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塗月老牽對線 第一章
    台北 淡水

    「哇!小兔,你快看,好美的落日啊!」一個大男生彷彿是看到世間最寶貴的奇景,拚命地將此種美景介紹給身後的女子。

    這也難怪,在台北仰頭即可瞧見淺灰色的天空,給人一種絕望到快喘不過氣的感覺,而遠處高聳入天的大廈浸沐在灰茫茫的煙霧中,與天空連成一線,像是被白雲層層圍繞的蓬萊仙島。這景象看來是美麗的,但唯有生活在當地的人們才知道,所謂的白雲其實不過是環境污染之下的產物罷了!

    這就是台北──污染、沉重、虛假……眾多負面形容詞的最佳寫照。最諷刺的,莫過於如此的城市代表的竟是繁榮的首善之區。

    小兔姍姍走來,「不就是落日嗎?有什麼不同?你別忘了我三年的高中住校生涯就是在淡水河邊度過的,少說我也看過三、四十次的夕陽。就我看,這種景象還稱不上真正的漂亮呢!」她無奈的遞給他一記白眼。

    張耀文的熱情瞬間被一桶冷水澆熄,俊俏的臉上添了些許落寞。

    「少來了,我所認識的張耀文可不是這麼多愁善感的人。」小兔重重的捶他一拳,「好了,別鬧了,我們去吃阿給好不好?住在這裡三年,所有的小吃我都吃遍了,我帶你去正宗的阿給老店,包你讚不絕口,直呼過癮。」

    她與耀文是大學同窗好友,只是他家就住在她家樓下,兩人一起上下學是常有的事,久而久之,旁人就當他們是男女朋友。反正誤會就誤會吧,她也從不去解釋,一部分的原因是她懶得去解釋,絕大部分的原因是這是她的人生,何必事事都向不相干的人報告?

    耀文點點頭,高興的挽著她往老街走去。

    小兔是他見過最獨特、最直爽的女孩兒,和她在一起是沒有負擔的,什麼事都是直說無妨。旁人當他們是兩小無猜,或許吧!但他現在仍將她視為哥兒們,頂多是兄妹之情,沒有其他情愫。他料想小兔應當也是如此的想法。

    「小情侶,在約會啊?」不知從哪裡冒出一群背著U高中書包的男生,個個叼著煙,一看就知道絕非善類,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小兔回他一個甜甜的笑,「是啊,恭喜你證實了自己的眼睛還沒瞎。」

    不良分子全部一臉錯愕的看著面前這個女人。

    她,未滿一百六十公分的嬌小身軀,如稻草般的長髮紮成兩條麻花辮垂於胸前,細白的臉龐與性感、美麗等等的形容詞相去甚遠,勉強只稱得上清秀。整體而言,唯一能引人注目的只有始終在她臉上的笑容,那是一抹不經世事、純真又善良的笑容,好像人間的是非恩怨、名利爭奪都與她無關。可是她所說的話卻又句句狠毒,與外表給人的感覺不同。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為了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流氓大哥決定不理會這個問題,他開口道:「你們在我的地盤上約會,所以你們要交約會稅,否則……」他冷笑兩聲,身後的小嘍囉個個都自動的露出一號表情──奸笑。

    小兔拿出錢包,張著大眼睛,疑惑的問:「那要交多少錢?」

    果然是個純真的小女孩!大哥滿意的點點頭。「就拿一萬元吧!」

    「不行。」小兔一口回絕,「一萬元太少了,你們不是流氓嗎?應該要更凶狠一點,像你們這樣就太沒志氣了。最起碼也要我們拿出二十萬元才行啊!而且要威脅我們如果不拿出錢來,就讓我們喝尿,再不然就是砍斷我們的腿,在傷口灑蜜,讓蜜蜂來叮,最後再放蟲,讓啄木鳥來啄……」

    她每說一句,流氓們個個臉色愈加沉重,怎麼這些方法聽起來都很嚇人?讓他們光是想像就腿軟,竟還有人不小心尿褲子。

    「好了,別說了!」見她還想高談闊論,流氓大哥趕緊制止她繼續摧殘他們的耳朵,「一萬元拿出來,我們就放你們走。」

    本來以為她會乖乖拿錢出來,沒想到卻演變成這種樣子。他在心中暗想,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訓練這幫小嘍囉,不然今天被一個小女孩嚇到尿褲子的事要是傳了出去,教他這個大哥如何自處?

    「既然你們堅持只要一萬元,那我就不勉強了。」她搖搖頭。

    唉!這群不良分子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既然想耍威風,就該凶狠的來個獅子大開口,而不是只要求這麼一點點的錢。憑這點,她就知道這群混混注定成不了什麼大氣候!

    她把錢高舉著,「你們過來拿錢吧!」

    流氓大哥走了過去,心想雖然過程有點不順利,但總算是成功的拿到錢了。

    沒想到他伸出去的手連錢都還沒摸到,小兔就順勢抓住他的手一個轉身,扭至他的身後反扣著。

    「痛啊!你叫我做什麼都可以,快放開我!我的手快斷了啦!」顧不得流氓大哥應有的凶狠形象,他懦弱求饒。

    孬種!小兔不屑的輕哼。

    「大哥!」一群小嘍囉有默契的同時出聲,殺氣騰騰的欲衝向他們。

    「別輕舉妄動,小心你們大哥成為獨臂俠。」小兔雖然語帶威脅,不過臉上的笑容可是甜的呢!「你們這些人四肢健全、身強力壯,為什麼當流氓欺負弱小?」

    「小鬼,你是哪條路上的?報上名來!」一個滿臉橫肉、腦滿腸肥的胖子怒吼著。

    小兔笑得更甜了,「我不是小鬼,你們可以稱呼我小兔姊姊。不過,今天姊姊我對你們的行為實在太失望了,所以我要替天行道好好教訓你們。如果不服,歡迎你們隨時來挑戰。」話一說完,她就將人質踹進河裡。

    可憐的流氓大哥還來不及叫救命就嗆水了,還在水中手舞足蹈、載浮載沉。其他人仗著人多勢眾,全都衝上前想替大哥報仇……

    短短幾分鐘過去,這群小嘍囉已接二連三被丟下水。

    等到礙事的人解決了,小兔這才轉向坐在路旁摩托車上、好整以暇看她「戰鬥」的耀文。

    「走吧,活動筋骨之後,我的肚子更餓了,我要吃魚丸、阿給、薯條、炸雞。」她大笑的說,「我吃很多,會吃光你所有的錢喲!」

    「那有什麼問題?因為有你出手打跑那些混混,我們才不用繳約會稅。說來我還欠你一個人情呢!」耀文有心跟她抬槓。

    小兔聞言,連忙點頭。「說得好!不過,我聽別人說人情債很難還,還得承受巨大壓力,我們是好朋友,沒理由讓你墜入如此的深淵。既然如此,我委屈一點,將人情債變成金錢債好了,金錢債比較好還嘛!」

    不等耀文反應,小兔就牽著他往美食天堂邁進。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許了。明天我想吃牛排,後天我們去基隆吃海鮮,對了,我聽說九份芋圓也不錯,還有……」

    雖然並非情侶,但雙人儷影瀰漫著情人間專有的童言童語,任誰都得駐足片刻、低聲淺笑。

    ☆☆☆

    台灣雖然號稱四季如春、氣候宜人,是個人人嚮往的福爾摩沙。但實際上,天氣的變化卻古怪得很──有時季節為秋,卻出現艷陽高照,溫度直逼三十度;像現在,明明是夏天,連日來竟又下起滂沱大雨,居然還添了些涼意。

    今日太陽總算重新掌權高掛天際,一掃數日來陰冷的糟天氣。

    小兔懶懶地看著窗外,也許車速稍快了點,窗外的景物有如錄影帶快轉般,一幕幕從眼前閃過。

    「小兔,要不要吃?」

    聞聲,小兔只將頭稍微抬了下,看見後座的哥兒們大胖很義氣的貢獻自己背包內的鱈魚香絲。

    「謝了。」她不客氣的接過整包零食,大口大口吃著。她並不是真的餓了,而是太無聊不知該做什麼,只好吃東西消磨時間虐待自己的胃了。

    「小兔,」耀文剛到後頭串門子,這會兒又坐回她身邊的位子。「我們在玩『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你要不要玩?」

    她用眼角瞥了他一眼,「任何人心中都有秘密,那是別人無法涉足的部分,不盡然每個人都肯說出內心的話。這種探人隱私的遊戲或許還可與好友鬧著玩,但我可不認為在那一群同學裡有我的好友,恕我無法奉陪。」

    耀文笑著說:「我早知道你會這麼說,所以我急忙趕回來陪你。怎樣?我這個『男朋友』還算稱職吧?」

    小兔將一把鱈魚香絲塞進他嘴裡,「是啊,我這個親手餵你吃東西的『女朋友』也不賴吧!」

    「啊!」耀文一手捧心、一手朝天,裝出深情款款的大情聖模樣,「能得到你的青睞,是我三生有幸、祖上積德啊!」

    她笑著擰他的耳朵,他痛得求饒,兩個人完全不理會旁人,自顧自的鬧著玩。

    一支麥克風突兀地橫阻在他們面前,「接下來,我們請班上最幸福美滿的班對合唱一首歌。」班代把手一揚,全班同學有默契的拍手。

    小兔甜甜的對班代笑了笑,接過麥克風,「謝謝各位的支持,不過還是你們唱吧。我的聲音很難聽,不想殘害各位同學的耳朵。」

    雖然她刻意與班上同學維持淡如水的交情,但由於她總是一副笑臉迎人的甜美模樣,以及我見猶憐的無辜表情,反而讓同學票選為班上最溫柔的女人。

    此話傳回家人耳中,每人均不敢置信,小哥甚至狂笑到從椅上跌下。

    「小兔,既然大家希望我們唱歌,那我們就不負眾望的唱一首歌回報他們吧!」耀文還應觀眾要求摟住她的肩。就某部分來說,耀文的精湛演技簡直可以獲頒奧斯卡金像獎。

    看樣子逃不掉了。小兔遞給他一個哀怨的眼神。

    「好吧,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在此,衷心希望大家別吃太多零食,最好每個人都準備個嘔吐袋,免得待會兒反胃。」

    眾人哄堂大笑,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一時之間,車上熱鬧滾滾、聲音鼎沸。

    哪知才唱完一句歌詞,車子竟然開始左搖右晃,小兔淺笑自嘲道:「我的歌聲難聽到連車子都在抗議了。」

    語畢,車子又開始晃動,而且晃動程度比前一次更加強烈。有些人被從天而降的行李砸到,叫聲淒厲;原本站著的人也重心不穩的跌倒在地。

    耀文覺得不太對勁,急忙走到駕駛座旁,正想開口問。

    司機卻早他一步出聲:「快回座位坐好,煞車好像出了問題。」

    耀文心裡一驚,煞車失靈?!在這頗負盛名的九彎十八拐?!他不安地想著,一個緊急轉彎讓他摔倒在地,等他努力站了起來,還是忍不住大叫──一輛大卡車迎面朝他們撞來!

    司機為了閃躲,抓著方向盤狠狠地往左繞了好幾圈。

    「砰」的轟然巨響,車子撞到山壁終於停住了。

    司機的襯衫全濕透了,額上汗如雨下。他朝著身後的耀文鬆了一口氣,咧著嘴笑了。耀文也如釋重負的笑著回應他。

    他們的確該笑,因為若是車子在煞車失靈的情況下繼續行駛,可想而知,隔天報上會出現「T大畢業旅行,車子跌落懸崖,無人生還。」斗大的聳動標題。

    司機轉動通訊器的頻率,「我試看看能不能和車行聯絡,開另一部遊覽車來接你們。」通訊器那端持續傳來吱吱喳喳的干擾雜音。

    「大家還好吧?」耀文環顧一周詢問著。

    班代從座椅下方鑽出,他努力平撫心情,「好險,我還以為死定了!」

    「你不會這麼早死的,因為禍害遺千年!」不知是誰接了這麼一句話,整個場面又失控了,彼此間的慰問免不了,彼此間的吐嘈聲也接連不斷,有人連忙打手機回家報平安……

    大胖吐了一口氣,直嚷著好險。

    基於朋友道義,他搖搖前座的人兒。「小兔,你還好吧?」怎知原本端坐原位的小兔被他這麼一推竟倒下了。

    他探頭看,發現窗戶破了一角,玻璃碎片散落,而小兔的頭怕是給碎片劃出了一道傷口,因為血正汩汩不絕的從她的太陽穴附近流出。

    「不好了!」他天生低沉的嗓音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下似乎沒發揮多大的作用。「大家不要吵了,小兔她……死了!」

    一聽到「死」這麼沉重的字眼,大夥兒倏地安靜下來,膽子大的全往小兔那兒聚集,至於膽子小的只敢在遠處叨念阿彌陀佛、阿門……

    耀文三步並作兩步飛奔到她身邊,顫抖著手摸摸懷裡人兒的脈搏,臉上緊繃的線條逐漸舒緩。他將隨身攜帶的手帕沾濕,小心翼翼地清洗她額上的傷口,這才開口喊道:「大胖,你別胡說,她還沒死,只是昏過去罷了!班代,請你打電話通知救護車,謝謝。」

    ☆☆☆

    「這是哪裡?」小兔獨自走在一個有山有水、空氣中瀰漫令人心曠神怡的花粉味、各類蝴蝶展翅飛舞、美不勝收的陌生地方。

    她以為台灣早是抬頭見黑煙,低頭見垃圾的情景,髒亂、污穢就是深刻描寫這片「寶島」的詞。但她從不知在台灣這片土地上居然還保存如此純淨無瑕的世外桃源,看來是她誤解了,原來台灣也是一個不錯的地方呢!

    不遠處,站著一位老者及一名身著綠衣的少女,她連忙上前想問清楚究竟自己身在何處,說不定將來還能帶家人及哥兒們來參觀。

    「老伯,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她有禮貌的開口,甜美的笑容洋溢在臉上。古人有云:「伸手不打笑臉人。」由此可知,多笑點總沒錯。

    「你還記得發生什麼事嗎?」老人不答反問。

    經他一問,小兔認真的想了想,但所能回憶起的僅是遊覽車撞山壁的那一-那……

    一個念頭迅速竄過她腦中,難不成……她死了?這裡是天堂?

    不對啊!她自知一輩子沒做過什麼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好事,像她這種人是上不了天堂的。既然如此,那這裡……該不會是……地獄?

    她慌亂地退了兩步,「這裡是地獄?!」她東張西望想找刀山、油鍋、牛頭馬面……不過入目的還是美麗的景致,不像地獄應有的灰暗恐怖。

    此時,一名大約十五歲的小女孩慢步踱到他們身邊。「請問這是哪兒?為何我會在這兒?」她的臉上寫滿恐懼,素白的衣服襯得她那小巧的瓜子臉更加白晰。

    「這兒是位於天界與地獄之間的天地人三不管地帶,俗稱三界。」少女欣喜的開口,「好了,主角總算到齊了,我們開始對調靈魂吧!」

    小兔疑惑的看著面前這名綠衣女子。

    剛剛一時疏忽,現在才發覺她的穿著怎麼如此怪異?有點像是改良式的日本和服。在台灣有人會穿著和服滿街跑嗎?對調靈魂?簡直胡言亂語!

    綠衣女子不理她遞過來的奇異眼光。「白小兔,這是宋代的古雪娃;古雪娃,這是二十一世紀的白小兔。」

    宋代?二十一世紀?她們互望著,小兔腦中雖是一片混沌,但她仍然大方地伸出手,古雪娃也怯生生的回應她。

    綠衣女子指指身旁的老者,「他是月下老人,你們稱他月老就行了。而我是小竹,是月老的丫鬟。」

    月老?小兔在心中不置可否的叫喊。

    老者撫著白長胡,慈祥的望向她及那名瓜子臉的小女孩。「由於我的疏忽,造成你們姻緣出錯,現在我要將你們各歸本位,也就是將你們兩人的靈魂互調。」

    「你開玩笑嗎?」天啊!他該不是瘋子吧?

    「別擔心。」月老似乎誤解她的意思,不疾不徐地接續著,「其實雪娃和你的年紀一樣,只不過她身子較弱,所以看起來較實際年齡小。何況靈魂本似水,會隨著軀殼呈現不同面貌。如果你的靈魂到古雪娃的軀體內,那麼你本身的靈魂就會像她了。至於姻緣出錯……」月老歎氣的搖搖頭。

    雖然說出事實會讓他顏面盡失,但畢竟是自己的疏忽,虧欠了這兩個娃兒。沒辦法,只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送子娘娘先將小孩安排下凡,不同的小孩會送到不同的朝代裡。世人有個錯誤觀念,認為一個朝代滅亡才會接續另一個朝代,但實際上,每個朝代是並存於空間之中的。」老者笑了笑,「我把話題扯遠了。」

    其實小兔及古雪娃尚處於震驚情緒下,根本無心理會他的話,倒是小竹催促他快點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完成任務要緊!

    「在襁褓時期,月宮內的丫鬟根據天道擬定姻緣簿,而我與小竹就會趁著孩子熟睡時,按照簿子而將紅線綁在靈魂上。那天小竹不在,我一個人負責綁紅線的工作,由於我喝了一點小酒,不注意的將原本應屬於古雪娃的靈魂,也就是你,放進現今這副白小兔的軀殼內,就這麼一路錯到現在了……」

    「等等,」聽到這兒,小兔終於有所反應,「你是說我原本是宋代古雪娃的靈魂,而她,才是真正白小兔的靈魂?」她別過頭,嘲諷道:「我想,你接下來是否要說我的靈魂上綁著非與宋代男人結婚的紅線,而她的靈魂也同樣綁著非與二十一世紀男人結婚的紅線,所以你們才要將我們靈魂對調。」

    「哇,你好厲害,真的被你說對了!」小竹興奮的拍手。

    月老讚賞的點點頭。這個女娃兒真是料事如神,回天庭要好好查查,或許是三國諸葛孔明之妻阿丑投胎轉世。

    看他們兩人的敬佩眼神,小兔簡直快崩潰,忍不住大喊:「你們兩個真的瘋了!」

    她牽起古雪娃的手,這個小女孩怕是嚇傻了,至今未發一語。

    「我看你跟我一樣是被糊里糊塗帶來的吧?你不要怕,我保護你。」她義氣地拍拍雪娃的肩。

    眼前這個女孩看起來好柔弱,但絲毫不減她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套句古話,就是屬於「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典型代表人物。

    這兩個瘋子連這麼弱不禁風、骨瘦如柴的小女孩都要拐,其行為真是令人不齒!

    「最後一個問題,我們可以回去了嗎?」原本甜甜的笑容再度盈滿她的臉龐。

    她暗忖,通常在瘋人院裡都有警衛留守。可她環顧四周卻只見草木、花圃,不見穿著警衛服、拿根指揮棒走來走去的人。若是他們不肯放人,那就免不了一場打鬥了,縱使打老人及女人是她這一生最不願意做的事,但她可不想一輩子都在瘋人院度過。

    「的確,時間快不夠了,你們是得回去了。」老者嘴裡唸唸有辭,小兔根本沒想到他竟這麼快就答應,還來不及反應,只覺得全身無力,接著就不省人事……

    ☆☆☆

    「小姐,快醒醒,你如果走了,喜兒怎麼辦?」一個細嫩的聲音在她耳畔叨念,雖然覺得頭昏,全身又酸痛不堪,但小兔仍是勉強地睜開雙眼。

    「哇!大餅臉妖怪!」她大叫一聲,因為有張大臉太逼近她。

    被她這麼一吼,被稱為妖怪的人竟嚇得跌坐在地。

    等小兔大口大口深呼吸後,這才看清楚,原來只是一位妙齡少女,長得還滿漂亮的,說人家大餅臉妖怪實在有點過分。

    「咳……」她乾咳幾聲,試圖減緩尷尬的氣氛。「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請問你是誰啊?」

    少女不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撲向她。「小姐,你終於醒了,喜兒還以為你……」

    小姐?小兔張大嘴卻發不出聲音。自稱喜兒的這名怪女孩用力過猛快把她勒死了!她不能說話抗議,推又推不開這個怪異的人,只得努力揮舞著雙手……如果沒有人救她,她只有一命鳴呼了……

    「喜兒,雪娃還很虛弱,快放開她,你會勒死她的!」

    喜兒聞言,急忙放手。

    小兔大吐一口氣,總算可以呼吸了。

    她東張西望想找救命恩人,沒料到入目的卻是像電視古裝戲中的房間:木頭做成的兩扇門,上面還用薄紙粘著,中間有一根木門;整間房裡擺設簡單卻更顯得高雅,樸素之中似乎又有那麼一點不平凡,瀰漫於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的藥味,又透露出另一種沉重氣息,在這種情形下,屏風上繡著的無數小巧白兔,倒成了房裡唯一活潑生動的景象。

    她的眼光落到房間其他人的身上。除了喜兒之外,還有一個老伯、一名高貴婦人,以及一位十多歲的小男孩。他們穿得怪裡怪氣,一副在電視上經常看到的標準古代人打扮。

    「我還在瘋人院……」她埋怨地將被子一掀,「不是說要放我回去,你們怎麼可以出爾反爾?」

    她想下床,不過卻被老伯制止了。「雪娃,你的身子虛弱,大夫吩咐得好好休養。」

    聽到熟悉的名字,她才想起,那個和她一起被抓來的柔弱小女孩呢?

    「對了,古雪娃被你們帶到哪裡去了?快說,否則……」她笑容滿面的望向他們,「古人有云:『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們這種綁架的行為是會下阿鼻地獄,終日在刀山油鍋中受盡折磨。」她很正義凜然的指責他們。見到一干人面露恐懼,她早知這招肯定會成功。

    「娘,姊姊她是不是瘋了?」小男孩吞吞吐吐的詢問。

    「宇軒,別亂說。雪娃跌落山谷,怕是嚇傻了,說話才會這麼奇怪。」貴婦人顫聲斥責兒子。「喜兒,快去請林大夫,就說小姐醒了,請他再來診治。」

    喜兒微微欠身,擔心地看了看床上的主子,不捨的走出房間。

    老伯走到床邊,和藹的開口,「雪娃,你如果不舒服,就要老實跟爹說。還有,你昏迷那麼久,肚子一定餓了。我讓廚房做幾道你愛吃的菜,你安心休養。」

    聽到有東西吃,她的肚子配合地響起不雅的咕嚕聲,害她只得尷尬點頭。隨即,她突然想到為什麼這個老伯稱她為「雪娃」?

    還來不及發問,婦人卻比她先開口。

    「來,雪娃,先拿著。」婦人交給她一面銅鏡,自己則拿著篦,緩緩為她梳發,一切動作彷彿理所當然,熟悉得令小兔心中警鈴大作,直打寒顫。

    「你們弄錯了,我是白小兔不是古雪娃。」這些人對她還不錯,給她東西吃,又幫她綁頭髮。這麼好的人,她實在不好意思再罵他們了。

    「雪娃,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忍耐一下,喜兒已經去找大夫了。」婦人用纖細的手掌撫上她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燒。」

    「我真的是白小兔,你們認錯人了。」面對這麼溫柔的人,她實在無法生氣,只得耐心重申自己的身份。

    她的眼睛不小心瞄到銅鏡裡的人。雖然銅鏡倒影稍微模糊了點,但依稀可見鏡中人兒大致的輪廓。

    「啊!這不是古雪娃的臉嗎?可我是白小兔……」她開始著急了。

    腦中疾速閃過瘋老者的一句話──各歸本位,靈魂互調。

    難不成那個瘋老者真是月老?

    她的靈魂真的回到古雪娃的軀殼內?

    她回不去二十一世紀了嗎?

    世上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

    天啊!她到底陷進怎樣的複雜情況中?

    「這是哪裡?」煩惱、疑惑、恐懼、不安、絕望種種的思緒,最後只化為這麼簡單的問句。

    婦人耐心梳直她柔亮及腰的烏絲,「傻孩子,這裡是古家,是你的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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