地銀子,年底的時候衙門裡就可以私分了,歷年來的規矩如此,所以不算是貪墨……」

    官場上的應來送往肯定是少不了的,譬如上差過來,肯定是要置辦酒席送個見面禮什麼的,這比銀子總是不能讓縣太爺本人掏腰包吧?以金求德這樣的官員來說,他就是想掏腰包也掏不起。一年裡有也別多了,上差來一會要迎,走一回要送,一迎一送之間也得講究是風光體面,下轎子的錢要拿,上馬的錢也要送,縣太爺的那點兒俸祿還不夠折騰這麼一回呢。

    上官的父母要辦大壽了,下官肯定得意思意思,這個意思也不能表示的太小了,當然也不能凌駕在同僚之上。什麼時候送什麼禮,究竟送多少,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既不能少了也不好多了,這就叫做官場。

    每年從下邊收上來的財富,經過各地各級這麼層層盤剝之後,還能剩下多少就只有天知道了。

    這還算是正常的抽取,都是計算是成本之內的,都有賬可差。僅僅只是這麼做的話,絕對就算是公正廉明的青天大老爺了。

    可哪個當官的不是瘋狂的往自己腰包裡塞?大官貪大的,小官兒拿下的,都瘋了一樣搶著把這點財富佔為己有。

    這麼多個層次的貪墨搞下來,國家要是還不窮,那才真是見鬼了。

    國家窮的穿不上褲子,百姓窮的吃不飽肚子,各地各級官員富的摀不住蓋子,這就是社會現實。

    這種現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過來的,一而不是一紙大令就能糾正的。

    「嗯,舒城縣做的不錯,來年的時候我把你地政績報上去,應該能往上挑個一級半級的……」

    任免官員是朝廷的事情,可官員的人選是鑽在李四手裡的。通常意義上來說,只要李四想讓你陞官了,那肯定就能升。

    「都帥的好意學生明白的很,可也不想往上走了。就是上到州里頭,還不是一個樣子?我在這舒城任上這麼多年,是不想離開了……」金求德有感說道:「要是能老死在這舒城,也算是得償所願吧。真要是把我調的別地,只怕還沒有做出什麼事情,就會老死呢。可在舒城不同,就算我活不過三二年,畢竟還有以前的政績蔭著,好歹也不會落下昏官地罵名……」

    「也好,就不勉強了。」李四看著金求德蒼老的身影:「剛才那些人送的禮物,你拿去吧,就算我捐出來的……」

    「如此大善,都帥也認了捐,卑職在募集銀錢的時候也就好辦了……」

    ……

    暮色降臨,夜重露冷,四下裡安靜的很,偶爾才能聽到幾聲有氣無力地蟲鳴。

    忠誠伯難得來到私宅一回,家裡的丫鬟婆子也分外慇勤的伺候著,就是廚子也賣弄起了十二分地手藝,整治出一桌上好的席面。

    酒還溫著,李四就甩開腮幫子猛吃。

    要是說到享受,這有酒有菜的,也不知道比營中的伙食好了多少。尤其是這麼一大桌子菜就李四一個人獨自享用,周圍丫鬟婆子地站了好幾個,大老爺的享受就是好哇。

    往椅子上仰面一靠,自然會有熱手巾覆臉,溫溫的極是愜意。然後就有一雙小手開始揉捏肩頭頸項,松范松范筋骨兒。

    睜眼一看,正是暖腳的小丫鬟春蘭,這小丫鬟眼睛裡都帶著笑呢。

    「那個誰,你……」李四叫住一個粗手大腳的婆子:「過來,把春蘭換了,她手勁兒忒小,你用力給老爺捏幾把。」

    這個做粗活的婆子,手勁兒就是大,也不像小丫鬟春蘭那樣溫溫柔柔,一上來就扭住肩頭,大有殺豬地架勢。

    真要是身子乏了,還是這種大刀闊斧的捶打管用,疼了疼了點兒,可從骨頭縫子往外都透著酸麻,好像那些風寒之氣正呼呼地往外冒一樣,片刻之後就是舒服的不行。

    「你老家是哪裡地?」李四做出隨口談心的樣子。

    「回老爺地話,老家是浙江金華,安平鎮的。」

    「哦,魚米之鄉啊,原來的做什麼的?」

    大腳婆子一邊給李四敲打身子,一邊兒小心的回話:「原來是種田的,也養蠶賣繭,後來地賣了,就給織造坊煮絲。再後來織造坊讓更大的織造坊給並了,用不了許多人,就輾轉做了傭工……」

    這個婆子的話裡也基本反應出兩浙的基本風貌,各種作坊之間競爭極其激烈,兼併之事時常發生。

    「哦,原是這樣,那你說是做傭工好還是種地養蠶好?」

    「自然是做傭工好了,」婆子臉上也帶著笑呢:「老爺幾個月裡頭難得回來一回半回的,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輕鬆的很。說句打嘴的話兒,老爺這麼大的身份,也不擺大人物的架子,每月的份錢也及時……在家裡種地養蠶的時候,辛苦不說,還受那些當官兒的閒氣。在老爺這裡,沒有哪個官兒敢欺負上來呢……」

    「當官兒的?你們怕不怕那些地方官?」

    「怕,我們這種老百姓也不怕皇帝,因為皇帝太遠,管不到咱們頭上,就怕當官兒的。因為那些官老爺可厲害著呢……」

    「那你說說,當官兒的有沒有什麼怕的?」

    「當官的自然是怕更大的官兒唄。」

    李四依舊是隨口說話的口吻,有一搭無一搭的問道:「那些大官呢?他們怕什麼?」

    「瞧老爺說的,大官自然是怕皇帝的,皇帝想要罷他們的官兒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他們還能不怕了了?」

    一句話就罷免地方大員,就是皇帝也沒有這樣大的權限吧。當然現實並不妨礙老百姓對於皇權的崇拜,李四也不會解釋這些給下人們聽。

    「哦,大官兒怕皇帝?那皇帝怕什麼?」

    「皇帝?老爺這是說笑呢,皇帝還有什麼好怕的?皇帝就是萬歲老爺,誰也不怕的……」婆子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笑嘻嘻的說道:「皇帝也有怕的物件兒呢……」

    「皇帝怕啥?」李四猛然睜眼,緊緊的就問了一句。

    「皇帝怕老天爺唄,皇帝要是昏君的話,老天爺就撒下災禍降下刀兵,皇帝也就怕了,也就不敢做昏君了……」

    老天爺?這個讓皇帝都懼怕的老天爺真的有嗎?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老爺想靜下心來想點兒事情……」

    丫鬟婆子都悄沒聲兒的退了下去,屋子裡安靜下來。

    雙燭高燒,一夫獨思,誰也不知道李四在想些什麼idian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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