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 正文 一百一十回 巡黃河弘歷誇功勞 鬧考場文鏡下毒手
    李衛的心裡也在想著弘歷出行的事酒筵未散他就悄悄地來到師爺廖湘雨身邊向他遞了個眼色廖湘雨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便一聲不響地跟著李衛出來。他問「東翁有事嗎?」

    李衛說「沒事我叫你出來幹嘛?你不要在這裡坐著了快點齊了我的親兵立刻動手把妙香樓給我包圍了。凡是在那裡的人全部逮起來。無論是男犯、女犯都不准有一人漏網!哦還有個暢心樓和妙香樓只隔著一條路你知道不知道?」

    「大人我知道。那不是甘鳳池他們……」

    李衛咬著牙說「他奶奶的現在顧不了這麼多了。你記著妙香樓上的一個不許漏網;暢心樓上的又一個不許捉拿聽懂了嗎?」

    「大人……哦我聽懂了。」

    「你慷個屁!」李衛粗野地罵著「這叫做網開一面我還得給以後留著個見面機會呢。至於這裡面問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最好是什麼也不知道按我說的辦就是了。」

    辦完這件事李衛又回到筵席上大聲叫著「諸位怎麼都不喝呀!難道是嫌我這酒不好嗎?」

    兩天以後弘歷一行踏上了去河南的路程劉統勳一身賬房先生的打扮帶著幾十頭走騾上面馱著弘歷給父皇和母后帶的茶葉、藥物和瓷器珍玩此外還有尹繼善給他母親的壽禮。溫家的和她的兩個女兒嫣紅與英英分坐在兩乘馱轎上。弘歷騎馬前行邢家兄弟則裝扮成走鏢的腰懸寶刀臂挽硬弓也騎著馬跟在後邊。邢家兄弟受了妙手空空的戲弄和李衛的嚴囑一路上半點兒也不敢大意他們輪班睡覺寸步不離左右地護持在弘歷身邊。可是一行人剛剛進入河南弘歷也就失去了這種恬適。因為鏡接到李衛傳過來的滾單早就派了大隊兵馬隨駕保護。他們也只好浩浩蕩蕩地走進了河南來到了開封。

    次日一早鏡就跑來問安。他剛到不久開封的其他大員也都紛紛來到這裡拜見。這幾個人簡直就不能見面一碰上就是你攻過來我對過去一會兒的功夫就把弘歷惹煩了。弘歷耐心地聽著他們的話又再三用皇上『要一心一德不要鬧糾紛』的話來勉勵他們還是無濟於事。弘歷真是生氣了他說「我剛下車很乏你們且退了下去吧!」眾人一聽四爺下了逐客令哪敢不走啊!他們互相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才各自回去了。

    一連幾天弘歷都沒有再接見官員。每天一早他就把邢氏兄弟叫來讓他們分赴城鄉各鎮向進城來的農民們打聽麥收豐欠情形米面銷售的價格城裡存糧的多少騾馬市上牲畜的進出及飼料貴賤以及各種農具是哪裡造的價格如何等等等等全都要打探清楚還要劉統勳幫著他們造冊登記。他自己白天也不在驛館就在會試的秀才們那裡轉悠聽聽他們都說些什麼。這天劉統勳來見弘歷把幾天來收集的材料報了上來。弘歷就一本本地瀏覽他看得很仔細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才算看完。又對劉統勳說「這幾份冊子你叫人謄寫出來這裡留下一份原件密封了恭呈御覽。」

    劉統勳癡呆呆地說「奴才明白……」

    弘歷一笑說「哼你明白了什麼?我告訴你一句話這個鏡我很討厭他但我又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個好官清官是個難得的能員。這話你自己知道就行了說出去我是不認賬的。走吧你隨我到大堤上看看。」

    兩人正要出門恰巧俞鴻圖也奉旨來到開封。弘歷便叫上他也去看黃河大堤邢家兄弟連忙帶上了兵器跟了上來。路上俞鴻圖說「四爺據奴才看開封的科場一定要出事。」

    弘歷說「這個我心裡有數你沒問政張興仁是怎麼說的?」

    「我和他談了罷考是大清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大事要他一定注意。可是他卻說他已經佈告示知秀才們凡有無端生事騷擾考場的要嚴加追究絕不寬貸。他說我把門開得大大的秀才們要是還不來考叫我有什麼法子?奴才看他是有意地要看田某人的笑話。」

    弘歷輕輕地說了一句「唉他呀他忘了自己政是主管河南教化的朝廷大員!臬司衙門怎麼說呢?」

    「咳臬司更讓人生氣他們說士子罷考政衙門的事就是抓到了人犯也理應由張興仁處置。這既有律條又有成例我臬司管不著這一段。」

    劉統勳在一旁說「四爺我覺得一進到河南好像風氣就變了一樣。人人都講究『門路』個個都要有『後台』。中州乃華明發源最早的地方怎麼會出了這些陋習呢?」

    俞鴻圖笑笑說「這有什麼奇怪的?這裡離北京太近了騎快馬兩天兩夜書信就能打個來回。北京那邊扔一塊石頭河南就能聽到聲響;那邊的窗戶紙一破這裡也跟著吹風。他們這兒呀是不能和江南相比的。」

    弘歷沒有搭話他心裡正在琢磨著是呀李衛那裡事和權統一雖然也有不和可官場的風氣正一正就壓了百邪;鏡銳意革新是好的可是他處事僵化一味硬來沒了人情味兒就弄得自己四面楚歌。他想得抽空和鏡好好地談談。正想著時忽然聽到俞鴻圖大叫一聲「瞧四爺這高大宏偉的是鐵塔那邊和鐵塔幾乎並肩而立的就是有名的天上之河了!」

    弘歷等人登上黃河大堤放眼遠望竟和在驛館時的心境全然不同。只見那大堤上下全是用大條石嚴嚴實實地砌成的不但是一色的石灰勾縫而且還都是用糯米漿灌出來的。此時菜花汛尚未過完河床上水跡猶在。若往對岸望去那洶湧的黃水打著漩兒一瀉東下濤聲陣陣寒氣四逼。但任憑黃水如何猖獗它卻對這堤岸無可奈何只得乖乖地照著人們留給它的道路順流而下。

    弘歷被這景色驚得呆住了他大聲稱讚說「好啊真是壯觀哪!你們都過來好好看看這工程是多麼浩大它又要費多少時日多少心血多少錢糧啊!鏡以一省之人力財力幹了這麼大的事情真可說是功德無量。他就是有千條錯處萬般不是也仍然可以當得起這『模範總督』的稱號!」

    俞鴻圖也趕過來湊趣說「四爺說得真對!就是聖祖爺在世時陳璜和靳輔他們窮畢生之力也沒有建起這樣的大堤來。老百姓不堪勞役逃了出去的可以找回來;秀才們心懷不滿想要罷考的還可以等下一科再考。比起這條大堤來這些又算得了什麼呢?奴才以為真該叫攻訐鏡的人都到這上邊來看看!」他正在說著突然看見從遠處走來一個人。那個人背著手踽踽地向前走著嘴裡好像還在念叨著什麼。待離得近了大家才看清原來竟是鏡!弘歷站在堤岸上叫了一聲「鏡嗎?你在和誰說話呢?」

    鏡猛地一驚才認出了弘歷他連忙緊走幾步來到近前一邊打千行禮一邊說「唉四爺不瞞您老說我心裡頭太悶了想到這大堤上看看。只有看見這大堤我的心才能寬一些……」

    弘歷沒有立刻說話他正在看著鏡。鏡的臉色青中透黃頭髮被河水吹得很亂額前、嘴角都是刀刻似的一道道的皺紋像是一尊雕像一樣一動也不動。此刻兩人對面站著弘歷才又看到這位總督大人的兩隻手竟然滿是老繭手皮像是樹支似的粗糙!弘歷的心裡不禁一縮他他太勞苦了啊!

    鏡卻似乎對面前的事毫無覺察他說「四爺剛才問我在和誰說話不瞞四爺我這是在和萬歲爺說話呀!有很多事我到死也不明白有些人坐而論道口似懸河一點實事也不肯做可又偏偏能夠左右逢源、青雲直上;有些人苦死累死地幹活一心一意地想給朝廷做點事反倒要遭人唾罵。有些人像是駕著順風船一樣揚帆就起乘風破浪毫不費力;有的人做事就處處遇到掣肘處處碰上坎坷就是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也討不到一點好處……唉奴才真恨自己為什麼這麼無能呢……」

    弘歷知道鏡出的這個題目太難回答了。他拉了鏡一把說「走吧走吧天就要黑了再不走就進不去城門了。」

    在路上鏡自嘲地說「白日不照我精誠杞人無事憂天傾。我也許是太癡了些……」正說著他突然一陣劇烈地嗆咳忙用手帕捂著一看竟然是血!他悄悄地掖到袖子裡卻一聲都沒言語。過了好久才說「四爺我實在是累透了也許還有些錯處可我是要報皇恩哪!沒有皇上就沒有我田某人的今天我如果不知道拚死報答我還能算個人嗎?但如今我卻成了王安石一類的人物既不見諒於士大夫也不能見諒於百姓。我要河南人和我一道勒緊褲腰帶苦幹三年盼著修好了大堤別的都可以從容處置。可逃荒出去的人說是讓我給逼出去的。民間說我催工派捐如狼似虎;官場又說我邀功沽寵取媚當今!我真恨自己呀你怎麼就不能讓天下知道你的心呢?四爺今天在這裡我向您說一句老實話我已經患上了肝病而且也是年過六十風燭殘年的人了假如天能給我三年時間河南如果不能民富糧足四爺您請了上方劍取了我這顆頭去!」

    弘歷真是被他的話說得動心了他思忖好久才和顏悅色地說「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知人難要人知也難』了。就是國人們皆曰可殺我卻獨憐你才鏡你要看開一些不要像死了老子娘似的這樣懊喪。我既然來到這裡就一定會給你撐腰到底的。我要上奏皇阿瑪有誰再攻訐鏡就讓他先到這黃河大堤上來看看!」

    鏡正準備答話突然前邊傳過來一陣馬蹄聲響。鏡看出是自己衙門的人忙喊了一聲「慢著點小心驚了四爺的駕!」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鏡的師爺錢度。只見他氣急敗壞地說「田大人不好了秀才們罷考了!五百多人圍住書院說要請見總督請台。」

    鏡只覺得自己的頭「嗡」地一聲心裡說怕什麼就有什麼這群秀才難道都不要命了嗎?他對弘歷一躬說「這事奴才馬上就去處置。四爺請先回驛館等著奴才的信兒吧。」說完他兩腿一夾馬腹飛也似的去了。

    弘歷叫過俞鴻圖來悄悄地吩咐「你快點跟了過去看看情形。記著只許看而不准說話!」

    俞鴻圖趕過來時見到這裡已經戒嚴。成百上千的各色燈火把這平日裡默默無聞的書院照得如同白晝。他好不容易才擠了過去一進來就被這裡的氣氛鎮住了。只見這所河南最大府門前肅靜無聲地坐著幾百名秀才。他們既不喊叫也不說話卻是在等著鏡的接見。俞鴻圖進到書院裡面時見鏡正政張興仁、按察使柯英面對面地坐著像是已經談僵了。見俞鴻圖走了進來有的只是苦笑一下卻不肯說話。只有張興仁高興地說「好好好四爺派人來了就請您親自主持一下吧。」

    俞鴻圖一笑說道「哦請諸位原諒我奉了寶親玉鈞旨到這裡只是看看而已。至於事情該怎麼辦還是請各位大人們自行作主。」

    柯英說「俞大人這裡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秀才們並沒有造反更沒有毀罵朝廷。他們在這裡坐著只是想見一見總督大人。這犯了什麼王法?又叫我如何下手從何人身上開刀呢?」

    鏡厲言厲色地說「抗拒朝廷命令公然拒考這難道還不犯法嗎?凡是到這裡來靜坐的都是刁頑之徒都應該一概拿下!其中為首的人要正法煽動鬧事的人要革去功名其餘的人也要記過。明天讓他們隨班就考一個也不准缺席!」

    俞鴻圖剛才在大堤上對鏡有不少好印象可現在卻一掃而光了。就聽張興仁說「恐怕不能這樣簡單地處置。這些人十年寒窗為的是什麼?說不定他們之中將來出將入相也許會超過我們的。一下子就毀掉了他們的前程就連我也是想不通的。」

    柯興更是火上澆油他提名道姓地叫道「鏡你好大的架子!秀才是因為不滿意你的苛政才來靜坐的你就不能屈尊降貴地見一見他們嗎?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有什麼不好呢?」這個柯英是滿人而且祖上戰功赫赫封了世襲罔替的伯爵所以他根本不把鏡看在眼裡。他越說越氣連罵聲都出來了「你是個天生的周興、來俊臣!你說我是在和你過不去你又能把老子怎麼樣?」

    張興仁在一旁勸道「老柯有話好說不要動粗嘛。」

    「動粗?媽的老子還想揍他哪!」

    鏡看著他這樣卻不出聲地笑了「你老兄彈劾在下章我已經拜讀過了。除了幾句粗話什麼新鮮的內容也沒有。要知道我這個模範總督是皇上封的不是我自己要的。彈劾我的人多了我不怕也在等著皇上對我的處分。今天這案子要是你臬台政都不願管那我可就要越俎代庖出面拿人了。」

    張興仁知道他這話不是嚇唬人的。便連忙站起身來說「制台大人我來辦這件案子好嗎?我去宣明制台的憲令如能遣散他們也就罷了。不過今天咱們可不能提這『罷考』二字因為明天才是考期呢然後我們共同請旨辦理一切全按聖上說的辦。但假如你定是不同意這樣做那我也就只好悉聽尊便了。」

    鏡一想這罷考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呀!人家別的地方不罷考怎麼你河南偏偏出了這種事情呢?便退讓一步說「那好吧就按你說的辦。不過我還是要把話說到前頭今在這裡帶頭鬧事的一個叫秦鳳梧另一個叫張熙你斷斷不能讓他們兩個漏網。」說完他便拂袖而去。

    鏡懷著一肚子的氣回到衙裡一翻邸報上面又全都是對自己的指責。他真想罵娘可是又一看皇上竟然還有批示要自己『明白回奏』他可真是傻眼了。師爺畢鎮遠笑著在一旁說「東翁你何必生那麼大的氣呢?您瞧這邸報上明明寫著皇上已去了奉天三阿哥弘時又晉陞了盛郡王怡親王允祥因病辭去了所有職務皇上原來想讓塞思黑來河南的事也被你辭掉了這些都是對你有利的事啊!至於那些指責你的奏折要讓我看全都不值一駁。」

    鏡眼睛一亮「什麼什麼你再說一遍。」

    「東翁據在下看來所有這些奏折都沒有抓住你的要害。你完全用不著害怕也一概不要辯白只寫一個謝罪的折子就什麼也不需要說了。你可以這樣說因為自己報效皇上心切做事過猛因此才得罪了讀書人使得他們鳴鼓而攻之。其實自己的本心是敬重讀書人的。你還要特別在辯折裡提上一句自己是怕這些個讀書人借科舉之名結黨營私才對他們求之過苛的。現在自己知道錯了本來是恨鐵不成鋼哪知卻得罪了這些孔孟之徒。總之是一片好心卻犯了過錯。東翁你以為這樣說行嗎?」

    鏡知道這確實是一篇絕妙透頂的翻章!因為它正迎合了雍正皇上痛恨結黨營私的需要也就不顯山不露水地推掉了河南士子罷考的責任還把那些彈劾自己的奏折全部駁倒了不過鏡還知道在彈劾他的折子中明顯的有一件是出自李紱之手。自己這樣一干無疑的就把李紱推向了絕路。自己雖和李紱政見不同但畢竟是共過患難的。他能這麼做嗎?而且如果出現了這種情形國人們會不會罵他田某人下手太毒了呢?

    就在這時衙役頭兒李宏升來報說「制台大人秀才們已經散了。」

    「那兩個帶頭鬧事的抓到沒有?」

    「回大台衙門沒有抓人。」

    鏡拍案而起說「這還了得!走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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