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的邪惡夫君 正文 第24章 密邸
    「冬風凜冽九天寒,落葉紛紛護花眠……」

    「好詩!好詩!」

    「丞相真是才高八斗,文采裴然!」

    「不才拙作,讓諸位大人見笑了。(小說~網看小說)」那句吟詩的聲音再度傳來。眾人的呼應聲中,接著擊節而吟:「霧霰雪冰尋常見,衣帶漸緊藏為先……」

    隨著初冬的風,有甜醉酒香撲入鼻中,吸了吸,含笑道:「不是在蘭析院的後花園和諸位大人吟詩嗎?」放下手中錦囊,抬頭看他。

    南宮絕一嗤,「十年寒窗讀書萬卷,難道就是為了作那些春花秋月、青山碧水的詩嗎?」他喝一口酒,索然道:「有什麼意思?」說罷微笑著看我,眼中有意流露春柳脈脈般的情意,「還不如對看明月,兩相賞心悅目。」

    兩相賞心悅目?他還真是剛吟了詩過來,連說話都喻了那樣的意境:我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看我亦如是。思想如是,他人的狂狷更可想而知。本欲搶白他幾句,那廂蘭析後花園吟詩作對的聲音又已傳來:「鉛雲如幕蓋天穹,四野茫茫朔氣濃……」

    並沒因東道主的悄然離開而消減文官們的分毫詩興,蘭析院裡吟詩作對依舊,斷斷續續也聽出所做詩句雖各不相同,卻全是詠冬的。

    冬季隨著那日進宮回來無聲拉開序幕,我望一眼身上素錦飛絮裌襖,此次回京,因不打算長住,秋衣都帶的少,更惶論冬衣。這是南宮絕為我添置的衣物。便是未做足飽暖準備,可並非沒有銀兩置辦,然他為什麼添置了大批,林林總總,無微不至。我也沒有必要將他送的放到一邊不穿不用另去籌辦,這樣子的浪費。再說他是雲肄的爹爹,與他如此見外,也實在太生分了。

    這是我的思想,並未覺得他所送『溫暖『我收受起來有什麼難為情,亦沒有受北皇漓恩惠時的不自在。甚至沒想過還他人情。可此際望著身上衣飾卻黯了神色,到底意難平。類似於怨結的一些情緒在我心中作祟。加之由文官們所作冬季時令詩想到了父王書房中的《子夜冬歌》,難免更為他的話鬱鬱不樂了,我也不看他,只道:「是!十年寒窗讀書萬卷,不是為了作春花秋月,青山碧水的詩,」我低沉道:「是為了監斬汝陽王府,以雪父王當年斬南宮世家之恨!」

    顯然沒料想我藉此話也能扯到這裡,南宮絕停了喝酒,定定看我,卻也沒有生氣,末了,只是道:「明月,你強詞奪理!」

    他的話說得低,語氣也頗有怨懟,我驀然抬頭看他,立意長篇累牘地辯證,心神卻為眼前脫俗的好風神怔住:他手提白玉酒壺,一如過去許多年月裡喝酒,斜倚在我臥房門口,又因喝了酒或眼前景色怡人的緣故,明明意清醒,目光卻染了薄醉微熏,那樣直勾勾看過來,直勾勾看著我。

    心弦驀地一顫,心湖中心蕩的不是漣漪,而是激烈,直欲拉人墜入深黑地獄的漩渦。他本就是位翩翩郎君,我亦從來尊重這個事實。不過因為他的人品,又因向來對他的提防惱恨,從不對他作他想而已。此刻拋去外在因素,拋去一直以來對他的成見,不得不說他風神脫俗,就如他戲言「對看明月,兩相賞心悅目」,甚至直惑人心,勾魂攝魄,堪比嬌孽。那眼目像是被賦予了嘴巴那樣會說話的異秉,連目光中的懊惱,暗恨,屈辱,都絞纏編織作密不透風的絲網,突然便在他直勾勾的眼神下有些無所適從,這三四年裡後知後覺的他的眼神,那樣從偏斜角度看過來,來自於暗處般陰暗的窺視,後來的醒悟畢竟有些偏差錯誤,今刻細觀,那樣形容真可謂繁冗累牘,『直勾勾『三個字最最精妙恰當不過。直勾勾……從來都以為是形容女人的妖媚的,竟不想他竟魅人到這個程度。一直以來,不欲多看他,到底是不願,還是懼怕被他惑魅?

    私心緣故,待他態度便偏差軌道了。本來先前誹謗便是他所謂的『強詞奪理『,我也自以為的怨結,藉著低頭,避開那教我無所適從的目光,轉軸撥弦三兩聲,還未開口,他已笑道:「未成曲調先有情。」

    才對他改變的態度立馬就大轉彎了,那些心顫也早消洱無蹤,無所適從更是被拋到了九宵雲外,驀地就羞惱成怒,望著他道:「我這裡對你設了禁足令你不知道麼,何以又再擅闖進來!」

    「有麼?」他似笑非笑,「這幾日我到這裡的一路可都是暢通無阻。」

    我莞爾道:「你不會因此以為是我特意對你放行的吧?」

    看著他,我闡述道:「此次回京我帶著的侍衛本就不多,一半圍守在我這裡,一半圍守在佑兒住處。為父母兄嫂等人建墓需要大量人手,與臣相大人借過人馬,無奈臣相大人竟吝惜到這個地步,一毛不拔!無可奈何,我只有撤了圍守在明月小築外的侍衛,佑兒那裡的侍衛,總是動不得的。」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本不需要我特意闡明。此舉倒顯得我此地無銀。好在南宮絕不以為猝,甚至不再窮追不捨教我難堪若我惱怒,只是笑道,「不是我吝惜,實是人心不古,位及人臣,卻是高處不勝寒,冷冷清清一個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身邊哪有多餘的忠心耿耿的人?把一些尚且對我有貳心的人給你差使,這樣的事,我也是做不出來。」

    他說的意慵神傷,「況且宮裡那位說國庫虛空,已有大半年沒與我發俸祿了,他對每位臣子一視同仁還好,偏偏如此對我,實在教人窘迫無地自容。自己尚且不能養活,何況下面的人?有錢能使鬼推磨,無錢寸步也難行啊!如今要下面的人聽我差使,除非天上下金元寶下來。」

    他卻是哭窮,我本存了惱意,聽著聽著也變作了不倫不類的啼笑皆非,哪怕他說他的人馬是留著防備章武帝,不能輕易變動的我也比這信些。

    他不借我人馬,我自會撤去明月小築的侍衛,將他舞派遣用以修建墓室,到我這裡的這條路,因此從此暢通無阻。

    建碑立墓,我為此在臣相府長住下來,也為此撤去阻攔他到來我這裡的人馬,我苦笑,以後還得再為此做出什麼妥協?只此一招,他一勞永逸。甚至稱不得『勞『,他只不過動了動腦子搬出了條穩住我的策子。

    望著他志得意滿的面龐,我有滿腹懊惱鬱結盤旋在心底,卻又缺了那麼一股子動力發作不出。

    這是自那日進宮回來後,臣相府常見的景象,我與他相處的模式。

    保持一顆平心,模糊他的名字和以往作為,將他作為一個全新的,陌生的人重新審視和認識,竟發覺與他相處也並非如我想像的,如過去經歷,親身體會的那樣難熬。許是意識到我將他作為一個平常人待之,亦或者將我放在去肄娘親的位置上,更或者他其他的我想像不到的思想和冀望,他的言行舉止並沒有我記憶深處那樣討厭,當然,這是在我們和平共處的前提下,甚至連好心辦壞事,譬如這次回來,使佑兒『病況突變『以深濃我與雲肄母子感情這樣的事他也沒有再做過。

    雖然,這是任何一個正常人,稍有良知的人都不會去做,永遠不會去做的事。

    可是,要知道,他絕不是一個正常人,更沒有什麼良知,至少,在我心中是如此。

    所以,僅僅是做到此,已完全足夠我對他另眼相看了。

    酗酒傷身,望著又喝了一口酒的他,「不是缺銀行麼……」

    「這是次品。」他虛與委蛇胡謅著此酒銀兩用度少的話,手卻提白玉酒壺,與我搖了搖:那樣小的一壺酒,自是喝不醉人,何況酒水叮咚響,酒過裡還剩餘大半呢。悠哉之下小酌而已。

    相視之下,俱是會心一笑。然而笑意才曼延到唇際,又委頓黯淡了下去:這世上與我心有靈犀心意相通的人,竟是他!是他!

    ……

    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復何以?

    這日午後百無聊賴,正於父王書房逗留,就著桌上攤開的《子夜冬歌》閱覽。瞧得入神之際,陡聞身後書架移動的聲間,因著打掃,這裡素常有僕侍進出,但主子在內,僕侍是絕不會進來擾的,而這些地方幾近臣相座禁地,能於此地自由出入的,出只是臣相府的主子南宮絕了。雖猜想動靜的來源可能是他,可我進屋前這書房並無他的身影,我視線一直放在門口,他也不可能是在我出神間進入沒為我察覺,何況響動又是來自身後靠壁的書架。

    我著實被駭了一大跳,陡轉過身,雖見果真是他,還是駭在當場。那靠壁的書架竟一分為二化用途為兩扇門扉,而南宮絕赫然自那道門扉走出!密室,父王的書房裡竟有密室!

    自小生長在汝陽王府,又是父王愛女,竟不知父王書房大有玄機。這到底是南宮絕後來修建起的密室,還是父王在世時便已存在?南宮從這裡出來的很是自如,像是常進常出,是這裡常客的樣子,是後來窺得玄機,還是父王早先說與他的?倘是父王告訴,父王又有什麼道理不說與我,而是知會他一直視作親子,卻一直知道他有貳心的南宮絕?

    驚愕,詫異,嫉恨在我腦中盤旋。我定定地看著南宮絕;南宮絕看到我,雖是詫異,倒也沒什麼其他的表情。便如那張他曉得在我那裡,卻從不過問的藏寶圖,幾年前不過部在,而今仍是不過問。他料定了我不會出賣他,不管是與趺蘇作梗,還是因為雲肄的緣故;或是對我全心全意的信任,將我視作家人般地信任——雖然在汝陽王府那十多年,便以家人的關係共處;今朝我是他兒子的娘親,更可算作他的家人。可他心中的那個家人,顯然與這兩起緣故全無關係。

    不雲理會我對此狀況油生的肄慮,甚至沒有雲思想,他帶著一身深寒的兵器銳金之氣向我走來,而密室以書架作門隨著他的走出已在身後合攏關閉,他拿起我看的書,輕聲問道:「看的什麼?」

    四十九頁,一直攤在這裡的書本,他怎不知這是什麼書,問話雖不戲謔,還很正經,但搭話的意思卻是明顯。我也不答。只一味看著他,他顯然知道我想問,想知道的是什麼,既被我撞見,便也無再隱瞞的事由,何況我本為汝陽王府的人,輕歎一聲,將書放回原位,與我道:「不是我撤闖,還記得汝陽王府滿門入獄的那一夜……嗎?」

    那是不堪回首的一夜,雲家滿門親人打入天牢,我的貞潔,亦是那夜被他禽獸般掠雲。

    他未必在意那是汝陽王府雲家滿門下獄的日子,卻顯然記起了那夜對我們所做的事,話到此怔結住了,他看著我,瞳孔漸漸放大,一如那夜我赤果裸呈於他面前,此刻回想時,他瞠目結舌。

    「……你父王……他在天牢裡要求見我,與我敘說了這裡通往王府密邸。」良久,他再啟話,可話語仍舊艱難。

    我只是狠狠盯著他,他下了決心似的,沉痛道:「好吧,其實在那之前,在那的很久以前,密邸我就曉得了,還出入過很多次。」

    見我還是盯著他,他繼續道:「下面的密邸裡其實也沒什麼,全是兵器,各種各樣的兵器。」

    其實我看著他,不是要他說的這些。還沒有從『那一夜『這個詞衍生的恨怒中抽脫出來,哪裡已轉圜想到逼供這些,他卻不打自招。

    我回想著,呼吸著,他乍從密室出來夾帶的,此刻依個沉重的兵器銳金之金,見我已呼吸順暢,他接著道:「還記得刑部大人那把寶刀嗎?他與你求婚不成,汝陽王贈予他的那把,我說我早見過它,還用它練過一套刀法是真的。」

    在竇建魁的將軍府,刑部大人一邊撫摸寶馬,一邊疑惑說,奇怪了,這樣的事汝陽王的女兒不知道,臣相反倒知道。

    在父王告訴他之前,他便已曉得乾坤,進出密室多次,『嫉』因些減少了些,『恨』壓過了削弱的『嫉』。何況『嫉恨』先前已被『那一夜』那樣敏感的三個字衝擊了一番,然而此刻卻又旺躥上升了,是啊,這樣的事汝陽王的女兒不知道,臣相反倒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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