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節,花好月圓。
因為是節日,所以,他不得不在主屋出現,只是全程他低著頭,一聲不吭的默然用餐。
就這樣而已,整個氣氛卻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壓迫感。
一大桌的菜,全部是根據他的身體制定的營養餐,對面的女人,每吃一口菜,都得小心翼翼的掩飾著難以下嚥的神色,而對面一向煙不離
手的男人,為了給他一個清新的環境已經難得幾個小時沒有抽一根煙,只是默默凝視著兒子,陪他用餐。
「味道還行嗎?」父親問他。
清淡的飲食習慣,才會對身體不製造負擔,是他和亡妻對兒子從小開始的要求。
父親是個英俊瀟灑的男人,全身舉手投足之間,更是充滿了貴族似的風度,而他,長相偏象媽媽,一張臉雖然清俊迷人,但太過孱弱。
「還行。」他淡淡應聲。
從小,他就很乖巧,起碼在父親的心中,是如此的形象。
所以,父親總是對他疼惜多一份,特別是,在母親燒炭自殺以後,父親對他的愧疚更重。
因為醫生說,外界的刺激再加上內心的衝擊,讓他需要調養的病,更嚴重了。
母親總是動不動就嚷著要自殺,誰也沒料到,她這回會弄假成真,而且差點還帶著他一起死。
吃完對他而言如同任務般的晚飯,抽來紙張,拭乾淨嘴唇,「我吃好了,回房了。」
父親欲言,又止。
難得能聚在一起吃頓飯,卻好像找不到任何話題。
不知道何時,兒子好像離他越來越遠。
一父一子,把坐在眼前的「美麗芭比」完全當成擺設,父親更是完全不敢在他面前和其他女人多親暱一分,生怕他想起不愉快的事情。
母親死後,兒子從醫院裡醒來,一直不哭不鬧,平靜到令他寒顫。
既然所有的禮節已經完成,他跳下桌子起身,只是,在規規矩矩推回凳子時,目光還是忍不住多飄了一下。
今天,有個小芭比娃娃沒有出現,讓他有點小小意外。
不是那個大芭比的小拖油瓶?話說,雖然是母女,但是也許是因為年齡的關係吧,母女倆眼神的清澈度真的差很多。
見兒子突然停住腳步不動了,目光微微掃了同居女友一眼,肖俊面露一絲尷尬,只能咳一聲,假裝鎮定,轉移話題,「美麗,惟惟好點了
嗎?」
三天前,惟惟突然哭著從東院跑回來,一臉的小紅點,然後痙攣暈厥到大人們面前,真的是把人嚇了一跳。
哪知道,一番醫生的檢查,和對小惟惟的問話後才知道——
「她還在發燒。」美麗歎了口氣。
肖俊有點心虛的瞄瞄兒子,而後者,一臉的不感興趣。
走出主屋的大門,八歲的肖圖望著圓圓的月亮,一臉的無聊更重了。
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身體覺得有股說不出來的不舒服,他全身疼。
但是,八歲之前,在媽媽的授意下,他故意喊疼的次數太多,到真正感覺疼痛的時候,反而對父親喊不出來了。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這破身體,可能再過幾年就得玩玩了。
只是遺憾,他的記憶裡,好像沒有太過開心的回憶。
唉,人生即無聊,又無奈。
「在那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一群藍精靈,他們活潑又聰明,他們調皮又靈敏,他們自由自在生活在那綠色的大森林,他們善良勇敢相互都
歡喜!Ou,可愛的藍精靈——」
脆生生的嗓腔,從某一道窗戶上輕輕飄出來,明明是那麼快樂開朗的曲子,語調卻充滿濃濃的哀傷。
肖圖的臉色不變,還是一臉的無聊,但是,卻腳步一轉,步向了主屋旁的小閣樓。
聽說,父親雖然讓那個女人搬進來,但是,那個女人和她的女兒,都只住在小閣樓裡,這無疑在向所有人包括那個女人暗示,瓊漿玉液、
綾羅綢緞是有的,但是想進一步,不太可能。
偏偏女人們總是不認份,自以為自己總有一天會成為「有可能」。
他一步一步踏上閣樓,每一步,他都走得緩慢。
因為——
「Ou可愛的藍精靈,他們齊心合力開動腦筋,鬥敗了格格巫,他們唱歌跳舞快樂多歡喜!」多有意思的歌?而她的歌詞裡,誰又是可惡
的格格巫?
傷感得唱完最後一句,小惟惟歎口氣,對著月光流眼淚。
臥薪嘗膽、打入敵營這種事情果然不適合她的小腦袋,看看她現在的悲慘樣子,就知道自己有多失敗。
她拿起小鏡子,照看自己的豬頭臉。
這是她的臉嗎?怎麼可以腫到連眼睛都找不到了。
她用力睜、用力睜,才勉強看到自己那一點點小眼皮。
那紅腫一片,到處一個又一個小水皰的臉,真的是自己嗎?
「嗚、嗚、嗚,爸爸,惟惟要回家,惟惟再也不要做臥底了,惟惟遇見壞人了!」捂著臉,她大哭。
她錯了,錯的好厲害,她不該自以為很聰明地扔掉可憐的爸爸,她不該因為寂寞,被那個陰險狡詐扮成小白兔才那麼一小點點個的格格巫
欺負了。
「爸爸,你等著,惟惟會盡快回到你身邊,不是一個人,一定會帶媽媽回來!」爸爸雖然千般萬般不好,但是,始終是她最愛的爸爸。
聽說,前段日子爸爸一再的哀求、糾纏媽媽,一再的被拒絕,她好心酸。
她要打倒肖叔叔,她要守衛這個家!
但是,她到底也才那麼一小點點的小個兒而已,垮了臉,懈了肩膀,她不斷扁著嘴,不斷擦眼淚。
精彩,精彩,一個人的表情怎麼可以這麼精彩?
肖圖覺得有意思極了,從小他就不能過度激動,所以,他事事平靜,哪像眼前的小豬頭,一會兒捶胸口,一會兒捂拳起誓,一會兒又對月
光揮拳頭。
怎麼這麼逗?
他看得津津有味,連自己也沒發覺,唇角已經輕揚,露出兩排整潔的小牙齒。
惟惟正想關了窗,就看到地上一道悉索顫動的影子,她努力抬眸,努力忍著痛,瞇著眼,看向樓梯口的位置。於是,她看到,一隻「小兔
兒」兩腮長鬚梭梭顫動,彷彿在得意張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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