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獅奇緣 第七章
    怡-的話,就像一顆炸彈,完全將紹霖的冷靜及多年深信不移的觀感粉碎。

    「從來就不是不愛你!」

    不是不愛你!

    愛你……

    這些話不斷在他腦海中反覆地響著。

    為什麼?

    站在書房中間的他,對著牆壁大聲問道,他將書桌上的東西全都掃到地上去。

    無數個疑問在他心裡打轉,他想打電話給她問個明白,但是沒有她的聯絡電話,他只能頹然放棄,整夜就像只困獸,不斷地走來走去。

    隔天是星期日,他駕車來到怡-父母家附近,五年沒來,整個地方都改變很多,道路拓寬,兩旁房子都拆掉重建,他幾乎認不出原有的路,後來經人指點,才找到那棟熟悉的建築物和小公園。

    他將車停在公寓樓下不遠處,他往上看,找到那扇熟悉的窗戶,以前,不知道有過多少次,他癡癡地站在下面,像個傻瓜往上看,只因為她就在那扇窗戶內,還有那個公園,每回他送怡-回家,只要不太晚,他們兩人都還會坐在小公園的鞦韆上,一邊搖,一邊談天說笑。

    這裡的每一景,到處都充滿讓他心痛的回憶。他考慮要不要下車去按門鈴,問怡-父母該如何和她取得聯絡,但是老實說,他實在不曉得他們會以什麼態度對他,雖然兩位老人家都很明事理,但自己畢竟是「被他們女兒休掉的丈夫。

    公寓大門突然打開,她的心開始不規則地跳動,結果出來一位拿著垃圾的中年婦女,除了鬆一口氣外,他也暗罵自己沒用。

    這時門又開啟,跑出兩個小孩子,一個是八歲的小女孩,一個是四歲多的小男孩,從兩人打打鬧鬧的情形看來,他猜他們是姊弟,他平靜地靠向椅背,默默地看著他們玩耍,不知怎地,他覺得那個女孩有點眼熟。

    從眼角他突然看到熟悉人影,原來怡-也在這兒,這下可好,他不用再煩心該怎麼和她父母說話,他正要下車去找她時卻發現她快步走向那兩個小孩子,和他們打起球,看到她快樂、毫無拘束的笑容,他停住了動作,有多久沒看到她這樣開懷的笑?結婚初期還有,但是後來……

    他想起在哪裡看過小女孩,那是她大哥的小孩,他離開時,才不過三歲,現在都已經這麼大了,真是歲月不饒人,而那個小男孩,想必應是他們第二個孩子。他打開車門,正要下去和他們打招呼時,陡地他僵住。

    因為那個小男孩,竟然對著怡-叫媽咪!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這時那小男孩對著他這邊露出燦爛無邪的笑容,老天,他好像看到自己小時候的模樣。

    不!這不可能!他定下心神,仔細地瞧著他,當他不笑時,他那股氣質和眉宇之間的模樣,像怡-他們家的人,可是那個笑容,活脫脫是他的再版!

    他關上車門坐回去,瞪著他們良久,直到他們進屋子裡去,此時他心亂如麻,他在想自己是不是產生幻覺,他恍恍惚惚地駛離那裡,直到他被前方來車的喇叭聲驚醒。

    從那個小男孩的年紀推算,很顯然是在他們離婚後出生的,但是誰的孩子呢?雖然他叫怡-媽咪,但誰能保證那不是她大哥的小孩過繼給她?他定下心神,總之要先調查清楚,是不是他的兒子。天!怡-為什麼要瞞他,讓他失去做父親的權利?他將臉埋進雙手裡,難道她認為他沒資格養小孩?他一定要將真相找出來。

    *  *  *  *  *

    「我想請你調查這個人的一切資料。」紹霖對他的律師說道。

    「曾怡-?」他的律師疑惑地看著他。「那不是你的前妻?」當年是他代表紹霖處理一切離婚事宜,所以他對她並不陌生。

    「是的!我想請你調查,我們離婚後,她發生了哪些事?」

    「為什麼?難道你想重修舊好?」

    「不是!」他咬牙說道。「我只是要瞭解真相!」

    「真相?」

    「我懷疑我的前妻生下我的小孩。」

    「咦?」

    紹霖傾向前,很認真地說道:「我不在意要付出多少的代價,所以請你一定要幫我找出來。」

    「好的,我會盡力而為。」

    *  *  *  *  *

    「你說他有什麼?」嵐心重複問了一次。

    「我說他已經有結婚對象。」怡-一邊留意在麥當勞遊樂區玩耍的兒子,一邊喝著飲料說道。

    紹安正開心地和一群小朋友玩,雖然彼此不認識,但是沒一會兒,他就成為他們之中的小領導者,指揮著所有人,那股神情,像極了他的父親。

    「那……你怎麼辦?」嵐心焦急地問道。

    怡-垂下眼。「能怎麼辦?就這麼辦,日子照常過,反正已經習慣沒有他的日子。」她乾澀地說道,能怪這五年有其他女子取代她嗎?不!她沒有這個權利,畢竟是她作的選擇。

    「是嗎?」嵐心懶得管了,對這兩個都是獅子座的頑固份子,她徹底沒轍,管他們的事會管不了。突然看到怡-皺緊眉頭左顧右盼,彷彿在找什麼似的。

    「怎麼啦?」她好奇地問道。

    「最近老覺得有人在跟蹤我跟紹安。」

    「怎麼會?」

    怡-將視線掉回。「或許是我多心。」她聳聳肩說道,絲毫沒將她心中的不安表現出來。

    「該不會是紹霖他……發現了?」

    「發現又怎樣?」

    嵐心瞪著她。「怎麼會沒怎樣?我真不敢相信你還能若無其事!」

    「我沒有若無其事!」怡-回瞪她。「我只是不想為此傷腦筋,因為我根本就不曉得他知道此事會出什麼招,我只有以不變應萬變,懂嗎?」

    「是!是!」的確也只有如此,當她看向怡-時,心頭微微一動,因為她看到怡-的眼角噙著淚光,她連忙別過臉,因為她想怡-不會喜歡讓人看到她柔弱無助的那一面。

    *  *  *  *  *

    紹霖看著那些資料,他的手愈來愈冷,這孩子是在他們離婚後七個月出生的。從照片來看,他可以肯定這個孩子絕對是他的,他重重地閉上眼睛。

    為什麼?怡-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他在心裡無聲吶喊著。

    門鈴聲驚醒了他,他不想理會,可是持續刺耳的聲音擾得他更心煩意亂,他憤怒地站起來,不管是誰,他一定要將他轟走。

    當他打開門正欲破口大罵時,卻被迎面來的一束花堵住了嘴。

    「嗨!想我嗎?」花束後露出一個美麗的面容。

    「黛如?」他錯愕地叫道。「你怎麼會來這兒?」

    「我想你,所以找就來啦!」

    原本滿肚子的火頓時壓了下去。「先進來吧!」他出去幫她把行李拿進來。

    進去後,黛如好奇地打量環境「你這裡好棒喔!」然後她轉過身來,緊緊抱住他,「我好想你!」她激動地哭出來。

    紹霖輕輕摟著她,不曉得該怎麼應付,她仰起佈滿淚水的臉龐。「你有沒有想我?」

    他覺得喉頭好像被一個硬塊堵住,無言以對,怎麼能告訴她,他壓根兒就把她忘了?他不自然地點點頭。

    「那就好!」她正想繼續窩在他舒服的懷裡,可是紹霖卻輕輕推開她,她不解地望著他。「你怎麼啦?」

    「我不是叫你別過來?」聲音中有絲怒意。

    「可是人家真的好想你,你生氣了?」她小聲地問道。

    「我是不高興!」他板著臉說道。

    黛如難過地看著他,才一個月沒見,他怎麼變得那麼疏離?她無來由覺得一陣恐慌。

    「你若不開心,我這就走。」她委屈地說道,說完她提起行李轉身就要走。

    「你這是幹麼?」他站起來奪下她的行李。

    「我好不容易才來這裡,你卻擺臉色給我看。」她玄洩然飲泣地說道。

    紹霖無奈地歎一口氣,他已經有一堆事要心煩,現在對他最重要的事,莫過於是怡-和他兒子的事,如今黛如卻選擇在這種時機來,真是……

    「對不起。」他低聲道歉。「不過我現在真的有其他要事要處理,這事情很複雜,讓我很煩心。」

    「我不會妨礙你。」她急急地說。「我只想像在加拿大時,幫你準備好一切,替你整理房間,為你準備吃的,我只是想照顧你。」

    「黛如……」看見她那真誠熱情的臉龐,紹霖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是他造成這樣的景況,是他將她貶低成傭人的樣子,他利用了她對他的情感!

    他站起身。「我去幫你準備房間。」

    「好!」她柔柔地說道。

    在翻閱怡-的資料時,他看見其中一張報告上面寫著,她曾差點因流產被送去急救的醫療記錄,當他看到日期時,他愣住了。

    那個日期正是怡-向他提出離婚的前一天,他永遠記得那一天,因為那是她第一次徹夜未歸,他整晚沒睡地在等她,誰知她回來的第一句話,就是要跟他離婚。

    怎麼會這樣呢?他被這項發現震得動彈不得,為什麼,明知懷了他的孩子,居然還堅持跟他離婚?怡-!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若不是看到這份文件,只怕他會一直內疚下去,因為早先他認為她是在離婚後才發現懷孕,那時他並沒有留下任何聯絡訊息,所以她才無法通知他,而不得不自己獨立撫養小孩。

    短暫的愕然後,取而代之是全然的憤怒,他感到有一把熊熊烈火在胸口燃燒,沒想到你居然會不屑讓我知道孩子的存在,你等著,我會把「我的東西要回來。他恨恨地對著照片中,抱著小孩很興奮她笑著的女人發誓道。

    *  *  *  *  *

    怡-忐忑不安地站在化妝室內,整理著儀容,她反覆拉平衣服,希望藉著這個動作,能撫平她緊張不安的情緒。

    紹霖突如其來的邀約,讓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他的目的為何,是不是已經發現紹安的事?他那不帶感情冷漠的語氣,令她心悸,也覺得無奈。不管了,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在克服不安的情緒後,她大步地走出去準備赴約。走進他新開立的公司,立刻被一位笑容甜美的女孩子接待,整間辦公室裝潢得極有個性,就像紹霖一樣,但地無暇細看,沒一會兒就來到一間房間前面。

    她一進去就看見他,她定定心神,便以沉著的步伐走過去。

    「你好……」她的微笑僵住了。憤怒!絕對的憤怒,從他的身上很清晰地傳達出來,他知道了?

    她想拔腿跑開,可是理智不容許她這麼做,她故作鎮定坐了下來。「你找我有事嗎?」

    紹霖丟了一個牛皮紙袋給她,怡-打開一看,呼吸暫時停住,因為那裡面全是她跟紹安的照片。

    她無力地靠向椅背,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她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了。「他叫曾紹安,是我的兒子。」她靜靜地說道。

    「『曾』紹安?」他瞇細眼看著她。

    「是的。」她不畏懼他的怒氣說道。

    「你把我的兒子取名『曾』紹安?」他兩隻眼睛好似要噴出火來。

    「他是『我』的兒子。」

    「該死!怡-!你不要跟我玩遊戲。」他一副想衝過來掐死她的模樣。「白癡都看得出來,他是『我們』的兒子。」

    「什麼叫『我們』?我痛得死去活來生小孩時,你在哪?」她故作理直氣壯,先聲奪人說道。

    紹霖冷笑。「少裝了!你敢不承認,在離婚前你就已懷孕的事實?」他將那張報告抽出。「或許你可以解釋,台大醫學院的急診報告。」

    連這個都挖出來,那他還有什麼不知道的?他能明白她當初跟他離婚的用意嗎?他能看透嗎?看他憤怒的表情,她知道至少不是現在。她沉默不語。

    「心虛了嗎?」

    「有什麼好心虛的?」

    「為你對我的欺騙羞辱。」

    「我從來沒羞辱過你,你別給我加上莫須有的罪行。」她憤怒道。

    她憑什麼生氣?最有資格氣的是他。「是誰給你權力拆散我們父子的?」他痛苦地問道。

    怡-搖搖頭。「我沒有要瞞你一輩子。」

    「不是一輩子?那是多久?一個月、一年還是再一次的五年,讓我完全失去看他成長的機會?」他氣憤地質問道。

    「不是!」

    「不是!」她狂亂地搖頭。

    「你真的那麼瞧不起我?認為我不配做孩子的父親?」他痛徹心扉地問道。

    「不是!」怡-焦急地否認。

    「連通知我都不肯!」他恍若未聞地喃喃道。「為什麼?我是那樣愛你!而你竟能這樣毫不留情地傷害我?」

    這個指控太嚴重,怡-整個人再也支撐不住,她的防線徹底瓦解。「不!不是這個緣故!」她心碎地哭喊道。

    紹霖深吸一口氣。「別再說了!你做的這件事,足以讓我恨你一輩子。」他別開臉,不想看她哭泣的臉龐。

    她痛苦地閉上眼睛。「你打算怎樣?」好一會兒,她才低聲問道。

    「我會不惜一切要回『我的』兒子,打官司也好,或是任何其他手段也好,只要他能回到我身邊,我都會去做。」他以前所未有的冰冷眼神看著她。

    那像是發下的誓言的堅決語氣,讓她有若進入冰庫般,從頭寒到腳。「不!你不可以這麼做!」

    「為什麼不行呢?」他輕蔑地看著她。「我會的!我會讓你為此付出代價!」說完後,他頭也不回地離去。

    怡-腦中亂成一團,什麼都不能思考,只覺得腳底下像裂開個洞,她不斷地陷落下去,不知道何時才能著地。

    *  *  *  *  *

    黛如哼著輕快的歌曲,整理著紹霖的書房,當她拿起桌上的東西,想要將桌面擦乾淨,卻發現文件底下夾了一張照片,她好奇地拿起來端詳,照片中有一位很美麗的女人,以及一個很可愛的小男孩。

    他們是誰呀?她拿更近一點看,突然她知道那女的是誰,她曾在紹霖的抽屜裡看過這女人的照片,只是當時比現在還要年輕。

    怎麼到現在都還保有他前妻的照片,難道他們還有聯絡?她重重地跌坐下來,紹霖果然沒法忘記那個女人,她怎會這麼天真?

    那個小男孩!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有紹霖的笑容!他們還有個小孩?為什麼從沒聽紹霖提過。對於他們離婚的事,雖然紹霖沒有說得很詳盡,但從幾次紹霖酒後說醉話,她大致知道是他妻子瞧不起他,認為他的成就不如她,硬要跟他離婚,多年來她一直認為他是恨他前妻的,怎麼現在他倆還有牽連?

    她開始翻找桌上的資料,很快就找到那份調查文件,她仔細地看,愈看愈心驚,她終於知道紹霖最近為什麼那麼煩心的原因,她猜,大概是他的前妻發現紹霖事業有成,所以現在拿出一個孩子,來企圖挽回紹霖。

    她愈想愈生氣,紹霖也真是的,發生這麼重要的事,居然還瞞著她,雖然她不是很精明,處處依賴他,可是這種事她也能幫他啊!身為紹霖的未婚妻,她絕對不會讓「前妻」的奸計得逞,她要好好去教訓那個女人,為了保護紹霖,她絕對不讓她有再傷害他的機會!

    *  *  *  *  *

    「好久不見了!」舒婷快步地走向站起身迎向她的怡。「你看起來很……」她本來想說美麗,但是看到怡-眼睛下的黑眼圈,她停下來。「你看起來好憔悴。」她驚訝地說道。

    怡-微微苦笑,她打量眼前身穿黃色套裝的美麗女子,一般人穿上黃色衣服都會太耀眼而不搭調,但是穿在舒婷的身上,似乎唯有這個顏色,才能將她的自信和活力表現出來。

    在聽過怡-說明來意後,舒婷緩緩地靠向椅背,注視著怡。「你後悔嗎?」

    怡-聽了淡然一笑。「這個問題我也問了自己不下千百次,該後悔嗎?」她搖搖頭。「答案是否定的,無論再重來幾次,我還是會作同樣的決定。」

    「你還是很固執。」

    「或許吧!」

    舒婷看著剛剛記下的筆記。「我是可以做你的委任律師,但是我想先知道一些事情,希望你能照實回答,沒有隱瞞,可以嗎?」

    「可以。」

    「你真的不打算讓你前夫認紹安?」

    怡-痛苦地垂下眼。「我怎麼會這麼想,但是他把話說得很明,他要將紹安從我的身邊奪走。」

    「他只是說氣話罷了。」

    怡-搖搖頭。「雖然是氣話,但他會說到做到,因為他真的恨我到極點!」

    舒婷思索很久。「雖然我會盡我的全力幫助人爭取他們應有的權益,但是我仍有我的考量,我絕對是在合情合理的情況下,找到最佳解決之道,像你這件案子,老實說,我更在意的是紹安的權益。」

    怡-聽了整個人愣住。

    「你和他之間的情感問題本身就是一團亂,外人根本插不上手,即使現在鬧上法庭,說句不客氣的話,可以說那只是在意氣用事罷了,但是孩子呢?他可是無緣無故地被拖下水。」她看怡-脹紅的臉,微微歎口氣。「他有權利擁有完整的父母,不是嗎?」

    「我何嘗不想呢?我也希望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但是……」怡-苦笑道。

    「既然他回來了,你為何不試圖挽回他?」

    「挽回?」怎麼做?「已經來不及了。」

    「為什麼?」

    「我想我剛剛忘了告訴你,它的律師在今早已經打電話通知我,他明天就要遞狀子上法院。」

    「什麼?」

    *  *  *  *  *

    怡-渾渾噩噩地回到辦公室,她真的整個方寸大亂,她實在太自信了,相信任何事情一定都有解決的辦法,如今,她不僅毫無頭緒,她更時時害怕,紹安會在轉眼之間就離開她。

    她曾經向好幾位律師請教,所得到的答案都一致,那就是她毫無勝算,除非男方自動放棄,要不他一定可以得到監護權。她並不在意這點,畢竟紹安能和父親團聚,是她所樂見,但她擔心的是,紹霖會不讓她接觸孩子,完全將他帶離她的身邊,雖然舒婷已經向她保證,她絕不會讓紹安的監護權「完全落入」紹霖的手上,但也只是不會「完全而已」。一想到這,她就頭痛欲裂。

    「老闆!有位小姐說要見你。」她的秘書進來說道。

    怡-揉揉額頭。「她有什麼事嗎?」

    「她說是私事?」

    「私事?她叫什麼名字?」

    「林黛如。」

    怡-不記得她認識這個名字。「好吧!請她進來。」

    「是!」

    怡-拿出醫生開給她的藥,喝口水吞服下去,希望能減輕頭痛。

    當她看到來人時,一下就認出那是紹霖曾給她看過的照片上的女孩,怡-愣了一下,她為什麼來找她?莫非是紹霖叫她來的?

    黛如看著眼前的女人,有一會兒吃驚得說不出話來,怎麼跟照片差那麼多?並非長相不同,而是那股迫人的氣質,在照片裡,無論是過去和現在,她都笑得很燦爛、很開心,可是眼前這位,卻板著臉,眼中毫無笑意,雖然有著相同的長相,但是眼前的她,卻帶給她極大的壓迫感,突然她對自己冒失地跑來,感到有點後悔。

    不行!她不能被她的外表所唬住,她是要來質問她有何居心?為什麼不放過紹霖。

    「林小姐?」

    「是!我叫林黛如。」她深吸一口氣,挺起胸膛。「我是邵紹霖的未婚妻。」

    「我知道。」

    她那平靜的口氣令黛如驚訝不已。「你知道我?」

    「紹霖給我看過你的照片。」怡-解釋著。「請坐!」她示意她坐下。

    黛如覺得氣餒極了,原來人家知道她的存在。她坐到她面前。「既然你知道我是誰,那我就開門見山說了。」

    「請。」

    「希望你不要再纏著紹霖。她直截了當地說出她的來意。

    怡-懷疑她是不是聽錯了?她纏他?她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現是誰纏誰。「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明白?」黛如不相信地大叫,她向來不容易發脾氣,這次她可真火了。「你不要想利用兒子來逼他回到你身邊!」她直截了當地說道。

    怡-發現她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好,這個女孩子以為她是誰?憑什麼來指控她?她的頭更痛了。

    「你對我們離婚的事知道多少?」她以一種壓抑怒氣的輕柔問道。

    黛如沒料到她會這樣問,但決定不要被她的氣勢壓過。「該知道的我都知道!」她揚起下巴不服輸地說道。

    「那請你說出你所知道的『真相』。  」

    「我憑什麼要說?」

    「憑你剛剛理直氣狀地對我說出那些話,我想知道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

    「資格?當然憑我是他的未婚妻。」

    「那又怎樣?身為他現在的未婚妻,就有資格對你沒有參與的過去發表評論,你真的知道整個真相嗎?你真的能瞭解我們當時的情形嗎?」

    她被怡-的狂怒表情嚇到了。「我……」她發現事情似乎不是她所推演的樣子,開始覺得心虛。

    這幾天,怡-一直處於高壓的情況下,如今她就像已經飽和的壓力鍋,整個爆發出來,她站起來走到黛如面前。「你所聽到的事是,當初我看不起紹霖,硬逼他離婚的『事實』,是不是?」

    「是……」黛如嚇得不敢動彈。

    「我承認離婚是我提的,但是你知道當時他有多混蛋嗎?」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當然不知道!當時的他,就像是一隻自尊心受傷很嚴重的困獸,完全失去了理智,你知道嗎?」

    黛如聽了呆住。「他虐待你嗎?」她不相信地問道。

    「你若是指肉體上的話,沒有!沒有任何暴力行為!但是精神折磨,足以逼瘋任何人!你知道,當你的善意關懷,全被人當成惡意的嘲諷時,你會怎麼想?當你看到自己成功,卻發現他在自暴自棄時,你會有什麼感覺?當你領悟到自己的存在竟是自己心愛人的絆腳石時,你會怎麼做?」說到這裡,怡-幾乎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她再也無法克制地痛哭出聲。

    黛如愣愣地看著她,不知該作何反應:因為怡-的話就像棉花一般,緊緊塞在她的腦子裡,唯一較清晰的念頭是:她愛他!黛如無言地蹲下來輕輕安撫著她,說來也真好笑,她原本是跑來興師問罪,怎麼現在反而來安慰「敵人」?

    怡-哭了好久,才漸漸平靜下來,發現自己竟然在她懷裡接受安慰,覺得很羞愧,她趕忙退開。「謝謝你!」她艱難她道謝。

    「沒關係!」黛如咬咬嘴唇。「你……願意將當時的情形跟我說嗎?」

    怡-無言地看著眼前的女孩,若今天不是這樣的情景,她會想交這個朋友,雖然她外表柔柔弱弱,但是從她的眼中,她看到了勇氣和智慧,這是非常難得的,為什麼紹霖要遇到這麼好的女孩,若黛如是那種勢利又刻薄的女人,她會討厭她,會毫不猶豫地反擊回去,但偏偏不是,她反而會想去保護她、不想傷到她,可是,或許她能幫忙她和兒子。

    「好!我告訴你,但在我說之前,要請你先知道一件事。我現在還是很愛紹霖,但是我從沒打算要破壞你和紹霖的現狀,因為我認為這是給我的懲罰。」

    「我不懂,為什麼是懲罰?」

    「待會兒我會解釋,現在就請你聽聽我當時的感覺。」

    「好。」

    怡-開始向她描述婚後的情形。「我從沒想過,我的成就竟會是我們婚姻最大的致命傷!」

    「難怪他不喜歡我去工作,可是,不對呀!紹霖也不是那種小器的人。」

    怡-淺淺一笑。「他不是小器,可是兩年的落差,讓他心裡不平衡,本來我們兩個人是站在同等地位,無論是家世背景,或者是學歷,甚至社會經驗都是類似的,當他去服兵役,而我卻在接受社會的洗練,兩年後,他已經認為落後我太多,他想追上,可是又太過心急,也太過衝動,結果反而沒有達到預期目標,而我仍遠遠超前。」

    「那你為什麼停下來等他?若你真的愛他,你應該等他趕上來,再一起往前走。」

    「我當時沒有想到這點,我那時的想法是,他一定會很快地趕上來,因為當他趕上來時,便是我退下來的時候。」

    「我不懂。」

    「若我生孩子,我會辭去工作,專心養育孩子,直到他懂事,我才會繼續往前走。」

    「那為什麼當你懷孕了,你卻不告訴紹霖,反而硬要離婚?」

    「懷孕是在我們兩個完全處於最糟糕的時候,我想要告訴他,希望能激勵他,但那時我若辭職,紹霖除了要負擔龐大貸款,還要顧及三個人的日常生活,他一定會累死!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們之間已出現了危機,小孩的到來,不見得能改善,因為只要他不明白,並不尊重我的意願和夢想,我們之間的紛爭會永遠不斷,所以我必須要作出最佳的決定。」

    「離婚?」

    「是的,我離開他,會給他有重新奮鬥的動力。」

    「啊?」

    怡-慘然一笑。「我和紹霖個性太像了,所以我很清楚,當我們受到羞辱時,我們會拚命地想反擊,而恨比愛更能激勵人。」

    這是什麼論調?「恨怎麼可能?」

    「有時候,愛會是一種負擔,尤其在我們當時那情況,那反而是讓他走不開的最大絆腳石。紹霖原來的個性是不喜歡愛拘束,驕傲率性的人,只要讓他有翱翔的天空,他會飛得比誰都還高,在我們的婚姻裡,他卻只能一直在地上走著,而不斷地抬頭往上看,若有孩子的話,他更不能往上飛了。」

    黛如沉默了,她已經可以瞭解怡-的想法,她也很痛苦地領悟到,她真的是很愛紹霖,相愛的人當然是希望能夠長相廝守,可是為了成就他,卻甘願忍受寂寞,甚至被人怨恨和誤解,都無所謂,這種愛,她能做得到嗎?

    「不告訴他孩子的事,是我最自私的用意,起碼不管將來會如何,我都還有這個孩子陪著我,但是現在……」怡-忍住又想掉淚的衝動,該死!今天自己怎麼會那麼脆弱。「不!我不會坐以待斃,也許我多年前的做法不妥當,尤其是隱瞞了孩子這件事,但是我不會後悔我曾做過這樣的決定,絕不!」

    黛如看著怡-堅定的眼神,她整個人愣住了,那樣堅決的神情,太像紹霖了!現在她才發現,他們兩人的氣質竟是如此神似。她突然覺得後悔,倘若她沒有那麼衝動來這裡,今天就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更不會那麼的悲哀發現,紹霖和他的前妻,竟是那麼相似的兩個人!  

    她不穩地站起來,悲傷地看著怡。「我……我……」她混亂得不知所云。「對不起!我先走。」說完她就匆匆地離去。

    「等等!」怡-起身欲追,而後又頹然放棄,她能期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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