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月笑江湖 第二章
    蘇映星不用回頭看,也知道背後有人跟著她,而且有三個人。

    她會知道並不是因為她功力深厚,也不是她耳力很好,而是那三個人根本從來沒有試圖隱匿行蹤,反而一路說說笑笑,像是怕人家不知道他們的存在似的。

    他們一路上走著,模樣就像是難得出來旅行似的,對四周的景物好奇不已,尤其那個叫舞兒的女孩,更是吱吱喳喳的東問西問,起初她還以為那是只麻雀在叫。

    這一切看來都如此正常,沒有任何鬼祟的氣氛,但她一直有個疑惑——他們為什麼老跟著她?

    明明她跟他們素不相識,她也不過在街市跟花舞兒說過兩句話,跟那藍袍男子對過幾招,之後她就馬上離開了呀。

    他們三人似乎是有意跟著她的,這並不是她多疑心——因為他們表現得那麼光明正大,又理所當然的模樣。

    這一路上她試了幾次,她發現她向西走,他們也會跟著轉向西,一會兒她故意回頭往東走,他們也會跟著轉向東,她停下來喝個茶,他們也會在同一間茶寮裡坐著,她付錢走人,他們也會隨後離開。

    她開始猜想他們跟著她的原因:是為了奪寶嗎?

    可她身上並沒珍貴寶物。

    是為了江湖恩怨嗎?

    她很肯定自己沒有跟人結過怨。自從師父仙逝之後,她獨自行走江湖,除了日常生活所需之外,她就再也沒有跟外人談過話了,甚至極少跟人接觸,又怎麼會和人有什麼恩怨?

    難道會是因為看過她的臉嗎?

    應該也不是。

    之前她也曾經有過幾次不小心讓人看了她的臉,那時雖然有男人過來搭訕,甚至調戲她而想要強搶她回家,但是他們都在見識過她的武功之後,就再也沒來糾纏,而在她施展輕功迅速離開之後,也沒有人再追來。

    所有的原因她都想過一遍,也都一一否決掉,她實在想不透,他們到底為什麼會一直跟著她?

    在她獨自行走江湖的這段日子裡,大部份的時間,她都避開人群,在山林裡行走,餓了就就地採摘蔬果止饑,若無蔬果,就打獵。她以這身武功自食其力,由東到西,由北到南,走過大半個神州,從來沒有遇過像他們這樣的人。

    雖然覺得奇怪,但是蘇映星並沒有想過要開口問他們原因,也沒有搭理他們,只是逕自走著,沒有目的地的走著。

    「呀!下雨了!」

    身後不遠處的花舞兒突然叫道。

    「這雨來得好急,得快找地方避雨才行!」

    她記得這是那藍袍男子的聲音。

    她有些遲疑地伸手接下一滴雨水,跟著豆大的雨點紛紛落下,打得林中的葉子啪噠啪噠響,下一刻她的白衫已被雨水淋得半濕。

    「嘿!你在發什麼呆!快點跑啊!」常笑月跑到一半,發現蘇映星仍在慢吞吞地走著,忍不住叫道。

    蘇映星回過神,看了他一眼,問:「跑去哪?」南嗎?北嗎?東嗎?西嗎?在這廣大的世界中,並沒有她要去的地方。

    「當然是往有人煙的地方去啊!」常笑月指著前方,理所當然道。

    蘇映星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才發現林木上的天空,正飄著一縷炊煙,不知何時,另一個黑袍男子早已抱著花舞兒,往那炊煙升起的地方跑去。有煙就有人。

    「快點跑啊!再慢點就要全身濕透啦!」常笑月又催促了一次,便跟在黑袍男子的身後,跑向那炊煙升起的方向。

    蘇映星看著藍袍男子的背影,腦中一片空白,當她回過神來時,發現她正跟在藍袍男子的背後跑著。

    一陣突來的午後雷陣雨,讓他們四人這一走一跟的情形,發生意想不到的變化。

    ◎      ◎      ◎

    那是一間很小的民居,房子裡住著一對年輕的夫妻跟一個老年的婆婆,此時年輕的兒子出外工作,只有婆媳兩個女人在家,來應門的是婆婆。

    老婦人開門一看見四人被雨淋濕的模樣,不等他們開口,就趕忙招呼客人進門,一邊喚來媳婦,一邊說家裡小,沒有招待客人的地方,請他們將就一下。

    他們一進屋子,便發現老婦人說的並不是謙虛的客氣話,那民居真的很小。他們待的那房間看來應該本來是廚房,因為有灶台,角落也堆著一些鍋碗飄盆;但是在狹窄的另一個角落,又有一張似乎是臨時搭蓋的木床,於是將空間擠得更小。

    不一會兒,年輕的媳婦便在小房間裡升了一盆火,好讓他們烤乾衣服;老婦人客氣地招呼客人,請他們自便。在沒有桌椅的情況下,他們四人只好席地窩在小房間的角落。

    因為空間狹小,所以他們坐得很近,蘇映星發覺身旁的花舞兒似乎一直往她靠過來,一臉很想親近她的模樣,她感到奇怪,但並沒有開口,她知道花舞兒並沒有惡意,也就隨她去了。

    蘇映星不開口,但並不代表其他人會就此安靜下來,花舞兒是那種怎麼也靜不下來的個性,除了睡覺之外,要她閉嘴不說話,事實上還挺困難的。

    「蘇姐姐你好。」花舞兒見機不可失,打算開始好好認識一下這位「新朋友」——她自行認定的。

    花舞兒有著一張人見人愛的笑臉,她的長相並不美艷,但是也有吸引人之處,她的五官長得小巧精緻,加上活潑的個性,表情生動,那雙汪汪的大眼似乎會說話,又笑口常開,笑時頰泛梨渦,甚是可愛。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當花舞兒揚著可愛的笑臉時,即使是跟她有著深仇大恨的人,也很難對她惡言相向,更何況蘇映星對她並無不滿之處,自然不可能給她臉色看。

    蘇映星禮貌地給與回應:    「花姑娘。」

    「蘇姐姐不用那麼客氣,直接叫我舞兒就好了。」花舞兒笑道,一副兩人已經很熟的模樣。

    「嗯。」

    蘇映星只輕輕應了一聲,花舞兒便當她接受這友好關係的第一步,便更進一步道:    「蘇姐姐,這裡又沒有別人,你可以把紗帽拿下來了,反正我們都看過你的臉了。」

    花舞兒跟在蘇映星後面時,就一直想再看蘇映星的臉,只是一路上都沒有機會再跟她交談,就連她故意在蘇映星背後大聲問一些奇怪的問題,蘇映星也從沒回過頭看她一眼,那讓她著實有些洩氣,不過現在她已經又提起精神了。

    蘇映星聞言,心想:他們果然是因為她的臉。只是,有必要因為一張臉,就跟了一整天嗎?如果她讓他們如願地看到她的臉,他們會不會就不再跟著她了?

    蘇映星只遲疑了一會兒,就把紗帽脫下。

    花舞兒一看,還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這次花無言倒是沒有什麼反應,保持一貫的淡漠。

    常笑月則深深地看了蘇映星的臉一眼,之後便轉過頭,看向別的地方,似乎不太在意,只有握緊的拳頭微顯示出內心的激動。

    為什麼?為什麼是這樣子的?她為什麼要長那樣子的臉啊?常笑月實在很想仰天長嘯,想著,想著,拳頭不由得又握得更用力。

    武功高強的人怎麼可以長得一副嬌柔的模樣,害他一看到那張臉,就不由自主地手軟,而高手比試又不能讓他蒙著眼睛胡亂打,真真是要氣死人!

    不甘心啊!他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武功高手,本想這下子終於可以打個過癮了,沒想到她竟然長了張如花似玉的臉,這教他怎麼打得下去啊!

    常笑月恨恨地瞄了一眼蘇映星的臉,隨即又不甘心地撇過頭,看著打不出去的拳頭,真是可惱又可恨!

    「蘇姐姐,你真的很好看耶!」花舞兒讚歎道。

    常笑月聞言暗哼一聲,廢話!

    「你也很好看。」蘇映星還是禮貌的回應著。

    常笑月聽了又悶哼一聲,謊話!

    「不不不,我根本比不上你!」花舞兒真心地道,一臉崇拜的表情:「我覺得你長得好像我娘的佛堂裡所供俸的那座白玉觀音像,晶瑩而溫潤,光只是看著你的臉,看著看著,就會覺得心裡很舒坦。」

    常笑月聽了忍不住偷瞄蘇映星那如白玉般的臉龐,還真有點像呢!

    「你過獎了。」蘇映星仍是客氣地回應。

    謝過年輕的媳婦端來讓他們止渴的水,花舞兒又開口了:「相逢就是有緣,我們來聊天吧!」

    常笑月斜看著舞兒的笑臉,聊什麼聊?別人才講一句,她就應個十來句,分明都是她在講話!

    花舞兒決定跟蘇映星混得熟透,不等她有反應,逕自接著道:「我再慎重向你介紹一次,我叫花舞兒。」花舞兒指著坐在一旁,靜默無語的黑袍男子道:「他叫花無言,人如其名的不多話,若你有幸聽到他對你講超過一句以上的話,你一定要告訴我,我要席開百桌,好好慶祝一下。」

    被點到名的花無言,對於舞兒給他的評語沒有任何反應,只輕輕地跟蘇映星點個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而蘇映星也給以同樣的回應。跟著花舞兒又指著不肯安份坐著,而一直在狹窄的空間裡踱步的藍袍男子道:「他叫常笑月,也是人如其名的愛笑,你若要他一天不笑,那簡直會要了他的命。」

    常笑月一聽到自己被點名,不著痕跡地瞪了蘇映星的臉一眼,隨即暗歎,罷!罷了!打不成就打不成,為了這種事嘔氣太失風度,要笑!要笑!

    就在常笑月打算給蘇映星一個開朗的笑臉時,聽到舞兒給他的評語,便忍不住應道:「你好像忘了給自己評語了!你是不是也人如其名的很會跳舞啊?」那諷刺的語氣,讓人很明顯的知道花舞兒絕對不會跳舞。

    花舞兒裝作沒聽見旁邊有隻狗在叫,接著道:「我們都來自西蜀的百花谷,蘇姐姐,你呢?」

    「我?」蘇映星看著其他人都在看她,似在等著她自己介紹,她只得道:「我叫蘇映星。」她又介紹了一次。

    其他人等了一會兒,發現蘇映星真的不打算再開口了,花舞兒跟常笑月異口同聲問:

    「然後呢?」

    「然後?」蘇映星不明白。

    花舞兒跟常笑月這才發現她跟無言一樣,惜言如金,兩人同時輕歎了口氣,還一起搖了搖頭。問這種人事情最是累人,往往問個十句,對方才輕描淡寫答個一句。

    但是他們的好奇心並不會因這種小挫折就被打敗,大不了一件一件問。

    常笑月對舞兒比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她先來。

    「蘇姐姐是從哪裡來的呀?」

    蘇映星聞言愣了愣,就在花舞兒以為她不想回答時,她才輕輕說了一句:「我不知道。」

    第一個問題馬上陣亡。

    花舞兒覺得她的答案很不可思議,所以又發出一長串的問句:「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難道你失去了記憶?」

    「不是。」蘇映星搖搖頭。

    「那是為什麼?」花舞兒跟常笑月又異口同聲。

    「我是個孤兒,是師父撫養我長大的,打我懂事以來,就一直跟著師父四方遊歷,所以你問我從哪裡來,我也不知道。」蘇映星口氣平穩地直述著。

    聞言,突然靜默了下來,沒有人再開口,連最聒噪的花舞兒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安靜一直持續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冒出一道不高不低的男音:

    「你師父呢?」發問的人是常笑月。

    「死了。」蘇映星回答道,語氣很平靜,絲毫沒有透露出一點傷心的情緒。

    聞言,又再度靜了下來。

    這女人很有把氣氛搞得冷清的天份喔!常笑月想。

    過了良久,常笑月才又開口:    「你是神算寒霄子的徒弟吧。」

    「你怎麼知道?」蘇映星有點訝異。

    常笑月一彈指,為自己一猜就中的本事大感得意,他笑道:    「我想了很久才想出來的,因為你的武功路數跟百花谷很相近,但又不全然相同。我記得谷主曾經說過,神算寒霄子跟百花谷有點淵源,所以才猜測這淵源可能跟武功有關係。」

    蘇映星點頭道:    「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師父曾經跟我說過百花谷的事,師父說那是個與世無爭的地方。」

    花舞兒暗自為常笑月轉移話題的功力感到佩服,她正不知道要怎麼接話,一聽到蘇映星說起百花谷的事,她連忙補充道:「不只如此,那還是個很漂亮的地方,在春天百花盛開的季節,滿山遍谷的花,各色花卉競相爭妍,我出谷以來,還沒看過比那還美的地方。」

    「那很好。」蘇映星禮貌地回應著。

    看蘇映星對他們的態度一直是疏離而有禮,似乎不想跟他們進一步交往,花舞兒覺得有些失望。

    「蘇姐姐想不想去百花谷看看?」花舞兒突然想到一個可以跟蘇映星進一步結交的好方法。

    如果蘇映星可以跟他們一起回百花谷的話,一路上說說談談,她一定有辦法跟蘇映星成為好朋友的!

    「咦?」對這突如其來的邀請,蘇映星有些訝異,從來沒有人對她提出這樣的邀請,讓她有些慌亂。

    花舞兒極力鼓吹:「不只春天的百花谷好看,還有夏天、秋天跟冬天的百花谷,也都很美喔!其它季節的花雖然沒有春天那麼茂盛,但是每種花有每種花的美,在百花谷可以看到很多很多花喔!」

    蘇映星遲疑著,不知道怎麼回答。

    她並不好奇的想知道百花谷長怎樣,但她沒有目的的四方游定,去哪裡都一樣,要去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如果說要她跟他們同行的話,不知怎地,心底竟浮出一種奇異的預感,那是什麼呢?

    「去嘛!去嘛!」花舞兒開始使出撒嬌的功夫。

    「蘇姑娘若是沒有什麼急事,跟我們去看看也不錯啊!」常笑月也幫忙敲邊鼓。

    她是沒什麼急事,但是那奇異的預感……看來她需要卜個卦。

    常笑月看蘇映星一臉為難,以為她不想去,但是又不知道怎麼拒絕別人的好意。

    從剛才他就一直在觀察蘇映星,發現她雖然話不多,但是別人有問,她必答,而且不會拐彎抹角說些言不及義的話,而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依他看,這人的個性很正直——也許有些太過正直了。

    抓住她這個弱點,常笑月有了計量。

    他故意裝作一臉很受傷的模樣道:    「蘇姑娘遲遲不肯答應,是嫌棄我們嘍!」他知道她一定會回以否定的答案。

    果然——

    「不是的!」蘇映星連忙否認。

    常笑月隨即眉開眼笑道:    「那就是要去嘍!」他一搭。

    花舞兒開心地拍手叫好:「好耶!」她一唱。

    在兩人一搭一唱的配合之下,在蘇映星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咦?咦?她什麼時候說要去了?

    蘇映星對他們的決定感到訝異,但是一時又找不到方法拒絕,就在她猶豫之時,花舞兒跟常笑月早就把行程排好了。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蘇映星又是疑惑又是懊惱,連向來平順的柳眉蹙起都不自知。

    這一切,靜靜地坐在一旁,默默無語的花無言都看在眼裡。

    花無言非常可以理解蘇映星那種莫名其妙的心情,因為他也常常被那兩個人如此這般的耍弄,在不知不覺之間,就乖乖照著他們的期望去做,等到他回過神時,一切都已成定局。

    他有點同情蘇映星,但他還是默默地不發一語,只是靜靜地抽出背上的劍,開始小心地擦拭。

    ◎      ◎      ◎

    說到後來,花舞兒跟常笑月決定等雨一停,他們即刻動身回百花谷去,而蘇映星當然是一起同行。

    為了讓蘇映星更瞭解他們,花舞兒說明了他們三人會逃出百花谷的始末:

    「我跟無言是青梅竹馬。」

    一聽第一句話,常笑月忍不住提出抗議:「嘿!我們也是青梅竹馬呀!」這個女人很偏心喔!

    花舞兒像在揮蒼蠅一樣,揮了揮手,不耐煩地道:「好啦!好啦!我們三個是青梅竹馬。從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們三個就在一起玩了,直到長大了,我們還是一樣,一起到處玩。本來一切都很正常,很好的,可是有一天,不知怎地,我爹突然犯糊塗了,竟然要我跟笑月哥成親。」

    花舞兒說著,用一臉不能接受的絕望表情指著常笑月。

    「喂!嫁給我有什麼不好?什麼叫作犯糊塗!」常笑月再次抗議。即使他根本一點也不想娶舞兒,但是她這樣說話,是很傷人的!

    「姓常的,你很煩耶!你這樣我怎麼說下去呀!」常笑月頻頻插嘴,讓她沒辦法好好地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花舞兒氣得雙手叉腰,怒瞪著常笑月。

    「只要你糾正你的說詞,我就會乖乖地讓你說下去。」常笑月也同樣雙手叉腰,跟舞兒對瞪。

    「糾正什麼!本來就是我爹犯糊塗!明明知道我喜歡無言,還把我許配給你,害得我必須拉著無言逃婚,他這不是犯糊塗,是什麼廠

    花無言原本一直靜靜地在旁邊擦劍,沒想到會聽到舞兒那麼明目張膽的示愛,而且還是在別人面前,他不自在地收好劍,道:「我出去了。」

    「去哪兒?要做什麼?我也要去!」

    花無言一開口,花舞兒馬上將常笑月拋在腦後,上前拉住無言的手。本來她還要細說他們三人旅行的故事,這下也顧不得說了。

    這下花無言更不自在,卻又不想甩開舞兒的手,只得由她拉著。「只是逛逛。」」我說舞兒啊!你還算不算女人啊?竟然那麼不懂矜持。你沒看到無言都臉紅了,你真是不知羞喔……羞羞羞!」常笑月邊說還邊比著臉頰。

    「你管我!我看你是看我們太相親相愛,而你只有孤家寡人,所以在吃味吧!」花舞兒說完還扮個鬼臉。

    花無言這下子臉真的紅透,顧不了舞兒,一甩袖便要轉身出門去。

    「喂!現在在下雨哪!」常笑月提醒道。

    花無言聽了,並沒有改變主意,只是轉而從包袱中拿出一把傘,還是出門了。

    「無言,等等我呀!」花舞兒見無言離開,她也沒心思跟常笑月鬥嘴了,急忙跟了出去。「無言,你別走那麼快嘛!等等我呀!下雨天,路難走,你走慢些,等等我嘛……」花舞兒邊說邊走,聲音漸行漸遠。

    常笑月笑著目送他們走出去,回頭看著蘇映星從頭到尾一直靜靜地坐在旁邊,對於舞兒跟無言的事完全沒反應,他止了笑,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真是個不苟言笑的美人。

    常笑月跳到蘇映星對面的床上,盤腿坐下,撐著下巴,盯著蘇映星猛看——他倒要瞧瞧被人這樣看著,她還能不能一直維持面無表情的模樣。

    過了好一會兒,見蘇映星一點反應也沒有,常笑月心中開始有些焦急了,只得「看」得更加「用力」,但是蘇映星仍是一臉平靜。

    常笑月終於認輸的先開口:    「蘇姑娘,你是木頭人嗎?」

    「嗯?」蘇映星聞言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疑惑地望著常笑月。    「你這樣不哭、不笑、不怒、不叫,你不無聊嗎?」

    因為「看」輸人家,以致於常笑月平時開朗的笑臉上,多了點挫折,多了點不是滋味,多了點怨懟,使得語氣聽起來有些嘲諷。

    「有什麼值得哭、笑、怒、叫的事麼?」蘇映星以問作答。

    蘇映星的回答令常笑月一時說不出話來,平常就嘻笑怒罵慣了,從來沒想過值不值得的問題,這下倒問倒他了。

    嗯……到底有什麼事值得呢?又為什麼值得?

    大概只有在乎的事吧!可是若是什麼事都不在乎,那又有什麼事值得去哭、笑、怒、叫呢?

    蘇映星又問:「什麼是無聊?什麼又是不無聊呢?」

    又是個令人一怔的問題!

    常笑月難得收起笑,嚴肅地看著蘇映星,道:「你沒有心。」

    他得出了結論:什麼都不在乎,沒什麼想要或不想要的事,什麼都可以,這樣的人根本沒有了心。沒心沒感覺,所以才能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沒關係。沒有心的人,根本不能算是真正的人。

    難怪初見她的面時,總覺得她很虛幻,美得不像活在人間的人。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不是來自她的容貌,而是因為她的心性。

    他記得剛才她提到最親近的師父過世時,語氣平和,一點也沒有傷心的情緒,那不是正常人會有的反應。原本他以為那是因為傷心過度而強迫自己變得麻木,結果不是,那是她原本就毫不在乎。

    「沒有心?」蘇映星不明白,他們正在討論無不無聊的問題,那跟她的心有什麼關係?再說,如果沒有心,她怎麼活?

    常笑月沒有進一步解釋,只是笑道:「不過沒關係,我會幫你找回你的心。」

    「……」蘇映星疑惑地看著常笑月,覺得他真是個怪人,不過,他怪他的,不關她的事,他要怪就由他吧!

    在常笑月的想法中,每個人應該都開開心心的,偶爾會哭哭鬧鬧也挺不錯的。傷心就哭,開心就笑,生氣就怒,驚訝就叫,這才是人生呀!

    像蘇映星這樣的個性真是太可憐了,沒有任何事可以引起她注意,那就代表她失去了欣賞萬事萬物的能力,如此一來,她永遠無法看見萬事萬物的美好,這樣不是白白來走這遭嗎?

    人生才短短幾十年,就這樣平平淡淡過了,實在太浪費,要是他不認識她,那就算了,現在他們已經算是朋友了——他自己認定的——他有義務教導她怎樣享受人生!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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