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東皇朝 第五卷 皇朝殘陽 (十三)顛覆
    後衛皇都西門的城防軍看到一支軍容威武的部隊忽然來到城下,先是一陣慌亂,當值的城防軍營尉登上城頭,仔細一瞧,原來是炎武團,便也放下心來,跑到城下去詢問情況。按說部隊入城,一定要有通行文書,由守門衛兵檢查過才能放行。那當值的營尉以為來的是自己人,應該會按規矩辦事,哪知他正沿城牆的階梯下來的時候,炎武團的騎兵便忽然加速,一路衝進城來,留下少許兵力將衛兵繳械,奪取了城門,後續部隊源源而入。那當值營尉大驚失色,一眼看到了炎武團的團將崔鐘,便高喊:「崔團將,你這是要做什麼?」

    崔鍾循聲望來,然後手一揮,便有一隊炎武團戰士衝上來將那營尉圍住。

    「從現在開始,城防軍由我接管!」崔鍾喝道,然後帶領炎武團馬不停蹄衝入城中。其他三處城門的情形也大抵如此,只在北門出了一點狀況,守北門的當值營尉見勢頭不對,便派了一名衛兵偷偷跑去城防軍大營和禁軍大營報信了。

    由於南王軍主力都調走去應付莽軍了,安廣黎為了防止東王軍圖謀不軌,便抽掉了部分禁軍去監視東王軍動向,此時皇都防衛空虛,禁軍和城防軍大營都只有半數兵員,報信的衛兵剛到了城防軍大營,將消息通知城防軍團將,炎武團便來到了營外,將營門堵死,與衛兵形成對峙。城防軍團將來到營門處,高喊:「炎武團的兄弟,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炎武團的一名副團將出列答道:「各位,今天皇都要出大事,城防軍的兄弟們還是留在營裡為妙,別到處走動,免得丟了腦袋。」

    城防軍團將驚問道:「保衛皇都是我們的責任,你們想幹什麼?快把話說清楚,難不成要造反嗎?」

    「你說對了!」炎武團的那名副團將揮揮手,手下士兵架著長矛齊刷刷向前踏出三步,後面的弓箭手將弓拉開,箭頭上揚,只要一聲令下,便要殺進城防軍大營。城防軍團將見對方有備而來,己方卻在猝不及防之下毫無準備,這些長期在皇都貪圖安逸的城防軍士兵無論訓練度和士氣都比不了炎武團,很多士兵聽到動靜跑來的時候,連鎧甲都沒綁好,形容極其狼狽。

    「罷了罷了。」城防軍團將萬念俱灰,道:「傳令,關起營門,今日閉門整頓內務!」

    城防軍剛被控制住,位於皇都北區的禁軍大營便也有了動作,禁軍士兵全副武裝齊齊出營,從北區開始封鎖街道,並且打開了墜星河在城口的柵欄,放炎武團的艦船入了城。顏瑞站在船頭,待船*岸之後先不下船,向站在岸上的禁軍將軍高喊:「將軍果然是守信之人!」

    禁軍將軍立於岸邊,回道:「那是瑞公子的回馬槍殺得漂亮。」

    原來顏瑞早已和禁軍將軍有了秘密協議,只要他能帶兵返回皇都,衝過城防軍的把守進入城內,禁軍便只負責維持城內秩序,顏瑞要做什麼他都不會管。禁軍是皇室直屬部隊,但自從安廣黎得勢後,禁軍便被安廣黎把持,模稜兩可的狀態讓其好像沒有正式的*山,便也沒了以前那種皇室軍隊的氣勢,在華朝軍隊中的地位急轉直下,禁軍中人大多對此心懷不滿。而禁軍將軍是個很傳統的人,依附安廣黎只是委曲求全,當顏瑞私下找到他的時候,雖然沒直說真正意圖,但他也能猜到顏瑞是要倒戈一擊對付安廣黎,自然答應下來。

    顏瑞終於帶領手下登岸,經過禁軍將軍身邊的時候,禁軍將軍忽然心想:「如果我現在一刀殺了他,再帶兵把安廣黎殺了,扶持皇上重掌朝政,也是大功一件啊!」他抬頭看了顏瑞一眼,只見顏瑞身邊站著三個魁梧的隨從,步履穩健,眼神凌厲,顯是難得的高手,禁軍將軍不禁感到後背滲出冷汗,心想:「罷了,這人能叛出北王家,又反咬南王一口,既隱忍又陰狠,哪裡是我能對付的?江山代有人才出,長江後浪推前浪,看來華朝的未來是年輕人的了!」想著便垂首往後退了半步,顏瑞帶著手下跨上戰馬,一路衝入城中。

    皇都的大街小巷空空蕩蕩,百姓都已嗅到了危險,早早躲進了家裡,窗門緊閉,祈禱風暴盡快過去。禁軍士兵踏著整齊的步子,在街上來回巡視。一小撮禁軍部隊已將南王府圍得水洩不通,安傑帶著南王府的衛兵守在門口,與禁軍對峙。顏瑞帶領部隊趕來,在府外下馬,上前說道:「安總管,王爺可在府內麼?」

    安傑冷笑說:「瑞公子搞這麼大陣仗,自然是早有預謀,全盤都在掌握之中,還問什麼?」

    顏瑞道:「勞煩安總管通報一聲,顏瑞想與王爺面談。」

    安傑冷笑道:「不知瑞公子以何身份見王爺,還請直言說給在下,在下也好轉報王爺。」

    顏瑞道:「不肖者顏瑞。」

    安傑一怔,但也沒有多問,跑進府內不多時便回來說:「瑞公子,王爺有請。」

    顏瑞吩咐道:「都在這裡別動,等我出來。」

    隨從忙道:「公子萬不可自己進去!」

    「不必多說!」

    顏瑞喝了一聲,轉身便獨自走進府內,剛一進門,便看到一身緊裝的安雪香站在院中,手裡倒提著一柄長劍,秀美緊蹙,望向顏瑞的目光中有詫異,有不解,但更多的是憤怒。顏瑞忽然覺得心口緊縮了一下,但腳下不停,繼續往前走。

    安雪香刷的將劍抖起,一個華麗的劍花在空氣中捲了一下,寒氣森森的劍尖指向顏瑞胸膛。顏瑞停下腳步,歎了一聲道:「雪香,讓開!」

    安雪香厲聲道:「不讓!你要是再向前一步,我就殺了你!」

    「你下得了手嗎?」顏瑞苦笑說,「你下不了手!」說著輕輕撥開安雪香的劍,大步往裡走去。

    「站住!」安雪香嬌喝道。但顏瑞再也沒有回頭。

    安雪香站在原地,眼眶紅潤,兩串晶瑩的淚珠掉落下來,顏瑞的背影模糊了,安雪香恍然間想起這個人曾對自己承諾,要帶自己去遙遠的地方,過與世無爭的生活。為什麼他現在要這樣做?他騙了我,還是連他自己也騙了?

    噹啷一聲,劍掉到地上,安雪香蹲下身去,雙手掩面失聲痛哭起來。顏瑞聽到了長劍落地的聲音,也聽到了安雪香的哭聲,那一刻他好想回過頭去,像以往那樣輕聲安慰這個女子,但他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在安傑的引領下去見安廣黎了。他已經踏上了一條不歸路,再也不能回頭。

    安廣黎還在他的那一小塊菜園裡,身上披著粗藍布棉衣,呼吸間有團團白氣撲進寒冷的天地中。他聽到了腳步聲,卻沒回頭,背著身道:「是阿瑞嗎?」

    顏瑞恭敬地道:「是我。」

    「過來吧。」

    顏瑞走到了安廣黎身邊,躬身行了一禮,道:「王爺今天精神不錯。」

    安廣黎笑了笑道:「阿瑞今天也是意氣風發啊。說實話我萬沒想到你會在這時對我發難,我本以為你總該再等一等。不過,仔細想一想,現在也確實是你動手的最好時機。不過阿瑞,我問你,你可曾想過把我扳倒對華朝會有什麼樣的影響麼?」

    顏瑞道:「南王軍分裂,北王家與東王家趁機瓜分南王家的勢力,莽軍與蠻軍大舉進犯,半壁江山淪陷。」

    安廣黎道:「你既然知道後果,為何還要動手?你心裡就沒有天下蒼生嗎?」

    顏瑞侃侃說道:「天下蒼生?只是俎上魚肉罷了。華朝崩潰已成定局,就算王爺繼續坐鎮南王家,也只能拖延莽軍與蠻軍侵略的步伐,但扭轉不了局勢。我現在動手,只是把這個過程縮短而已。華朝五百年基業也算輝煌到了盡頭了,五百年來不僅創造了盛世局面,也積存了太多弊病,官者奢靡,富者不仁,百姓難以聊生,早晚有人會將之推翻。既然注定要毀,就要毀得徹底,借外族之手將這塊土地上的污垢全部清除!」

    安廣黎歎息了一聲,向前走了兩步,忽然說:「今年冬天太長了,到現在還沒暖起來。」

    顏瑞點頭道:「是有些長。」

    安廣黎低頭望著菜園,地上零零散散還有一塊塊積雪,看起來髒兮兮的。

    「今年冬天也太冷,地都上凍了,好在下了幾場大雪,天漸漸暖起來,雪融了便能滋潤土壤。我打算今年種一些番茄的,救在這一塊上種。」安廣黎悠悠說著,手裡還在比劃,「那邊也劃出一塊,種芸豆,芸豆好吃啊。那邊種些黃瓜,剩下的種西瓜,不過皇都的氣候不好,墜星河飄得滿城潮氣,種出來的西瓜肯定不甜,雪香一定會埋怨我。」

    「王爺……」

    「唉,我小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當農民,那時我跟爹在南方住。南方好啊,山清水秀,處處柔美,不像北方的山都有稜角,南方人也沒北方人那麼大氣,但南方人心細,懂得生活。農閒的時候,農民就坐在田間地頭,*著大樹喝茶抽煙袋,悠哉游哉的,聊的也都是陳谷子爛芝麻的瑣碎事,但聊得很暢快。我就想自己將來也當農民……可我畢竟是南王的兒子,注定要坐上南王的位子。坐上這個位,就要做該做的事情。」

    說到這裡,安廣黎臉上展出輕鬆的笑容,續道:「這幾年我也累了,有些力不從心了,漸漸發覺有些事我做不到了。我屢次想掌握全局,卻都沒能成功,我都有些灰心了。尤其聽到顏華兄失蹤的消息時,心裡那種滋味真是說不清楚。我老了,爭天下的心也淡了,最怕的就是聽到老熟人先走了一步……呵呵,他們都走了,也該輪到我了……」

    「王爺。」顏瑞又喚了一聲。

    安廣黎揚了揚手,收拾心緒,正色道:「阿瑞,你這次回來得快,一舉控制了皇都,我承認敗了。你有本事,在我身邊藏了這麼多年,終於亮出寶劍了,從此這天下就該任你闖蕩,我是到了讓賢的時候了,我決定帶著雪香離開,找個小村落,隱姓埋名,過一過安穩日子,你答應麼?」

    顏瑞淡淡地道:「如果王爺是我,王爺會答應麼?」

    安廣黎笑道:「我想你也不會答應。罷了,你只要答應我照顧好雪香,我便別無所求了。」

    顏瑞道:「王爺放心,我會照顧好雪香的。」

    安廣黎又道:「阿瑞,再給我一點時間,容我和安傑說幾句話。」

    顏瑞點點頭,退開了幾步。安傑一直守在園子門口,見安廣黎招呼自己,便走過來道:「王爺。」

    安廣黎道:「我的壽限到了,這就要上路,安傑,你跟我多年,最後送我一程吧。」

    「王爺……」安傑哽咽地說不下去了。

    安廣黎淡然一笑,緩緩步入了園中的小木屋,剛要將門關上,顏瑞卻忽然閃到門前,道:「王爺,就不必關門了。」

    安廣黎笑道:「好好好,夠謹慎。」說著走進屋內,摘下懸在牆上的寶劍,倉啷一聲寶劍出鞘,寒光在昏暗的木屋內奪目耀眼。

    「安傑,放火吧!」

    安傑頹喪地取了油壇,將油潑到牆上,擦燃火刀,火勢頓時升起。

    顏瑞站在屋外,看到安廣黎最後露出一個難以捉摸的笑容,然後將劍往脖子上一抹,鮮血飆出,倒地斃命。安傑大吼一聲,撲入了燃燒中的木屋,抱起了安廣黎的屍體,火勢更凶,一瞬間將木屋吞沒,不久屋頂就坍塌下來。顏瑞瞇起了眼睛,火光刺得他眼睛隱隱作痛。

    排著整齊隊伍的禁軍在皇都的大街小巷上巡視,森嚴戒備著,並且接替了炎武團,負責控制城防軍。炎武團分成數個部分,一部分在城門等處監視當值的城防軍,剩下的分散入城,清繳安廣黎的親信,還有一部分則衝入了皇宮,與宮廷武士發生了激戰。這是這一天裡唯一的一次戰鬥,宮廷武士浴血保衛一直被關在宮中的慎帝,但在炎武團強大的攻勢下,最終還是落敗。

    慎帝被顏瑞重新扶植起來,重演了當年安廣黎挾持慎帝的那一幕。顏瑞逼迫慎帝告知天下,宣佈了南王安廣黎犯有擁兵自重謀逆叛亂等十項大罪,以被顏瑞誅殺,並封顏瑞為護國大元帥。這一切都像極了安廣黎曾做的事情,但顏瑞接下來卻沒有繼續控制慎帝,他要的只是一個正式的頭銜,得到之後便帶領炎武團,以及收編入炎武團的部分禁軍、城防軍,離開了皇都。皇都變成了一座空城。慎帝孤獨地坐在皇位上,卻沒有辦個人供自己指揮。

    遠在西二省北部的夏維還沒得到這個消息,他正為莽軍的動向發愁。喬年炅的南王軍眼看就要擋不住了,莽軍一過河南省,便會直逼皇都。皇都要是有差池,整個華朝都將受到嚴重的打擊。天子之城若是淪陷,將是所有華朝人的奇恥大辱。

    夏維正與第十軍將軍劉業討論對策,眼下前方的兩道防線崩潰,雖然莽軍不再進擊,但要收拾敗局卻也極其困難。潰敗的部隊變成散沙,不僅不容易重新集結恢復秩序,也擋住了夏維揮兵追擊莽軍後背的道路。現在莽軍是一路向東,全力攻打喬年炅的部隊。

    想來想去也沒有好辦法,夏維難免氣惱。劉業只好勸道:「維公子,如今我們能做的,就是收整前方退下來的敗軍,鞏固此地的防線。等夕小姐解決了大星關的問題,帶兵過來的時候,我們這道防線可是渡河的關鍵。至於莽軍東進,我們是幫不上忙了,只盼喬年炅能帶南王軍將莽軍多拖上一段時間。」

    「也只能如此了。」

    兩天之後,夏維接到顏瑞扳倒安廣黎的消息,而在顏瑞帶兵離開皇都之後,北王軍便隨後進駐,一直鎮守大星關的北王軍終於在顏英吉的帶領下雄赳赳地踏上了皇都的街道。原來顏瑞和顏英吉早有協議,若是顏瑞扳不倒安廣黎,顏英吉就會調集北王軍強行攻入皇都。幸好顏瑞成功了,不然北王軍調動兵馬,不僅會引發一場皇都大戰,也會打亂大星關的佈置,給蠻族可乘之機。

    顏英吉意氣風發,帶兵進入了空蕩蕩的皇都,直衝進皇宮,但他走進大殿的時候,才發現大事不妙。慎帝竟然已經在大殿中懸樑自盡了,至少從現場來看是自盡,但很多人都懷疑慎帝是被人害死的。至於是誰?顏英吉首先想到了顏瑞,他意識到自己也小看顏瑞了。果不其然,沒過一天時間,剛剛走馬上任的護國大元帥顏瑞便反咬一口,宣告天下:慎帝是被顏英吉逼死的。而且還有人證,一個內監宣稱當日顏英吉衝入皇宮,吊死了慎帝,在宮中大肆屠殺,他是僥倖逃出生天的,定要揭露顏英吉的真實嘴臉。

    一時間顏英吉成了萬夫所指、萬人唾罵的對象。他雖然進了皇宮,坐在了皇座上,卻只能歎息道:「原來這個位子也不是那麼容易坐上的,阿瑞,你真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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