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奴兒 第一章
    京城很大,人多熱鬧,一眼望去還有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最重要的一點,街道也很多,這是金鋼陪著小姐金妤在京城兜了一圈後,對這個地方的感覺。

    「怎麼了?」金妤問。

    「小姐……」金鋼是金妤貼身的丫鬟,如今兩人相依為命,只見她顯現出苦惱的神色,抓著兩條烏溜辮子一副無助模樣,那消瘦的臉蛋上有絲懊惱與自責,「咱們又迷路了。」

    金妤聞言微愕,不禁失笑。

    一進城,她們便問了許多人,每個人都給金鋼答案,當然每個答案應該都是正確的,無奈她的小丫鬟方向感奇差無比,繞了許久,眼看日漸西落,她們卻還沒有到達目的地。

    唉,若不是她眼有殘疾,所見之物都只能瞧個大概,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無妨,你再去問問。」金妤心中雖然焦急,但怎忍心苛責向來單純的金鋼。

    想起半個多月前,一場沒來由的大火將金家燒個乾淨,她爹娘與府中十來名僕人都葬身火海,當時她因與閨中友人有約而倖免。當她看到眼前狂肆的烈焰將家園吞噬時,她毫不考慮地便衝了進去,也是險些命喪火窟,若不是金鋼將昏迷的她拖出火場,她只怕早已隨爹娘下黃泉。

    那場事故所造成的悲痛,除了家人都難逃不幸之外,便是她雙眼幾乎瞎掉,令她本就羸弱的身子更加不堪,而金鋼為了救她導致手背燒傷,原本白皙的手留下醜陋的疤痕,若不是當時顧著她,恐怕金鋼受的傷不只這些,那些日子她總在自責沒有將老爺夫人救出來。

    失去依靠的她,想起在京城的舅舅,待身子一有起色,便帶著金鋼赴京尋親,在京城知曉舅舅的人頗多,因他乃當朝禮部尚書,位高權重,要找他自然簡單,只是由常迷路的金鋼來帶路,恐怕到日落西沉,也不知主僕倆能否到得了。

    金鋼將金妤留在賣首飾的小攤旁,拿著紙條去問路人。

    問路這個事兒她到底已經做了幾回?金鋼敲自己腦袋一記,自言自語地說:「怎麼又迷路了,老是在迷路,為什麼我就是記不住哪,哎呀,這麼下去,小姐可要怪我了。」她瞧了瞧天色,「現在是幾時了?太陽要下山了吧?嗯,糟糕糟糕,得快點才行。」她喃喃說著,全然不把莫名其妙看著她的小攤老闆當回事。

    「大娘,請問這個地方該怎麼走?」她拉住一位年紀約莫六十開外,頭髮花白的老婦人。

    婦人低頭朝紙條瞧了眼,「古乙大街……」婦人想再瞧仔細些,忽然見到金鋼滿佈疤痕的手,驚叫起來,「不知道、不知道……」她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不知道啊。」金鋼低語,「那只好再問別人了。」她完全沒去細想為何老婦人像逃離怪物似地跑了。

    「姐姐,你知道──」

    這回她問的姑娘更是乾脆不搭理她,直接走人。金鋼堆著笑的臉頓時垮下,「我還沒問哪……」轉眼間笑容又揚起,「姐姐,這個地方應該怎麼走啊?」她眨著烏溜的眼睛,笑瞇瞇地問。

    就在被她拉著衣袖的姑娘正要開口回答時,金鋼被人撞了下,那人連聲抱歉也不說,飛也似地跑了。

    金鋼啞然望著那道深藍衣衫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稍後回過神想繼續打聽時,那位姑娘好心提醒,「姑娘,你看看有沒有東西不見了,這幾日小偷較多。」

    金鋼聞言連忙伸手探向腰側,臉色一變,「哎呀,我的錢袋不見啦。」

    「一定是方纔那人偷的……」那姑娘頓時瞧見倏地已在幾步外的金鋼,心裡直納悶她是怎麼做到的?

    「可惡……」金鋼沒等那位姑娘說完,就飛也似地追了上去,她施展粗淺的輕功,嘴裡直嚷著:「小偷、小偷……」好似這樣小偷就會停下來。

    追了好一會兒,金鋼才在人群中見到方纔那個小賊的身影,那一身深藍色的外衫她早已記在腦子裡。

    追著追著,金鋼的笑容緩緩僵住,連動作都停了下來。

    「攬翠院,這是什麼地方?」她雙手叉在腰際,仰首瞧向那一塊燙金的匾額上頭所書的三個字,還未深想,腳步便已踏上了台階,眼看就要跨進攬翠院的大門。

    「哎喲!小姑娘,你到我們這攬翠院裡是來做什麼的呀?」門口一位妖嬈萬分的紅衣姑娘,將金鋼攔了下來。

    「我找小偷。」金鋼理所當然地說。

    「小偷?」姑娘聞言一愣,隨即咯咯笑起來,「我們這裡偷心的姑娘很多,不知道你要找哪一位?」

    「他偷了我的錢袋!」金鋼氣呼呼的說,想起方纔那個故意撞她的人,就益發氣憤,那錢袋裡的銀子是她和小姐僅剩的盤纏,若是沒有了,要她怎麼跟小姐說。

    「錢袋?」姑娘揮揮手,打發小孩子似的說:「小姑娘,我們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你到別處去吧。」

    「我看到他進去了。」金鋼引頸朝裡望,只看到和面前這位姑娘一樣的女子們在裡面穿梭來去,陣陣嬌笑從裡面傳來。

    「哦,是嗎?」紅衣姑娘忽然變了臉色,「小姑娘,你還是走吧,到別處去找,別妨礙我們做生意……哎喲,陳大爺,好久不見了,怎麼今兒個才來呀……」

    她的話讓金鋼傻眼,只感到一陣冷風吹過。

    她站在門口,真想直接闖進去,無奈門口一左一右兩位彪形大漢像門神一樣站著。

    金鋼踮起腳尖,探望一會兒,最終無功而返。

    她雙手撐著兩頰,慢吞吞踱到一邊,蹲在攬翠院的牆角邊發怔。

    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個偷她錢袋的人分明是進了那個姑娘很多的地方,不會錯的,要是讓她進去找一定可以找得到,可是那位姑娘不讓她進去。

    嗯……怎麼辦?

    金鋼想了許久,忽然耳邊傳來一陣咳嗽聲,側耳細聽,是從牆那邊傳來的,她大喜,自言自語:「有辦法啦。」

    環顧四周,金鋼在牆角處找到幾塊可以墊腳的石頭,她急忙跑過去搬起石頭疊起來。

    好不容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攀上牆頭,金鋼還來不及勘察牆裡的情況,手一鬆,整個人已經背朝天撲倒在地上。

    痛啊,金鋼齜牙咧嘴地將口中的泥土吐掉,才四肢並用地慢慢爬起,手中始終拽著那張寫有洛家地址的紙條。

    「地上很硬吧?」

    一道戲謔的聲音讓金鋼撐在草地的手一滑,整個人又趴了下去。

    「哎呀。」她低叫一聲,「失敗了……」嘟著唇抬起眼尋找發聲的人。

    「痛得爬不起來?」那人又開口說話,話裡有絲淡淡笑意。

    「嗯?」金鋼抬起眼,慢慢往上瞧,然後瞧進一雙帶笑的眸中。

    好好看的人,她眼也不眨地直盯著那男子瞧,他的眼睛很好看,微微瞇著,眼中的笑意彷彿快溢出來,鼻子挺直,薄唇略掀,帶有幾分嘲諷的意味,卻又矛盾地讓人感覺到他的善意。

    洛巡彎下腰,好笑地看著忽然自牆頭落下的小姑娘。

    她看來約十五、六歲左右,兩條烏溜溜的辮子此刻毫無生氣地垂在地上,她那烏黑眼珠頗有幾分靈氣,其間還夾雜了幾許純樸,她的鼻子小巧、唇色紅潤,臉頰卻有些消瘦。身上的衣裳看來是普通百姓的裝扮,看起來風塵僕僕,而她的手──

    洛巡眼色一暗,她的手上斑駁地佈滿像是燒傷的傷疤,不知經歷過怎生的痛苦才導致這樣的傷痕。

    洛巡收回視線,站直身子,看著金鋼再爬起來。

    她撣去身上的草屑和泥土灰塵,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他的笑容加深,她完全是個鄉下姑娘的模樣,眼神單純直率,眼裡露出對他的欣賞讓他心頭莫名愉快。

    「小姑娘,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趕緊回去吧。」他拿她當成一個頑皮的小丫頭來看待。

    「我來找人的,我的錢袋被偷了,那個人跑進這裡。」她毫不避諱地直勾勾看著洛巡。

    還沒長大的姑娘,定是不知道這攬翠院是什麼地方。

    「所以你才『爬』了進來?」洛巡強調了那個字。

    金鋼的臉紅了,慚愧地垂下頭,「我不是故意的,那位姑娘不讓我進來找人,所以我只好爬進來。」他的態度雖然很溫和,但她總覺得他好像說話冷冷的。

    「找小偷?」洛巡雙手負於身後,「可你此等行徑豈不是與那小賊一樣?」他無意指責她,只是攬翠院不是一般地方,她才多大,來這裡是大大不妥。

    「嘎?」金鋼急忙擺擺手,「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期盼地看著洛巡,希望他別拿她當小偷看。

    洛巡瞥了一眼心急的金鋼,愣了一下。看樣子她的性子頗為單純,有什麼話就說什麼,唉,十來歲的年紀,尚不懂世間的複雜。

    「你還是走吧!」洛巡迴頭瞧了幾眼,「這裡人來人往複雜份子很多,讓別人發現你就糟了。」這是警告,畢竟煙花之地,來的人複雜得很,她的目的雖然單純,但畢竟是一個姑娘家,雖然年紀尚小,卻也算有些許姿色,只怕──

    「可是我要找小偷拿回我的錢袋,那是我和小姐所有的盤纏了。」金鋼眼巴巴地望著洛巡,語帶憂愁地說。

    小姐?洛巡眼神微動,她是個丫鬟?怪不得做如此打扮。

    「你真要找回錢袋,還是去衙門報官吧,在這裡你是找不到的。」

    「報官?」金鋼慌忙地接話,「不用麻煩了,我自己找就好了。」

    看來她是不打算聽他的話了,真是固執的丫頭。

    洛巡掃了她一眼,「你當真要在攬翠院這種地方找人?」她知不知道這裡對於姑娘家來說存在著什麼樣的危險?

    金鋼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先找到人,然後找我的錢袋。」她抓抓臉,疑惑地看著眼神微變的洛巡。他方才好心勸她,她不聽,他是不是生氣了?

    「不知死活的丫頭!」洛巡低聲說道。

    「你生氣了嗎?」金鋼直接脫口問。

    洛巡猛地抬頭,雙眼凌厲地看著金鋼,強烈的氣息讓金鋼後退了一步。

    他果真生氣了!她的心怦咚怦咚一陣亂跳,手不自覺地緊抓著紙條。

    她的舉動讓洛巡愕然,稍後他閉上眼定了定心神,才以平緩的神色面對她,她不知道她這個問題,讓他心中有了不少的激動。

    多少日子他不曾有過這種情緒,開懷地笑、淡然地和人交談,心平氣和到連他自己都忘記了自己以前是怎樣的一個人。現在的他彷彿一攤死水,平靜無波,即使有石子落入,也僅是泛起一圈淡淡的漣漪。

    而她,竟能感受到他的心情波動,並且直接說出!

    是他隱藏與遺忘的功力還不夠好,還是她對他的影響超出了他能控制的範圍?

    洛巡一震,心頭翻滾。只是個萍水相逢的小姑娘,怎會讓他一時難以控制?

    「沒有。」洛巡揚起溫和的笑容,「小姑娘,你如果相信我的話,我來幫幫你,看能不能在這裡找到你要找的人。」

    「真的嗎?」金鋼的眼眸燦亮、充滿期待地看著他,「你真的要幫我嗎?」

    洛巡微笑地點頭。

    「太好了,這下子不用餓肚子了。」金鋼腦海裡開始閃現銀子的光彩。

    「你這麼相信我能幫你找到?」洛巡驚訝地看著她。

    金鋼用激動的語氣道:「你說能幫我的呀,是你自己說的。」難道還有假的?還是他想反悔?「你不能反悔,你答應我的。」

    「是,我答應了。」洛巡訝然失笑,她的話還真讓他難以拒絕,「那麼,你跟我來,我先帶你去找個人。」

    「好啊。」金鋼興高采烈地走到他面前,用充滿信任期待的眼神看著洛巡。

    「你先告訴我,那個人長什麼樣子,有什麼特徵,我才好幫你去問。」

    「長什麼樣子我沒看到,我只看到他的背影,所以不知道什麼樣子。」金鋼仰起頭回憶,「他好像穿了一件藍衣服,差不多和你一樣高。」

    很模糊簡單的描述,要找人恐怕挺難的。洛巡心裡盤算著,臉上卻沒有透露心中的想法,依然一派溫文,「好,有了特徵就好辦,你跟我來吧!」

    金鋼高興地舉步跟了上去。

    沒想到好事也讓她碰到了,雖然錢袋被偷,但是遇到了好心的人,她的運氣還算不錯。金鋼這麼想著,於是瞇著笑眼快步跟著洛巡。

    突地,金鋼停了下來,仔細瞧著在她身前走著的洛巡,心裡的疑問越來越大,腦海裡的影像也愈來愈清晰,深藍的衣服,身高差不多,而且背影好熟悉。

    「啊!」金鋼驚叫一聲,「小偷!」

    她這一叫,令洛巡停了下來,「怎麼了?」尤其看到她用手指著自己,他不由得覺得更奇怪了。

    「你就是小偷!」金鋼指控著。

    洛巡摸不著頭腦,「你在說什麼?」她的意思不會是在指他是小偷吧?

    「你就是小偷!」金鋼眼裡的愉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激烈的憤恨,「快把錢袋還我,你這個壞蛋。」言語之肯定,好像她已經找到證據一樣。

    「什麼意思?」洛巡心中直想笑。怎麼回事?事情怎麼變成這樣子?

    「你就是偷我錢袋的人,別想抵賴啦,我認得你!」她言之鑿鑿,幾乎是斬釘截鐵,臉上正經憤慨的表情,讓人難以懷疑。

    不過,她這話非常奇怪,「你弄錯了,我們可是第一次見面,姑娘。」

    「我沒認錯……」金鋼嚷嚷著,「深藍的衣服,身高一樣,那時候我看到的就是你。」

    洛巡聞言不禁覺得好氣又好笑,他沒想到自己也穿了和那竊賊一樣的衣服:「衣服一樣,身高一樣,這就是證據?」

    「還有背影。」這是重點,「分明是你。」金鋼上前一步,伸出一手攤開在洛巡面前,「快把錢袋還來!」

    當真是個固執的姑娘,只是未免太武斷了些。

    「你錢袋裡有多少銀子?」洛巡無奈地歎了口氣。

    「五兩!」金鋼的口氣聽來像是有五百兩。

    洛巡取出一張銀票,打開給金鋼看,「你瞧瞧這是多少?」

    金鋼湊過去一瞧,眼睛瞪大。「一百兩!」好大的數字啊,他這麼有錢!看不出來,他穿的衣服很普通,又不是錦衣華服,不像是有錢人。

    洛巡微微笑,收好銀票。「不錯,是一百兩。你瞧,我根本不會去偷你的區區五兩銀子,是不是?」

    金鋼愕然,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麼回答,「可是,可是……」可是她明明看到他了呀,怎麼回事?他有一百兩,當然不會偷她的銀子。

    「可是什麼?」

    「可是你的樣子明明就是那個小偷的樣子呀。」金鋼困惑的眼眸盯著洛巡,臉上全是難以理清的疑問。

    「你方才看到的是小偷的背影?」見金鋼點點頭,洛巡笑道:「那就是了,我這身衣裳店裡多得是,我這樣高的男子京城也比比皆是,要說背影相像之人沒有千個也有百個,看錯人自然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金鋼瞥了洛巡一眼,「真的是這樣嗎?」

    「自然是的。」

    「我真的弄錯了呀!」金鋼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充滿歉意地說:「對不起,我弄錯啦,你不要怪我。」

    她這麼容易就相信人?洛巡不知該感到高興還是歎息,雖說他方才講的是事實,但若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賊,他騙人的技術也必然精通,簡單的一番話就讓她覺得自己認錯了人,不是他的話太有說服力,就是她太單純了,這容易相信人的性子,是好也不好。

    「無妨。」洛巡不以為意地說。

    兩人互相望著,良久,金鋼才想起什麼,急忙追問:「你還會不會幫我?」她好後悔,自己方才誤會了他。

    「我既然答應你,自然沒有反悔的道理。」

    「太好了!」

    洛巡和煦地笑看她高興的樣子,直覺得她真是容易將心思顯露在臉上的人。

    「我們走吧,好不好?」金鋼問道。

    洛巡一怔,「好,我們走吧……」

    這時,旁邊的門打開,一名錦袍男子走了出來,「洛巡,你怎麼去了那麼久?」

    金鋼扭頭一瞧,不由得皺了眉。這人長得比她身前的人還好看,劍眉星目,又有一股說不出的貴氣,但是他目光混濁,顯然喝了好多酒,那刺鼻的酒氣直衝而來。

    洛巡迴過身,「有件小事……你少喝一點,我看她今天不會來了。」

    男子黯然地哼了聲,嘴裡嘟囔一句,隨意瞥了眼金鋼,又閃身回房。

    洛巡看著他進去,想了想,又揚聲道:「雷行,看好他!」眼中竟有種無奈。

    「他在等什麼人嗎?」金鋼問洛巡。

    他一怔,立刻收斂起複雜的眼神微笑地道:「是啊,他在等人,不過恐怕要等好久,那人才會來。」那名女子已經消失了近一個月,他想要以放浪形骸的舉動激她現身,恐怕沒那麼容易。感情多是折磨人,何況他愛上的又不是一般的女子。

    「哦……」金鋼似懂非懂地應了聲。

    洛巡瞅她一眼,知道這對她而言是難解了些。「我們走吧!」

    「好。」

    不一會兒,金鋼跟著洛巡來到大廳,找到了攬翠院的老鴇,洛巡跟她交代了幾句,老鴇立刻發話下去。

    「這裡有沒有你要找的人,很快你就知道了。」洛巡和顏悅色地說。

    「真的嗎?」

    「真的。」

    洛巡的保證讓金鋼高興起來,可是隨後卻傳來讓她失望的結果。

    「沒有,你要找的人不在這裡。」攬翠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全在老鴇的掌握之下,她說沒有就應該是沒有。

    「哦……」金鋼失望地歎了一口氣,「我走了……」她想也沒想地旋個身,招呼也不打地就要往外走。

    洛巡起身,伸手想要叫住她,隨即壓下欲出口的話,看著她往外走,那背影看來竟有幾分讓人憐惜的失落。

    「洛二爺,這位小姑娘是您什麼人?」老鴇世故的眼裡寫著探究。

    「什麼人?」洛巡淡淡地應聲,不過是萍水相逢的人罷了,之後或許不會有見面的緣分。想到這裡,洛巡心頭竟有些悵然。

    這時,外頭傳來一聲大喝:「臭丫頭,撞了人就想走,沒那麼便宜的事!」

    「是你撞我的。」嬌滴滴的女娃聲令洛巡心裡一顫。

    他疾步往外走去,老鴇也興匆匆地跟了上去,幾位姑娘相視一眼,也充滿興趣地尾隨其後。

    「怎麼回事?」一到前廳,洛巡就看到金鋼與一名大漢互不相讓地對峙。

    「哎呀!大爺,這位小姑娘她哪裡招惹你了?」老鴇尖聲叫起來,走到兩人中間想要幫忙。

    「這臭丫頭故……故意來撞我,還死不承認,今兒個老子非要好好教訓她不可!」說著立刻撩起袖子,露出結實的手臂,在場的幾位姑娘立刻倒抽一口氣。

    「是你撞我的。」金鋼理直氣壯的說。

    「你、你還不認錯!」大漢臉紅得異常,眼裡像在噴火,掄起拳頭直要往金鋼招呼過去。

    「等等!」洛巡急忙大喊,「事情未弄清楚,怎可出手傷人?」

    「哼!」大漢凶狠地瞪著生得斯文修長,一副儒生樣貌的洛巡,「還有什麼沒弄清楚的,事實就是她故意來撞我!」

    「有事好商量嘛,大爺,小姑娘不懂事,您何必與她一般計較?」老鴇討好的陪笑著,想要化解這場紛爭。

    洛巡皺眉,見大漢顯然不是講理的人,而且那一身酒氣,對他說道理是說不通的,他只好找金鋼。「你怎會與他對上的?」那人一副不好惹的樣子。

    「我不是故意的,我往前走,就被他撞到了呀。」金鋼眨眨眼,老實地說。

    「臭丫頭,你含血噴人!」大漢推開老鴇,直走向她,「老子今天不教訓你就不姓王!」

    金鋼懊惱地說:「你蠻橫不講理,我又沒撞你。」看到大漢掄拳揮來,她急忙避開,但是,因為她的閃避,身後的洛巡卻挨上一記。

    「啊……」

    他吃痛地後退幾步,老鴇急忙上前關照。

    「洛二爺,您沒事吧?哎喲,這人怎麼不講道理,動手打人哪!」

    「想走,沒那麼容易,看拳!」

    金鋼惱了,「可惡,我不要忍啦!」

    兩人拳頭相碰,發出好大一記聲響。

    洛巡調整氣息,皺眉看著互相瞪著對方、拳頭發紅的兩人,那丫頭底子也不錯,居然接下身形有她兩倍大的大漢一拳卻不喊痛,不過她的是蠻拳,不是練過功的身段。而那大漢看來雖然是醉了,但拳力應該不差。

    「好功夫……那麼咱們就痛痛快快打一場,誰輸了誰道歉──看招!」金鋼還來不及回答,大漢的拳頭又襲來。

    金鋼只好閃避。

    「住手!」洛巡急忙大喊。

    金鋼抽空瞧了他一眼,結果分了神,大漢的拳頭結結實實地打在她身上,金鋼後退幾步,半跪在地上。

    「可惡!」她氣極了,非要和他分個勝負不可,喝了一聲,她出拳攻擊──

    「哎喲,我的花瓶,可值好幾兩銀子!」老鴇心痛地嚷嚷,卻沒人理她,大家都被眼前的情況弄呆了。

    洛巡想上前攔住金鋼,卻幾次將伸出的手縮回。

    眾人只聽到匡啷一聲。

    「我的天,四兩銀子的茶壺……」在旁的老鴇唱作俱佳地哭號著。

    「好身手!」大漢的話裡竟有幾分讚賞。

    金鋼聞言不禁咧嘴一笑,結果,遭到大漢的一記拳頭,隨即她慘叫一聲,連連倒退幾步。

    眾人再聽到匡啷一聲。

    「這個是七兩。」一位躲在柱子後頭的姑娘低聲道。

    「別打了,你打不過他。」洛巡走到金鋼身邊勸著,擰眉瞧見她額頭滲出的血絲,這是方纔她不小心被打碎的花瓶給弄傷的。

    「我知道。」金鋼眼裡是執著的光芒。

    「那還打?」洛巡的話裡有絲責備,但更多的卻是對她的關心。

    「說好了誰輸誰道歉,當然要比下去!」金鋼認真地說。

    「你肯定會輸。」洛巡無奈,對她沒轍。

    「比了才知道。」金鋼站起身,「咱們繼續……」

    結果,還沒打出輸贏,大漢一頭栽在地上,不省人事──醉倒了!讓在場的人哭笑不得。

    洛巡無可奈何地來到金鋼身邊,「看來你贏了,不過情況不怎麼好。」他淺笑地看著金鋼嘴角掛著血絲,額頭上也有,衣袖被拉下一截,樣子狼狽,不過他看到她臉上那股高興而滿意的笑,知道她心情不錯。

    「二十五兩,謝謝!」老鴇眼角含淚,走到金鋼身邊攤開手。

    「二十五兩?」金鋼疑惑地看著洛巡。

    「花瓶兩隻、茶壺一隻、茶杯四個、椅子一把,不多不少算你二十五兩!」

    「我沒銀子。」她老實說道,被眼前的陣仗嚇呆,環顧四周,瞧見滿地碎瓷片和躺在角落裡殘破的椅子。

    洛巡搖頭,遞給老鴇幾錠銀子。

    老鴇興高采烈地接過,「多謝洛二爺……小姑娘,你可以走了,這裡我會讓人弄乾淨的,沒你的事了……」

    「我……」金鋼呆呆看著洛巡,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算是我借你的,有機會的話再還我便是。」洛巡淡淡地說,二十五兩對他而言算是九牛一毛,但五兩卻讓她追到了攬翠院來。

    「借的?」金鋼幾乎要哭出來,「我沒錢呀,小姐也沒錢了,不能還……」她哭喪著臉,手足無措。

    「以後再還便是。」洛巡堅持著,「你家小姐若是──」

    「小姐?」金鋼忽然大叫一聲,「哎呀,我把小姐弄丟啦!」她急忙衝了出去,速度快得洛巡根本拉不住她。

    把小姐弄丟了?她什麼意思?

    洛巡茫然望著金鋼離去的方向,不由得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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