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魚不要王子 第六章
    詹巧茵在「Luna週刊」待了快三個月,當她以為自己已經熟悉了工作環境,也能獨自跑新聞時,卻在升大四的暑假,莫名地被分派Luna超媒體底下最主要的電視新聞部門工作,成為一個電視記者。

    雖然覺得很意外,上司也沒給她調職理由,不過可以因此學到新東西也挺令人高興的,而且從同事及同學充滿驚訝與嫉妒的眼裨,她也體悟出自己好像是到了一個更好的職場。

    就跟在「Luna週刊」初次跑新聞一樣,剛開始她還不懂在攝影機前要怎麼打扮、怎麼說話、應對、怎麼擺姿勢、做表情,花了半個月慢慢摸索,她終於表現得越來越優秀,連跟她搭配的攝影記者小祖都稱讚她進步得很快。

    「林經理的動作好慢……」小祖沒好氣地說著,攝影機早已經擱在一旁。

    「如果再過十分鐘還不出現,我們就直擊辦公室!」詹巧茵檢查臉上的妝容,精神奕奕地說。

    今天她負責介紹這間新開幕的高爾夫球俱樂部,建築採取歐洲風格的設計,大片落地窗延伸出去就是綠意盎然的球場,她此時正坐在球場內的咖啡廳,邊喝咖啡邊等著待會要採訪的大牌球場經理,順便跟攝影記者閒聊準備訪問的題目。反正這種事久了也就習慣了,人家肯讓她這個小記者訪問就該感激了。

    哼,等我以後混出頭,就換你跪在我腳邊求我!

    她阿Q地安慰自己,欣賞著咖啡廳裡打扮得光鮮亮麗的俊男美女,彷彿就連穿著休閒服飾都要比較誰有品味似的,不過也真要手中有點閒錢才會來這裡打發時間吧,難怪有八卦節目說高爾夫俱樂部是個狩獵豪門小開的好地點。

    只可惜自從進了電視台,她更忙了,談戀愛這碼事好像離她越來越遠……詹巧茵不禁哀怨得想抹眼淚,看來今年要交到男朋友的心

    願又要落空了,魚與熊掌果然難以兼得啊!

    「成醫生太客氣了,你的技術實在很高明呢!」一陣甜膩膩的女聲沒有隨著踏入咖啡店而降低音量,吸引住其他客人的注意力,當然也包括了詹巧茵。

    她用眼角餘光稍微瞥了過去,雙眸頓時發亮。

    那個人不是成影嗎?

    她現在太忙了,有一陣子沒見到他,這意外的邂逅簡直像上天賜給她的禮物!

    她欣喜地起身想上前跟他打招呼,然而才踏出一步卻立刻停下,因為她發現成影不是一個人。

    他身邊還陪伴一名濃妝艷抹的女子,穿著極為暴露,隱約還可以看到乳溝。她親暱地挽著他的手臂,整個人幾乎要貼上去了,詹巧茵內心油然升起一股厭惡感,莫名其妙地想衝上去罵人。

    這股衝動連她自己都覺得意外。

    難道一陣子沒見面,就會對「普通異性朋友」也產生這麼強烈的佔有慾?

    成影那麼優秀,個性溫柔,外表又英俊,有女人喜歡他,或是有女朋友都不奇怪吧,反而是她自己會介意才不正常……

    當詹巧茵還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困惑時,成影已經發現她的蹤影。

    他低首跟身邊的女子說了幾句,隨即不顧女子的挽留,迅速地朝她走來,一臉開心的表情。

    「巧茵,你怎麼在這裡?」有一陣子沒見面,直至此刻他才體會到,光是看見她就令他感到心情雀躍。

    「我……在工作……」她也沒想到會碰見他。

    「原來是工作……」成影突然覺得自己很傻,怎麼會以為她是為了見他而來,那根本不可能。

    「那你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今天有牙醫師的聚會,我是會員,偶爾跟幾個朋友來運動……」他很高興她也會關心他的事。

    「那……那個女人是你的女朋友?」她試著讓自己的問話顯得輕鬆自然,卻依舊感覺到心臟因緊張而怦怦亂跳,真不曉得自己在緊張什麼。

    成影莞爾一笑。「不是,她只是偶遇的女病患,曾經到我的診所看病……」

    原來如此。她自己都沒發現,聽到成影這麼回答時,她唇邊無意中竟漾開一抹笑容,不過她很快地又想到……

    「成影,你是不是喜歡性感的女人?」簡直在問廢話,哪個男人會不愛性感的女人,但她就是在意!

    詹巧茵忍不住低首,端詳自己的外表,兩件式的針織衫上衣搭配開岔及膝裙,腳蹬高跟涼鞋,感覺是比以前成熟多了,然而一臉屬於學生的稚氣,仍舊讓她像個小女孩。不知為何,這令她驀地感到沮喪。

    成影深深地凝視著她。他當然也察覺到她外在的轉變,這一陣子她開始忙碌起來後,就沒時間再抽空到診所找他,想見她竟然還得透過電視機……雖然心裡不免落寞,但想到這正是她一心追求的,他也只能壓抑思念的情緒,默默祝福她。

    「其實,我比較喜歡可愛的女孩子。」就像她一樣,有著永遠用不完的精力,一張紅嫩臉蛋總漾著燦爛的笑容,看見她,再怎麼不舒服的心情都像遇著了陽光,雨過天晴。

    「可愛的女孩子?」盾巧茵瞠大眼睛,像要確定他的話似的又多問了一遍,感覺自己剛才鬱悶的心情瞬間就煙消雲散了,真奇怪啊!

    「嗯!」成影點點頭,他考慮了一下,隨後又補充道:「就像你一樣……」他實在不想繼續跟她維持「朋友」關係,不由得試探起她。

    跟她一樣?!詹巧茵差點脫口而出:那你追我啊!但,她突然顧慮到成影也許只是打個比方吧,自己未免想太多……

    「原來如此,成影,你喜歡像我這樣的女孩子,真的很有眼光,我以後碰到跟我氣質很類似的無敵美少女,會記得幫你介紹……」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情,她只好轉移焦點。

    成影一聽,頭上頓時飛過一隻呱呱叫的烏鴉,不敢置信她竟然可以如此曲解他的本意,難道非要他直說?或是,她真的對他始終如一,就只把他當成普通朋友?

    思及此,他的心版一陣抽痛,這種被忽視的感覺實在糟透了!

    「巧茵!」小祖跑過來。「林經理來了……」

    「喔……」詹巧茵驀地警覺自己是來工作的,跟成影聊天聊得太愉快,一時都忘了。「成影,我得工作了,下次……」

    她頓住,下次……下次什麼時候才能見面?她現在根本沒空去診所找他!

    成影也感到捨不得,今天過後,又不曉得什麼時候才有機會與她見面……

    「巧茵,你的工作什麼時候結束?」他決定自己應該積極一點。

    「大概要花兩、三個小時吧。」

    「我請你吃飯,這邊的日式料理相當出名呢!」

    「不用破費了。」她客氣地說,其實倒是很高興他約她,因為她也想跟他多相處一點時間。

    「巧茵,你不要假仙了,快點答應,我們趕時間!」一旁的小祖簡直受不了,愛吃又愛裝,何況還是這種她向來最哈的帥男人約她。

    「你就答應我吧。」成影朝小祖露了個感謝的笑容,多謝他推了一把。

    「那……」既然人家這麼有誠意,她如果拒絕也不夠意思吧。「成影,就麻煩你等我了。」

    「嗯,等會見。」

    成影凝望著她嬌小、精力旺盛的背影,內心暗暗下了決定,這種曖昧的感覺應該要結束了。

    成影並沒有誇大其詞;俱樂部裡頭的日式料理店的確相當棒,不僅裝潢淡雅出色,宛若置身恬靜的竹林中,廚師的手藝也是一流。

    詹巧茵吃著牛肉鍋,品嚐鮮甜的牛肉,加上菜色豐富的懷石套餐,美味得讓她忍不住想奔過去跟大廚拜師學藝。

    然而,成影吃的並不多,他的時間大多都用來看她。比起食物,她可愛小臉上豐富的表情更吸引他。

    他真的很珍惜這只有兩人共處的短暫片刻,小小的包廂中沒有其他的事物佔去她充沛的活力,她像永遠停不下來、永遠忙東忙西、小腦袋永遠在計劃著接下來要做什麼,而他能分到的,一直都是額外的、少許的一點注意力……        

    詹巧茵沒有察覺到他的心思,美食已經佔據她大部分的感覺,喝了口溫熱的味噌湯,她不禁滿足地歎口氣。

    「忙碌工作之後吃東西,特別好吃!」

    他看著她略顯疲憊的小臉,心裡泛出一絲心疼。

    「很累?」他溫柔地問,很想告訴她,如果那麼辛苦就別做了,但想到那是她心愛的工作,也只能安慰她。

    「累斃了……」詹巧茵一手撐住小腦袋,受不了似的頻頻搖頭,然而唇角卻又掛上滿足的笑容。「不過,累得很充實……」

    這樣就好,他最在乎的還有——

    「你快樂嗎?」

    「很快樂!」尤其是還可以偶遇到他,就更快樂了!詹巧茵對上他溫情款款的雙眸,不由得笑瞇了眼。

    成影望著她神采飛揚的臉蛋,不免有點悵然若失,他曾那樣深刻感受地想念,她卻像不曾有過困擾,自己還真是自作多情呢。

    「這麼忙……有時間談戀愛嗎?」他含蓄地問道,內心卻忐忑不安,現在的她也許是因為進到職場,打扮多了一份小女人的成熟味道,變得更吸引人。

    「怎麼可能……」她哀怨地扁起櫻桃小嘴。「本來超想的,可現在卻沒時間,而且,哪個男人受得了我比他還忙啊……」什麼時候她才能脫離單身一族啊!

    這他倒可以忍受,反正他的工作也很忙……成影有股衝動想要問她:我呢?你願不願意接受我?

    這句話一旦問出口,她會有什麼表情?驚訝、錯愕?或許她根本沒想過,要是遭到拒絕,那麼以後他們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連見面都顯得尷尬……

    成影若有所思、像在壓抑什麼的眼神,詹巧茵也感受到了。

    「成影,你在想什麼?」好嚴肅的表情喔。

    即使機率渺茫,可如果不表態,那麼,他永遠不會有希望。就算會被拒絕,至少她明白他的心意,這樣他也了無遺憾。

    「我……」

    巧合地,此刻他的手機竟然響起,打斷了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情緒,慢個一秒鐘,他們的關係也許就完全不同了。

    他抱歉地接起電話,詹巧茵也識相地將注意力轉回眼前的食物上頭。

    「什麼事?」成影觀了眼來電顯示,是爺爺的秘書打來的。

    「成先生,請快趕到大台醫院,雖然執行長一直不讓我通知你,但我怕……」

    醫院?成影的思緒有暫時的空白,不僅爺爺怎麼會在醫院,那是他向來最討厭的地方——

    「我爺爺到底怎麼了?」他急迫地追問。

    「請你快點趕過來,否則……」

    聽見成影提起成充翰,詹巧茵忍不住豎直耳朵,很難得見他這麼焦急的表情,難道出了什麼事?

    當成影掛上電話時,已經一臉慘白。

    「成影……發生什麼事?」詹巧茵不禁緊張兮兮地抓著他問。

    成影仿如無助的小孩般,雙唇顫抖地說:「我爺爺他……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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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巧茵怎麼也沒想到,她的老闆、她的偶像Luna超媒體的執行長成充翰竟然已經病得如此嚴重。

    猛爆性肝炎宛若奪命死神,瞬間便將一個健康的生命摧殘得不成人形。

    當她跟成影一起匆匆趕到醫院,看見病床上臉色極差、奄奄一息的成充翰,眼淚立即盈眶,幾乎要用盡全部力氣才能阻止自己號啕大哭。

    見到他們出現,成充翰已經無神的雙眼閃出光芒,他抬起只剩一把瘦骨頭的右手臂,朝她揮了揮。

    「巧茵,你過來……」

    「老闆……」她哽咽著,靠近他瘦弱的身軀。

    他附在她耳邊,用微弱的聲音低語:「影兒……交給你了……」

    在這最後一刻,曾經呼風喚雨的媒體大亨成充翰,關心的不是他的事業,而是血脈相連的孫子。

    曾有人形容他是嗜血的魔鬼,是個為了賺錢不擇手段的惡劣商人,但有誰知道在他心裡頭,依舊有著自己關愛的家人、還是有一顆愛人的心……

    特別病房內聚集了不少公司裡頭的其他高層,每個人都面色凝重地環繞在病床旁邊。成充翰渙散的眼神從他們臉上一一晃過,最後停留在刻意站在角落的成影臉上。

    他露出滿足安詳的笑容,緩緩合上雙眼,與世長辭。

    「執行長……」

    眾人不禁為他的離去落淚,唯有成影沒有掉眼淚,也看不出悲傷的表情,從頭到尾只是沉默,就連詹巧茵也猜不出他究竟想什麼。

    失去了這世上唯一的至親,他到底傷不傷心?

    也許,只有他自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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