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夜至情 第四章
    奇異的夢境——

    「你……」

    察覺到來自身後灼人的視線,她停下吹發的動作,回頭凝視著他,唇畔的一抹淺笑,卻在讀懂他黯沉如海的眼神後,略帶羞澀地斂去。

    「我……用一下你的吹風機。」

    他未答,只是筆直地走向了她,而剛剛蛻變為女人的她,沒有驚慌,僅在少許羞澀後,除了期待,尚有一份感激,他是一個溫柔的男人。

    從來開口詢問因由,是她對他最大的感激。

    她微仰著小臉,幾近沉迷地望進那雙變幻浮動的藍色眼瞳,好美!她在心底讚歎著。隨著他的挨近,她的視線轉向了他光裸健美的胸部,以及僅裹了一條浴巾的長腿,臉龐不由湧上一團醉人的酡紅。

    豈料他欺近後,卻僅是接過她手中的吹風機與梳子,立於她身側為她吹乾頭髮,一下又一下,他的動作細細柔柔,伴著嗡嗡的暖風也一併,暖了她的心。

    在一剎的失望後,她知道她被打動了,徹底地心動。她哭著跑回來找他,其實不過是,她渴望再見他的借口,她怕是愛上他了,一見傾心。

    於是她反手擁緊了他,渴求這一瞬的溫馨,而他則低頭吻上了她細白的纖頸,往下至造型優美的鎖骨,更蔓延到寬大浴袍的領口下沿,一點一點細碎地舔吻。

    她微微戰慄,喘息,不自覺抱了他的頭,素白的玉手放肆地穿拂過他漆黑的發,微仰著俏臉,將嬌軀更迎向他。

    他粗喘著,急遽加速的心跳與體熱終是急不可待,他陡然伸手抱起了她,令她端坐在自己健碩的左臂上,而右臂則環著她的腰背,使之更緊密地貼附著自己……

    「呀!」

    身體本能地向前一弓,卻不慎從床上跌坐在地板上,撫著跌疼的玉臀,葉紫眨了眨睡意——的美眸,才發覺原來是春夢一場。

    「你鬼嚎什麼?」

    門被乍然打開,探進一張同樣睡眼惺忪的素臉,不滿地斥責。

    「我……」總不能說做春夢了吧!否則就準備下半輩子在阿姿的譏笑中度日了。

    「不曉得耶,一醒來就發現在這兒了。」她嘿嘿傻笑。

    「地板坐起來比較舒服嗎!」風姿口氣極差。沒辦法,誰叫她吵了她近來日遽減少的睡眠呢!

    這白癡女人,虧她還生了Lucky這麼聰明的超級天才,居然坐了這麼久也不曉得爬起來,不怕著涼呀!

    想來Lucky能夠這麼聰明,一定是遺傳了他那無緣的半洋鬼子老爸比較多,當然,這其中也有她後天教育的功勞。

    思及至此,風姿睡眠不足的臉上明顯一亮。她急急迫問:「昨天總經理和你談了什麼了!」

    「沒……沒什麼啊。」

    突如其來的詢問,驚得她踉蹌了一下,忙心慮地垂下頭。

    「胡說!昨天我明明聽到你說你是個女人的話,還問總經理為什麼,你敢否認?」風姿一臉的理直氣壯,絲毫不知自己無意中已洩露了不欲為人知的「行徑」。

    「你……你……居然去聽壁角?!」

    一根纖指指著她顫抖不已,葉紫幾乎昏倒。老天,阿姿究竟還聽到了些什麼?她該不會從頭聽到尾吧!

    「是方維揚那死娘娘腔教你的,對不對?」

    俏臉乍紅乍白,氣極了的葉紫第一個想到了那個天殺的臭男人。

    「我……我……」可恥地羞紅了一張臉,風姿漂亮有型的大眼中浮現濃濃的愧色。但,她好歹也是做人家媽瞇的人,總不能讓人小瞧了吧!

    「別怕,坦白從寬。」葉紫忽爾溫柔一笑。

    「我本來不肯去,可副總……不,那娘娘腔,」瞥見好友眼底怒火的風姿,在葉紫冷眼一斜後自動改口:「他硬拉我,說我不去他就哭給我看,所以……」

    「所以你就去了?」不可置信地瞠大了一雙美眸,葉紫隨即忿聲道:「你還真信他?!」

    「可……可……他真的會哭耶。」像個受氣的小媳婦,風姿委屈地低聲辯解,不明瞭因何自己由法官成了階下囚。

    「那就讓他哭死算了!」

    那死娘娘腔,居然用這一招來要挾阿姿。實在是太卑鄙了。

    「算了,你究竟聽到了多少?」話鋒一轉,她問了眼下她最關心的問題,至於那個死變態,她自會好好「報答」他的。

    「也沒多少,就那些而已。」階下囚坦白以待。

    「真的?」法官挑眉猶疑。

    「當然是真的,我發誓!」

    不公平的待遇,終於使階下囚覺醒,她忿忿然,幾乎指天咒地。

    雖說聽壁角這事頗有些……嗯,不道德,但她一方面算為人所迫,另一方面則也是想知道這個與Lucky相像的男人究竟是不是Lucky的生父,而他又與葉子談些什麼,誰知才趴在門縫處不到兩秒,就聽到葉子吼了那句她是女人的話。

    當她準備聚精會神地聽聽裴再馭的回答時,方維揚突然湊到她頸間,小聲誇她……好香,她又驚又羞,急於推開他,就錯過了最關鍵的答案,教人扼腕。

    當然,事後她也狠敲了罪魁兩記爆栗才罷休,而罪魁當時痛得哇哇大叫,倒也讓她消了不少怨氣。

    想畢,她唇角忍不住泛起了大大的笑容。

    阿姿這樣子……不會是在思春吧?

    葉紫看得心驚,暗自將她可能接觸的男性過濾一遍,忍不住憂心仲仲,疑慮越擴越大,該不會……該不會……是他吧?

    畢竟他也算少數能影響風姿的人之一。

    但,可能嗎?

    ※※※

    「小……小紫兒,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見總經理,你就通融一下吧,好不好?」

    涎著一張俊臉,連方維揚自己都佩服。自己居然能在纏問了近二十分鐘後仍對著自己的宿敵掛著大大的笑容。

    「不行。」

    利落地回絕,埋首工作的葉紫終於肯抬頭斜睨了他一眼,譏誚道:「還有,副總請不要叫我小紫兒,我近來食慾不好,會反胃。」

    這女人!

    方維揚幾近切齒,旋即卻擠出了一副慈眉善目的關切樣,「食慾不振,反胃?小紫兒,你不會是有了吧?」

    「有了什麼?」葉紫瞇眼瞪他。

    死娘娘腔,她不屑與他計較,他倒找上門來討打?

    「就是……」方維揚一臉扭捏狀,「就是忘了做預防,有……有了那個了嘛。」

    「哪個?」她冷笑不迭。

    「葉秘書,總經理還在忙嗎?」

    就在方維揚張口欲言之際,奉命上來公幹的人事部經理黃磊風推門而入,適時打斷了一觸即發的危機。

    「是,總經理吩咐請你稍候片刻。」

    請他在小會客室稍坐,並慇勤地奉上一杯熱騰騰的香茗,葉紫美麗秀淑的臉上飛速閃過一絲似乎狡詐的精明,她盈盈淺笑。

    「黃經理,像你這麼英俊瀟灑,事業有成的黃金單身漢,一定紅粉知已遍天下吧?」

    「沒……沒有的事。」

    奇怪,為何葉秘書的問話會令他不勝惶恐與不安呢?黃磊風暗忖。

    「真的嗎?」葉紫一臉的驚喜,轉而以充滿期待的語氣又問:「那麼你也一定沒有要好的女朋友吧?」

    「當然。」坐立不安的男人一邊強自鎮定,一邊向斜掛在門口大模大樣旁聽的痞子求救,卻被熟視無睹,還一副興災樂禍樣。

    「太好了,那麼我想你一定不會拒絕我們今天晚上的邀約吧?」

    「不……不會。」

    哀怨地斜睇方姓小人一眼,黃磊風在心底痛呼不幸,唉!旁人不曉得,難道他還會不明白總經理與門口痞子的性向如何嗎?畢竟作為他們的學弟,他可是親見了他們遊戲花叢,風流浪蕩的事實。

    所以,就說他不幸嘛,好死不死地明白真相,除了方痞子三不五時地去他那兒閒逛,吃吃豆腐以外,現在竟又招來了極受總經理「重視」的女秘書,真是……唉,他是招誰惹誰了?

    「你們是誰?」哀嚎歸哀嚎,他仍按捺不住好奇心問出了口。

    「就是我和風助理呀。」葉紫無邪地淺笑,聽到背後傳來岔氣的急咳,「風助理其實是溫柔嫻淑的女孩子,並不像別人說的那樣,是什麼男人婆,你知道吧?」

    「知道。」敢不知道嗎!前者一副強迫中獎的強力推薦,後者則凶狠地怒瞪他,彷彿他說錯了什麼就會找他拚命的神情。

    「其實,風助理一向對你印象極佳,但女孩子嘛,總要矜持一些,我想這些黃經理也是明白的,對吧?」

    「對……對。」

    黃磊風冷汗涔涔,心虛的眼神不住瞄向門口已化為索命惡鬼的學長,嗚……他好命苦,好想哭哦。

    男人婆暗戀黃磊風!

    去,這算哪門子笑話?況且有他這個超優秀的單身漢兼上司擺在她面前,別說門兒了,連窗兒、縫兒都甭想!

    方維揚殺氣騰騰地怒視著答應赴約的黃磊風,嘿嘿冷笑。他修長的身軀漫不經心地晃到他身旁,俯身笑道:「我說小磊磊呀,我們也許久沒聚過了,改天也約個時間一起運動運動吧。」

    「我……我沒空!」黃磊風驚跳起來。

    開玩笑,又不是不想活了,他沒事找一個空手道兼劍道高手「運動」什麼?

    「我都還沒說,你就急忙拒絕,未免也太傷人家的心了吧!」

    隨手將他按壓回原座,方維揚雙手捧胸,笑得嫵媚燦爛,秀出一口亮眼的白牙。

    「我……我最近……真的很忙,不信你可以問……問葉小姐。」他幾乎快哭了,一臉求救的神情,可憐兮兮地望著前方看戲的始作俑者,竊冀她良心尚存。

    「當然,最近黃經理都會很忙,因為風助理會為了將來生活的和諧,與黃經理做『貼身』的聯繫。」豈料天使原是頭上有角,身後有尾的惡魔,她落井下石道。

    嗚……什麼貼身聯繫嘛,只不過是協同處理了一些公司基層的人事調動罷了,她想害死他呀?

    哇,完了,姓方的大暴龍居然在磨牙耶!完了,他死定了!

    「這……這是個美麗的誤會,我……我……可以……解釋的……」愈說愈往後縮,黃磊風小心翼翼地賠了個苦瓜型的笑臉,豈料卻在大暴龍的邪笑下結巴不已。

    主啊,誰來救救他呀!

    「黃經理已經到了嗎?」

    結束商務電話的裴再馭,赫然推門而出,他厲眼一掃眾人,目光在葉紫身上頓了兩秒,最終定在了感激涕零的黃磊風身上。

    「進來吧。」他毫不拖泥帶水地說,黯沉深邃的眸中波瀾未興。

    但——

    他為什麼笑?

    葉紫蹙眉欲思,卻被餘下的那個聒噪男人打斷。

    「你在玩什麼把戲?」方維揚厲聲逼問,一掃平日嬉笑做作的神態,取而代之以嚴厲肅冷,儼然一副王者樣子。

    這……才是他的本來面貌吧?

    葉紫把玩著髮辮的髮梢,一派的閒適恬靜,淺淺笑道:「你看得懂?」

    「少囉嗦!」

    好沒耐心的男人!

    葉紫撤唇,但——陽剛味十足,他真的是兔子?

    「我家陰盛陽衰。」她天外飛來一語。

    「所以?」他瞇眼以待。

    「如果嫁掉一個,似乎平衡一些。」

    「而後?」方維揚切齒。

    「你的助理雀屏中選,恭喜,恭喜。」她邊說邊竊笑不已。

    沒辦法,誰讓日子太平靜了,閒閒無事令人老,所以嘛……嘿嘿——而lucky又以年紀為由退出,至於她則因生了小天才而功勳卓著,僅餘下阿姿一個人「老當健壯」,不選她選誰?

    於是以二對一的比數,她哀泣泣地被推入火坑,名曰:「擺脫舊日陰影。」

    但——有什麼陰影她怎麼不知道呀?

    風姿就像丈二的金剛,摸不著頭腦。

    但這是後話,咱們暫且不提,話說——

    「我警告你,不許欺負她!」

    他在火冒三丈耶,有趣!難得見「笑面虎」翻臉,她幾乎恨不能以V8記錄在案。

    葉紫用力眨了眨眼,硬擠去眸中的笑意和趣味,開口反擊道:「哦,為她覓一個如意郎君也叫『欺負』她?你很討厭她嗎?見不得她幸福嗎?

    「我哪有……」

    戛然止口,方維揚冷凝下噴火的怒容,冷睇著可恨的女人,以極危險的飄渺嗓音質問:「你耍我?」

    「被看出來了?真遜!」她俏皮地吐舌,絲毫沒有大難臨頭的警覺。

    「我沒有打女人的習慣,但為了你,我可以破例。」雖然極想不去注意她氣死人不償命的表情,但太難了。他切齒吐出最後一項要挾。

    「請便!」

    突然一張笑盈盈的俏臉突現在眼前,令他愕然一驚。隨後,臉的主人「哀怨」道:「我死後,麻煩你請阿姿來幫我收屍,畢竟在這個世上,我是她惟一的好友與惟二的親人。」

    惟一當然是lucLy!

    「你……你……」

    氣極地瞪著眼前不知死活的囂張女人,以及那誘人的等人伸手去掐的玉頸,方維揚陡然慶幸自己心臟夠堅強,頭腦也夠冷靜,不然難保不會被她氣死,或掐死她,而後再被男人婆追殺。

    「算了,我認輸了。」他喪氣地退開一步,轉口問出了他心中的疑惑:「那個叫Lucky的男人為什麼不娶她?」

    Lucky?他竟然知道Lucky?

    但,男人?!

    「他不能,而且阿姿也不肯。」就算她肯,她也不肯,根本就是老牛吃嫩草……不,是嫩芽才對,Lucky的年紀連草也算不上。

    「為什麼?」他的心不由懸得高高的。

    為什麼不肯,她不是愛那個男人嗎?為什麼?

    葉紫靈動的明眸快速轉動了一周,唇角泛上一抹惡意的淺笑,「Lucky以後會娶別的女人。」她說。

    男人婆,就如此愛他?明知他會娶其他女人,還……

    碎了,心都碎了。

    他眼中陡然湧上一股落寞,以及一股……心痛,痛她癡愚,可——

    不明白呵,心都碎了,怎麼還會再痛?

    他……不會是對阿姿來真的吧?

    那麼來最後一試吧。

    「你真的是同性戀?」她乍然出口,以為會激出方維揚一些些火氣。

    豈料——

    「你說呢?」他僅淡淡地斜睨了她一眼,心灰意冷地轉身欲走。

    「那你為什麼不去變性?」

    已成竹在胸的她,此語僅是為了捉弄。

    恰從總經理辦公室出來,又恰好聽到此語的黃磊風,驚得一個踉蹌,險些一頭跌進門外那盆茂盛的巴西木裡。

    老天,她還真是……他欽佩地望著葉紫。

    「你為什麼不去死?!」門口傳來方維揚的怒吼,宛如驚雷。

    ※※※

    「為什麼又欺負方副總!」

    一屏退閒雜人等,裴再馭即將她召入內室,開口便問。

    「你很關心他哦。」斜眼睨向他,葉紫略帶不滿地指責,宛然一副撒嬌的小女孩模樣。

    被她嬌美的神態弄得心頭一悸,他招手讓她行至面前,而後又不著痕跡地拉她坐於自己膝上,才任唇畔逸出了一串低沉的笑語。

    「你不必嫉妒,我和揚沒什麼。」

    「我嫉妒?!」

    葉紫幾乎尖叫,這個自大狂!他和那個娘娘腔再怎麼捻三搞七,也不關她的事。雖然……雖然……她心裡有些……怪怪的……

    「真的?」

    他笑著反問,將自己的額頭與她相抵,因低沉的笑語而呼出的氣息,直直撲入葉紫的口鼻,形成一股無可隱藏的旖旎,魅惑住她。

    「……」

    葉紫望著他貼近的俊顏,全忘了反擊與置疑,她癡迷地酡紅了兩頰,又暗惱著在那低沉性感的笑聲中無可遁形的自己,忍不住伸手掩住了那張會發出亂人心神笑聲的薄唇。

    「別笑了!」她微嗔。

    「好,不笑。」

    他在她素白的手掌下悶悶地說,一雙黑眸似有若無地以柔情為箭,直直地射向她,加之說話間不經意吐吶的熱氣,更像最佳的調情,驚駭了她。

    「你……你沒告訴我副總不是同性戀!」

    羞急下,她刻意將話題扯開,但頰畔密佈的紅雲,以及美眸中顯而易見的迷離,卻出賣了她。

    「哼,那傢伙本來就不是!」

    不滿她坐在他懷中卻念著另一個男人,裴再馭微慍著,索性埋首於她潔白溫馨的頸窩處,深深掬取那抹誘惑他已久的清雅體香。

    「別……鬧了。」她不安地推拒著。

    雖然明知自己早已不是單為他酷似那人而心悸,但……曖昧不明的情勢,她可以沉淪嗎?

    不行呵,畢竟她已不是七年前的獨自一人,今日,她的名字該叫「母親」。

    她在恐懼什麼?還是已……心有所屬?

    順從地放鬆對她的鉗制,裴再馭若有所思的黑瞳,攫住她閃躲的目光,直直攀爬,直慾望入那靈魂之窗深處,久久未語。

    ※※※

    一身冷冽氣息的方維揚,剛進辦公室便冷眼盯著兀自忙碌的風姿,暗暗思忖。

    他想他是愛上她了。

    和裴那類一眼定情的人不同,過往的教訓與生性的謹慎多疑,他從不肯輕易想念任何人也不肯付出一絲一毫的真心,但她卻是不同的。三年相處下來,他從她身上清楚地看到了工作上精明幹練,私事上卻憨直糊塗兩種截然不同的性子。也僅有她,從不畏懼他高高在上的職位,敢對他大吼大叫,也敢真心地關心他,體貼他,讓他覺得自己也僅是普通人而已,很溫暖,第一次忘了孤獨的滋味。

    「唉——」

    輕幽地歎息,他忍不住失笑,看來他真的是愛上她了,否則早上初見她身著這件細肩帶的天藍色小洋裝時的驚艷,為何此時一想到她如此裝扮卻為了取悅另一個男子時,竟化做了滿腔的戾氣與不滿?

    這或許便是嫉妒吧?他暗忖。

    「咦,你杵在哪兒幹嗎?」

    百忙中,恍惚瞥見他靜佇的身影,風姿忍不住停下工作,驚詫地瞪他。

    「小姿,人家好悶哦。」

    乍眼間,他已由幽然沉思狀轉換做深閨怨婦型,一臉哀怨地偎過來。

    剛才她好像瞧到方痞子和平時不一樣的神情,可……用力眨了眨眼,人眼的仍是他那副嬌媚堪憐的死樣子,風姿暗想或許方才是她眼花了。

    趁她愣怔間,一個拉扯,方維揚已與風姿換位,且順勢將佳人摟在懷中,不亦樂乎地上下其手。

    「小姿——」他刻意湊到她耳邊,性感地輕呼一口熱氣,而後滿意地喜見懷裡的嬌軀幾不可遏地輕顫了一下,他再接再厲道:「人家真的很悶哦。」

    癢,好癢!

    因騷癢難耐而回魂的風姿,乍聞此語,頓時大怒。她抓起一疊文件夾想也未起,便向他頭上招呼去。

    「悶?!知道悶還敢把工作都丟給我一個人,自己跑去泡男人?」她漂亮的黑瞳中急遽地燃起熊熊怒火。

    該死的臭男人,死娘娘腔,虧他還一天到晚叨念著和她做朋友,敢情把工作都丟給她,自己去逍遙快活!

    「哇,小姿,你好暴力耶!」

    眨著一雙無辜大眼,方維揚抱了頭哇哇大叫,可憐兮兮的模樣活似被主人拋棄的小狗狗。

    「哼!」

    酷酷地冷哼一聲,她猶餘怒未消。

    「人家……人家頭上起個小『包包』,怎麼辦?」他慘叫連連。

    起包了?

    半信半疑地轉過頭,果然見他額角處有個紅紅的小包,她忍不住伸手去按。

    「啊——」

    「閉嘴啦!」

    急急摀住他欲罷不能的烏鴉嘴,風姿心虛地四下張望了片刻,見無人出現才鬆開了手。

    老天,若被人聽去了,怕不以為這裡發生了謀殺案才怪!

    「你怪叫什麼?!」不滿地怒視,外加響噹噹的一記爆栗,正巧吻上那個小包包。

    「嗚……好痛!」

    乖乖,這女人也真是狠心,專打他痛的地方!但……她似乎不那麼生氣了。

    揉著自己命運多舛的額角,方維揚終於認命地承認,她的快樂源於他的「痛」苦。

    「小姿,你怎麼這麼狠心,總欺負人家?」他哀怨地指責,且傷心地埋首在尚偷笑的女人頸窩處,幾乎泫然欲泣。

    不會吧?他這語氣……本來正要上揚的唇角一僵,風姿艱難地低頭欲看他的臉部表情,豈料卻只看見了一顆黑漆漆的頭顱正……躲在她懷裡……

    「你在幹嗎?」

    火爆佳人的間歇性火山二度噴發,她怒不可遏地想推開他,一張俏臉氣得……呃,羞得通紅。

    豈料料心的她卻忘了她此刻亦正端坐在某人懷中,激烈的推拒下,一個不穩,身子一晃,便往辦公桌上直直墜去。

    「呀!」她閉眼驚呼,幾乎料到了自己悲慘的下場。

    「小心!」

    一改平日的嬌媚,方維揚憂心地疾呼,急忙忙長手一撈,將她撈回懷中。

    「笨蛋,你想嚇死我呀?」他橫眉怒目地低吼。

    「你……你……」

    剛從驚嚇中清醒的風姿,瞠目結舌地望著近在咫尺的男人,墜人了另一波驚嚇。

    喝!眼前這男人真的是平日嬌嗲的那個娘娘腔嗎?明明是同一張臉,明明他在……吼她,凶她,可為什麼她卻開心得想笑?

    她發現了嗎?

    一道沉痛的滄桑從他惑人的黑瞳中一掠而過,他剛想轉換回平時的偽裝,豈料——

    「你是誰?」

    被他眼底的滄桑感灼痛了眼,她鼻翼微翕,強抑下某種莫名的酸澀,出乎意料地伸手捧住了他英俊的臉龐,哽咽著問道。她……是為了他在流淚嗎?

    受寵若驚的方維揚,早忘什麼計劃,什麼偽裝,他癡癡地回望著她泛著濕意的紅眼眶,禁不住以同樣迷茫地聲音問道。

    「是啊,我是誰?」

    他明明看上去鎮定如常,可為何她卻聽到一道微弱的哽咽?

    「別……別哭!」

    她用盡全力吐出這艱難的兩個字,卻驚見他眼底濕意漸濃。驚慌下,她笨抽地湊上前,吻住了那叫她心。慌、心痛的眼眸。

    一道暖暖的液體,鹹鹹澀澀地打濕了她馥郁的唇,她珍惜地吻去,而後右邊也同樣滑落另一道,她不厭煩地再度吻去。

    「別哭。」

    她的唇貼在他眼瞼上呢喃,而自己卻莫名地淌下淚水。晶瑩剔透的淚珠迅速在她臉上滑出一條淚痕,而後沿著她弧度優美的下頜,濡濕了方維揚的額頭,接著與他的淚漸漸融合,成為一體……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全忘了留意,只是相擁著,額頭抵著額頭,臉頰貼著臉頰,分享著彼此的體溫與心跳。直到——

    「風姿姐,東西都收拾好了,我先走了哦。」

    利用暑期來歐尼打工的助理小妹阿玉,猛然打開門,探頭進來快樂地嚷著。待看清了裡面的情景,她不由臉一紅,尷尬地摸摸鼻子,對神情彆扭的兩人嘿嘿一笑,「別……別介意,請繼續好了。」說完便匆忙忙縮回小腦袋,腳底抹油,逃命去也。

    拜託,誰還繼續得下去?

    風姿忍不住對天翻了翻白眼,而後——

    「放開我啦。」她坦然地推推橫在腰間的鐵臂,卻對指端觸及的結實肌肉起了興趣,忍不住用力捏了兩下。

    方維揚吃痛得微皺了下濃眉,卻忍著不語,僅低頭望著她因好奇而熠熠發亮的大眼睛,柔情的唇畔噙著寵溺的淺笑。

    「哇,原來上次真的是你扁了島田次郎那個色鬼耶!」終於證實他也是個強壯的男人,風姿乍然仰起的小臉上,儘是驚喜與對英雄的崇拜。

    什麼叫「真的是」?本來就是他嘛!

    他略不滿地瞪她,「你不信任我!」

    「哪有?」眨眨睜得有些累的美眸,風姿笑得有些心虛。

    「還說沒有?」他一下子便拆穿了她,得理不讓地又說。「不管,你要賠我啦!」

    「賠……賠什麼?」

    「賠……賠我……」狡詐的黑瞳快速一轉,他有了決定,「陪我參加今晚卓氏的晚宴。」

    「今晚啊——」風姿不由苦了臉,不是她不肯去,而是葉子和Lucky耳提面命地要她去……算了,這麼丟臉的事還是不提為妙。

    「你有約了?」他乍然沉了一張俊臉。

    「嗯。」她小心翼翼地回答,見他臉色不佳,忙補充說:「可不可以賠別的?」

    「和誰?」他關心的卻是哪個不要命的男人,竟敢犯到了他的頭上?

    「不……不知道。」糟糕,他臉色似乎更差了。

    「真的?」他貼近她,鐵青的俊臉怎麼看怎麼危險。

    「當然是真的!」如果不是仍坐在他懷裡,風姿想自己一定會嚇得跳起。「是葉子安排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說實話能否逃過一劫,她暗忖。

    「相親?」

    陡然記起先前姓葉那女人的話,方維揚大怒,任一團爐火在心頭愈燃愈烈,卻意外地扯出一抹魅人的微笑,他輕柔地問:「你想去?」

    「……」

    聲音哽在喉頭,但風姿白著臉拚命地搖著頭。開玩笑,又不是嫌命長要找死!

    只是,為什麼她身旁都是些會在生氣時微笑的恐怖分子,害她常常被嚇到!

    這還差不多。

    對她的堅決否定終於感到滿意,他便收起了嚇人的假笑,轉而溫柔且性感地在她耳邊輕輕誘惑道:「既然不想去,不如陪我去參加晚宴好了,那裡請了一流的名廚,有好吃的法國料理和各種美味哦。」

    法國料理?各種美味?光是用想的,她就幾乎流口水了。

    「真的?」她漂亮的大眼浮動著夢幻般的色彩,極具誘惑力地凝睇著他。

    要命!敏感地覺察到自己體內起了變化的方維揚,幾乎是不敢置信地瞪她。怎麼會?!以他遊遍花叢多年的定力,竟敵不過她一個天真且嬌憨的眼神?

    「真的。」他答得艱難,幾乎不敢直視她無邪的瞳眸。

    「這樣啊……」絲毫未有危機感的她,在美食與理智間掙扎了片刻,「好,我陪你!」她快樂地宣佈,手臂在身旁蕩來蕩去。

    看著她開懷的模樣,原本漸熾的慾念竟奇跡般消退。方維揚不由也揚起了唇角,是的,就是這樣的風姿了,他的至愛!而他,是要她的,完完整整,不只有軀體,還有靈魂……

    是完全地獨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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