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東皇朝 第二卷 皇都喧囂 (十四)虎擊之爪
    稍頃,顏夕和東晨炫騎馬並排出了西門。

    此時兩人都已換上戰甲,東晨炫身著全覆式烏黑套甲,甲的質地十分奇特,如同墨汁一般黝黑,表面似平非平,完全沒有光澤,在各部位有金帶連接。胯下坐騎駿勇不凡,通體如甲冑一般,也是黝黑,但皮毛光澤卻是鮮亮。東晨炫左手虛握韁繩,右手提著一柄似刀非刀的兵器,長約五尺,寬五寸,金柄銀刃。顏瑞告訴夏維,那是「斬風刃」,是華朝有名的神兵利器。

    夏維不屑地說:「要是用我的大槊,一下就能把它砸碎了。」

    再看顏夕,騎著一匹棗紅駿馬,身著黯紅武士勁裝,身體正面套上了胸甲、脛甲,都是杏黃鑲藍邊。緊貼胸部曲線的胸甲右上印有北王家徽:一個隸書「北」字。

    少年男女並排而行,仍在不停交談。夏維一時瞧入了神,心裡好像有種衝動,覺得應該衝下去,把狗屁東晨炫踹下馬,然後他和顏夕並肩而行才對。但旋即他又覺得自己當真好笑,竟然費神想這些事情。他現在應該決定,是不是立刻殺了旁邊的南王安廣黎。

    「安廣黎這老匹夫當真陰險。」夏維心想,「要不是我和夕的實力夠強,他現在已經謀反成功了。可他卻一點也不在意,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城府還真是深呢。接下來他想幹什麼呢?估計要重新佈置他的計劃了,恐怕一時之間也不會有什麼異動。」

    夏維偷偷望了安廣黎一眼,又想:「他好像對第十軍和翼殺營這場對決很有興趣,嗯,應該是想看看兩軍的實力,而且翼殺營那些大方布下面的東西,他一定也不瞭解,想要看一看。那麼……我是不是該殺他呢?殺了他,一了百了,免得以後他來對付我。但是……現在動手,老子也跑不掉,這麼多人,眾目睽睽之下,我就是神功蓋世,也總有力竭的時候。算了,不幹那損人不利己的事……」

    夏維思索的時候,顏夕和東晨炫已經分別進入己方軍陣。由於安廣黎事先已經定下規矩,哪一方先將對方主將圍下,便是勝了,免得死傷太多。但這規矩也是白說,顏夕和東晨炫進入陣中主將位置,周圍都要嚴密防護,想要攻下,根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說到底還是要真刀真槍地打。

    「安廣黎這老傢伙,一定想看著第十軍和翼殺營兩敗俱傷吧?」夏維暗自咒罵,「不過他們也應該有所察覺,至少夕是應該知道的。如果東晨炫那小子是跟安廣黎一個鼻孔出氣,他過來就是要擊敗第十軍,他哪兒來的那麼大把握?不好,那些大方布下面一定有厲害的傢伙!」

    夏維又望向翼殺營那些藍色大方布,但是,此時翼殺營忽然變陣,那些圍住大方布的方隊開始後撤,離開了戰場,讓人無法得知那些布下面究竟有什麼東西。不過夏維倒是放鬆下來,心想:「看來東晨炫和安廣黎不是一路的,至少他不想讓安廣黎看到秘密。」

    翼殺營忽然擂響戰鼓,咚咚咚咚,響聲低沉而壓抑,陣內令旗豎起,中前兩排步兵方隊開始向前移動,兩翼騎兵也同時先前,漸漸加速,超過步兵。

    顏夕在本陣中舉起長刀,向前一揮,第十軍兩翼騎兵出擊,迎上對方騎兵。

    「很普通嘛。」夏維低聲說。

    但是變化隨即發生,第十軍兩翼騎兵忽然變成四路縱隊,變得突然而然,卻又極其流暢,可見訓練有素。四路縱隊分出兩路迎擊翼殺營的兩翼騎兵,另兩路繞到外側,從中間將對方騎兵撕斷。

    「虎爪!」顏瑞低聲說。

    「虎爪?」夏維連忙問。

    「沒錯,」顏瑞解釋說,「不過還有沒完全展開,虎擊陣的虎爪,應該是分兩支,共八路。」

    夏維向下望去,第十軍的騎兵果然如同猛虎利爪,瞬間便將翼殺營的騎兵隊衝垮,進而繼續向前,從兩側衝入翼殺營失去兩翼保護的本陣……

    白旗豎了起來,是東晨炫親自舉起的。他認輸了。士兵們立刻停止交戰,雙方都沒有太大傷亡。

    「*,這就完了?」夏維罵道,「真他媽沒勁。」

    顏瑞望了夏維一眼,哀歎一聲,然後便獨自離開了城牆。

    不一會兒,東晨炫回來了,走到安廣黎跟前,說:「小侄敗了。」

    話剛說完,顏夕便急沖沖跟了上來,站在東晨炫身後,惡狠狠地說:「你不是瞧不起我吧?」

    東晨炫笑道:「夕小姐用兵如神,在下甘拜下風,心中欽佩至極,哪裡會瞧不起?」

    「哼,下次你就算豎白旗我也砍了你!」說完顏夕便拉起夏維的手,「我們走!」

    「南王爺、炫公子,咱們回見啦!」

    夏維一邊招手道別,一邊被顏夕拖走了。

    ※※※

    浮花池,曾幾何時,是個好地方。

    那時的天好像透明的,如水一般流動的藍色,加上淡淡的白雲,又高又遠。

    伸出手,迎著燦爛的陽光,五指張開,指尖彷彿就碰到了天。

    在池水上放舟,少年喜歡仰面躺下,瞇著眼,說著將來。

    少女坐在船頭,手放進池水中,讓輕緩的水流撫摸皮膚,聽少年講述遠方。

    其實他也沒有去過遠方,卻說,將來會帶她去。

    她信了,但她知道,那永遠也不可能。

    寧靜的時光,就在池水小舟間流逝了,一去不回頭。

    顏瑞愣愣地坐在池畔草地上,蜷著腿,雙手托著下巴。

    「父親……為什麼……」

    他嘴裡嘀咕著,他有太多的「為什麼」想要問父親。

    父親,為什麼夏維比我知道得多?為什麼要送周陽錦去死?為什麼你明知廣黎叔叔的企圖,還答應我和雪香的婚事?為什麼我們沒好好聊過?為什麼當年把我送到皇都當質子……

    如果當年是顏英吉來當質子,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吧……

    「瞧,樹葉開始枯黃了。」安雪香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提著裙擺,小心翼翼地踩過剛剛灑過水的草地,坐在顏瑞旁邊的大石頭上,「秋天來啦,過幾天,池面就會被落葉蓋滿,那時划船,船會把枯葉沖碎,嘩嘩的響著,再加上水聲,聽著聽著就困了,如果太陽還足,就會暖暖地睡過去……」

    安雪香彷彿在回憶往事。

    「阿瑞,今天一定發生了很多事情吧?」

    「沒錯,很多很多。」顏瑞垂著頭說。

    他忽然感覺自己很沒用,就像落進池水裡的葉子,盤盤繞繞地漂浮,永遠也掌握不了方向。他猛地揪起一把草葉,揮手丟了出去,那些斷掉的小草在空氣中緩緩落下,落回草地上,落進池水中……

    「該死!為什麼不跟我說?」他憤憤地埋怨,「為什麼只告訴夏維,卻不告訴我?我才是你兒子啊!」

    安雪香歪著頭,長髮傾瀉到胸前,她微笑著望著顏瑞:「阿瑞,你在說你父親?」

    「對!」

    「那可不好,他畢竟是你的父親。無論他做了什麼,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們必須他們。」安雪香伸出手,握在顏瑞的手上,「我們是王的兒女,這是我們的命,是無法改變的。」

    顏瑞像是洩了氣似的,忽然頹喪下來:「我知道……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父親會那麼信任夏維,很多事情他都瞞著我,卻對夏維說了。」

    安雪香露出會心的微笑:「阿瑞,原來你是忌妒維公子了。」

    「或許是吧,我很小心眼,是不是?」

    「是啊。」安雪香揚起眉毛,調皮地笑著,「雖然我才認識維公子不久,但我覺得他很厲害,連父親都是這樣說的。父親剛才還對我說,如果是夏維要娶我,他或許真的會考慮和北王叔叔聯手,但如果是阿瑞你,父親絕對不會同意,為這我們還吵了一架……」

    「雪香……」

    「阿瑞,你聽我說。你知道你父親在想些什麼嗎?還有我的父親,還有東王叔叔、西王叔叔,他們都在想些什麼,你能理解嗎?父親說過,雖然他和北王叔叔一直不和,但他們是知己,知道對方的心思,又由衷欽佩對方的知己。」

    顏瑞愣住了,他想起來,安廣黎似乎也對他這樣說過,而他父親也說過一樣的話。當初他以為那只是玩笑,但現在,他相信他們是在說心裡話。

    安雪香繼續說:「阿瑞,我們的父親都不是普通的人,他們有自己必須做的事情。那些事情,不是我們能理解的,或許我們的父親,也都不希望我們理解。這就是維公子比你知道更多事情的原因吧……你也感覺到了吧,維公子和我們的父親是一類人呀,他們平時都很隨和,有各種各樣的缺點、嗜好,我父親喜歡種菜,你父親喜歡護理自己的手,維公子喜歡胡說八道、講髒話……但他們在關鍵時刻都是很厲害的人,他們好像什麼都知道,卻從不對我們講,其實他們不是不想說,而是關心我們。那些事情,不是我們能承擔的啊……」

    顏瑞垂下頭,說:「雪香,你爹不答應我們的婚事?」

    「嗯!」安雪香點點頭,「不過我會繼續和他吵架,要是他還不答應,我們就找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背著小包裹,在小樹林裡集合,然後一起浪跡天涯。」說著她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

    顏瑞哈哈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如果我是夏維就好了,那樣廣黎叔叔就會同意我娶你了。」

    「才不要。」安雪香連連搖手,「維公子那麼壞,還叫什麼血腥維,白給我都不要,還是留給你妹妹吧,血腥維和小母老虎,那才是絕配。」

    顏瑞再次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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