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 正文 一百二十回 俞鴻圖得道便受賄 岳鍾麒母子沐皇恩
    此時就聽一個人說「哎葛世昌來一出《後庭花》怎麼樣?」

    「什麼前聽後聽的奴婢不懂。」

    弘時隨手捏了一下葛世昌的屁股說「傻孩子後庭花就是你的……這裡嘛。這下你該懂了吧?」

    人群裡立刻響起了一陣淫蕩的笑聲……

    廢太子允礽死後第三天尹繼善和俞鴻圖同路同時回到了北京。尹繼善是回京述職來的而俞鴻圖則是完差繳旨。俞鴻圖既然帶著欽差的身份在沒見過皇帝之前當然不能回家;尹繼善本來是可以也應該回家去的可是他卻不敢回家。因此這二人便一齊住進了璐河驛。

    剛吃過晚飯尹善繼突然想到自己已經到家卻又不回老爺子是一定要怪罪的便匆匆忙忙地又走了。這個尹繼善的父親就是朝中有名的尹士。老先生什麼都好人也算正派。只有一個小毛病怕老婆。這事說起來話長當年聖祖皇帝親征時尹泰就是聖祖爺駕前的重臣。有一次他在半路上被蒙古兵包圍了。在最最危急的時候巧遇了一位姓范的小姐。這位范小姐冒著如蝗的箭雨硬是背起尹泰殺出了重圍。這時尹泰才知道范小姐出身於武林世家是一家鏢局的姑奶奶。康熙聽到這事後十分高興不但重賞了范小姐還指定了他們的婚姻。所以尹泰還在當著二品官時太太就已經封了一品誥命了。他們初婚時倒也恩恩愛愛後來尹泰納了幾房妾這家裡頭就不安寧了。尹泰的大兒子是太太生的可他偏偏命運不濟到了五十歲上還沒能取到功名;而尹繼善這個如夫人張氏生的老二卻是平步青雲。不但當了榜眼還連連陞遷才剛剛三十歲就做了封疆大吏了。於是大太太的心裡就翻起了醋波。她是熙朝有名的「樊梨花」張氏卻是樂戶出身。她們倆身份懸殊是不能相提並論的。大太太立下了規矩張氏既然是妾就要以侍妾之禮自處。那就要依著家規既侍候老爺也侍候夫人和兒子們。這樣一來尹繼善可為難了。比如他回家老爺子和太太自不必說那是要禮敬有加的;可他既不能叫聲「母親」又不能不讓她侍候。他這當兒子的又怎麼忍心呢?但尹繼善又不能不回家當兒子的不主動回家見父親豈不也是一場大罪?上次寶親王從南京回來時尹繼善因生母壽辰將到就托寶親王帶回了一點壽禮。可沒想到大太太一知道了這件事心中的醋意就更加濃烈。她一鬧老尹泰竟然連親生兒子也不敢認了。可是後天就是父親的誕辰他不回去又怎能說得過去呢?

    俞鴻圖則和尹繼善的遭遇恰恰相反他正交著好運哪!藉著「八王議政」的那場風波俞鴻圖從七品小吏一下子成了御吏和欽差大臣。他到江南、河南等地轉了一大圈兒身價自然也水漲船高。眼前就有一位從前在內務府一齊辦差的舊人在和他這位紅得發紫的人談話呢。這位客人叫尚德祥至今他還是幹著筆貼式的老差使。他一見到俞鴻圖就連忙打千請安慌得俞鴻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一邊拉起他來一邊說著「哎?老尚你怎麼能和我來這一套?早先時咱們還在一個屋頂下住過呢你都忘了嗎?」

    「俞大人快不要提從前的事兒。到哪山上就得唱哪山的歌既當了官也就得遵禮行事。今天老夥計們都想要過來瞧你的可又忙得誰也不敢動地兒。這不廢太子歿了在內務府設祭。萬歲爺親臨眾大臣一個不少。你說他們能分了身嗎?連我也是偷著跑出來的。」

    「哎呀俞某可更得謝謝各位了。請問老兄你除了來看看在下還有什麼事情嗎?」

    尚德祥苦笑了一下說「實不相瞞還確實有件小事想請您大人高抬貴手幫個忙。」

    俞鴻圖一愣「哎咱先把話說明了在下現在可當的是言官啊!」

    「俞大人您的消息不靈啊!您已經升了四川藩台票擬都下來了怎麼您卻一點兒都不知道呢?」

    「真的?」

    「當然是真的!是寶親王親自推薦了您的。寶親王說岳大將軍身統十幾萬大軍四川為天下的軍需重地一定要派個幹練精明的人去任藩台這就薦了您老爺呀!」他在不自覺時已經把「老俞」、「俞大人」換成「俞老爺」了。他悄聲說「俞老爺您一定知道岳大帥就要出兵放馬了!您瞧著吧一仗打下來您還不得當個總督巡撫什麼的。至於銀子嘛那可就

    俞鴻圖一笑說「老尚你是知道我的銀子我不稀罕。」

    尚德祥立刻就說「那是那是誰能不知道您這脾性呢?可您越是不愛錢就越能陞官這話您信不信?我就敢說您老爺準定要比李制台、田制台和鄂中堂他們升得快。為什麼呢?您正在年輕有為之時而他們不是老就是病的哪能熬過您老爺呢?」

    要說這俞鴻圖和尚德祥之間的感情就是從前也不過平常。現在他聽著尚德祥在他面前這樣地拍馬屁還真是有點兒煩。可天下的事就是這樣千穿萬穿而馬屁不穿。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裡總是痛快的。便趁他的話空兒問道「別說這些話了你今天來找我到底有什麼見教之處呢?」

    「嘿嘿嘿嘿我的那個『一擔挑』姐夫叫董廣興。他在淮南府任上讓人家砸了一黑磚正在想著謀起復呢。他托了小三爺弘時阿哥的面子放到四川去當了個候補同知。聽說您高昇四川就想見見您可沒有等著就只好先走了。不過走前他還是去拜見了嫂夫人一進門他就哭了。為什麼呢?他說『我們這些作外官的不知你們當京官的苦啊!你瞧俞大人住的那叫房子嗎』?正好他在棋盤街那裡剛買了一處宅子不大卻是三進三出臥磚到頂的瓦捨。您的幾位老哥兒們一商量就請嫂夫人搬進去住了。」

    俞鴻圖簡直驚呆了「咳你們怎麼這樣糊塗!這不是要逼著我去當贓官嗎?不行我要馬上搬出來。」

    「老爺您先別忙嘛我們可不是白送給您老的。您家堂上掛的那幾幅字全讓我們拿走了。用字畫換房子您也不是頭一個。當年的徐老相國李光地大人全都是如此的。再說我那個一條船兒也還是朝廷命官既不是大奸大惡之徒也不是要借您的勢力去為非作歹您老爺何至於就清高到這份上了呢?」

    俞鴻圖還要推辭就聽外頭一聲傳呼「寶親王爺到!」

    尚德祥知道自己的身份連忙退了出去臨走還悄悄的說了一句「記著明天我們大伙去午門外接您。」

    俞鴻圖也顧不上說別的他急步走出門外衝著寶親王就叩頭諸安完了又打了一個千兒。就在他一抬頭時卻瞧見寶親王的身後還站著皇上!這一下更驚得他不知說什麼才好連忙照著規矩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禮把皇上和寶親王迎進房內。驛丞也趕快呈上了冰鎮好的大西瓜來為皇上解暑。弘歷一邊給父皇送上了西瓜一邊說「萬歲爺是剛剛弔唁了允礽二伯回到這裡順便看看你們。尹繼善呢?他怎麼不在這裡?」

    「回四爺剛才他說想回家一趟這會兒怕該回來了。」

    雍正說「俞鴻圖你起來坐著吧。朕剛剛從二哥那裡回來心裡頭著實的難過想出來敬散心也想來這裡看看。聽說孫嘉淦帶著岳鍾麒的老母親進京來了也是今天要到。所以朕還想見見這位老太太。你這次的江南之行差使辦得不錯。監修了淮河大堤又幫著尹繼善建立了好幾處義倉你們還共同讓鄉民們訂了鄉規鄉約。這可都是了不起的大事啊!你鯁直敢言朕原來看著你是御史的材料。哪知你幹別的事情也這樣好朕想委你去四川當布政使。岳鍾麒就駐軍在那裡你去後一方面要應付巡撫一方面還要應付軍需和民政。一身而三任這個擔子可不輕啊!寶親王薦了你朕也覺得很合適。你可不要辜負了寶親王和朕的信託呀!」

    俞鴻圖就地打了一躬說「奴才明白!這是主子的隆恩和寶親王的厚愛。奴才平庸之才主子如此賞識奴才只有拚力做去以不負聖上的期望。奴才還想勸諫皇上幾句皇上龍體不適已有很長時間了主子就不能消閒一些嗎?比如今天奴才等雖在這裡可是主子一聲吩咐奴才們不就進宮朝見了嗎?何用得主子親自來到這裡呢?」

    「唔朕今天並不單為你們而來。方才在二哥靈前拈香時朕就想得很多。他如果不失德何能落到這般地步?弘時回來向朕說『二伯伯看到太子鑾駕時已經不能出聲了卻一直在碰著枕頭……』唉朕一想起他來就心如刀絞啊……」說著他的淚水便流了下來。

    弘歷卻早就聽說了三哥和幾位叔叔伯伯們看戲的事。他在想二伯死了父皇還在這裡掉眼淚可別人哪?連自己一家的親人都沒有一點同情還怎麼再去要求別人呢?他正要開口勸解就聽驛館裡一陣人聲吵雜有人在大聲地說著「岳老太太住在北邊套間裡兩個丫頭在外面侍候。我住這南邊的小屋就行。」

    一個老人的聲音也傳了進來「不不不孫大人還是你住這北屋。我一路上都是坐轎累著哪裡了?你是做官的常常會有人來看你說話。我一個老婆子住到哪裡不行?」

    弘歷一聽就知道孫嘉淦他們來到了便對皇上說「阿瑪他們來了。」

    雍正漫步踱出房門站在那裡看著下人們搬東西。忽然他叫了一聲「孫公別來無恙乎?」

    孫嘉淦聽這聲音好熟抬頭一看竟然是皇上他愣在那裡了。雍正卻笑著說「朕猜想這位一定是岳將軍的老母吧?來來來咱們到上房坐。俞鴻圖你們另外換個地方住。」說著他竟自走了過來攙起了岳鍾麒的母親走進了上房並且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孫嘉淦跟著進來他先向雍正行了大禮又對正在發愣的老人說「這位就是當今萬歲爺!」

    老人身上陡地一顫她拄著枴杖就想站起來可是手一軟竟又坐了下去。她掙扎著滑到地上跪了下去伏地叩頭淚如泉湧地說「萬歲爺您折殺老婆子了……」

    雍正親手攙起了她還請她上座可她卻死活不肯於是就坐在了皇上身邊。皇上微笑著說「老人家你好福相好慈祥啊!今年你的高壽?」

    「犬馬齒七十三了。」岳母躬身回答「托主子的福身板還算硬朗……」

    「這一路幾千里真是難為你了。」

    「不累有孫大人一路照料事事都盡著我就是鍾麒跟著也不過是這樣。半路上還有許多地方官來看我讓我不知怎麼說才好……」

    雍正還要說話就見門簾一挑岳鍾麒和尹繼善一先一後地走了進來。他們一見此情此景全都愣住了。雍正卻一笑說道「岳鍾麒你瞧孫嘉淦把你母親平安地送到了京城你怎麼不去謝謝他呢?」

    岳鍾麒這才醒過神來連忙和尹繼善一齊跪下叩頭「萬歲!」就要行大禮卻被雍正攔住了「都快起來吧。朕今天是專門看望岳老夫人的並沒有什麼軍國要事。見到岳老太太這麼硬朗朕心裡著實的歡喜。嘉淦看起來有些消瘦大概是路上累的吧。先歇上幾天不要忙著上任。等過了二哥的斷七就是太后老佛爺的冥壽朕演大戲請岳老夫人和你們都去看看。」

    岳鍾麒見皇上話有了縫兒便趁機跪下向母親請安。岳老夫人卻不讓他起身說道「兒子你就這麼跪著聽娘說幾句。你也用不著問我的安我托了萬歲爺的福身板好著哪!」

    「是!兒子靜聽母親教訓。」

    「我自打十七歲起就入了你們岳家的門到現在整整五十六個年頭了。你爹爹岳升龍是永泰營裡的千總他的頂頭上司叫許忠臣。姓許的受了吳三桂的教唆要你爹跟著他們造反還說要封你爹當副將。你爹爹是條漢子他不肯叛主投敵瞅冷子一刀殺了許忠臣這禍可就惹大了。我當時就在你爹面前也嚇得傻了。許忠臣的親兵還有吳三桂的兵丁們都聚在帳外大呼小叫不要放走了岳升龍!殺了他一門良賤!你爹對我說女子事夫和男子事君是同一個道理都要從一而終。我殺許忠臣就是因為他失了做臣子的大節。現在我要和弟兄們突圍出去了你留在這裡也是受辱。我要殺了你將來我一定會為你立廟的!

    「我告訴你爹說『這事根本就用不著你交代不過我想圖個全屍』就扯了根繩子上了吊。可你說這事怪也不怪連著三次上吊又連著三次掙斷了繩子!我實在沒法了對你爹說『快把我殺掉你們逃命去吧』。你爹手下的弟兄們不幹了他們說『嫂子三次上吊都不成這是天意她是個大福大貴的人。走咱們帶上嫂子殺出去就是死咱們也死在一塊兒』!

    「那天夜裡天黑路暗雨大風急。他們在前邊殺人奪路。我就跟著在後邊跑。就這樣我們這十六個人才逃出了潼關……打從那時起朝廷上但有出兵放馬的事哪一次也少不了你爹爹。他從來沒有怯過敵也從來沒打過敗仗倒是因為貪功殺敵做事太猛幾次被罷了官職。如今你的官比你爹做得大了我要對你說咱們是受兩代皇恩的人。你爹跟著聖租爺沒有給祖宗丟臉;你跟著雍正爺也照樣不能給岳家丟人!

    「現在你就要去打仗了萬歲爺不放心我在四川這才又派了孫大人把我送回了京城。我告訴你媽不稀罕你的那些個小孝順要的是你能殺敵立功。哪怕是將來馬革裹屍而回媽也只會笑而絕不掉一滴眼淚!」

    岳鍾麒跪在地上聽著母親這大義凜然的教訓他激動地說「母親您老人家放心您的訓誨兒子句句照辦。兒一定要移孝為忠報答皇上的知遇之恩。」說完他趴在地上連連叩頭。

    「鍾麒大將軍你起來吧。」雍正也被眼前這情景激動得淚水瀅瀅「朕曾查過你們家的族譜知道你們岳家本是岳飛的嫡脈後人。假如當時他不是在抗金聖祖就把他立為武聖了。有人曾向朕說只因你是岳家的後代用你統率大軍恐怕不利於朝廷。朕當時就照臉啐了他一口說岳飛是千古忠臣他的後代也會是忠臣的岳鍾麒一定能打敗准葛爾!朕今天說這話是怕你會因權重而自疑。你千萬不要這樣想。聽到什麼閒話就寫成密折來報告朕朕自會開導你的。」

    岳鍾麒擦著眼淚說「主上如此待臣和臣的全家臣就是磨成粉末也要回報聖君!」

    雍正笑了「朕不要你磨成粉未而是要你衣錦還鄉!你不年羹堯施琅。你有如此賢良的母親一定能殺敵立功。朕在凌煙閣上已經給你留下一個位置!好了你現在好好地陪一陪你母親她老人家是有年紀的人也該早點兒歇著了。今日一見就算朕為你送行吧!」

    岳鍾麒母子一同跪了下去哽咽著說「謝主子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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