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愛的心愛的 第五章
    幾天過後,葉米兒為了慶祝籐井徹的生日而絞盡腦汁,費心思量著該親手做些什麼禮物送給他。「到底要送什麼呢?」

    「主子從出生到現在,三十四年來都沒有慶祝過生日,這次一定要好好想想,該怎麼慶祝。」

    甫從香港辦完事回來的朱葛,一聽見要為籐井徹慶祝生日,笑得樂不可抑,滿心期待著。

    「三十四年都沒慶祝過生日?」巫蝶衣詫異。

    「是啊!籐井家一向不愛搞這些排場的。」朱葛解釋,搓著光頭,思考要送啥禮物給籐井徹。「主子會喜歡哪些東西呢?」

    把玩著手中的布娃娃,葉米兒說道:「米兒做個布娃娃送給舅好了。」

    讓舅每夜抱著布娃娃入睡,就不會老作噩夢了。

    「嗤!」朱葛呼出輕笑,反駁。「送娃娃?小小姐,您還以為主子年紀跟您一樣小呀?!要嘛,就送個女人給主子。」

    自從住進「意軒閣」這幾個月來,主子便一直過著清心寡慾的生活,不近女色,他還真擔心主子會憋壞了呢!

    葉米兒嘴兒不滿地嘟起。「女人?為什麼要送個女人給舅?」

    「嘿嘿,小小姐,長大後您就會懂了。」朱葛笑得可曖昧了,輕拍葉米兒粉嫩的雙頰。

    「哼,討厭的朱葛。」葉米兒對他吐吐舌頭,轉頭對發呆的巫蝶衣問道:「姨,怎麼樣嘛,我們要送什麼禮物給舅?」

    「啊?我想一想。」巫蝶衣回神,乍聽到米兒提及籐井徹之時,心裡起了小小的慌亂。

    為什麼近日來她腦中老飄竄著那張狂佞的俊顏,與那雙草茵色誘人的眼眸呢?

    無論她如何努力,皆無法將他的身影驅逐。

    為什麼會這樣呢……

    難道說……難道說她愛上他了?

    突來的疑問,讓巫蝶衣一顆心狂跳。

    「想一想,還是做蛋糕好了……姨,你會不會做蛋糕?」葉米兒拉扯她的衣袖。

    「好啊,就做蛋糕。」巫蝶衣點頭,勉強撐起微笑,不許自己再為這無解的疑問費心。

    葉米兒跳下椅子,拍掌。「太好了!我們就做蛋糕送給舅嘍。」

    「做蛋糕……」真是無趣啊!

    朱葛垮著臉,原本他還打算利用這特別的日子,找一堆美女來慶祝咧。

    「姨,快點!」葉米兒拉著巫蝶衣往廚房跑去,一臉興奮。

    「我也去幫忙好了。」朱葛邊竊笑邊跟在她們後頭,說不定還可以乘機勸退她們的想法,讓他去請來美女作伴。

    幾個小時過去——

    在巫蝶衣的巧手,葉米兒幫倒忙、朱葛搞破壞下,一個精緻可口的大蛋糕好不容易終於出爐了。

    高級長桌上佈滿佳餚餐點,十六寸的蛋糕擺置中間,上頭僅點燃一根細長的造型蠟燭。

    「好漂亮的蛋糕喔∼∼」葉米兒趴在桌子前,大眼笑得可瞇了。

    巫蝶衣微笑,邊清理著被朱葛不小心撒散一地的麵粉。

    「看樣子,應該挺好吃的。」朱葛伸指挖起鮮奶油含進嘴裡。

    「哎呀,臭朱葛!」葉米兒氣得跺腳,怒斥道。「不准偷吃!」

    「好咩,小的去請主子下樓。」他無視於葉米兒的警告,臨走前還多挖一指的鮮奶油。

    半晌,籐井徹緩步走入餐廳,後頭跟著嚴易與朱葛兩人。

    籐井徹一頭褐髮已被整齊地束紮在後,身上一襲白色高級絲衫,讓高大的他散發貴族般的優雅氣息。

    而他深邃的眸子在走進餐廳內時,馬上尋到巫蝶衣站立的方位,逐步趨近,牢牢地瞅著她。

    從他身上隱約聞到一股酒香,巫蝶衣頓了一下,隨即挽起淺笑。「生日快樂!」

    瞧見她粉臉上沾染麵粉的可愛模樣,他嘴角微微一揚,伸出手輕柔地替她擦拭。

    臉頰上溫熱的觸感傳震至巫蝶衣心裡,她努力鎮定慌亂的心。「謝謝。」

    「我從不過生日。」低喃的音量僅有身前的巫蝶衣聽得見。

    深深地凝望那雙綠眸,巫蝶衣覺得有抹怪異的色彩閃過,卻來不及求證,溫柔地淡笑。「總會有首例,你也捨不得破壞米兒精心的準備,是吧?!」

    瞥了旁邊一臉燦笑的葉米兒,籐井徹眸色一暗,沒有回應。

    「唱生日歌唄!」朱葛說道。

    而在他們唱歌祝賀之際,籐井徹視線從未離開過巫蝶衣。

    唱完生日歌,葉米兒輕軟要求著籐井徹。「舅,許願。」

    「對啊,主子快點許願。」

    「許願?」籐井徹反覆低喃,綠眸瞇起,用難以理解的眸光看著身前的巫蝶衣。

    眾人開始發現籐井徹的怪異,順著他的眼波望向巫蝶衣。

    巫蝶衣頓時手足無措起來。他為何要這樣看著她?

    「舅,快點許願嘛!」葉米兒催促。

    「好。」他點頭,突然走上前湊近巫蝶衣耳畔,低喃:「我希望……能擁有一個身上沒有『鈦魔晶』的巫蝶衣。」

    瘖啞嗓音浮掠過巫蝶衣心湖,她怔仲地回視著他。

    希望擁有身上沒有「鈦魔晶」的巫蝶衣?

    他是什麼意思……

    「哇,舅好小器喔,只把願望告訴姨。」葉米兒不滿地抱怨。

    剎那問,籐井徹身形霍地一晃,綠眸掩閉,倒壓在巫蝶衣身上。

    「啊……主子?」

    「舅?」

    眾人被眼前的景況驚駭住,紛紛發出驚叫。

    吃力地撐扶著已然昏厥的他,巫蝶衣也慌了手腳……

    *        *        *

    嚴易與朱葛合力將籐井徹抬回臥房,安置在床上。

    「看來主子喝了不少酒。」嚴易皺著眉輕喃。

    「沒事喝那麼多酒,看來主子的心情一定糟透了。」朱葛收拾著一地橫七豎八的空酒瓶。

    「該不會是因為過幾天是凝小姐的忌日,所以才……」

    嚴易刻意放低的語音,讓一旁發愣的巫蝶衣微微一震,終於明瞭了籐井徹心情不好的主因。

    「舅到底怎麼了嘛?」葉米兒趴在床沿,一臉煩鬱。

    原本要為舅慶生的,誰知道舅居然醉得一塌糊塗,真是討厭!

    「主子沒事,只是太興奮所以多喝了幾杯。」朱葛笑著哄她。「小小姐,我們讓主子休息吧,別吵他了。」

    「可是……」

    「再說時間也太晚了,小小姐您感冒才剛好,可別再累壞身子了,早點去歇著吧!」朱葛扶起她嬌小的身軀,柔聲勸道。

    「是啊,小小姐,早點去休息好了。」深怕葉米兒察覺到籐井徹的怪異,嚴易也加入勸說。

    「好吧!」葉米兒勉強地答應,轉頭對巫蝶衣說道:「姨,你幫我照顧舅好不好?每回舅一喝醉都會作噩夢,很可憐的。」她捨不得舅作噩夢時和以前的她一樣孤單寂寞。

    瞥見朱葛與嚴易兩人哀求的目光,巫蝶衣點頭答應。「好,那你要乖乖上床睡覺唷!」

    「嗯,姨晚安。」葉米兒在她頰上輕吻後,隨著嚴易與朱葛兩人離開。

    巫蝶衣走至浴室擰了條濕毛巾,輕步踅回床邊,動作輕柔地替籐井徹擦拭著臉。

    就連在沈醉之際,他也不忘蹙緊眉頭,闐黑著臉。

    這個男人到底背負了多少傷心過往?

    為什麼她一望見他那綠眸蒙上淒楚的色澤,心頭便會竄上不忍呢?

    難道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悄悄變質了?她已用另種心情將那抹狂佞的身影烙在心裡?

    她蹲在床畔,纖手在他閉合的眼睫上遊走,全然看不到自己的水眸中佈滿初生的情愫。

    「只要半年一到,你妹妹就可以復活了,為什麼你還不放過自己?要把自己逼得如此痛苦?」巫蝶衣低聲在他耳畔傾訴。

    「老把自己推向黑暗的深淵,你不難受嗎?」

    目光徐緩飄轉,垂落於他身側的大掌上。

    倏地,她眼睛瞠大,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他小麥色的掌是處於……緊繃狀態?

    他是醒著的?!

    心臟猛然停止跳動,她抬首望向他臉龐,赫然發現那雙綠眸正瞅著她不放。

    「你……」既然他醒了,那剛才她說的話,他都聽見了?

    「為什麼那麼關心我?」嗄啞的聲音劃破寂靜的夜。

    「我……」

    攫起她擱置他臉上的手,籐井徹如似清醒,神態認真。「為什麼想要幫我慶祝生日?對於一個急欲奪取你體內『鈦魔晶』的惡徒,你居然希望他能過得開心?」

    「放開我。」巫蝶衣避開他的注視,抽回手,掙脫他的箝制。「你喝醉了。」

    「呵呵……」對於她的反應,籐井徹反而漾起輕笑,然而他幽邃的眸子卻滿是滄桑孤寂。

    「你累了,早點歇著吧。」為他拉上被毯,巫蝶衣柔柔地說道。

    「我母親是個中、英混血的美人,但因為我爺爺——也就是『武籐組』的老太爺,反對自己的兒子娶回一名不能幫助家族事業發展的女人,所以在我母親生下凝凝後,便將我的父母逐出籐井家,不許我們彼此聯繫。」籐井徹逕自說起孩提時的記憶。

    「爺爺是位冷酷的獨裁者,為了能培育出優秀的繼承人,不斷嚴厲訓練我們,吝嗇給予一點屬於親人的溫暖。那麼多年來,我們兄妹倆只有彼此,相依扶持。我從來沒有想過她會有離開的一天……」他在提及籐井凝時,嘴角擰著苦澀的笑。

    巫蝶衣不發一語,靜靜地陪在他身邊,傾聽他沈痛的過往。

    縱然他擁有莫大權勢,但失去親愛的家人,滿手霸權仍敵不過心扉孤寂的折磨啊。

    他停了一會兒,在巫蝶衣以為他不再開口時,說了句:「後天就是凝凝的忌日。」嗓音聽得出正壓抑著莫大的痛苦。

    「六年前的那一夜……他們原本興高-烈地慶祝一樁交易的成功。」他停了一下,隨即發出變調的淒笑聲。「結果不到幾個小時……全死了……每個人都死了,而我……卻當著米兒的面前殺了她的父母,自己最疼愛的親妹妹。」

    她美眸凝聚震駭。

    籐井凝是他親手殺死的?

    是以,那麼多年來,他急欲利用「鈦魔晶」來彌補他犯下的錯誤?

    巫蝶衣蹙眉,見他悲慟的模樣,酸楚直往心頭上冒,卻忘了思索他前面那句「每個人都死了」的意思。

    「年紀尚小的米兒,親眼見到自己的父母死在眼前,嚇得無法接受事實。把自己封閉起來,不哭不笑……甚至一句話也不說。其實……我倒寧願她恨我,也不要她封閉自己……」

    眼眶逐漸泛紅,巫蝶衣抿咬下唇,克制自己別啜泣出聲。

    「束手無策了幾個月,米兒終於清醒……會開口說肚子餓,後來發現那夜的事情她全忘了,忘了自己最信任、最親愛的舅舅殺了她的父母……」

    不忍他繼續沈溺於傷心中,巫蝶衣阻止道:「夠了!別再說了。」

    「我這樣一個狂魔……連自己的親妹妹都殺,真該下地獄!」瘋狂笑聲刺耳地響起。

    黛眉蹙緊,巫蝶衣難過地低問:「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你明明傷心得想哭,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大笑?」

    笑聲戛然消失,籐井徹嘴畔的笑痕僵止,默默地不置一詞。

    兩道視線彼此黏著,巫蝶衣清楚瞧見了他眸底深沈的哀戚。不知怎地,她突然好心疼眼前這男人。

    倘若可以,她倒好想妤想替這男人大哭、宣洩一場。

    「一切都會過去的。我們之間不是有了協議,半年之後,你就能得到『鈦魔晶』,而你妹妹終將復活,你又何必耿耿於懷過去犯下的錯?」巫蝶衣故作灑脫地安慰著他。

    「對!『鈦魔晶』,還有『鈦魔晶』……」

    說不出此時的心情,巫蝶衣彎起無奈的淺笑,撐起身準備離開。

    「那麼你呢?就那麼想當救世主?」大掌拙住她纖細的手腕。

    就算犧牲自己也不在乎?居然能把一切說得如此輕易?

    「不,別把我想得那麼神聖。」巫蝶衣搖頭。「因為我們之間存有協議,你又忘了嗎?我給你一心所求的『鈦魔晶』,但你不准傷害我的家人。」

    「是嗎?」驀然,他手臂伸攫住她的纖腰,拉近與她之間的距離,仔細端瞧她的粉顏。「那……我呢?這段日子以來,你那麼關心我,究竟是為了什麼?」

    與他俊邪的臉龐只差距幾公分,男性麝香肆意瀰漫,聽著他邪魅般誘人的醇厚聲音,巫蝶衣雪頰暈紅,慌亂地想推開他。「放手!」

    「到底是為了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我沒有愛上你,你別誤會了!」她急忙地辯解。

    聽見她心急之下吐出的話,籐井徹加重箍制力量,微瞇眸於緊凝著她。「嗯?」沒有愛上他?

    「快點放開我!」

    他的指頭跟隨著視線,一路從她面頰滑到嬌艷紅唇,流連忘返。

    「籐井先生……」她的手拚命地推著他壯碩結實的胸膛,一顆心因害羞而急遽跳動。

    「我曾答應過凝凝,一定會讓她過得幸福、快樂,但我卻不小心殺了她。好不容易,讓我找到『鈦魔晶』,可以彌補錯誤了……」縱使「鈦魔晶」已掌控在手中,可為何他仍感覺不到開心?

    「但為什麼……」

    生平第一次與一名男人這樣親近擁抱,她羞赧又慌張地推拒。

    他眉頭突然蹙起,飄出喟歎,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在她耳畔喃訴:「為什麼……『鈦魔晶』偏偏是在你身上……」

    因為只顧著掙扎,巫蝶衣沒聽清楚他的低喃聲。「什麼?」

    籐井徹沒有回話,下一瞬,輕輕地鬆開手,歸還她自由。

    愣了下,巫蝶衣竭力漠視心底那股莫名空虛與惆悵。「我……你早點休息吧!」

    望著她遠去的倩影,籐井徹漸漸合上限眸,掩去紛亂的愁緒。

    為什麼替他驅走夢魘的人,偏偏是體內流融「鈦魔晶」的巫蝶衣呢……

    *        *        *

    心慌意亂地跑回房裡,巫蝶衣忙不迭地衝入浴室,旋開水龍頭,不停地用冰冷的水潑灑暈紅髮熱的臉。

    「不……走開,走開!」她大喊,想驅散縈繞腦海的那雙熾熱綠眸。

    她沒有愛上他!她沒有……

    她怎會愛上一名急欲奪取她性命的男子呢?

    她絕對沒有愛上他……

    在洗手-蓄滿冷水,巫蝶衣狠狠地將整張臉浸入,直到缺氧、憋不住氣時才抬起頭,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鏡子中的女人,有著一張嫣紅的嬌顏,燦亮的眸子寫滿紛亂心事……

    「不!」

    她突然掩唇驚喊,瞪視著鏡中的自己。

    她見過!

    她曾見過愛戀上聶靖天的巫糖香臉上也曾出現這種表情……

    難道說……難道說她也……

    巫蝶衣緩緩地跌坐在地,明眸悄悄溢出清淚。

    無論她如何抗拒,似乎也無法讓駐足心扉的狂傲身影消失……

    為什麼老天要讓她愛上一名不該愛的人呢?

    「為什麼……」她縮起雙腿,環抱住自己埋進雙膝中,無助地哭泣。「為什麼要讓我愛上他……」

    這些日子來他與她之間相處的種種畫面,紛紛竄進她腦海,揮之不去。

    巫蝶衣臉上淚水持續漫流。她發現自己早已將他每一分神情清晰地鐫刻於心版上……

    她這樣愛著他,那麼他呢?

    他也愛上她了嗎?

    他究竟是什麼心態?

    對她饒富好感、濃厚興趣的同時,仍能狠心地讓她每日服下召喚「鈦魔晶」魔力的藥水……

    為什麼要這樣折磨她?

    今夜,深沈的哀傷不停地啃蝕著巫蝶衣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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