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 正文 一百二十五回 黑番僧作祟遭天譴 曠師爺王府薦秀才
    雍正身上像是突然來了力氣他從床上一躍而起從牆頭上摘下那把懸掛著的寶劍問「朕如何才能助道長一臂之力?」

    「啊不不皇上您想偏了。這些個方外之術畢竟不過是些彫蟲小技而已哪能勞皇上的大駕呢?」

    可是他雖然說得輕鬆雍正卻已見他的臉色變得慘淡異常知道他心裡也一定非常緊張。

    賈士芳一邊踏罡布斗一邊說「皇上您現在就安坐龍床守意定神沖虛無怖地看著貧道作法。這裡的雷再響它也是衝著我來的您千萬不要害怕。」

    雍正皇帝傳進來賈士芳本來就是讓他給自己壯膽療疾的。可一聽道長說這是那番僧要進宮來危害自己他心裡可就安定不下來了。但他剛剛還理直氣壯怎麼能當著道長的面示弱呢?也虧得他還算聰明便拿過一本《易經》來對喬引娣說「來引娣你坐在朕的對面朕與你講《易經》。這樣你就用不著害怕了。」

    賈士芳把頭上挽著的譬兒散開取出那柄挽髻的木劍來咬緊牙關又焚了一道符。這次那黃裱符燒得很快轉眼間就變成了灰燼。只見他左手持劍右手向天一指說了聲「大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疾!」

    天上突然響起了炸雷「卡嚓嚓」一聲響亮驚天動地連紫禁城也被震得一同顫抖。呼嘯的寒風如狂飆穿殿而過斗大的雨點頃刻間便砸落下來。這時再看殿外所有的殿宇上的琉璃瓦都全被這山呼海嘯似的風吹得發出驚恐的呻吟。天色轉暗黑如鍋底。雍正哪還顧得上講《易》而引娣也早已嚇得呆若木雞了。

    過了大約一刻鐘的功夫雨聲漸漸地小了。一個淋得像水雞似的太監一邊朝這裡猛跑一邊叫著「太極殿著了火可是又被大雨給澆滅了!」

    侍衛索倫上前一步「啪」地打了他一個滿臉開花「滾開!這會子就是太和殿著了火也不准來報!」

    雍正剛鬆弛了一下緊接著又是一個更大的炸雷響起就像炸開在養心殿頂上似的震得殿頂上的藻井籟籟發抖。引娣嚇得「媽呀」地叫了一聲就鑽進雍正的懷裡而雍正也緊緊地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

    賈士芳像是被什麼利物劃破了脖子流著殷紅的血滴。他怒斥一聲「好個孽僧!」把牙關緊咬死盯著頭上怒雲翻滾的陰魂「噌」地從懷中又取出一張裱來手指醮血在上邊疾書了「太上老君」四個大字。此時外面的雷聲又緊又密雨點又大又急。只見有兩個紅炭球似的東西一跳一躍地在空中時隱時現漸漸地靠近前來。賈士芳情急之間燃火焚符大叫一聲「敕——疾!」順手將木劍隔牆拋了出去那木劍剎時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賈士芳怒聲喝道「妖僧你已經得罪了上天難逃此劫!」

    話音剛落又是兩聲連得極緊的暴雷炸響窗上安著的大玻璃鏡細脆地一響也被震開了一條大縫。外面站著的一個太監不知是被雷擊著也不知是嚇的竟一聲不響地倒了下去。

    「好了。」賈士芳不安地搓著手對雍正說「貧道有罪驚了聖駕了。」

    引娣這時才發覺自己竟鑽在皇上的懷裡兩手也被皇上緊緊地握著羞得她掙出身來走著細步來到外間心頭一個勁兒地跳低了頭只是發呆。

    雍正抬起頭來看看外面的雨已經是越下越小雷聲也漸漸地去得遠了。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臉上恢復了原來的顏色便見德楞泰進來稟報說「太監小葵子被雷擊死了。」

    「拉出去埋掉就算了。」雍正無所謂地說。回頭又對賈士芳道「你確實是個得道的真人。朕現在自覺通身上下無處不舒泰病已全好了。你怎麼了?朕看你好像有些心事?」

    賈士芳說「我的木劍毀了。那是——我的外師所授它丟了毀了也許我的命也不長了。」

    「你還有外師?你的正師是何人?」

    「我的本門師父是龍虎山的婁師垣。他曾經說過我聰慧大甚快手破掣只准我守關參玄。後來我在山下碰到一位老人我們同去打水見面多了也就熟了。他給我開了天眼還教會了我許多法門神通。其實我的法外真功連本門師父也趕不上了。婁師垣怕我給山門招禍便讓我還俗了。我向他說我只會做救人濟世之事而絕不會為非作歹。所以我自認還是個道士也絕無上天降罪之理。」

    「那個教你法術的異人叫什麼?在哪裡能夠找到他?」

    賈士芳苦笑了一下說「到哪裡也別想找到他因為他就是八百年前的黃石公。」說著他慢慢地跪了下來叩頭說「那個死頭陀的屍體就在神武門外的金水河裡。請萬歲派人去打撈出來好生安葬了他。並求萬歲准貧道返回江西用功誦經贖過消愆。」

    雍正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哪有廣行善事反遭天譴之理?不就是一柄木劍嗎?朕再賜你一柄!朕還要為你蓋一座道觀讓你在那裡修真養性。有事時出來為朝廷效力無事時你深藏不露何來的禍事?」

    就在宮裡頭鬧得不可開交之時那個在河南罷考不成的秀才張熙卻在歧路上到處苦苦地奔波。他得到河台大人張興仁的資助才得大難不死。但卻不敢回老家湖南永興而是遵從老師曾靜臨行前的囑托到山東去投奔「東海夫子」呂留良。可是他幾經輾轉到山東一打聽才知道呂留良已經去世十幾年了。呂家對老爺子生生們向有慣例凡來投奔的都一概贈銀贈書送了他二十兩銀子和一部《明月集》書稿。客居無聊時他便翻讀呂老先生的詩作。正是走投無路期間他猛然想起曾靜的好友名叫曠世臣的就在泰安便忙去見他不料還是撲了個空。那曠家的人又不像呂家大方。只是告訴他說曠某已經中了舉現正在北京三王爺府幫案便把他打發出來了。

    張熙此次奉師命「出山」是在籌劃著一番大事業的。他曾經先去了龍虎山見到了婁師垣要求入道。婁師垣說他「俗緣未了」不肯收留。在下山的路上又恰遇上被婁師垣逐出師門的賈士芳。這兩人剛見面時倒也談得很投機但是張熙剛一露出「反清復明」的意思賈士芳便飄然離去了。張熙為到賈士芳的道術便緊隨其後跟著他從江西、浙江、山東、直隸幾個省又來到了沙河店。再追時賈士芳已杳無蹤跡。這張熙也是個牙關咬得很緊的男子漢他眼見甘鳳池等在南京罹難不敢再結識天下英雄便一狠心來到河南投靠自己的表姐想改籍投考並在秀才中鬧事。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卻被鏡撲滅了。

    ……如今的張熙像是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秋風正涼黃葉飄地資斧已盡而無處投奔。一路上到處都流傳著各種駭人聽聞的傳說有說雍正皇帝弒母、篡位和屠弟的也有說雍正炮轟年羹堯的更有議論岳鍾麒正在私藏軍糧準備造反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諸如此類的謠言更證實了老師曾靜那「如今的天下到處都佈滿了乾柴只要一遇火星就可遍地燃燒」的預言。張熙忽然想既然無路可走何不就到北京去。一來看看這情景是真是假;二來尋找那位曠師爺說不定還能找出新的機遇來呢。

    拿定了主意張熙不再遲疑立刻回頭轉奔京師而去。好在秋高氣爽又是一馬平川的大道經過半個多月的跋涉北京已經遙遙在望了。

    第二天張熙起了個絕早打聽了道路就向鮮花深處胡同三爺弘時的府上走去。一到門前就見十幾個衛士正釘子似的站在門口。他小心地走上前去剛開口說了半句「我是來投親的……」就被一個太監怒斥一聲打斷了「滾開正門不接外客!」

    張熙只好又繞了幾個彎這才打聽到了邊門。這裡正有許多挑著擔子推著小車的人像是在向王府裡送東西。一個太監扯著公鴨嗓子在叫著「都快著點王爺就要下值了。餵你把豬往哪幾趕不知道那是廚房嗎?死心眼的。哎哎哎那水是叫你喝的嗎?告訴你這是從玉泉山上拉來的……」張熙等了好大半天才看出一點空兒來便上前陪著小心說「這位公公我要見府上的曠師爺。」

    「你是從哪裡來的?」

    「哦我是從湖南來的曠師爺是我老師的親戚。」

    那太監一看就明白了這又是一個想來打秋風的。便待理不理他說「在一邊候著吧。」

    張熙沒法了只好坐在門邊的上馬石上。眼見得這裡忙前忙後的卻沒有一人和他說句話。那太監更是像防賊似地不住的用眼睛看他。不由得他心中又憤又悶便隨口吟道

    當時只應掉頭轉

    回過頭來路遙遠。

    何似仁王高閣上

    倚欄閒唱望江南。

    身旁突然有人說道「好雅興啊!竟在我的門前吟詩。你是什麼人哪?」

    張熙抬頭一看問者原來是位二十來歲的青年公子便說道生投親不遇在此閒坐。信口吟得一首倒見笑於公子了。」

    門口的太監連忙喝道「別胡說!這位就是三王爺。三爺他說他是湖南人到這裡找府上曠師爺的……」

    曠師爺就在這位三爺的身後他走過來上下打量了張熙半天說「我就是曠某但與你卻不認識呀?」

    張熙忙叩下頭去說「小子張熙乃是曾靜老師的弟子。如今走投無路只好來到曠老師這裡求助。」

    曠某聽他說得老實不禁笑了「哦原來是曾靜生。」回頭對弘時說「三爺曾靜和我都是東海夫子呂留良的門生。」

    弘時笑著說「既然如此那他也就是你的門生了。潦倒異鄉望門投止而不遇難怪他要在這裡發牢騷了。請跟我們進去吧先用些飯完了再過來見我。」說完一甩手就走進去了。

    曠士臣就住在王府正院廂房內張熙跟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迷迷糊糊地就進了屋子裡張熙生之禮拜了這位曠老師。曠士臣說「你的事曾靜早就和我通過信了。你好大的膽子啊把河南鬧了個底兒朝天!如今四下裡全在搜捕你你竟然敢鑽到我這裡來。」

    張熙說「曠老師我不敢連累你你把我送官也可給我點兒盤纏我自己走也可。」

    曠士臣笑笑說「好真不愧是曾靜的弟子!我可不是那種見利忘義的小人。有道是『燈下黑』你既然來到這裡。就什麼也不用怕了。不過你的老師卻說要你速速回去哪!」說著遞過一封信來。

    張熙接過一看果然是老師的筆跡。他恭敬地站著看了又還給曠士臣說「既然家師見召敢請曠老師秋風些許我這就登程……」

    就在這時只聽院子裡有人喊道「王爺請曠師爺和客人去談話。」

    曠士臣交代一聲「王爺脾性很和順的他想知道一些外面的情形。你到了裡面知道什麼就只管說在他這裡是不會獲罪的。」

    弘時見張熙走了進來便微笑著說「你隨便一些不要拘束。我有很長時間不出去走動了早就想找個人來聊聊。你來得正好坐下來說話吧。」

    張熙跪下叩了頭又遵命坐了下來。可是卻不知道這位郡王爺要問些什麼也不知什麼才是「外面」。他挖空心思地說外邊……這時正是地藏王的生日……這是女人們的節氣有點燈報娘娘恩的還有……」

    曠士臣打斷了他「王爺不是要問你這些……」

    弘時接過話頭說「我要的是民間的口碑!比如對我和寶親王還有阿其那、塞恩黑、岳鍾麒、年羹堯、鏡和李衛等人外頭都有什麼議論啊?」

    張熙吞吞吐吐地說「回王爺老百姓是指著囤裡看著鍋裡只要吃得飽他們是什麼都不管的。」

    「有沒有議論朝政得失的呢?」

    「回三爺這事倒也聽到過一些。比如有人說李衛的身子不好;鏡也得了重病;哦對了還有人說京師裡來個活神仙用五雷劈死了個番僧……」

    「哈哈哈哈……曠師爺你的這位令侄可真會說笑。我問他東他說西就是不說我想知道的。我再問你有沒有說皇上不是的?比如有沒有人說他篡位?」

    張熙像是挨了一悶棍似的低下頭去不敢說話了。曠士臣在一邊說「張熙呀三爺是何等的精明你想糊弄他能辦得到嗎?你既然是來奔我就得相信我的主子。我實言相告就連你在河南鬧考場的事情三爺也全都知道!」

    弘時笑了「曠師爺你不要嚇唬他他還年輕嘛。再說老四能保下一個秦鳳梧我難道就不能保下他張熙?我剛才已經告訴了孫嘉淦河南考場的案子撤掉了你已經不是戴罪潛逃之人了。」

    張熙連忙叩頭謝恩並且把路上聽到看到的情景全都說了一遍。弘時聽得極為專注完了說「我也只是聽聽而已再說我就是想管也摀不住這麼多人的口呀!我是個當家的正像俗話說的那樣當家的就是個泔水缸罷了。比如你剛才說隆科多私改聖祖詔書的事哪有那麼方便?那是用滿漢合璧字寫成的!」

    弘時還要再說下去就見門口閃過一個人影弘時喝了聲「是誰?哦原來是夏浩財你這樣探頭探腦的是什麼規矩?」

    這個夏浩財是受弘時的派遣去打聽隆科多的下落和質審情形的。他稟報說「三爺啟從皇上去視察之後原來的看守全都被撤換掉了。現在那裡的一切都歸圖裡琛一人總管一點消息也透不出來。我原在皇莊上就有心腹我問了一下那幾個殺才他們的口倒是咬得很緊沒有招出什麼來。」

    他們這裡正在說話管著大門的太監頭子突然闖了進來說「三王爺高無庸來了。」曠士臣忙拉著張熙躲進了裡間就聽外面高無庸說「有旨意著弘時跪接!」

    弘時連忙跪了下去輕輕地說「兒臣弘時恭聆聖諭。」

    「阿其那病危著弘時前往探視。」等弘時謝恩起身後高無庸又說「三爺皇上說了阿其那畢竟是自己的兄弟。皇上說要三爺悄悄地瞧瞧他不要讓他像隆科多那樣受委屈。太醫也一定要好的要盡全力保住他能得天年。還說讓三爺問問他還需要什麼如果他有什麼話不管說的是好話壞話都要聽完回來後密奏皇上——外頭謠言多得很讓三爺千萬稹密一些——告訴三爺萬歲爺今天很不高興因為九爺塞恩黑已經死了!」

    高無庸說一句弘時就答應一聲「是」。但聽到塞思黑死了的消息後他目光一跳又馬上笑著說「這些我都明白。塞思黑死得確實不是時候外頭正有人說皇上作踐自己的兄弟呢!我一定要叫人好好照料阿其那。」

    高無庸又說「萬歲爺疑心是李紱弄死了塞思黑把他和鏡的那件事並在一起了。三爺您等著瞧吧好戲還在後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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