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才女 第四章
    「夫人,您找我有事嗎?」秦雲漪打起湘簾,彎身走進「幽蘭榭」的內室,輕輕詢問。

    雖然在筵席上發生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守之榆並沒有怠慢秦府女眷,而安排她們在花木扶疏的幽蘭榭住下。

    莫馨蘭隨行帶有丫環服侍,那天又贖了秦雲漪幫忙照顧女兒,不乏人伺候。雖然如此,守之榆還是調了好幾名僕婦去幽蘭榭幫忙,起居生息都為她們仔細設想周到,打點得十分妥當。

    天下父母心,守之榆想到兒子是秦大人的屬官,如果方家刁難秦夫人,她只消在枕邊跟丈夫嘀嘀咕咕說些閒話,兒子將來的日子就水深火熱了。

    所以,守之榆雖然在心底痛罵莫馨蘭財大氣粗、自命不凡、養女不教……表面上還是不敢失了禮數。

    莫馨蘭坐在竹椅上,手裡拿著一封書簡,怔怔出神。

    秦雲漪垂手立在茶几旁,不打擾她的思緒。

    莫馨蘭示意秦雲漪坐下來,歎道:「雲瀚差人送信來,信上寫說盜匪負隅頑抗,和官兵僵持不下,短時間內他抽不出空來方家莊。」

    打從見面第一眼時起,莫馨蘭就沒把秦雲漪當外人看,總覺得秦雲漪給她一種親切感,一種類似家人的親切感。

    除了丈夫和爹娘外,她不曾如此信賴任何人,她放心把女兒交給逸雲照顧,倒不全然因為女兒只買逸雲的帳,一刻鐘看不到逸雲也要哭鬧半天方休,而是逸雲眼中的慈愛與關懷,讓她卸下心防。

    莫馨蘭有時候會想到,逸雲看伊兒的眼神,跟丈夫看伊兒的眼神好像……

    秦雲漪眉頭也皺了起來,問道:「大……大人好幾次都說要來帶夫人和小姐回官邸,為何一再延期呢?」

    莫馨蘭氣沖沖地說:「還不是那群該千刀萬剮的不逞之徒?雲瀚的責任心重,不肅清太湖畔的盜匪,他是不會罷手的。」

    剿匪很危險哪!秦雲漪眉心打了個摺,憂心忡忡地問道:「聽說這群湖盜剽悍絕倫,大人不會有事吧!」

    莫馨蘭冷冷一哂,不屑地說道:「湖盜只不過是烏合之眾罷了!要真有能耐的話,為什麼不循正當管道出人頭地,反而要去做賊呢?」

    秦雲漪不全然贊同莫馨蘭的說法,但她性子婉順,不喜與人口角,只是沉默不語。

    莫馨蘭是中書宰相莫君彥的獨生女,莫君彥夫婦年逾古稀,膝下無子,只有莫馨蘭一個女兒,當然愛逾性命。

    莫君彥把愛女許配給新科狀元秦雲瀚,再一路提拔他官至參知政事,妻以夫貴,莫馨蘭一生春風得意,身上沾帶幾許「自己尊若菩薩,別人穢若糞土」的富貴氣,乃是人之常情,因此無法體念民間疾苦。

    秦雲漪則不同,在秦雲瀚、秦雲澤兩兄弟離家後,秦輝把秦家的房產地契變賣一空,半文錢也沒留給秦雲漪,全都中飽私囊。

    秦雲漪從小就是美人胚子,身價自是不菲,若非有翠珂寸步不移地守著她,只怕利慾薰心的秦輝連她都賣了。

    秦家破敗以後,翠珂辛苦拉拔秦雲漪長大成人,操勞太過,活活累出癆病,又為了省幾兩銀錢,遲遲不肯就醫診治,以致病情一發不可收拾。

    切膚之痛,讓秦雲漪明瞭很多大嫂所謂的「不逞之徒」,本也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走投無路才會鋌而走險,雖然其行可誅,其情卻不無可憫。

    莫馨蘭不住口咒罵道:「若是尋常的盜匪,也不勞參知政事親自出馬討剿,這群湖盜膽大包天,居然密謀造反,聖上才命雲瀚親自督軍,務必將滋事作亂分子一網打盡,否則縱虎歸山,後患無窮。」

    秦雲漪聽莫馨蘭說得義憤填膺,不禁輕輕歎了口氣,雖然立場不同,大嫂把殺人說得比砍瓜切菜還尋常,未免造孽。

    莫馨蘭見秦雲漪默默無語,問道:「逸雲,我說錯了嗎?」

    秦雲漪搖頭,解釋道:「夫人言重了,逸雲只是覺得這件事情很複雜,誰是誰非,也難說得很。」

    莫馨蘭反駁道:「不服朝廷的統治,難道不算罪無可逭嗎?」

    秦雲漪低頭,不讓大嫂看到她眼中的困惱,當今聖上是蒙古人,而不是漢人呀!很多漢人不服蒙古人的統治,才會起義反抗,想要重振漢室雄風,這算不算罪無可逭嗎?翠姨說二哥哥就是為了抗元才離家出走……

    霎時,秦雲漪似胸口給人打了一拳,血色盡失。

    該不會二哥哥就是大嫂口中該「千刀萬剮」的湖盜吧?秦雲漪頻頻安慰自己,不可能這麼巧的,大哥哥不會恰巧要置二哥哥於死地……

    莫馨蘭嚇了一大跳,關切地問道:「逸雲,你怎麼了?」

    秦雲漪定了定神,勉強笑道:「不礙事,只是胸口突然一陣氣悶罷了。」

    莫馨蘭說道:「還是找大夫來瞧瞧比較妥當,倘若留下病根可不是鬧著玩的。」

    秦雲漪搖頭反對,「不必多事,我沒那麼嬌貴。」

    莫馨蘭還是有些不放心,便提議道:「那你今天多多休息,下午我帶伊兒出去拜訪一位父執朋友,你不必跟去。」秦雲漪謝道:「謝謝夫人關心,逸雲在家等您回來。」莫馨蘭得意洋洋地說道:「你不必跟我這麼客氣,雲瀚老嫌我善事做得不夠多,如今我贖了你離開問情坊那種風花雪月的地方,難道不算功德無量嗎?雲瀚可不能再說我善事做得不夠多了。」

    聽莫馨蘭提起問情坊,秦雲漪不由得想起杭州花魁,少莊主和柳姑娘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常常去聆聽柳姑娘彈琵琶嗎?

    莫馨蘭暗暗啐了自己一句,他又不是她什麼人,她憑什麼管人家?

    莫馨蘭詭異地笑了,她故意提起問情坊,就是要觀察逸雲的反應。

    她們在方家住了近月餘,方慕平幾乎天天都來幽蘭榭,一會兒來看丫環有沒有好好服侍,一會兒來看夫人小姐有沒有什麼需要。

    她又不傻,豈看不出來方少莊主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逸雲身上?

    方慕平的追求提醒了莫馨蘭,逸雲正值花樣年華,自己是該替她找門好歸宿。

    她認識的官宦子弟不少,可是,老天爺看錢與人兩樣都很重要,所以給了他錢財,就不教他像人,給了他人材,就不教他有錢。

    京城那些公子哥兒,日日笙歌,夜夜絃管,揮霍無度,不學無術,把逸雲配給那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浪蕩子,等於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莫馨蘭冷眼觀察,發現方慕平文才武略,可說得上舉世無雙,比起京城那群廢物來,相去甚遠,更何況方家莊堆金積玉,他又是獨子,等方氏夫婦兩腿一伸,所有的金銀珠寶都是兒子的。

    如今,方少莊主對逸雲脈脈含情,這種自動送上門來的好貨色,她若不幫逸雲搶來當夫婿,她的名字就讓人倒過來寫。

    莫馨蘭問道:「逸雲,你覺得方少莊主這個人怎麼樣?」

    秦雲漪臉蛋飛紅,她不擅掩飾,心裡想什麼臉上就寫什麼,天啊!大嫂怎麼知道她正在想那個男人?

    莫馨蘭笑了,拉著秦雲漪的手娓娓說道:「逸雲,我沒把你當下人丫環看待,你心裡有什麼想法,直接說出來無妨。」

    秦雲漪面上發燒,連頸背都羞得通紅,哪還說得出話來?

    莫馨蘭說道:「雲瀚對方少莊主有極高的評價,直誇他文武全才,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英彥俊傑,你覺得雲瀚說得對嗎?」

    秦雲漪沉默不語,方少莊主的翩翩風采令她心折,只是……

    莫馨蘭笑道:「這陣子,方少莊主每天都來幽蘭榭,探望我是藉口,想見你才是真的,他對你的情意,已是昭然若揭。」

    秦雲漪螓首愈垂愈低,羞不可抑,心頭卻有一絲甜蜜。莫馨蘭殷殷勸道:「逸雲,咱們女子不像男人志在四方,但求找到好歸宿,老來也有個依靠,就是莫大的福氣了。」

    秦雲漪聞言,含羞帶怯地說道:「逸雲的婚事,請夫人作主。」

    這話不假,父母既亡,她的婚事本來就該大哥哥作主,長嫂如母,嫂子的意見當然也不容忽視。

    莫馨蘭笑道:「那我把你許給方少莊主,好不好?」

    秦雲漪跳了起來,一不小心,衣角牽動茶几上定窪出產的「青花蕉竹玉壺春」,瓷壺打了個粉碎,險些潑了莫馨蘭一裙子茶。

    「我才不要嫁給他,他……跟柳姑娘有……」秦雲漪實在無法一口氣說出「有一腿」三個字來。

    左右是為了這個!這些日子來,莫馨蘭想破腦袋就是想不明白,方少莊主溫文儒雅、氣宇不凡,和逸雲兩人郎才女貌,很登對。

    他對逸雲一往情深,非但不嫌棄她的出身,反而加倍憐惜她,誰知逸雲對方慕平平異常冷淡,連正眼也不瞧他一眼。

    本來她還以為逸雲對方少莊主沒感覺,正愁自己會不會亂點鴛鴦譜呢!原來逸雲憑空喝起飛醋,把杭州花魁當成情敵了。

    想必是方少莊主一句「逸雲姑娘琴藝猶勝柳姑娘三分」,讓逸雲誤會他和杭州花魁暗通款曲、情誼甚篤吧!

    莫馨蘭呵呵笑得很沒良心,想不到逸雲看似灑脫,遇到感情這碼子事,還是免不了小女兒的疑神疑鬼。

    說曹操、曹操就到,方慕平爽朗的聲音從窗外傳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聽夫人笑語朗朗,發生了什麼值得開燼的事嗎?」

    停身佇立在幽蘭榭門口,方慕平穿著半新不舊的天青色長衫,繫著墨綠色腰帶,氣宇軒昂,神態瀟灑。

    秦雲漪大驚失色,他站在那裡多久了?她的話……都被他聽去了嗎?

    羞死人了!三步並成兩步,秦雲漪奪門而出,方慕平卻擋在門口,讓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絞著手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莫馨蘭促狹地笑笑,故意扭曲事實道:「逸雲,方少莊主才剛來,你就忙著要離開,他哪裡得罪你啦?」

    秦雲漪拚命搖頭,急道:「少莊少沒有得罪我。」

    方慕平笑道:「夫人,您叫我慕平就好。」

    在秦雲漪的肩上微微一推,方慕平半強迫地推她回椅子上坐著。

    看來秦夫人似乎有意替他當月老,方慕平喜不自勝,說道:「逸雲,你心裡有什麼不痛快就說出來,若是我不好,我一定改過。」

    秦雲漪急得快哭出來了,他叫她說什麼嘛!

    莫馨蘭個性直爽,才沒興致玩猜謎遊戲,秦雲漪不開口,莫馨蘭索性直接幫她問:「慕平,你和杭州花魁是什麼關係?」

    方慕平大呼冤,「我和柳姑娘只見過幾次面,連朋友都說不上。」

    莫馨蘭瞟了秦雲漪一眼,才壞壞地接著問:「真的嗎?」

    方慕平鄭重其事地保證道:「在下字字屬實,絕無虛言。」

    莫馨蘭問道:「逸雲,你相信嗎?」

    秦雲漪輕哼了聲,「我信不信,有什麼相干呢?」

    她若不信,豈不白搭了嗎?莫馨蘭笑著歎氣,逸雲一旦屈起來,十匹驢子也拉不動,慕平愛上她可有苦頭吃。

    方慕平捺著性子從頭說起,「逸雲,相信我,我和柳姑娘之間清清白白,沒有半點不可告人之事。」

    她不信!秦雲漪咬著嘴唇不言不語,柳姑娘那麼漂亮,意態幽花秀麗,肌膚嫩玉生香,男人很難阻擋她的魅惑吧!

    方慕平說道:「樹大招風,來抗州的男人,個個都想一睹杭州花魁的廬山真面目,柳姑娘無時無刻不被狂蜂浪蝶糾纏……」

    方慕平說到這裡,秦雲漪忍不住酸溜溜地接口道:「所以,多情多義的少莊主理所當然地接下護花之責,是嗎?」

    方慕平急急忙忙地辯解道:「如果只是口頭上被佔些便宜,柳姑娘多半自己忍了,不會大張旗鼓地宣揚,除非是來了動手搶人的惡客,游嬤嬤才會奔來方家莊求救,拜託我去威嚇兩晚,免得柳姑娘慘遭狼吻。」

    秦雲漪玩弄著衣帶,照這麼說來,他並沒有錯……

    方慕平繼續道:「三年前,我中了功名,從此住在涿州兩淮訪使的官邸裡,問情坊出了事,就由財叔帶著家丁去幫忙。」

    他直視秦雲漪,道:「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柳姑娘。」

    柳盼兒的確很美,是那種只應天上有、人間不曾幾回聞的天仙之姿,這一點他並不否認,也無從否認。

    但他不喜歡柳姑娘,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方慕平柔情無限地凝視秦雲漪,他只在乎這個女子的感受呀!

    莫馨蘭點頭讚許道:「男子漢大丈夫,本來就該見義勇為,怪不得壽典那日游嬤嬤向方莊主道謝,原來其中有這樣的故事。」

    為了化開秦雲漪最後一絲疑慮,方慕平說道:「柳姑娘感謝方家仗義援手,每逢爹或我的生辰時,都會到來彈一曲『萬壽無疆』為我們賀壽,沒想到今年來了個逸雲姑娘,琵琶絕技猶勝柳姑娘三分。」

    他又舊話重提!秦雲漪掩嘴輕笑,很不齒自己的小鼻子小眼睛,不敢再鬧彆扭了。

    莫馨蘭笑哈哈地說:「誤會解釋開來就好了,大家別放在心上。逸雲,以後不可以再無緣無故地給人臉色看,知道嗎?」

    秦雲漪臉又紅了,替自己辯護道:「我才沒有給人臉色看呢!」

    方慕平微笑,看到地上的碎片,他自然而然地順手撿抬,惟恐莫馨蘭和秦雲漪一不留神,被鋒利的碎片割傷。

    秦雲漪見狀,也搶著幫忙撿拾碎片,「青花蕉竹玉壺春」是她不小心打碎的,本來就該由她收拾善後,不能麻煩他。

    方慕平著急地喊道:「我來撿拾就好,你的手別伸過來!」

    秦雲漪不聽,執意做自己分內之事,兩人一錯手,瓷片頓時染上斑駁的血跡。

    他急問道:「你割傷了嗎?」

    秦雲漪縮手,抿嘴笑道:「我沒事,你自己受了傷,還問我。」

    莫馨蘭擎起秦雲漪嫩白的柔荑一看,完好無缺,半塊油皮也沒割破,那瓷片上的血就是慕平流的嘍!

    秦雲漪又是擔心、又是歉疚,憂慮地問:「你要不要緊?快裹傷吧!」

    莫馨蘭看方慕平賊賊偷笑的臉龐,腦中靈光一閃,雲瀚說慕平的武功乃技高群雄,他哪有那麼容易受傷?

    哦哦!莫馨蘭暗暗好笑,慕平看似忠厚老實,居然也會耍手段,這苦肉計是要騙取逸雲的同情心和愧疚感吧!

    莫馨蘭樂得做順水人情給他,說道:「逸雲,你到院子去幫慕平清洗傷口,碎片渣子要挑乾淨,別留在肉裡。」

    秦雲漪低聲道:「我知道了。」

    詭計得逞的方慕平走在秦雲漪的前方,為她擋掉斜照的目光,她朝他嫣然一笑,星目流波、桃腮欲暈,嫵媚動人。莫馨蘭瞇起了眼,是她眼光了嗎?逸雲嘴角上揚的弧度,和雲瀚如此神似……

    **************

    幽蘭榭的庭院中種滿了各式花卉,金銀花、百合、荼蘑、月季、寶相、籐花……鮮花馥郁,異草芬芳,清心肺腑。

    「別動。」

    端來一盆清水和紗布,秦雲漪在方慕平身邊坐下,替他挑出碎片瓷渣。

    方慕平聞到佳人身上涼森森甜絲絲的幽香,心下大樂,他才想搭訕,忽覺後腦風至,有人突襲。

    方慕平頭一側,秦詩伊的凶器沒砸中目標,反而把桌上的清水撞翻了。

    秦雲漪嚇了一跳,皺眉斥道:「伊兒,你又亂來了。」秦詩伊甩開奶娘的手,直接跳到秦雲漪懷裡,撒嬌地說:「逸雲,伊兒昨晚作惡夢,好可怕哦!」

    方慕平嗤之以鼻,他才不信,像她這種小魔頭,只會讓別人作惡夢。

    看見秦雲漪的手搭在方慕平掌上,小女娃吃醋了,用力扳開兩人相黏的手掌,她指著方慕平嚷道:「羞羞臉,一天到晚來找逸雲!」

    秦雲漪斥道:「伊兒,不可以對少莊主無禮。」

    方慕平詛咒小魔頭不得好死,眼睛卻直視秦雲漪,柔聲道:「以後別叫我少莊主,太見外了,叫我慕平吧!」

    秦雲漪臉紅得跟猴兒屁股一樣,叫他慕平……感覺會不會太親密了?

    秦詩伊奇道:「逸雲,你生病了嗎?臉怎麼那麼紅?」

    秦雲漪恨不得地上有洞可鑽,她不敢再看方慕平,十萬火急地將傷口清理好,再裹上紗布,這才吁了一口長氣。

    撿起被水浸濕的《三字經》,秦雲漪帶著責難的目光望向小侄女,伊兒拿書本來打人,太不應該了。

    秦詩伊吐吐舌尖,賴皮道:「課本濕了,今天就不用背了。」

    秦雲漪在侄女額頭上輕扣一記,口氣嚴峻地說道:「不可以偷懶,昨天教你的那一段,趕快背出來。」

    秦詩伊拗不過秦雲漪,只好苦哈哈地背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秦雲漪見秦詩伊左支右吾地背不出來,便提示道:「昔孟母,擇鄰處……」

    秦詩伊一拍大腿,她想起來了,「教五子,名俱揚。」方慕平一口茶直噴出來,笑岔了氣,孟母不只孟軻這個兒子?小魔頭硬生生讓她多了四個兒子哪!

    秦雲漪險些暈倒,「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竇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伊兒背了一個多月,怎麼又跳句子?

    秦詩伊知道自己背錯了,她摟著秦雲漪的頸子央求道:「逸雲,別生氣,伊兒昨天作惡夢了,把你教的書都嚇忘了嘛!」

    秦雲漪抱著她,語氣輕柔地問道:「你作什麼惡夢?」

    方慕平好生羨慕這小魔頭,背不出書來還可以賴在逸雲懷裡,不公平!看到秦詩伊把頭埋在秦雲漪柔軟馨香的胸脯上,他更加妒念如熾。

    秦詩伊哼哼哈哈地說:「我夢見爹爹受傷了,傷得好重,還夢見你一直哭,說再也不原諒爹爹,也不要跟我們回家去,你要去埋……埋二哥哥。」

    秦雲漪心中一股涼氣直冒上來,這夢如此不祥……

    莫馨蘭走到院中,她沒聽到女兒的夢境,只看到秦雲漪蒼白得幾乎透明的面容,斥責女兒道:「伊兒,你又惹逸雲生氣了。」

    秦雲漪忙道:「沒這回事,伊兒很乖。」

    莫馨蘭哼了一聲,吩咐奶娘道:「帶小姐去換衣服,該出門了。」

    秦詩伊不放開纏著秦雲漪的胖手臂,撒嬌道:「逸雲去,我才要去。」

    莫馨蘭喝道:「逸雲不去,你快跟奶娘去換衣服!」

    奶娘上來抱秦詩伊,小女娃張口咬下去,痛得奶娘眼淚汪汪。

    秦雲漪驚呼出聲,急道:「伊兒,不可以咬人。」

    莫馨蘭大怒,揚手甩了女兒一巴掌,秦詩伊哇哇大哭,卻死也不肯放開秦雲漪。

    秦雲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方慕平見狀,上前哄秦詩伊道:「伊兒,你乖乖聽話,隔幾天叔叔才要帶你去遊湖。」秦詩伊睜著晶亮的大眼,興奮地說:「真的嗎?勾勾手不可以騙人喲!」

    他果真伸出小指,和秦詩伊勾手為盟,秦雲漪搖頭道:「你沒問過夫人的意見,怎麼可以擅作主張?」

    方慕平神秘地一笑,只要逸雲一起去,秦夫人有什麼好放心不下的?獵愛得耍手段的,他早該知行合一,現在亡羊補牢,猶時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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