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悍妻 第七章
    「嗚……你一定要早點回來……」宋雪脈依依不捨地拉著樊焰的衣袖,再一次地交代著。

    這是她親愛的相公在成親後,頭一次外出辦事,一想到往後幾日要獨守空閨,她就忍不住想掉眼淚。

    一旁的奴僕、婢女見狀,全捂著嘴偷偷笑成一團。

    她們家的少夫人可真不害臊,大庭廣眾之下就如此「真情流露」,不過話說回來,他們家少爺和少夫人的感情,還真是好得令人羨慕。

    「放心,我這趟快則三日、慢則五日,很快就回來了。」樊焰臉色僵硬地說著,他早就注意到下人們那曖昧的眼神。

    「你一定得去嗎?」這問題她已問了不下百遍。

    「雪兒,乖,你先進屋去,我很快就回來了。」樊焰尷尬不已地哄著她,再不走,天都快黑了。

    「唉……」

    宋雪脈有如深閨怨婦地重重歎了口氣,聲音哽咽地像快捏出淚水來。

    「有道是商人重利輕別離,這滋味、這滋味……人家我、我……我今兒個總算領略到了……嗚……」

    「好了、好了,雪兒,沒那麼嚴重,我很快就回來了。」哄著妻子的同時,樊焰不時注意著一旁下人的表情。

    「嗚……」宋雪脈像牛皮糖似地緊緊摟住丈夫。「你不能不去……嗚……那麼你帶我去好了。」

    樊焰伸手招來了蓮花、荷花。

    「你們要好好地照顧夫人,知道嗎?」

    「是,奴婢知道。」見一向沉默的主人也有不知如何是好的一天,蓮花、荷花應答的同時,嘴裡仍曖昧地笑著。

    「我、我不要……」

    「蓮花、荷花,你們沒事的時候就和夫人擲幾把骰子,替夫人解解悶,別讓夫人閒著了。」

    「奴婢知道了。」蓮、荷二花掩嘴輕笑地應道。

    宋雪脈聞言,真是感動地無以復加,心裡更捨不得放他離開了,於是兩隻圈住他腰際的小手,圈得更緊了。

    嗚……她這個相公真是太好了,人不在府裡還記得讓下人陪她擲骰子,這要是在家裡,爹怎麼可能這麼大方?

    越想越捨不得,一滴晶淚迸出了眼眶,滑下了粉嫩的頰畔。

    「怎麼哭了?」樊焰心疼地捧著她哀傷的小臉。

    「人家想去嘛!」

    「這趟出門不是去玩的,下回我再專程帶你去遊山玩水,嗯?」

    「嗯……」宋雪脈嘟著小嘴,一臉無奈地點點頭。

    「別傷心了,我會替你帶禮物回來。」

    再不情願,她還是乖巧地點點頭。

    「好了,外頭風大,快進屋去吧。」

    半哄半迫之下,宋雪脈終於讓奴僕們給送進了屋子。

    末了,她還不忘大聲叮嚀:「早點回來喔……」

    *  *  *

    「嘻嘻……」陪著樊焰一道出門的阿忠,一路上不時詭笑著。

    樊焰冷著臉騎在馬上,不時感覺到身後射來的曖昧視線。

    他當然知道身旁的奴僕們臉上曖昧的笑容由何而來,原本他不斷告訴自己別在意、別在意,但走了一段路後,見眾人似乎沒收勢的打算,終於忍耐不住的瞪住這放肆的小廝,嚴峻道:「夠了吧?」

    「呵呵,少爺,您和夫人感情真好呢。」阿忠騎著馬兒追上幾步,與主子的座騎並駕齊驅,哈哈笑道。

    服侍了主子那麼多年,哪會不知主子面冷心慈的個性,於是言談間也有意無意地大膽了起來。

    一提到他那可人的新婚妻子,樊焰冷峻的臉部線條不由自主地放柔,甜蜜的滋味在心頭漾開。儘管如此,他仍冷著臉瞪了阿忠一眼。

    「多嘴。」

    「呵呵,夫人真是和一般的大家閨秀與眾不同哩。」阿忠仍不怕死地繼續說著。

    「是啊。」另一名跟隨的小廝阿誠也跟了上來附和道:「多虧了少夫人和少爺作主,阿誠我才能一次娶了阿珠和阿花。」

    「是啊,讓你這小子享足了齊人之福。」阿忠笑道。

    聽下人們如此愛戴他這個新婚妻子,樊焰心裡悄悄地湧起一股驕傲,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顯露出此刻極好的心情。

    「像少爺這麼好的相公,只怪那月瓊姑娘沒有福氣……」

    「你說什麼?」樊焰在乍聽到旁人談起月瓊的名字時,原先的好心情頓時消逝無蹤。

    「呃……」阿誠這時才發現說錯話了,「沒什麼、沒什麼,小的是說今兒個天氣很好……嘿嘿……天氣很好。」

    月瓊……樊焰這才發現,他已經有多久,沒想起這個名字了?

    雪脈的身影在不知不覺間早已取代了月瓊曾經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在乍聽到月瓊的名字時,他甚至感覺有點陌生。

    阿誠看少爺臉色不對,趕忙轉移話題道:「啊,少爺,前頭有座村子,咱們今晚就在那落腳好不?」

    樊焰心緒複雜地睨了阿誠一眼,沉聲道:「好吧。」

    *  *  *

    樊焰先一步進了客棧,阿誠與阿忠牽著馬到客棧旁專給客人使用的馬廄,準備解下包袱。

    兩人沒有發現在不遠處的一角,正有雙眸子顫巍巍地望著他們。

    「阿誠,你也真是的,哪壺不開提哪壺,沒事在少爺面前提到月瓊姑娘作啥?」阿忠責備地瞪著同伴。

    「哎呀,一時口快。」

    「下回注意點,多虧了咱們少夫人,少爺才漸漸忘了月瓊姑娘,別再沒事提起那個衰貨。」

    「我知道了啦。」

    阿誠由馬背上解下一隻包袱,歎了口氣後道:「話說回來,那月瓊姑娘也真是想不開,沒事和帳房裡的長工跑了,真想不透,那傢伙論長相、身家背景,哪點能和咱們家少爺比?」

    「女人哪,哪有搞懂的一天?」阿忠一副心有深深感觸地歎道。

    「咦?怎麼?有心事?」阿誠注意到了阿忠話裡的惆悵之感。

    阿忠睨了阿誠一眼。

    「我哪有你命好?少夫人一句話,少爺就賞了你兩個老婆,咱還是光棍一個哩。」

    「那就請少夫人也替你……」阿誠話還沒說完,眼角餘光忽見一道黑影晃出了馬廄。

    「怎麼了?」阿忠循著阿誠的視線望去。

    真奇怪,那人的身影怎麼和月瓊姑娘好像?

    不過他心思一轉,那月瓊姑娘怎麼可能一身邋遢地在這裡出現?

    「沒什麼,可能是眼花了吧。」阿誠搔搔頭道。

    「快把東西解下來吧,別讓少爺等太久了。」

    「喔,好,就來了。」

    *  *  *

    食客幾乎坐滿了客棧裡的食堂,阿誠嘖嘖稱奇地道:「這店生意還真好。」

    「等會兒上了菜,試試味道不就知道原因了?」阿忠接著道。

    突地,店小二高昂的叫嚷聲在店門口響了起來。

    「去去,別來這兒,你這婆娘乖乖到旁邊去待著,晚點再讓廚房給你幾顆剩下的包子。」

    小二哥的聲音大到整個食堂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年頭外頭要飯的人還真不少。」阿忠撇嘴道。

    眼角瞥見那要飯婆娘身影的阿誠,眉頭一皺,他越看越覺得那身影熟悉的緊,於是站起了身,打算前去看個清楚。

    「阿誠,要吃飯了,你上哪兒去?」阿忠嚷聲問道。

    「我……」阿誠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愣了半晌。

    「沒事就坐下吧,待會就上菜了,咱們哥倆先和少爺好好喝兩杯。」阿忠咧嘴笑著。

    「喔,好。」阿誠有一下沒一下地答道,眼神仍困惑地望著外頭。

    奇怪,為什麼那要飯婆娘的身影跟月瓊姑娘好像?

    「怎麼了?阿誠?」樊焰注意到阿誠的心不在焉。

    「喔,沒什麼。」

    「遇到熟人了嗎?」樊焰接著問道。

    「喔,不,沒什麼,一時眼花了吧。」阿誠搔著後腦道。

    疑惑了半天,阿誠決定不再想了,一定是自己眼花,那月瓊姑娘怎麼可能淪落到要飯的地步?

    想那月瓊姑娘和帳房裡的那個長工離開樊府前,少爺還給了兩人一筆不少的銀子哩,應該不可能淪落到乞討的地步吧?

    這時店小二恰巧端上了酒菜,哈著腰道:「客倌,慢用、慢用。」

    「用吧。」樊焰舉箸向兩人道。

    *  *  *

    用過晚膳之後,樊焰早早地上床休息,事前先打發了阿忠和阿誠兩人到市集去逛逛,他想一個人靜靜。

    窗外一輪皓月高掛枝頭,樊焰半躺在床側望著窗外,耳裡隱隱約約可聽到樓下食堂傳來鼎沸的人聲。

    月瓊……

    這個名字已有好一段時間未被他想起,曾幾何時,她的影像在他心裡已漸漸模糊,他甚至已經記不清她的模樣。

    而相反地,雪兒那張粉嫩可愛的小臉,卻不時湧現他的腦海裡,不須費力,她那倔強卻又嬌嗔的可愛面容,就會在他面前出現,清晰地令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不由自主地,剛毅的嘴角滑開一道幸福弧度,他不禁心想,這趟出門辦事,要帶什麼禮物討她歡欣?什麼樣的珍寶才配得上她那令人愛憐的嬌美容顏?

    呵,他的雪兒呀……

    思念間,他隱隱約約聽到門外傳來一陣陣輕聲啜泣,聽那低低幽訴的聲音,該是個女人才是。那女人為何在夜裡哭得這麼傷心?

    那哭泣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原本他並不以為意,但隨著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大,他這才下了床打算弄個清楚。

    「是誰在我房外哭?」

    他一打開房門,一張熟悉又陌生的容貌毫無預警地出現在他面前,他因太過驚愕幾乎忘了呼吸。

    他瞪著眼前的女子,這人雖然臉上髒污不堪,身上衣著破爛,但那對明眸和身形卻在瞬間,將他原以為已漸漸遺忘的回憶,猛地拉回。

    樊焰只覺心臟頓時像被人緊緊捏住一般,好半天回不了神。

    女子似乎也沒料到房門會突然由裡頭讓人打開,也是一愣,張口結舌地和樊焰相望。

    「是你?」

    樊焰震驚不已,胸口緊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少、少爺……」女子低頭輕泣,淚珠兒成串地滴落胸前。

    「月瓊?」好一段時間不曾吐訴出這個名字,樊焰困難地喚了一聲。

    他實在不敢相信,再見面竟然會是此等局面。真是造化弄人!

    「嗚……少爺……」一身髒污的月瓊控制不住,全身顫抖地撲到他的胸前痛哭失聲。

    「月瓊,真是你?」

    樊焰不敢相信在自己懷裡哭的死去活來的女人,竟然真的是已經離開他許久的前心上人?

    一身狼狽的月瓊像忽然感覺到自慚形穢,猛地推開那令她懷念不已的溫暖胸膛,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月瓊,等等。」樊焰追了上去,一把拉住急著逃跑的月瓊。

    「放開我、放開我……少爺,您就當今晚不曾見過月瓊……」月瓊急著掙脫他的鉗制,對著他又推又打。

    「月瓊,你冷靜下來。」樊焰有力的大掌一把攫住月瓊正不斷揮舞的皓腕,大聲嚷道,企圖要她冷靜下來。

    「不……讓我走……」她大聲哭泣地嚷道。

    「不,在我還沒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前,你不能走。」樊焰緊緊拉住急欲離去的月瓊。

    「嗚……少爺……」月瓊崩潰地大聲泣道。

    「讓我看看,你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狼狽?」樊焰一手扯住她,一手抬起她污黑的下顎。

    「不,別看……別看……」月瓊慌張地扭動著脖子,不願讓他見到自己現下此等骯髒的模樣。

    「走,先進房去。」樊焰不由分說地將她一把扯進房裡,並且將門給閂上,以免阿忠和阿誠突然跑了進來。

    「少爺……」月瓊可憐兮兮地抖著雙肩,眼淚撲簌簌地掉個不停。

    先前她在馬廄裡見著了阿忠和阿誠,不敢出面相認,但後來知道樊焰也來了,實在忍不住便偷溜進客棧,想偷偷見他一面。

    樊焰倒了杯熱茶後遞給她,並且拉著她到椅子上坐下。

    他目光哀痛地望著她,嗓音嘎啞地問道:「月瓊,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一提起傷心往事,月瓊的眼淚掉得更凶了。

    「嗚……少爺,都是月瓊不好,辜負了你的深情,少爺您心地善良,月瓊做了那等醜事,您還不罰月瓊……嗚……但老天爺罰了月瓊……嗚……罰了月瓊……」

    「先別哭了,說清楚。」樊焰輕拍著月瓊緊握著瓷杯且顫抖不已的雙手,沉聲道。

    啜泣了一會兒後,月瓊這才稍稍收了哭勢,哽咽不已地道:「都是月瓊不好……老天爺罰了月瓊,也是應該的……」

    「那林祥呢?你為什麼沒有和他在一起?」樊焰問道。

    林祥便是當時在帳房裡工作,後來兩人的韻事被發現後,與她一同離開的樊府長工。

    「他……嗚……」一提起林祥這個令她恨得牙癢癢的名字,月瓊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別哭了,快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我們離開了樊府之後,林祥他……嗚……」月瓊幾度哽咽地無法順利將話給說清楚。

    「月瓊,你慢慢說。」

    「他、他就拿著少爺給的銀子……嗚……跑了!」

    「什麼?」樊焰一聽,大怒喝道。「他跑了?」

    「嗚……」月瓊傷心欲絕地跪倒在樊焰腳旁,淒淒泣訴道:「少爺,都是月瓊不好、是月瓊該死……」

    「林祥竟敢這樣對你?」樊焰憤怒喝道。

    「他把我一個人丟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樊焰心緒紊亂地扶起月瓊。

    「你為什麼不回來找我?」

    「嗚……我不敢……少爺,您知道為什麼的……」

    「唉……」樊焰重重歎了口氣。

    他當然知道自從發生那件醜事後,府裡的人便難以再和善對她了。

    「林祥走後,我一個人不知道該怎麼辦,嗚……身上又沒有銀子,於是就在這兒的馬廄裡住了下來,這兒的廚房偶爾會賞我幾顆包子裹腹……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月瓊也算是有福了……」

    「好了、好了,都別說了。」樊焰越聽越心痛,他發誓一定要將這個林祥給揪出來好好教訓一頓。

    「少爺……嗚……」月瓊哭得梨花帶淚,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儘管身上髒穢不堪,但天生一副柔弱氣質仍是引人心憐。

    「月瓊,你這是何苦?」樊焰心痛地猛搖頭。

    「少爺……」月瓊身子往前一撲,哭倒在樊焰寬闊的胸膛上。

    「你餓了吧?」樊焰忍不住歎氣。

    「我……嗯……」月瓊抹著眼淚,輕輕地點點頭。

    「那好,別哭了,我這就去替你張羅些吃的。」

    「少爺……」他才站起身,月瓊喃喃喚了一聲,雙手不捨地緊拉著他的衣袖。

    這熟悉的情景令樊焰胸口一怔。

    這衣袖不久前才讓雪兒扯過,她那臨別時傷心落淚的模樣,驀然襲上心口,不知怎麼地,他猛地將自己的衣袖由月瓊手心裡扯出,複雜的情緒在他胸口裡交蕩。

    「少爺……」雖然動作極小,但月瓊還是敏感地察覺到他刻意的冷漠。

    樊焰轉身,別開視線。

    「你就在這兒先安心住下來,我去吩咐小二給你準備熱水淨身。」說完,樊焰歎口氣後便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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