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外慧中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三百章心思如塵
    第三百章心思如塵

    漂亮盒子裡裝著幾套小孩衣服,金銀項圈各一,再加一把長命金鎖和一塊白玉麒麟。(小說~網看小說)看到都是送給小孩的東西,俞宛秋剛要說「讓表兄費心了」,卻在盒子底部發現了一卷手稿,打開一瞧,頓時呆住了。

    上面謄寫的,分明是她父親俞慕凡的手札和眉批。因為父親那批藏書一直沒收集完整,替父親出遺稿之事,也就拖延下來,沒想到,有人替她做了這項工作。

    再仔細看,發現不只是謄錄,前面有序,後面有跋,每條後面更是加上了新的批注。俞宛秋試著讀了幾條,竟字字中肯,句句精妙,比起她的狀元父親,一點也不遜色。

    作為少年成名的才子,要說表兄何紹文有這份才幹並不稀奇,但俞宛秋不認為他有這份心。

    俞宛秋從沒見過的那位生母,也就是何紹文的親姑姑何姨娘早死,雖說在她生前,俞慕凡跟她十分恩愛,但人走茶涼,俞慕凡後來跟何家幾乎斷了往來,更不曾提攜過何家的任何人,何家人對這位姑爺不僅沒好感,還頗有怨念。

    如果何紹文在趙國為官,為了巴結表妹,倒有可能做這事。可人家在靖國,跟俞宛秋就算不是敵對關係,也完全沒必要討好。

    不是俞宛秋多心,她實在找不出任何理由來說服自己,手稿是何紹文寫的——雖然確實是他的筆跡,而不是另一個人的。

    連趙佑熙都覺得不對勁,拿過書稿大力翻動著說:「你表哥什麼時候這麼有閒了?聽說靖國正在推行一系列新舉措,你表哥是新政的核心人物呢。」

    俞宛秋有些難為情:「我最近日子過得糊塗,連這樣的要聞都沒聽到。」

    趙佑熙嗤道:「什麼要聞,本來就不關咱們什麼事,你只管好好養身子,這才是最重要的。」

    俞宛秋搖著頭說:「不見得哦,凡維新,必強國,靖國強大了,對我們就是威脅。」

    「『凡維新,必強國』」,趙佑熙重複著她的話,又問:「這話倒新鮮,你從哪兒看來的?」

    俞宛秋笑道:「我隨便說的啦,其實也不一定,有時候革新沒革好,弄成半吊子,反讓百姓無所適從;或者反反覆覆,新舊黨輪流上台,更是大傷元氣。因為每一次反覆,都意味著重新洗牌,朝臣洗牌可不是好玩的,那就是血洗。」

    趙佑熙很認真地看著她:「我從來不知道,我的妻子是一位這麼出色的策論家,你要是把剛剛說的這番話好好潤色一下,寫成奏章給父皇看,必定能讓他警醒,下次推行新政時,會更加小心。」

    「父皇已經很小心了,他都是一條一條慢慢來,前面的鋪墊做好了,才會繼續推行後面的,步步為營,穩打穩扎。你放心,父皇是個治國高手,比歷任梁帝都強。」

    「父皇要是聽到你這麼誇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這不是誇,而是說真話。」

    即使不怎麼懂政治,俞宛秋也不得不佩服趙延昌,現代人所提倡的「平穩過渡」,「減少震盪」,在他這裡表現得特別明顯。

    說起改革,其實趙國一直都在改革。趙國建國至今,不過兩年多的時間,如果有心人一條條比對,就會發現,跟以前做梁國藩鎮時比起來,現在的趙國,大到國策,小到賦稅中極細的條款,都已經有了巨大的改變,

    但百姓意識不到,因為都是漸變,一點點地改,這是趙延昌的穩妥處,也是他的狡猾處。人都有思維定性和行動慣性,不容易接受突變,卻對「潤物細無聲」式的滲透沒有防備能力。

    相較而言,梁瑾瑜就激進得多,到底年輕,為人處世再有城府,年輕人的衝勁和熱血總在那裡。

    大刀闊斧式的改革,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新政效果顯著,靖國因此而變得很強大,把其他國家遠遠甩在後面;還有一種,是失敗,朝臣和百姓怨聲載道,國家失去向心力,迅速走向衰敗。

    在數國林立,戰爭隨時可能發生的前提下,趙延昌的做法是比較明智的,梁瑾瑜則有些冒險,甚至有些孤注一擲的味道。

    從某種意義上,梁瑾瑜的舉動也能理解。靖國無論國土面積、境內出產還是軍事勢力,總之,綜合國力,都不如趙國。趙國更有個梁瑾瑜無法比擬的優勢,就是皇帝和太子父子倆分工協作得極好,一個專心治國,一個專心治軍,梁瑾瑜則沒人分擔,兩邊一肩挑。無論多得力的助手,也只是臣下,不可能像趙延昌父子那樣對彼此完全信任。長此下去,趙國國力越強,跟靖國之間的差距越大。

    既然靖國無論如何都趕不上趙國,不如放手一搏,也許還能險中求勝。

    想到這裡,俞宛秋益發不解了:如此重的責任,如此緊張忙碌之下,他是怎麼抽出空來寫這些東西的?

    打死她都不相信真是何紹文寫的,而除了梁瑾瑜,再沒有別的嫌疑人選。

    俞宛秋的疑惑,也是梁瑾瑜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送走手稿的當天晚上,他批完奏折,習慣性地拉開一個抽屜,拉開的那一瞬才醒悟過來,裡面的東西已經不在了。

    他竟有悵然若失之感。

    「皇上,快三更了,您該歇息了。」已升為總管的張順躬身立在門口提醒。

    「朕再坐一會就去睡。」

    張順暗地裡歎氣,這位爺自從撤軍回來,就像不要睡覺一樣,每天忙完了公事,還抱著幾本書唸唸寫寫,塗塗畫畫,比小學生做功課還用心。

    好不容易今天中午把那勞什子交給何大人拿走了,他以為今晚總算可以早些安寢,不想皇上還要「再坐一會」,五更天就要叫起的人,三更天了還空坐什麼?

    他不敢再催,招來奉茶宮女給皇上換上一杯養身茶,自己退到外間靜守。

    梁瑾瑜喝了兩口水,突然覺得沒意思起來,自己走到隔壁寢房躺下。

    然後,他失眠了。

    躺在床上,努力閉著酸澀的眼睛,梁瑾瑜回憶起在這之前的幾個月,每天晚上在燈下批閱俞慕凡的手札、眉批和短函,有的短到只有一句話,他卻看得津津有味。推敲、琢磨,然後寫下自己的見解,內心竟覺得異常的平靜,似乎白天遭遇的一切煩惱,都得到了舒緩。再就寢時,總是睡得特別沉,特別踏實,故而雖然每天的睡眠時間都不長,精神卻很好。

    一個跟他毫無關係的已故男子為什麼會對他有這麼大的影響力?梁瑾瑜心裡其實早有答案,只是他已不願承認。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