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求 第二章
    覃毅俯頭睨著他的新婚妻子。

    他的老婆不高,跟他一比,或許,還可以用「矮冬瓜」這個詞來形容她。

    一雙漂亮的水眸,黑白分明;端秀雅致的五官,令人悅目;尤其,她的態度理智、表情鎮定,沒有一般女人看他時的那種批評不屑、或花癡般的噁心表現。

    也或者,她表現得理智過了頭。

    害他差點忽略她眼底深處的憤怒。

    幾乎,他幾乎看走了眼。

    犀利地打量她美麗的黑眸,覃毅精明勉發現,方泉菲——他的新婚妻子,似乎對他提早回家這檔子事,不太高興。

    「不論什麼原因——方泉菲,都是你親口答應的。」

    嘲弄完她幾句話後,覃毅用手指抬起他妻子的下巴,為他們的權宣婚姻下了註解。

    「夠了!我沒有否認。是,沒錯,是我答應你的提議。不過,你不需要一直強調,我不是那種擅長忘記承諾的人,OK?」

    終於發火了?覃毅勾起嘴角,輕幔道:「既然如此,你神經不用繃的很緊。」

    「我沒有。」

    方泉菲飛快的否認,卻更彰顯了她的口是心非。

    雖然,她的謊扯得很不高明,不過覃毅沒再拿話刺人,他放她下巴自由,以和緩的語氣道:「我說過,這一樁互惠的婚姻你犧牲的比較多,所以我不會虧待你,因此,假使你不喜歡我出現在這棟房子,我會盡量減少回來的次數。」

    反正他的工作繁忙,這個家之於他,本來就像是旅館。

    「不用了。我只是還沒習慣,你想何時回家請自便,千萬別讓我鳩佔鵲巢。」

    「那麼,我們達成『和平』同居的共識?」

    同居?方泉菲的險,在聽到這個字眼時不可抑制地緋紅了。

    「你不需要說得這麼誇張。」

    「我們即將共同居住在一個屋簷下,說同居有何不妥?」一兩個正確的形容詞就讓她緊張起來,這才叫誇張吧。

    「那就叫室友吧。」

    方泉菲對於這一點,異常的堅持。

    「跟你牽扯上亂七八糟的暖昧字眼太危險了。」

    她和覃毅的權宜婚姻已經換匪夷所思了,方泉菲不想再有更複雜的情況出現。

    「哈哈哈——」

    她說得正經,覃毅卻不客氣地笑出聲。

    笑什麼!她又沒說錯。方泉菲瞪著正在笑的覃毅,直在心裡罵他沒禮貌。

    「牽扯?曖昧?方泉菲,你想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覃毅勾起他冷漠的薄唇,嘲弄他的新婚妻子:「就一對完成婚禮的新人而言,任何曖昧的牽扯都是合法的。別說同居,就算同睡在一張床上,也不會有警察來開罰單。」

    「你、你……」

    聽完他的「明示」,方泉菲不禁退後一步,她結結巴巴地說:

    「合、合約上,明明寫好了我們的婚姻僅維持表面上的關係。不涉及『實質』關係的!」

    「哈哈哈——」

    方泉菲以為只要覃毅想起婚前簽的合約,便會收回剛說的話,豈料,他倨傲一笑,滿臉當那份協議是垃圾的表情。

    這麼一來,方泉菲可急了,她咬咬唇,憤慨地道:

    「是你自己說的,只要我答應結婚,當你的擋箭牌,讓覃伯伯收回最後通牒,你什麼條件都會依我的!」

    覃伯伯創的東巖集團,是國內數一數二的老字號工程公司,它的業務範圍涵蓋大至政府的各項重大工程、上市電子工廠的承建;中至與私人企業委蓋合建的摩天大樓;小至社區型的高級住宅,多不勝數……

    貴為東巖集團少主的覃毅,雖然是二公子的身份,但從小跟著覃伯伯混工地又混公司的他,卻很有接班人的架勢。

    果然,在覃毅二十二歲正式進入公司時,馬上展現了他驚人的才華。他從基層做起,八年的時間,不管是工地的磚瓦、鋼筋,或是屬於經營層面的各項企劃、複雜作業,舉凡跟東巖有關的,他全都親力親為、完全投入,表現萬分傑出。

    雖然他做生意的手段有時太過激烈,外界對他褒貶皆有、評論不一,但他過人的領導風華和充沛的精力,早已收服東巖上上下下員工的心。眾人對這位三十歲的「執行副總經理」。不僅心服口服、崇拜萬分,且一致認為毅將會是老董退休後的唯一接棒人選。  

    至於,那位空有總經理位置的大少爺,則被漠視的很徹底。

    原本,覃家的接班問題根本不是問題,因為書生型的大少爺並沒有接掌的意願,只樂於當個橡皮圖章,好潛心躲在實驗室裡做他的研究;而覃毅的企圖和能力皆為上上之選,怎麼考量,都是最適合的接班人,只不過——

    工程師出身的覃家老爺,觀念極為傳統,想知道什麼叫「成家立業」的道理,問覃董事長準沒錯,他老人家可是會拉著你的手,講個三天三夜也不累呢。

    偏偏,覃毅的行為舉止完全違背覃老爺的傳統思想,身為執行副總的他,在工作上雖然傑出又沉穩;但在感情上,卻是女友換過一個又一個,速度之快,跟東巖集團工地消耗的鋼筋水泥有得比。

    覃毅對男女關係的輕蔑,看在嚴謹古板的覃老爺眼裡,可是致命的缺點。

    一開始,覃老爺尚能睜一隻限、閉一隻眼,年輕人嘛,多認識幾個女朋友也算正常。豈知,覃毅愈來愈誇張,換女伴的速度快如翻書不說,對像還愈來愈怪,同覃毅出席公開場合的女人,除了來台淘金的日籍寫真女星、酒國的俗艷公關、穿著前衛的十八歲少女外,甚至還有跟夫家翻臉的中年貴婦。

    雜誌每每刊出覃毅和新歡的照片,都是在挑戰著覃老爺的耐性。

    他老人家可真是被兒子氣壞嘍。

    終於,在兒子和情色女導演的緋聞上了娛樂頭條後,他老人家發飆了——

    覃老董限覃二少在三十歲生日前娶個「正常」的女人過門,否則,東巖工程老闆的位置,就要讓溫文謙和的總經理接任;至於覃毅,直接下放到東巖在沙烏地阿拉伯的工地做個幾年工人再說。

    覃老爺肯定是瘋了,才會想讓大兒子接管公司。

    因為,就連最資淺的員工也知道,除非東巖想收起來不做了,不然,任由書獃子總經理當家,公司一年上百億的營收鐵定會變成上百億的負債!

    唉,怪只能怪覃毅行事太過乖戾,覃老爺在管不動人、氣急之下,便下了不予轉環的通牒——命令兒子娶個「正常」的女人過門,以杜絕覃毅各種不堪入目的緋聞,免得他百年之後無顏見覃家祖先。

    這樣一來,覃毅能如何?  

    除非覃毅不要東巖——有著他心血才擴大成國際工程公司的東巖工程。

    唯有不在乎,才能將覃董事長的最後通牒當成耳邊風。

    「你親筆簽的合約,上面列的清清楚楚,我們只維持表面關係!」

    方泉菲望著覃毅,再一次提醒他。

    他提出結婚的建議時,坦白地跟她說了其中的原委,因此,她很清楚浪蕩子萬般皆不是,獨獨在乎事業的心態,所以不理會他曖昧的上床明示,她故作沉穩地提醒他:

    「或者,你想打破承諾,這樣是會毀掉這樁婚姻的,你想讓覃伯伯明瞭一切都是假的?」

    他老人家一氣,可是真的會把公司送給沒有經商細胞的覃家大哥哦!

    方泉菲目光爍爍地瞪著覃毅,理直氣又壯。

    她在威脅他?

    她敢威脅他?

    觀察著方泉菲先慌張、後沉穩的表現,覃毅頗覺意外。

    原來,這女人也有腦筋,不像外表那樣馴善。

    「承諾不拿來打破,生活就太乏味了。」

    原以為覃毅會為了「東巖」適可而止,不再亂開上不上床的玩笑,沒想到他居然壞壞地回她道:  

    「尤其,妻子漂亮又秀色可餐,不親身品嚐品嚐、做做新婚之夜該做的事,未免辜負聖殿前神父賦予夫妻的權利和義務。」

    語畢,覃毅還惡劣地靠近她,用他高壯的身軀壓迫人,似真亦假地向她伸出「魔掌」——

    「慢著,你聽我說……」

    新婚之夜該做的事?這男人是當真的嗎?

    覃毅的手搭上她的肩時,方泉菲的心臟都快要跳出胸膛了。

    「那、那不是個好——」

    她想阻止他,覃毅的食指卻點住方泉菲的唇,道:

    「可惜,你不是我偏好的那一型。」

    他瞄瞄她豐潤的身段,很女人、很吸引人,但卻不是他偏好的類型。

    「嘖,親愛的老婆,對不住了,在下偏愛纖細骨感的女人,」覃毅輕佻地捏了捏方泉菲柔弱的肩,眼神瞟過她豐滿的胸脯,很傷人地說:「抱你,太費力。尤其配上這張大過正經、乖巧的臉,再美,我都提不起興趣。」

    這女人就是太過正經了,他剛剛才會故意說些上不上床的話來刺激她。

    呵,沒辦法,惡劣本來就是他與生俱來的性格啊。

    提不起興趣?!

    這些話,縱非事實,但聽在方泉菲耳裡,卻是十分傷人,特別這是從覃毅的口中說出來的。

    方泉菲的眸底閃過一絲傷心,她快速地垂下眼,不想讓覃毅發覺。

    「很好,那表示剛剛那些色情的提議都是在開玩笑?」咽咽喉口,她極力維持正常的語調,繼續和浪蕩子「協商」。

    「我只是希望在同住的『這段期間』你神經不要繃得太緊,放輕鬆一點,別太正經,這樣彼此也都愉快。」

    「我不緊張,只是不習慣。」他們的婚姻,本來就不是一樁正常婚姻啊。  

    「看得出來。」她說得認真,似乎真的不習慣。

    「那麼,只要你表現得友善一點,我保證會和平相處。」

    「盡量。」簡短的回覆,覃毅又恢復從前對方泉菲的態度。

    「好,那我們達成共識了。」

    方泉菲伸出小掌,跟覃毅決速地握了握手,然後攏好懷裡的資料,在離開書房前最後一次保證道:「和平共處,君子重承諾,我一定努力做到。」

    才叫她別太緊張,不到半句收場話,卻又露出本性,覃毅望著他「新婚妻子」的正經樣,不自覺彎起嘴角,搖頭微笑。

    好帥!方泉菲愣愣地望著他,心想:是啊,只要覃毅不露出嘲弄、輕佻的臉色,是沒有男人能比他更有魅力的。

    「對了,我一直忘了問,為什麼是我?」

    提議來的突然,擱在心底的一個疑惑,三周來一直沒什麼機會問,方泉菲停下腳,趁覃毅心情好時發問。

    「因為——」

    覃毅是個聰明人,一聽便知道方泉菲的重點——為什麼邀她加入這樁權宜婚姻?他有很多女人可挑不是嗎?

    「你很適合。」

    他偏頭望著她,稍稍停頓了一下,才想出個算是不錯的答案。

    方泉菲的確是個理想的人選。

    印象中。她是妹妹的同學,家世聽說不錯,看起來也乖巧善良。結婚的對象若是她,老頭一定會很高興。又有個形象良好的乖寶寶當媳婦,老頭鐵定不會再發出那種會斷送公司前途的最後通牒。

    「而且,你的遭遇不會令我陷入麻煩。」

    「遭遇?」

    「還愛著前男友的失意人,不會傻到跟聲名狼藉的人發生感情,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否則,和正經善良的淑女牽扯不清,可是會很麻煩的。

    答案揭曉,方泉菲並不太意外,畢竟她「認識」這個男人長達十年的時間,就算她再呆,也不會呆到認為覃毅是因為喜歡她才找她結婚的。

    「所以,那天在山路上,你是打算好了,才讓我搭便車的?」

    不過,她仍想知道更多細節,所以,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又繼續問。

    「倒不是。」覃毅搖首,冷峻的黑眉皺了一下,「完全是臨時起意。前一晚和老頭吵得太凶,又看你傷心成那樣,才忽然有的靈感。」

    原來如此。

    聽完後,方泉菲有些失落,也有些釋懷。

    她失落的是,生平第一次的婚姻,由來竟是「臨時起意」區區四個字。

    她釋懷的是,覃毅沒有壞到用美麗的借口來哄騙她,好維持這段有利於他的婚姻。

    「我懂了。謝謝你的答覆。」

    「不客氣。」她態度禮貌,他也善意回應,就像剛剛協議的。

    「對了,還有一件事。」

    「還有?」覃毅吁了口氣,突然發現跟他「老婆」說話,沒有想像中的輕鬆。

    「嗯。」忽略他的不耐煩,方泉菲又擺出認真的臉,因為這件事真的很重要,她開口問道:「你——不介意我婚後繼續工作吧?」  

    「當然不介意。我沒老頭死板,想做什麼請盡量。」

    還以為是何等要事,原來是工作權的爭取。

    「你在你爺爺身邊當秘書是不是,放心,別說工作,想加班加多晚都隨你,我不會介意。」這方面覃毅倒很大方,不像一般大戶人家,將這種事管得很嚴格。

    「秘書?」

    他以為她是爺爺的秘書?!方泉菲訝異地望著覃毅。

    「我是創意部門的主管。」

    這下,她的委屈可藏不住了。

    她爺爺擁有數百家連鎖便利超商,除了通路,食品本業也做得很出色,在台灣,沒有人敢看輕他們「大方食品實業集團」在業界的份量呢!

    「今年夏天,『DIY要酷』的冰品企劃,轟動全國;七夕時,我們情人節商品賣得比數字名字的那一家還要好;而剛過的中秋節,我們的素食月餅也衝破往年的業績,創下營收新高……以上的利潤,都是我們創意部門辛苦企劃替公司賺來的!」

    方泉菲無力地陳述。

    她那麼努力,他通通不知道,這男人該不會只記得她的名字吧?!

    仰望著覃毅恍然大悟的表情,方泉菲真是灰心。

    他一直是她心目中遙不可及的人物,從覃棠第一次帶她回家遇見了覃毅的那一刻起,她的命運就改變了,她如此重視他,而他、而他卻……

    ☆      ☆     ☆

    少女時期的方泉菲和覃棠是非常頑皮的。

    十六歲的芳華,相信一切,也懷疑一切。

    她猶記得,班上有名老實的同學說過,只要會騎腳踏車,就會騎摩托車。

    好奇的她,慫恿棠棠跟她家裡的劉媽借了輛摩托車,然後躲到大房子的後面,偷偷摸摸地學騎摩托車。

    出主意的是她,所以方泉菲負責任地先跨上劉媽這輛看起來應該很古老的YAMAHA,要證明會騎腳踏車就會騎摩托車的理論,唯有親身實驗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

    開始時,啟動引擎、旋下車把,一切做起來都好容易,方泉菲輕輕地旋開油門,覃棠則守在車後、扶住座椅,以防倒下時可以減低傷害,兩人對視一眼後,以絕佳的默契喊著:「Let'sGO !」出發羅。

    果然,順利極了。憑藉著騎腳踏車的平衡感和過人的膽量,老舊的YAMA—HA平穩地被方泉菲駕馭著,覃棠見狀,便放開扶助車尾的手,不再隨後追逐。

    「泉菲,加油、加油!」

    覃棠看車子除了偶爾因不平的路面蛇頗了幾下外,一切尚安好,於是又叫著:「拜託,騎快一點!又不是觀光三輪車,摩托車,吃汽油的耶!方泉菲,你在學烏龜爬地啊?」

    「誰說的!」方泉菲轉頭,跟死黨扮了個鬼臉。

    「看我的。」她信心滿滿,旋轉車把,路油門催到底。

    於是,老舊的YAMAHA使出全力往前奔去,方泉菲騎著它,不知不覺從覃家後院衝到前院,也就是——她從原本只有一個死黨護她的地盤,跑到了有「觀眾群」的表演區。

    前院裡,劉爸帶著兩名長工正在修剪草坪,這三人見了方泉菲只是張大嘴巴,不敢置信。

    慘的是,覃家二少爺跟他的兩個好朋友剛好從大宅走出,正要開車離開,方泉菲見到覃毅,整個人都傻了——

    自從第一次見過他後,高大俊酷的覃毅可是她心目中的王子啊!沒辦法,少女情懷,外貌的好看與否是欣賞對方的第一要素。何況,他成熟穩重的舉止,跟校外那一票追她的高中男生比,真是雲泥之別,高下立分啊。

    可惜,人家堂堂留學高材生,看都不看她一眼。

    雖然她跟他碰過幾次面,且還在生日宴會上為他巧心打扮,但覃毅始終沒注意到有方泉菲這號人物存在。

    當時,她還安慰自己說,等她再長高一點、再長大一點,覃毅一定會看見她的。孰料,她尚未長大成熟,今日這副野孩子的模樣就要落入白馬王子的眼睛裡了!

    「啊……」情急之下,她想停下車子,卻發現煞車失靈。

    「棠棠!」

    這下她可慌了,突來的意外,令原本自信滿滿的她,雙手開始顫抖,完全握不穩把手,「怎麼辦?一定是騎太快了!覃家的劉媽看起來好溫和,她平日時速一定只騎一、二十公里,現在車子一定是被我飆壞……」

    「泉菲,怎麼了?」剛小跑至前院的覃棠,終於發現異樣。

    「棠棠,救我,煞車、煞車失靈了!」

    方泉菲一緊張,忘記先鬆開油門再煞車,她一邊驚叫、一邊冒汗,完全忘了操控訣竅。

    原本在大門邊的覃毅,一發現不對勁後,運動神經靈敏的他,立耶快速地跑向事發地點,他人擋在失控摩托車的前方,鎮定呼喚:「沒事。一定會沒事的。」

    他先安定方泉菲的情緒,小心保持著他和車子的距離,然後再開口教她:

    「別緊張,失鬆掉油門,車子一定會慢下來的。」

    覃毅的安撫發生了作用,方泉菲聽見他的指示,乖乖的鬆開油門,結果車速真的變慢了,只不過——

    「煞車還是沒反應,怎麼辦?」

    一發現這個事實,方泉菲簡直要哭了。

    她眨眨眼,發現再這麼衝下去,她發抖的手,恐怕撐不到摩托車停下來……

    車速一慢了下來,覃毅即大膽地拉近自己和摩拖車間的距離,他看著小女生,發現她的手抖得不像話,明顯是耗盡力氣的徵兆。

    「當我抱住你的時候,記得將手放開把手。」

    他估量、判斷了兩秒後,大聲地告訴小女孩。

    「記得,一定要放開機車把手。」又叮囑了一次,覃毅才行動。

    他衝向摩托車,伸手攬過小女孩上半身,成功地將她抱入懷裡。

    而那輛老舊的YAMAHA因受到阻力,砰地一聲,傾倒在草坪上。

    劫後餘生的方泉菲雙腳僵硬地纏在覃毅的腰上,緊緊地巴住救命恩人,驚嚇過度的她將臉藏到覃毅的頸窩,繼續哭泣著。

    覃毅看了車子一眼,又瞥見妹妹心虛的表情,本欲破口大罵,但,耳際像貓的哭聲聽起來很可憐,小女生的手緊攬著他,身子微微顫抖著,濕濕的淚滲入他的衣領,全然是驚魂未定的反應。

    「乖,別怕,沒事了。」

    不得已,他暫時充當安慰者的角色,低聲哄著被嚇壞的倒楣鬼。

    「嗚……可是、可是車子被我弄壞了……嗚……」

    抖成這樣,還惦記著劉媽的YAMAHA,真是難得!這會兒,覃毅更不敢罵人了。

    「沒關係,劉媽早就想換台新車,你不必擔心要賠錢。」

    「不是那樣的,我有錢,可是劉媽一定捨不得她心愛的……」

    嗚,不說了,她好壞,自己闖禍便罷,還毀了劉媽那台有感情的老車。  

    「沒關係,沒關係的……」

    辭窮的覃毅,不斷用著重複的字眼安慰她。沒辦法,沒有哄騙小孩經驗的男人,只能用溫柔和重複的話催眠愛哭的小朋友。

    他的聲音好溫柔、好有耐性!

    哭了近十分鐘的小女生,好不容易止住了淚水,驚嚇過後,第一個躍入她意識的,就是覃毅的溫柔。

    他大大的手,有力的抱著她;暖暖的掌心,輕輕地哄拍她的背;低低的噪音,沉沉地安撫著她,好有耐性、好有善意,跟平常冷冷的酷樣差好多……

    方泉菲抬起淚汪汪的眼,癡望著難得理人的覃毅,一顆心,怦怦地跳……

    怎麼辦?她本來就很欣賞他了,今日他不但救了她,還對她如此溫柔,叫她如何能管住自己喜歡他的那顆心!

    少女的心哪,總是脆弱又愚蠢。

    少女的她一點也不知道,她那一百四十八公分的身高,加上未來潮的干扁平凡的胸部、及細細瘦瘦的四肢,讓一百八十幾公分的覃毅怎麼抱都覺得是在抱小孩子,自頭至尾,人家都只是在日行一善,沒有任何綺想……

    ☆      ☆      ☆

    「你——記不記得你曾經救過我?」

    雙手抱著資料的方泉菲,不抱希望地問覃毅。

    「救過你?」果然,他的反應一聽即知為否定。

    不記得YAMAHA的意外、不知道她真正的工作——方泉菲想,搞不好每次碰上時,覃毅沒跟他打招呼,完全是因為「不認識」她,而不是因為她以為的「那件事」才不理她的!

    啊……那件事——十六歲的那一個冬夜,她的白馬王子惡化變身為黑馬王子的那一夜……

    思及那一夜,方泉菲的肩垂得更低了。

    她搖搖姨首,無精打采地轉身邁出書房,空留淡淡的紫籐花幽香,給凝斂起黑眉的覃毅一個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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