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東皇朝 第二卷 皇都喧囂 (五)浮花池曲歌
    夏維趴在欄杆上,打了個哈欠,低聲說:「無聊死了。」然後往小湖裡吐了口唾沫,湖裡的魚兒圍了過來,競相吐食夏維的唾沫。夏維覺得有趣,便又吐了幾口,結果很快就覺得無聊了,只好繼續趴在欄杆上,望著小湖對面的顏瑞和安雪香,呆呆地愣起神來。

    這是他到達皇都的第三天,除了第一天比較刺激,後兩天完全是無事可作。安廣黎依然每天在菜園裡幹活,好像他是*種菜坐到現在的位置的。顏瑞和安雪香每天粘在一起,那股子甜蜜勁兒讓夏維心煩意亂。夏維想和府裡的衛兵下人套套近乎,可是也不太成功,那些人都嚴肅得要命,對他也極為恭敬客氣。

    唯一隨時陪在夏維身邊的,是一個小丫鬟,負責照顧夏維起居飲食。丫鬟長得一張小圓臉,挺喜幸的,只不過有點木訥,夏維跟她說笑,她大多聽不明白,搞得夏維大感沒趣,連她的名字都懶得記住。

    「維公子,廚房讓我來問您,您中午想吃什麼?」丫鬟跑到夏維身後問。

    「有什麼吃什麼,老子不挑食。」夏維沒精打采地回答,忽然他想起了什麼,回過頭問:「有山芋粥麼?」

    丫鬟驚訝說:「山芋粥?那是賤民吃的,府裡的下人也從來不吃。」

    「賤民?*!」夏維小聲嘟囔著,回過頭趴在欄杆上,「去吧,沒你什麼事了。」

    丫鬟退開幾步,站在不遠處隨時等候夏維吩咐。

    夏維喃喃自語說:「秀姐姐你在哪兒呢?我好想你啊……」

    ※※※

    秋傻子的天氣是最要命的,樹葉還沒枯萎,先被太陽烤黃了。

    安廣黎頂著日頭在菜園裡幹活,他的兩個心腹——洪查匡和喬年炅也在旁邊。三人一邊彎著腰忙活,一邊小聲交談。

    「王爺,我已經派人知會北王府了。」喬年炅說,「尤金言說,要先將此事稟報顏華,再給我們回話。至於阿瑞和夏維,尤金言說就麻煩王爺先幫忙照顧著,他還說您種的菜新鮮,想必兩位公子不會吃出毛病。」

    「老尤狡猾啊。」安廣黎笑著說,「查匡,你那邊怎麼樣了?」

    洪查匡說:「東王和西王接到我們的通知之後,立刻秘密派人接頭,具體商談了什麼倒還沒有查清。」

    「他們大概在納悶,我為什麼要召顏華兄的兒子作女婿。」安廣黎說,「年炅、查匡,你們倆覺得為什麼呢?」

    洪查匡說:「兩家和親,便成聯盟,南北兩王聯手,天下再無人能望項背。」

    「不是那樣啊。」安廣黎歎息說,「顏華兄過於耿直,就算他兒子作了我的女婿,他也依然會把我當敵人。年炅,你覺得呢?」

    喬年炅說:「王爺行事必有深意,我也無法瞧出端倪。」

    「深意。」安廣黎苦笑說,「哪裡有什麼深意?我決定把女兒嫁給阿瑞,最直接的原因,只是我怕死而已。」

    「王爺說笑了。」洪查匡和喬年炅同時說。

    安廣黎直起腰,捶了捶酸疼的後背,感慨說:「五年來,我這是第一次相信還有人能夠取我性命。呵呵,我興奮的都有點熱血沸騰了。」

    ※※※

    「喂,你敢擋我路?!」

    夏維怒氣沖沖地對守門衛兵喊。

    「維公子誤會了。」士兵平靜地說,「王爺早就通知屬下,若是維公子要出去,請一定帶上兩樣東西。」說完他取出一疊銀票遞給夏維。

    夏維數了數,差不多有八千多兩,他興高采烈地將錢袋收進懷裡,說:「大人想得真周到啊。還有一樣東西是什麼?」

    「那要維公子挑一下了。」衛兵一招手,其他衛兵立刻抬上來一個武器架,「維公子請選擇,是讓我們隨行,還是挑一件兵器防身。」

    「當然是挑兵器了。」夏維走到武器架前,自言自語說,「可惜我的大槊留在關東了,要是帶著它上街,那才叫威風呢……」

    衛兵連忙提議:「維公子,皇都街上人多,最好不要帶太過顯眼的兵器,長劍長刀應是首選。」

    「那還不如不帶。」夏維伸手解下一柄長劍的劍穗,繫在腰上說,「好啦,我就帶這個。」

    「維公子……這恐怕不妥……」衛兵為難地說。

    「小看我?我打個噴嚏都能把房子吹倒咯。」夏維再不理會衛兵,逕直離開了南王府。

    皇都街頭熙熙攘攘,好不熱鬧。晴空淡雲,微風拂面,令人腳底下也輕快許多。夏維早已打聽了不少勝地,便馬不停蹄地四處奔走。南遠橋的戲檯子、十三街的把勢戲法、五路胡同的小食門廊、躍泉園的萬花圃和三星泉……

    夏維只顧著玩,也沒吃東西,下午的時候感覺餓了,剛好離有名的飄香石舫不遠,他便決定去那裡填飽肚子。

    飄香石舫設在墜星河引出的人工大湖內,湖名浮花池。

    浮花池岸院宅林立,都是出身名門的風流雅士居住,平日這些人最喜歡在浮花池上大大小小的石舫裡把酒吟詩,彈唱賦詞。而飄香石舫是最熱鬧的地方,因為其中的頭牌姑娘林淵淵可是色藝兼備名動皇都的艷妓。夏維心想能邊看美女邊吃飯,那當然是快哉爽也。

    可惜夏維到了飄香石舫跟前,立刻就傻了眼,雖然還是午後,但石舫上已經爆棚。夏維嚥了下口水,心想:「老子有錢還怕進不去?」他大搖大擺要上石舫,卻被小廝攔住。

    「大爺,有訂位子麼?」

    夏維搖搖頭,掏出一千兩銀票,說:「給本大爺找個好位子!」

    小廝瞧也不瞧銀票,陪笑說:「大爺還是請回吧。」

    夏維又掏出兩千兩,說:「這下有位子了吧?」

    小廝仍然不放路,說:「大爺是初次來吧?我們飄香石舫分上中下三層,平日裡最下一層也要五千兩一個位子,今日可就更貴了,*近石舫百步的小船也要收七千兩,大爺的錢怕是不夠用的。」

    夏維拿出所有銀票,除了方才花去的,還有七千多兩。小廝說:「大爺,這些錢差不多能在下層找個位子。」

    夏維猶豫一下,將銀票揣進懷裡,又取出一枚銅板,說:「我不進去了,麻煩小哥給我拿個饅頭出來。」

    小廝也不以為意,收下銅板取了一個饅頭給夏維。夏維蹲在浮花池岸邊,望著波光粼粼的池水,咬著還算可口的饅頭,心想:「等老子有了錢,一定把這飄香石舫買下來。天天免費開放,讓什麼林淵淵給我滾蛋,老子親自唱曲兒,看誰敢不喊好!」

    忽然,夏維感到有人從身後逼近,他心頭一驚,聽到了那人叫出自己的名字。

    「夏維!」用地道的西洲摩京語叫的。

    夏維霍然站起,轉身瞪向身後的人。是個西洲人,身材高大,頭髮是亞麻色的,眸子是淺綠色。來來往往的路人都不禁多看他兩眼,畢竟在皇都是很少能見到西洲人的。

    夏維一臉茫然地說:「我們認識?」

    西洲人說:「當然。」

    「怎麼認識的?」

    「巴巴羅薩孤兒院。」

    夏維的臉色一下變了:「不可能!」

    西洲人說:「沒錯,巴巴羅薩孤兒院只有你一個人活下來了。但是在西洲,還有很多曙光教會開辦的孤兒院。有很多和你一樣的孤兒還活著。我就是其中一個,我的名字是——雷昂。」

    「原來如此……」夏維搖頭說,「我早該想到了,曙光教會不可能只在一家孤兒院進行教育。」夏維說「教育」二字的時候,聲音彷彿在發抖。

    「夏維。」雷昂說,「跟我回西洲,這是你唯一的活路。只要你跟我回去,教王一定會赦免你的。」

    「放屁!老子是華朝人,不信什麼曙光教,老子才不會跟你回去!」

    「教會不會放過受了教育的叛徒。那麼……我只有處死你了!」

    「你有這個能耐麼?」

    兩人都盯視著對方,隨時都可能出手。路人也都察覺到這邊情況有異,紛紛駐足觀望。

    這時,一縷縹緲的琴聲從飄香石舫送出,那曲調就像在撩撥人的心弦,就像用羽毛搔拂著人的心坎……嗓音清亮的女子唱了,歌聲裊裊升空,徘徊許久仍然不絕,方圓一里都能聽得入耳。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陶醉於琴聲歌聲,即便只能若有若無聽到一點,也彷彿進入了忘我的狀態……

    當歌聲止息的時候,雷昂一個人站在岸邊,夏維早已不知去向,想必是趁他專注聽歌的時候溜掉了。

    「哼,你以為能逃掉麼?!」

    他惡狠狠地說,然後獨自離去。

    人們仍在談論著方纔的歌曲——

    「淵淵姑娘的嗓子真是絕了!」

    「傻了吧,那不是淵淵姑娘唱的。」

    「那是誰唱的?」

    「夕小姐啊。」

    「哪個夕小姐?」

    「還能是哪個?皇都最有名的夕小姐不就一個麼?」

    「哦——我說今天飄香石舫來了那麼多豪客呢!」

    「唉,可惜夕小姐只唱一曲,咱們這輩子恐怕沒機會再聽第二回了。」

    「唉……」

    每個角落都有失望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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