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東皇朝 第五卷 皇朝殘陽 (二十五)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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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六週日不一定。

    夏維醒過來的時候,發覺自己躺在一個小屋內。

    光線昏暗,不遠處的桌子上有一盞油燈,火光搖搖晃晃。

    窗口吹進的風也是悶熱的,夏維感覺口乾舌燥,眼前模模糊糊,後腦勺還很疼。他支撐著床沿做起來,揉了揉眼睛,看到顏瑞坐在桌旁,正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果然被帶來見顏瑞了,不過瞧起來他倒是很客氣,沒把自己關起來。夏維暗自鬆了一口氣,道:「阿瑞,給我拿杯水。」

    顏瑞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碗涼茶,遞給夏維,問道:「你來做什麼?」

    夏維一氣喝乾,抹了抹嘴邊的茶跡,將杯子遞還回去,道:「還不是擔心你小子嘛,聽說安雪香被送到你這裡,我怕你控制不住情緒,所以想跑來勸你。不過現在看來,我是多慮了。」

    顏瑞道:「你以為我控制不住情緒,會做出什麼?」

    夏維道:「或許你會領兵北上,加入戰局。」

    顏瑞道:「那不是很好麼?如果我加入戰局,或許莽軍已經被打退了。」

    夏維皺著眉頭,苦笑問道:「你還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少斤兩?現在你兵力雖多,但根基不穩,連南方都沒完全控制住。你自己都沒有個老巢,就跑出去和別人爭天下,稍有差池,你連退路都沒有。」

    顏瑞不動聲色,淡淡地問道:「夏維,聽你的口氣,是真的在為我著想。這讓我更糊塗了。我叛出北王家,蟄伏在安廣黎身邊多年,以安雪香做掩護,和顏英吉狼狽為奸,不僅扳倒了安廣黎,還害死了自己親生父親。這種種事情,以公理來論,都是為人不齒的行徑。再者說,當年我曾多次想要置你於死地,於私而言,你也不該幫我。」

    夏維點頭道:「說實話,我從心底裡覺得你就是個混蛋!要是放在兩三年前,我肯定要不擇手段將你除掉。但這幾年我一直在莽族人那邊,帶著他們去打西洲,也明白了不少事情。本來,如果你真的控制不住自己,領兵去加入戰局,或許我還會對你有點好感。但出於實際的考慮,你留在南方才是明智的選擇。」

    顏瑞冷笑了一下,道:「如此說來,你我也是半斤八兩。」

    夏維歎了一聲,道:「差不多吧,咱倆都不是好東西,誰也別說誰了。對了,我小妹呢?」

    顏瑞道:「彌姑娘比你早醒過來,去探望安雪香了。」

    夏維下了床,道:「這樣啊,也帶我去見見她吧。」

    顏瑞伸手攔住他,道:「先不忙,有些事情要告訴你。」說著將桌上的幾卷公文推向夏維。

    夏維滿腹狐疑地拿起來瞧了瞧,都是炎武軍近來的軍情文書,按日期分好。夏維依次讀了起來。這些日子他和彌水清在路上,很少對北方的戰局全然不知,現在才得知已經發生了不少變化。

    首先是在西二省,試圖奪回西二省阻斷莽軍後路的北王軍並沒有成功,在西二省外圍進行了數個月的籌劃後,沒有發生任何戰鬥,瞿遠便帶兵退到了燼火河沿岸,佔據渡口,似乎是在準備渡河。

    其次是皇都大會戰,閻達、東晨迦藍處於半合作狀態,與莽軍接連大戰。而放棄皇都的顏英吉在這場會戰中的作用越來越小,起初他突然殺出皇都,將戰局引向不可收拾的局面,但隨著局勢發展,他終於落入了被三家合圍的境地。他是唯一的孤軍,無論是北王軍、東王軍還是莽軍,都不約而同地分出兵力,用來剿滅顏英吉。畢竟顏英吉總是靈光一現,矛頭沒有定向,一時殺這邊,一時殺那邊,誰也受不了,因此要把這個攪亂局面的勢力除掉。顏英吉就在三家合圍中以身殉國了,殉的還是自己開出的國。

    但戰局並沒有明朗起來,在顏英吉死後,閻達率領北王軍向趁此機會,一鼓作氣將莽軍向西驅趕,在皇都周圍建立一個穩固的防區。這個計劃得到了東晨迦藍的,東王軍也做出配合。但就在莽軍難以下去,前鋒陣營即將崩潰的時候,禍亂從北王軍中生出。

    閻達因為長期操勞,患上肺病,終於病倒,北王軍只得撤退。臨陣撤兵,造成了巨大的損失,不僅北王軍如此,東王軍一樣損失慘重。莽軍分兵追擊兩部,連戰連捷,最終北王軍逼得退回墜星河北岸,東王家撤到京畿省東部,雖然雙方都試圖尋找機會反撲,但一時也無法做到,只能看著莽軍一路殺進了皇都。

    夏維看到這裡,便將文書放下,悠悠歎了一聲。

    顏瑞問道:「看完了?」

    「沒有,」夏維搖搖頭,「只看到莽軍衝入皇都。」

    顏瑞點點頭,明白他為何不看下去了,說道:「跳過那一段,去看今天剛剛送來那卷。」

    夏維依言打開標著今日日期的文書,一讀之下大驚失色。原本他剛才放下那卷,是因為不忍看到其中對莽軍衝入皇都的所作所為進行的描述,那些場面太見識過,不想再看。可這一卷的消息,卻是他更加不願看到的。原來在皇都激戰正酣的時候,大星關出現了異常混亂,顏夕好像突然昏了頭似的,錯招連連,先是調派兵將去支援閻達,接著提拔了幾個並非幹練的將領駐守長城沿線,其後的結果就是,一直在關外虎視眈眈的蠻族大軍終於衝破了長城防線,繼莽軍之後,成為了又一個突破長城的外族。

    夏維一把將文書扔在地上,怒不可遏,罵道:「顏夕瘋了嗎?她這是自己把蠻族請進來的,現在好了,莽軍未退,蠻軍也跟了進來,大家還抵抗什麼,抱在一起等死吧!」

    顏瑞也不說話,等夏維罵夠了,才淡淡地道:「夏維,你還不瞭解我妹妹麼?她就是再傻,對打戰的事情還是很在行的。如今她犯下這等錯誤,一定是有其他原因。」

    夏維怒問:「還能有什麼原因?我看就是她吃錯藥了!媽的,我還讓我二哥找機會往大星關撤退,看來現在他回大星關也落不到好處,他可千萬別回去啊!」

    顏瑞沒接這個茬,繼續問道:「夏維,你真看不出來問題出在何處?」

    夏維搖頭道:「看不出,看不出。就像你和顏英吉聯手,殺你爹和安廣黎一樣,都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現在顏夕犯了這麼多錯誤,我只能說,你們家這三兄妹,都他媽是神經病!」

    顏瑞微微笑了一下,道:「你說的不錯,但你還是忽略了另外一個人。」

    「誰?」

    「東晨炫。」

    夏維一愣,旋即心裡有些明白過來,試探著問道:「你的意思是,東晨炫跟你小子異曲同工,一個是蟄伏在安廣黎身邊,一個是潛伏在北王家。如今你把安廣黎扳倒,東晨炫也要把北王家扳倒?」

    顏瑞點頭道:「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或許當年東晨炫被逐出東王家,投奔北王家,也都是一個計劃。」

    夏維皺起眉頭,不解地道:「可是即便如此,東晨炫能有什麼手段,讓顏夕做出這些事情?」

    顏瑞道:「這個可就不好說了。也可能是為了一個情字。」

    夏維道:「你的意思是……」

    顏瑞道:「東晨炫這幾年一直在顏夕身旁,這個嘛,嘿嘿,有點像我和安雪香……」說著嘿嘿笑起來,只是笑得有些苦澀。

    夏維默不作聲地尋思起來。真的會像顏瑞所說嗎?他不得不承認有這個可能,但眼前並沒有充分的證據表明這是真的。至少上次他見到顏夕的時候,一切還很正常,當時的東晨炫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問題。不然當時北王顏華出事的消息傳出來,他也不會讓東晨炫陪顏夕回大星關。但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夏維就犯了一個大錯誤,他又一次低估了這些藩王的兒子。他低估過古開,低估過顏瑞和顏英吉,這一次又低估了東晨炫。

    這些混蛋,都太會扮豬吃老虎了!夏維暗暗罵道。

    隨著蠻族大軍進入關內,北方的戰局更加趨於混亂,但整體形勢已經開始倒向了蠻族和莽族兩軍。那麼夏維本來想好的計劃,也都不能再實行了。他本打算是幫顏瑞在南方發展,等其勢力壯大之際,再揮兵北上,一舉擊敗莽軍,並且威震東王北王兩家。據他估計,到時候三方的實力能達到一個平衡,不會再爆發戰爭了。至於今後的天下,可以由三方做出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劃分方案。但如今,一切都被打破了。蠻族大軍的入侵,以及顏夕的突然失策,都會對北王家帶來毀滅性的打擊。如果夏維繼續實行自己的計劃,將來能否擊退蠻族和莽族的聯軍都是問題,即便擊退,到時候只剩下顏瑞和東王家,少了一個北王家,戰亂還是難以遏制。

    思潮翻湧之際,夏維努力想要找到一個解決辦法。但一時之間有太多問題無法解釋,辦法更加想不出來。無奈之下只好搖頭興歎,道:「算了吧,這些事一時是解決不了了。對了,顏瑞,喬年炅派了人來刺殺你。」

    顏瑞點頭道:「這些我知道了,炎武軍正在城內搜捕那些刺客。這些是小事,不必理會,派幾個小卒就想取我性命,喬年炅也忒小看我了。」

    夏維便也不再多說,眼前他所能做的,只有靜等大星關的變化。雖然蠻族大軍衝入關內,但一時之間恐怕也不會對莽軍形成支援,至少北王軍應該還能擋他們一陣。夏維道:「不提這些了,帶我去見見安雪香吧。」

    顏瑞點點頭,帶著夏維出了房間,穿過條條迴廊,來到一間房門之前。窗口敞開著,昏黃的燈光下,彌水清和安雪香面對面坐在窗前。夏維往裡看了一眼,心如刀絞。只見安雪香端莊而坐,但雙眼卻只剩下兩團肉疙瘩,頭髮稀稀落落,臉和頸子上佈滿傷疤,其狀慘不忍睹。

    顏英吉真是狠毒啊!夏維心中感慨。

    彌水清抬頭看到夏維和顏瑞站在外面,便起身走了出來,低聲對夏維道:「三哥,你進去看看她吧。現在她只能聽到聲音,剛才我說你會來,她好像有點反應。」

    顏瑞也補充道:「夏維進去吧,現在她誰也不理,聽到你來會有反應,你應該能勸勸她。」又將聲音壓得更低,道:「她一直在尋死,不吃不喝,你幫我勸勸。」

    夏維瞪了他一眼,心想:「這還不是你害的麼,現在倒關心起來了!」也不多說,推門走了進去。

    油燈的微光映在安雪香身上,半邊臉紅撲撲的,但臉上沒有半分表情。一動不動,彷彿已經死了。心死了。

    夏維在她對面坐下,支支吾吾半天,才道:「雪香姑娘,是我,夏維。」

    安雪香稍微動了一下,點了點頭,然後緩緩抬起了胳膊。由於手筋被挑斷了,手哆哆嗦嗦地,憑空比劃著,好像在寫字。

    夏維辨認了半天,始終看不懂,只好倒了一碗茶,引著安雪香的手在茶水裡蘸了蘸,道:「雪香姑娘,你可以寫在桌子上。」

    安雪香點點頭,手又動了,費盡力氣,寫出了一字。字寫得很大,但比劃分離,夏維仔細辨認半天,才看出來寫的是「走」。

    夏維不解地問:「走?什麼意思?」說著又連忙閉嘴。他看出安雪香是要告訴自己什麼,但她如今眼盲口啞,用手寫字都極其困難,能寫出一字,已經用了全力,像洩了氣一般癱*在椅背上。夏維再也不忍問下去了,只是點點頭,騙她說:「我明白了。」

    安雪香好像安下心來,微微笑了一下,但僅這一笑,便牽動了某處傷勢,疼得皺起眉,張開嘴,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呻吟。夏維這才看到,顏英吉不僅割掉了她的舌頭,連牙齒也一顆不留的拔乾淨了。

    夏維忽覺心口彷彿擰了起來,鼻子一酸,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他也說不清是為何傷心,或許只是看到安雪香的慘狀,心中不忍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讓眼淚落下來,但卻不知再說什麼,只好站起身,默默地走了出去。

    顏瑞和彌水清都守在門外,見夏維出來,顏瑞也沒多問。他剛才透過窗子看到了裡面的一切,此時只是歎了一聲,便轉身離去了。

    彌水清上前拉住夏維的胳膊,道:「三哥,你別難過了。」

    夏維搖搖頭,苦笑一下,沒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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