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君香 第八章
    踏著輕快的腳步,哼著小曲,羅走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

    因思家情切,用完早膳,他稍事準備一番後便欲起程,歡霄派了兩個護衛跟在他身旁,還在他耳旁訓了不少話;接著又對那兩名護衛囑咐一大堆,說了半個時辰後才目送他們離開。

    剛好今兒個城南附近有個廟會,做生意的人很多,看熱鬧的人更多,一條長長的街上擠滿人群。無論是吃的、玩的、看的,應有盡有,實在是人太多了,必須停停又走走,羅也趁這機會,這兒看看那兒摸摸。

    其中一名護衛傾身附在羅耳邊說道:「看這人潮似乎愈來愈多,若再這樣耽擱下去,腳程不加快,恐怕過了傍晚都還趕不到羅家就要寄宿客棧,為免節外生枝,咱們還是抄近路,趕緊在天暗下之前趕到羅家,以保安全。」

    「也好,就聽你的吧!不過,這兒我還不太熟,更不知哪裡有捷徑,有勞您帶路。」

    「這是應該的,少爺您太客氣了,請往這邊走。」

    在下個路徑右轉後,左拐右彎地繞過許多小街,通過城門,轉眼已離開城南範圍,來到城南與城北的交接處——窩窩集。窩集的東北語即指森林,因地處近東北地區,便藉用外來語稱呼一大片森林,又為區別東北的窩集,故再加上一字,稱為窩窩集。

    通過這片森林,再走一段路程,即能到達城北的城門。不過,這片森林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腳程快一點,也要花費二、三個時辰;若是不熟悉路徑,很容易便會在森林中迷路,那時就要花更多的時間才能走出這片森林。

    「少爺,前面就是窩窩集了,要小心留意一下四周。」

    「嗯,我會的。」雖然他平時較貪玩,也給人不穩重的感覺,但重要時刻,他也是懂得該如何拿捏分寸。

    表面上他雖然對歡霄的囑咐隨意敷衍了事,但私底下可是牢記在心,況且他之前曾被敵人捉去,因此之後答應歡霄的要求,他一定會做的。所以,他現在是提高警覺,絲毫不敢大意地耳聽八方,眼觀四面。

    走在茂盛的森林裡,就算身旁有人作陪,羅仍感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尤其愈走進去,濃密的樹葉遮住陽光,細微的光線透過枝椏照在地面,讓人更覺陰森。

    「氣氛有點怪異,咱們還是加快腳程吧!」心頭似乎有不好的預感,羅連忙對身旁的護衛下令。

    三人以飛快的腳步穿越崎嶇難行的森林,渾然不覺躲藏在森林中的一對眸子忽閃忽滅,如影隨形地跟著他們。

    「少爺,前面就是出口了。」一名護衛手指著不遠處的亮光處。

    眼看就要走出窩窩集,羅不禁鬆懈下來,心想應該沒什麼問題。

    驀地,一股輕微的氣息飄浮在寂寥的空氣中,那是屬於人的氣息,而非動物的氣息,羅鎮靜地大喝:「什麼人?還不出來!」

    兩名護衛也察覺空氣中的不尋常,連忙將羅圍在中間,擺出防衛的姿勢。「少爺,要小心!」

    半晌,鬼魅的森林裡只傳來動物細微的走動聲,剛才的聲響猶如曇花一現,簡直讓人誤以為自己是否聽錯了;連羅也不禁懷疑自己真的太敏感了點,就在三人稍稍放鬆之際,一撮白色的粉沫夾雜在空氣中,向他們吹襲而來。

    眼尖的羅清楚地看見白色的粉沫在微弱的光線照射下,發出異樣的磷光,立即警覺地對其他兩名護衛出聲命令:「不要呼吸,馬上閉氣。」

    無奈立於迎風處的兩人,就算聽到羅的警告立即閉氣,仍是吸入少許粉沫,身子頓時癱軟無力,連忙開口呼叫:「少爺……」話未說完,便硬生生的倒地不起。

    羅驚得趕緊彎身蹲低,欲查看兩人的情況,伸手探了探他們的脈象,卻不知是何種毒,不死心地再探向他們的脈絡。奇怪,為何就是沒有中毒的跡象,脈息一切正常,只是比正常人的較為緩慢,像睡著一般,真氣也無大礙地運行。

    「還是擔心你自己吧!」蒼老低嗄的嗓音隨著黑色身影由樹上降下,猙獰的面孔扯著詭異的笑容,兩眼直盯著羅,這人不正是歡霄找了許久的江益坤?

    羅不敢大意,暗自運氣調息,待確認自己的身子無事,才開口反問他:「你不知道使毒對我是沒有用的嗎?」

    哪知聽了羅的話,江益坤的神情更為囂張。「我怎麼會不知道,我一直觀察你和歡霄的一舉一動,任何秘密都逃不出我的眼珠子。」笑聲慢慢地轉為狂妄,「嘿嘿嘿!別費心了,這只不過是平常唾手可得的麻醉劑,把它碾成粉沫狀,再加一帖軟骨粉,只是會昏睡幾個時辰,死不了人的!雖然你精通醫術,但這種用在病人身上的東西,並非是真正的毒,我只是不屑對付那兩個無用的傢伙,我真正的目標是你!」

    「你到想要做什麼?我跟你並沒有深仇大恨,更無利益相沖,為何你三番兩次針對我?」

    「第一次捉你是想威脅你,在歡霄那小子的藥中摻雜毒藥,沒想到你竟然逃跑了!這一次則是要捉你去逼迫歡霄讓出水龍幫。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那小子之間的關係,笑死人了,男人竟然會愛上男人,你們真是有病!不過你長得還真漂亮,莫怪歡霄那種高傲的男人會喜歡上你,連我看了都覺得心癢癢的,讓人真想玩玩你,本不像羅第一次見著江益坤時,那忠厚敦正的模樣。

    「但開了苞的人我沒興趣碰,真可惜你的第一次不是跟我,不然保證一定能讓你爽到極點。既然你是他的男妾,他對你又寵溺有加,擒住你作為我談判的籌碼,他還不乖乖聽我的話嗎?想必他現在一定是心急如焚。」扭曲的笑容吐出如貓頭鷹般的笑容,迴盪在黑暗寂的森林中,更顯得突兀駭人。

    羅可以感覺由心底竄起的恐懼感,額頭已然冒出成串的汗珠,雖是如此,羅猶自鎮定地笑著,他才不會讓他得意。「想要捉住我,得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別空耍著一張嘴皮子。」

    羅手掌微翻,凌空對著江益坤發出一道凌厲的掌風,自己順勢退了一步,讓彼此的距離瞬間拉遠。

    被掌風掃過而退了一大步的江益坤仍有恃無恐地雙手交叉在胸前。「看在你那可愛的面孔份上,本想對你溫柔點,不過照這情形看來,你還真的有兩下子,激起我強烈的毀壞感,你可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江益坤露出陰惻惻的笑容,從腰間抽出一條短如拂塵的軟鞭,在空中運氣輕揮,啪的一響,粗如手臂的樹枝立即斷成兩截,像嘲諷似的落在羅的腳前。

    「下一個就是你的臉了!」話語剛落,江益坤的軟鞭直向羅的門面襲來。

    羅輕巧地向後連翻了幾個觔斗,勉強地閃過他的攻擊,身子剛落定,鞭子隨即又在身前連揮數下,他掌風綿密地擊出,以化解江益坤猛烈的攻勢。但那鞭子如影隨形,無論他身在何處,鞭子便揮到那裡;倏地他身形向右斜閃,鞭子夾帶著厲害的勁風從左耳旁掃過,擦破他耳垂的肌膚,頓時沁出一絲血跡。來不及多想,下一個攻擊隨之而來,快速地往他的肩頭猛然挑起,對準他肩頸處。

    羅反應靈敏,上身往後仰,避開江益坤的鞭子,雙手連番擊出,強大的內勁震得江益坤退了幾步,此時羅乘機轉守為攻,只見他指化為掌,掌化為指,將師尊獨門的「洛英擎天掌」與「蓮花拂穴指」交互為用,化解鞭子猛烈的攻勢,當真掌來時如落英繽紛,指拂之處如春蓮葳蕤,不僅招招攻勢凌厲,而且丰姿端麗。

    江益坤亦非省油的燈,鞭子耍得出神入化,招數變化萬千,漫天飛舞的鞭子夾帶銳利的勁風,隨著江益坤的縱躍而移動直撲向羅,兩人各展精妙招式。

    頃刻間,兩人已對拆數十招,仍未見勝負。

    羅心想若能奪下江益坤手中的鞭子,失去重要武器的他攻勢自會減弱,自己的勝算就會大些,這才有機會將他撂倒。想是這樣想,但江益坤的鞭子猶如猛虎一般,一靠太近就會被抓傷,要擒之談何容易!此時的羅已有點疲於應付,不自覺地心浮氣躁起來,腳步亦遲緩了些。

    忽地,羅見江益坤腋下毫無防備,想也不多想地虛晃一招,身子卻是立即直衝江益坤,想來個攻其不備,好將他一舉擒下。

    就在快接近之時,江益坤像是洞悉羅的動作,倏地甩出鞭子,纏住頭頂上的樹枝,身形拔高,借力使力地輕躍至羅身後;在羅來不及轉身之際,朝他背部重重踢了一下,軟鞭也隨之唰的一聲劃破他的衣衫,而那一下打得他皮開肉綻,留下一條長長的鞭痕,強力的內勁,震得羅胸中氣血洶湧,一口甜血倏地衝上喉嚨。

    羅咬緊牙關,不欲讓那口血噴出,但艷紅的鮮血卻不聽話地由嘴角流出。

    不想在他面前示弱,這樣的念頭讓羅站起身子,再度朝江益坤擊掌,手勁卻弱了下來。

    見此大好機會,江益坤豈不乘勝追擊!右手耍軟鞭,左手使掌法,連綿不絕地攻向羅。

    羅被攻得連連後退,鞭子卻也無情地落在身上,印下數條紅紅的鞭痕,身上傳來的痛楚令羅的腳步頓了頓。

    這時,江益坤見有機可乘,左手再補上石破天驚的一掌,強大的掌氣讓羅頓時翻滾在地,喉頭的那口血也噴出口,濺上自己的衣衫,胃中翻湧而上的嘔吐感和陣陣如撞擊般的暈眩感,不斷襲向羅,鮮紅的朱唇只來得及虛弱地吐出:「霄……」纖細的身子便緩緩地墜落地面。

    「別心急,等歡霄那小子一來,你們兩個就可以見面了,到時就讓你們兩個做一對喋血鴛鴦,哈哈哈!」

    ☆  ☆  ☆

    「喂!你們這些杵在那邊的大個子,還不進去通報你們當家的,說羅家的大少爺來訪,要見我們家二少爺;還有,快去端茶來讓我們解解渴,快去!我的媽呀!坐了這麼久的馬車,簡直是折煞我這把老骨頭,沒想到來到水龍幫,沒好好款待我們便罷,連茶水也沒立刻奉上,原來這就是聞名天下水龍幫的待客之道。」說話的人便是羅家赫赫有名的總管——人稱忠伯是也。

    「忠伯,像樣點,別給人笑話了。」坐在檜木椅上的羅逸,頭也不回地對站在身後的忠伯出聲警告。

    「哼!」後頭傳來忠伯不以為然的嗤哼聲。

    這時,一道偉岸頎長的身影自門後出現,低沉渾厚的嗓音隨之響起:「羅大當家此刻怎會來到水龍幫?」本在書房審閱帳簿的歡霄,聽聞手下說是羅家的大少爺來訪,不禁覺得奇怪,小兒不是回去了嗎?他大哥怎會來訪,抱著疑惑的心思走向大廳,立即看見羅逸端坐在椅上。

    「當然是來看我們二少爺的。」忠伯在羅逸未開口前搶先回答。

    羅逸轉過頭去,犀利的眼神示意忠伯不要說話,閉上他的嘴巴,否則就要讓他自己一個人走回去。

    「聽說你還沒捉到你們水龍幫的叛徒,放任兒在此我不放心,此次來就是要接兒回去;至於那老妖怪要兒幫你的這件事,無論結果如何,我自會向那老妖怪交代。所以,請你叫兒出來,我現在就要帶他回去。」不容質疑的口氣,顯示出羅逸的決心。

    「小兒在今早便已出發返家,難道你們沒見著他?」算算時辰,若無耽擱,小兒應該在天黑之前就已到家了。

    羅逸沒忽略歡霄談及兒時毫不避諱的親暱稱呼,以及眼底浮現的溫柔,但他不願去深究其中緣由,只要兒回去了,一切都好辦。「可能是中途錯過,既然這樣,那我們也不多打擾,我們羅家只是個普通的生意人,不喜歡招惹太多無謂的麻煩,更不喜歡跟太複雜的幫派來往,因此,我不希望兒和你們水龍幫有所牽扯。這一回去,我是不會再讓他來了,也希望貴幫不要來打擾我們。」

    「這要不要來,恐怕得看小兒的決定,建議你最好問問小兒的意思。」挑釁的語氣說明此刻歡霄心中的不悅。

    「我是他大哥,我說的話他當然會聽,倒是你這外人,沒有權利來干涉我們兄弟之間的事。」

    站在一旁的馮九按捺不住,一進門那老僕就頤指氣使,也難怪主人說話的語氣如此氣傲,剛才那番話,根本是暗地諷刺他們水龍幫是個龍蛇混雜的地方,這實在讓他嚥不下這口氣。「我們二堂主跟羅是很親密的……好朋友,哪是你說的外人。」舌頭打結,差點說漏了嘴。

    「馮九,別多事!」歡霄沉著臉低喝。

    「反正我們大少爺說了便是,我們二少爺何等尊貴,不是你們這些三教九流的人高攀得上的。」二少爺是那麼天真單純,這次他是絕對支持大少爺到底。

    「忠伯!我不是叫你別多話。」羅逸俊眉微蹙,口氣不佳。

    大廳堂上靜寥的氣息,卻蹦出閃電般的火花,歡霄和羅逸各據兩端對峙,頗有一觸即發的陣勢。

    羅這時,羅逸打破僵局,開口說道:「不管貴幫想怎樣想,我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多加打擾了。忠伯,咱們回去,二堂主就請留步,不用多送,告辭。」說完,轉身便要離開。

    驀地,兩個人從屋外跌跌撞撞地衝進來,一見著歡霄便咚的一聲,跪地磕頭不起,嘴中還大聲嚷嚷著:「二堂主饒命呀!」

    「你們兩個不是護送小兒回去嗎?這麼慌張到底是發生什麼事?快說!」歡霄的心像被揪緊似的透不過氣來,神情緊張,不禁大喝問道。

    一聽到兒的名字,羅逸原本欲往前走的腳步停下來,驀地衝到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人面前,大手用力扯起他的衣襟,將他整個人提起來。「我們家兒怎麼了?你趕快給我說清楚。」

    「咳!咳!咳!」那人被羅逸這麼一扯,頓時呼吸不順暢。

    「大少爺,他臉色都已經發青了,你這樣他說不出話。」

    「哼!」羅逸用力一甩,那人立即跌坐在地面。

    另一人見夥伴一時說不出話,連忙代替他回答:「屬下該死,我們走到城南和城北的交接處窩窩集,就要走出森林之際,我們兩個被一股沁香迷昏,醒來之後便不見少爺,連什麼人綁走少爺也沒看見,屬下真是罪該萬死!」

    「迷香?會使毒的人除了他還會有誰。江益坤,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綁走小兒,若是他有一絲的損傷,任你逃到天府地獄,我也會將你擒下,你等著!」冷冽如冰刃的話,一字一字地由歡霄咬緊的齒縫中擠出來。

    「大少爺,二少爺會不會有事?早知道就不讓他住在這裡,都是大少爺您答應二少爺,才會發生這種事,結果……現在……如果二少爺有個萬一,我……我怎麼對得起九泉之下的老爺和夫人,我也不想活了!嗚嗚嗚!二少爺,你可要平安無事。嗚……」忠伯老淚縱橫地哭道。

    「忠伯,別再哭了!兒一定會沒事的,我發誓!」羅逸心中既懊悔又憤怒,懊悔的是不該讓兒待在水龍幫,憤怒的是竟然有人敢對兒不利,他發誓定會將那人碎屍萬段。

    「歡霄,當初我要你照顧兒,你信誓旦旦地保證,現在這種情形你又怎麼解釋?這件事原是你們水龍幫的家務事,卻惹上我們家兒,若是他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定要你以死謝罪!」羅逸危險的瞇起眼眸盯著歡霄。

    「不用你說,我自會那樣做。」歡霄面無表情的臉龐卻散發出冷冷的氣秘,緊抿的薄唇冷不防地微勾起。

    一旁之人莫不被歡霄這突如其來的笑容惹得頭皮發麻,好像他心底已做了什麼可怕的打算。他們知道二堂主對羅是情真意切,將所有的愛意全投注在他身上,所有的溫柔只為羅展現;若他真有什麼意外,以二堂主那樣偏激的個性,他們是絕對打從心底相信,二堂主會追隨羅的腳步而去。他們只能在心中祈求上天讓羅平安無事,否則……以他們之力,是絕對阻止不了二堂主的。

    倏地,一記飛鏢劃過歡霄的右頰,嵌在他身後的柱子。

    一絲血液從歡霄的面頰沁出,歡霄拔起飛鏢,將綁在上面的字條取下,就在拆閱之際,一綹烏黑的秀髮飄飄然地隨風飄落,歡霄反射性地將它接住,將目光投注在手上的青絲半晌,再轉向字條;瞬間臉色鐵青,將字條整個緊捏在手心再鬆開,片片碎片飛落至面。他愛憐地將青絲貼近臉龐,輕輕地摩挲,然後小心翼翼地收放在懷中。

    「羅大當家,我歡霄在此發誓,定會將羅給帶回,請你放心待在水龍幫,很快你便能見到小兒——完整無缺。」歡霄說完話,轉身便要離開。

    「二堂主,我們跟你一起去!」為了那可愛又善解人意的兒,就算赴湯蹈火,他們也在所不辭。

    「你們誰也不許跟來!」歡霄深沉陰冷地瞪著眾人,拋下一句話後,他修長的身子便如飛箭般疾射而出,早已不見人影。

    「我跟著他去,忠伯跟你們就待在這裡,以防萬一。」羅逸下定決心,身形飛快地一縱一躍,幾個起落跟在歡霄的身後。

    他沒想到歡霄對兒竟是真心的,那真摯的情感表露無遺,眼底的深情透露著他火熱的心,彷彿要將人燃燒似的。他知道要歡霄以死謝罪是有點意氣用事,若兒有任何損傷,他也有責任的,說出那種話只不過是想看看歡霄的反應,誰知道他一口就答應,沒有絲毫猶豫。

    若兒不在了,歡霄定是不願活在沒有兒的世界,他的腦中頓時浮現這個念頭,所以歡霄才會那麼乾脆就答應他的要求。老實說,他沒有自信可以為了一個人犧牲或了結自己的性命,因此他被歡霄如此濃烈深厚的情感所震撼,他心中甚至認為兒跟著他或許是可行的,雖然發生這種事,他隱約知道,歡霄所承受的痛楚不亞於他,或許他的內心比他更害怕失去兒。

    看到歡霄一副沒兒就活不下去的模樣,他頓時覺醒,人生在世若活得不快樂,事事有所束縛,那一定是非常痛苦,他不願兒的人生變成那樣。

    這次兒若真安然無事,他不會再有所堅持,他們之間的事就隨他們去吧!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再怎麼杞人憂天也改變不了命運;再說他們兩個若真有緣,就算強制要分開他們也是白費力氣,何不順其自然呢?

    ☆  ☆  ☆

    快如閃電般的身影一路疾奔,焦慮擔憂的神情寫在臉上,歡霄腳不停歇地前往「獨巖峰」,腳步輕盈地蹬在突出的崖壁,提起真氣,快速地往上飛躍。

    轉眼間,歡霄已來到獨巖峰的峰端,心神俱裂地看到一副令人觸目驚心的景象,眼前所入目的竟是羅躺在地上,衣衫破裂不堪,上頭還透著黑的血跡,白皙的身子印著一條條鮮紅刺目的鞭痕。

    憤怒、悔恨、心疼、不捨,霎時全湧上歡霄的心頭,他怔怔然的,腦中一片空白,直至感覺到臉上濕濕熱熱的。

    「小兒!」力持冷靜的聲音洩露出一絲的顫悸,亟欲奔到羅的身旁。

    「歡霄,想不到你也會流眼淚,看來這次我是押對寶了。哈哈哈!」乾啞粗重的嗓音從羅身後的杉樹傳出,一道身影出現在羅身旁,阻止了歡霄的行動。

    「江益坤,我義父待你不薄,你竟做出背叛水龍幫的事來。」

    「不薄?」江益坤冷笑一聲,眼神充滿不屑。「那是理所當然,為了水龍幫,我花了大半人生,全心投注在水龍幫,等待有一天水龍幫的一切全都屬於我一人。孰知,你竟半路殺出,阻礙了我的路。我恨,為什麼幫主不是我而是你,只因你是歡無天的義子;我在水龍幫辛苦多年,卻只換來一個總管小小的位置,我要整個水龍幫都是我的。所以,歡霄——你必須死,只要你一死,幫主的位置就是我的,這是你的命運,誰教你礙著我的路,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既然是針對我而來,為何你要將羅牽扯進來?」歡霄瞇起眼,冷言問道。

    「只能怪他倒霉,跟你有匪淺的關係,我當然得極盡利用,我知道他是你的弱點,當然得把握這一點,用他來威脅你,看你敢不乖乖聽話。」江益坤一臉得意。

    「廢話少說,把東西交出來,不然——」江益坤忽然彎身,一個大掌將羅軟弱無力的身子提了上來,讓羅靠在他身上,臉朝著歡霄;見歡霄一個箭步就要衝上前來,立刻將軟鞭抵在羅白皙的項頸。

    「你別慌,他只是暈過去,還死不了人的。不過,若你不聽我的話,難保他不會怎樣,想必你也很心疼吧!只要你將印信交出,然後在我面前自刎,我就饒了你的小情人。」

    「你敢再傷害他一根寒毛,我絕不饒你!」換上陰魅的神情,歡霄的心中湧上對江益坤濃濃的怨怒,恨不得殺了他。

    「別一副想殺我為快的表情,看看現在是什麼情形,你的小愛人正在我手上,你根本沒有權利說那種話,應該是你要服從我的話才對,哈哈哈……」得意的奸笑慢慢轉為狂妄,一聲聲刺耳的迴盪在峰頂。

    「霄……別聽……他……的……」斷斷續續的模糊低語從羅低垂的螓首中傳出,只見羅緩緩地將頭抬起,以堅毅的眼神看著歡霄,無懼江益坤抵在他頸子的軟鞭,繼續說道:「你別管我……我沒事的,千萬不要聽他的話……就算你把東西交給他,他仍是不會放過我的,所以……你一定要殺了他。現在他不敢對我怎樣,因為他需要我做他的護身符……你殺了他。」

    「哼!看你嬌嫩的模樣,膽子卻不小。要殺我之前,我也會拖著你一起上路,來個同歸於盡?讓歡霄痛不欲生,無論哪一種結果,都是我贏。現在,是要聽我的還是讓你心愛的人跟我一起同歸於盡,不用我再多說,歡霄,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如何做。」江益坤執鞭的右手向羅的頸項再侵進一分,一絲血液登時流出。

    「唔!」頸子傳來的痛楚令羅緊咬下唇,不願讓驚呼逸出口,為了不讓歡霄擔憂,他勉強地對歡霄釋出一抹微笑,要他別擔心。

    激動的心情無以復加,歡霄此刻無比深情的溫柔正默默地傳遞;瞬間,兩人共同體認到,一生只為對方而活,那股情感支持著他們兩人,也讓歡霄恢復理智,不被憤怒的情緒所牽動,心中做了一個決定。

    「好,我要將東西交出可以,但你必須先放了羅才行。」

    「別把我當傻子,你先將印信丟過來,然後……」停頓一下,江益坤從懷中拿出一把鋒芒銳利的匕首丟給歡霄。「再用這把匕首在我面前自刎,我也許就會大發慈悲地放過她。」

    歡霄將手探進袖中,取出由布巾包裹起來的印信,拋向江益坤,再用足尖將躺在地上的匕首輕輕佻起,右手凌空接住匕首,握住把柄轉了一個圈,將刀鋒面對自己。自始至終,他的目光從沒離開過羅。

    「霄!別那樣做,你若敢死,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你。」羅叫道,奪眶而出的淚珠濕了臉頰,他不要歡霄為了他而死,他一點也不開心,一點也不高興,更不想要這樣的結果。

    「小兒!」柔柔的一聲輕喚包含了歡霄對羅無限的憐愛。

    歡霄將匕首插進心窩,鮮紅的血立即從歡霄的胸口噴出,羅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歡霄的身子往後傾倒,來不及伸手,他竟眼睜睜地看著歡霄在他面前倒下。

    羅的心被緊緊地揪住,而那把匕首宛如刺自己的心,他的雙腿有點虛軟,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畫面,張開嘴一聲聲地呼喚:「霄……霄……」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是如此地愛著歡霄。

    軟鞭一出,江益坤將印信捲至手中,將布巾攤開一看,沒錯,是真的印信,他發狂似的大笑。「我是幫主啦!整個水龍幫都是我江益坤一人所有了!」

    笑聲忽地停住,江益坤一步一步走至羅身前。「你可別怨我,這就是敢與我作對的下場,你就乖乖接受;何況歡霄已先走一步,你正好去和他作伴,黃泉路上才不寂寞呀!」

    羅目光有些渙散的移向江益坤,耳中聽不到任何聲音,慢慢移往歡霄倒地的方向。一道鞭子刷地抽了他背後一下,使得他的腳步頓住,右膝著地,吃痛地抱住背部。

    江益坤見狀,趁勢要再補上致命的一掌解決掉羅之際,一道掌風襲上他,來不及閃避的他,硬生生的接下這強勁的一掌,震得他倒退好幾步,口中吐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痛苦地抱著腹部,抬頭看清發掌之人,不禁露出驚駭至極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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