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的愛情角逐 第八章
    輕柔的音樂在教堂周圍響起,教堂人口處撒著白色玫瑰花瓣。

    這是一場很小的婚禮,除了牧師,參加的人加上新郎新娘也只有四個人。新娘的化妝室內,珍珠忙忙碌碌地在玲瓏臉上塗抹。

    「真是的!看哪個新娘子像你這樣,神秘兮兮的,連家人都不敢邀請。」

    「我也沒有什麼家人啊。」玲瓏一身白紗,簡單的婚紗裹在她身上,雖然並不是有名的設計,卻是大方優雅。

    珍珠瞥了一眼平靜得不像待嫁女子的玲瓏,「說得也是。但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你和建宇的婚禮要搞得這麼隱蔽,至少讓幾個同學知道總是應該的嘛!」

    「以後再告訴他們吧。」玲瓏歎氣,不想告訴珍珠真正的原因,「我喜歡簡單一點的婚禮,那麼多的應酬太煩人。」

    「好!你是準新娘,你最大。」珍珠打個手勢讓玲瓏站起來,「你的頭髮真好看,從大學就不見你剪。」替她整理好婚紗,珍珠欣慰地說:「總算等到這一天了。建宇等了你好久,總算是等到了。」

    「嗯。」玲瓏點點頭,深呼一口氣,「是時候進去了!」她敞開門,看著門外等候的吳新,「我們走吧。」

    紅毯的那一端,站立著西裝革履的建宇,在她走進來的一剎那,他的臉上是幸福的表情,雖然那麼遠,但是玲瓏能夠清晰地看見他眼底的感動。

    一瞬間,玲瓏真心地笑了。她愛過建宇,她對於他的愛是在他的關懷下產生的.不夠熱烈,卻也綿長。或許她愛上了上官御君,她對他的愛戀熱烈而且纏綿,遠遠地超過了愛建宇的程度。但是她有把握再愛上建宇,只要給她時間,給她時間忘記那個冰冷的男人……

    『你們這一對,一耽擱就是五年呢。」身邊挽著她的吳新在她耳邊小聲地說。

    玲瓏仍然目不轉睛地望著建宇,笑容在唇邊綻放,就差一步了,她看到建宇伸出來的手,直覺地伸手去觸碰……

    只聽見「砰」  的一聲,教堂的大門被推開了。

    玲瓏驚愕地轉過頭去,伸出的手指尖碰到建宇的手卻又滑落了下來。心怦怦地跳著,她忐忑不安地看著教堂那頭站著的高大男人。金色的陽光從他的身後映照著,勾勒出他的身形……

    在她瞪大的眸子中,他一步又一步地邁向她,她的身體在顫抖,怎麼會是他?

    他為什麼會來?

    上官御君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每一步的腳步聲在玲瓏心中都引起一陣震撼。他瞇著眼睛,看著玲瓏,墨黑的瞳中深藏壓抑的憤怒。一把拉住她垂下的手,他沉沉地說:「跟我回去。」

    「不……」玲瓏拉扯著,想把自己的手拉出來,「我不跟你走!」

    建宇愣然地看著這兩個人,衝上前護住玲瓏,「放開她  !」  

    「她早已不屬於你。」上官御君冷然的聲音讓玲瓏驀地抬起頭瞪著他。

    「不,不要!」玲瓏抖得像秋天的落葉,絕望地盯著他,「不要說!」她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

    「你什麼意思?」建宇憤慨地追問他剛才的話。

    上官御君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低沉著聲音對玲瓏說:「如果不要我說,那就跟我回去。」

    玲瓏顫慄著膝頭坐在紅色的地毯上,蒼白的臉如同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悲傷,「為什麼?上官御君,為什麼不能放我自由?我已經給了你想要的!」她慘然地看著他,「到底怎樣,你才肯放過我?」

    她的話在他心底掀起猛烈的風暴,她問得沒有錯,他為什麼不能放她走?他抽緊下巴,沉默地俯視著她,眸子中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感情,讓他顯得竟然有些惘然。

    「我不會放過你,因為你只屬於我!你從走進上官家的那一天,就必須是我的人。」

    「不是的!」玲瓏難以置信地瞪著他,「我欠了你什麼?欠了上官家三年的撫養費嗎?你說多少,我會還!」

    「還我?這就是你把自己給我的原因?」他的聲音驟然陰沉,看見玲瓏聽見這話時臉色驀地蒼白。

    上官御君的話在玲瓏心中深深地割了一道。她最不想別人知道的事情,如今被攤在檯面上,窘迫和慘然讓她抬不起頭來,她怕看見建宇的臉,怕看見他的受傷,更怕他的鄙視……

    眼淚湧出眼眶,此時此刻玲瓏完全絕望了,抖動著孱弱的肩膀,她驀然大笑起來,聲音帶著恨意和淒慘,「我恨你!上官御君,我恨你,恨你毀了我的一生!」淚水掉落在她的嘴唇上,卻洗刷不去她眼眸中深刻的恨意。

    上官御君一震,記憶中清冽如泉的眸子帶著悠然的笑意和眼前這雙只盛滿悲哀、還有無限怨恨的眸子重疊。他驀地意識到他改變了她,她曾經是一個快樂平淡的女孩,而現在的她……絕望了。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他只覺得心中有著隱隱的懊悔。

    他愛她嗎?

    他頭一次認真地考慮這個問題。

    不!他不會愛她!

    接受這個答案,他冷漠地拉她起身,「不許哭。」依舊是那句話,半晌卻又說:「我不想看你哭。」

    強壯的他一把拉她起來,把她橫抱著,大步走出教堂。剩下的幾個人只是目瞪口呆地瞪著遠去的背影。

    

    從玲瓏再回到上官家的那一刻,她就開始消瘦下去。她的意志逐漸消沉,雖然她已經不去上班,因為她已經連續兩次昏倒在上官御君的辦公室內,卻還是虛弱地整天待在床上。上官御君請來醫生,醫生為她做了不下十幾次的檢查,最後的結論是她得了厭食症。

    在上官御君陰暗的直視下,醫生不得不說:「其實厭食症並非是一種身體上的疾病,這是一種精神上受到極大打擊的反應。雖然我可以給上官小姐藥物,但是,如果她自己不能擺脫以前的陰影,任何藥物都是沒有用的。畢竟,心病還要心藥醫。」

    聽了醫生的話,上官御君如同暴風似的衝進玲瓏的房間,房門在他猛烈的動作下「砰」地撞上牆壁。

    「你就這麼愛林建宇嗎?」他黯然的聲音帶著懊惱和憤怒,「愛他到了願意為了他自暴自棄的程度?」

    坐在對窗沙發上的玲瓏聽見他的話,慢慢地轉過頭來,對他勉強地微笑,「這對你重要嗎?這樣的我不是更好控制嗎?我已經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你應該更加高興才對。」他惱怒的樣子讓玲瓏驚訝,他從來不會失去冷靜的。

    上官御君突然無言了,看著她蒼白且毫無生機的臉龐,他只覺得憤怒卻無措。頭一次,他不知道該怎麼做,心中的惶然突然讓他明白,他竟然是在害怕失去她……這樣的認知讓他對自己越來越不瞭解。

    她對於他來說應該是毫不重要的!

    寧嫂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門口,「小姐,下面有一位叫做珍珠的女子想要見您。」

    珍珠?她的朋友?上官御君驀然地一陣恐慌,「讓她滾。」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沒有忽略她眼眸中閃過的一抹急切的光彩,那光彩卻在聽見他的話之後迅速地消失了。他握緊拳頭,他的決定向來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

    寧嫂擔心地看了一眼上官玲瓏,嘴唇哆嗦了一下,還是無言地退出她的房間。

    「你想見她?」他陰沉地盯著她看似不在乎的臉龐。

    「是。」  玲瓏很誠實地回答,「我的確想要見她,但是如果你不肯,我也沒有意見。」她望著他,平靜無波。

    不應該是這樣的!她不應該是這樣的!從前,她雖然表面上順從,但是他總是能夠從她清冽的眸子中看得出她的反抗。她從來就沒有公然對抗任何人,但是,他永遠不會忘記在她十八歲提出搬出上官家的時候,她臉上的堅毅和……生命力。而現在,她無條件地對自己任何的要求投降低頭,這樣的上官玲瓏不是他想要的上官玲瓏!

    上官御君從來沒有發現自己會這樣的矛盾,不想她見到她的朋友是因為害怕她的朋友將她帶走,然而他又不能夠面對這樣絲毫沒有生機的面容而無動於衷!

    猛然,他大步跨上前,把玲瓏橫抱起來。玲瓏震驚地瞪著他,從來沒有見到如此無措的他,驚訝他感情的波動幅度之劇烈……他要帶自己去哪裡?

    樓下,珍珠還在和寧嫂理論。對於上官家不讓她與玲瓏見面憤憤不平,在看見上官御君抱著玲瓏下樓來的一刻,她一下子目瞪口呆了。

    上官御君把玲瓏放在會客廳的沙發上,小心翼翼的樣子再次讓在場的人驚訝。然後,他什麼也沒有說,逕自上樓去了。

    這算是……讓她與珍珠見面了嗎?玲瓏納悶著,視線跟隨著他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見他為止。

    「你怎麼這麼瘦了!」珍珠擔心地朝她吼道,「上官御君難道不給你東西吃?」

    聽了這話,玲瓏嘴角挑起一抹笑意,「不是。我得了厭食症。」

    「厭食症!」  她的聲音更加尖銳,「怎麼回事!」

    玲瓏歎了一口氣,聲音平穩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其實除了身體越來越虛弱,我自己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同,這大概就好像……瘋子不知道自己瘋了一樣吧!」

    「玲瓏!」珍珠慌了,從來沒有見過她這般無所謂的樣子,「是上官御君對你做了什麼嗎?為什麼你這樣絕望?」

    一瞬間,玲瓏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她真的絕望了嗎?潛意識裡,她已經絕望了?絕望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忘記對他的愛情,然後重生?

    「建宇好嗎?」她輕輕地吐出這幾個字,「他是不是恨我?」

    珍珠坐到她這邊來,握住她冰涼的手,「沒有。我來,就是因為他要我轉告你,無論你做了什麼都一定有你的理由,他決不會怪你。只要你幸福,他就會很高興。」珍珠一邊轉述他說過的話,眼眶倏地紅了起來,「他去參軍了。」

    玲瓏驀地抬起頭來,「他去參軍?」

    「是他自己的決定,他想要去參加海軍……他說等他回來,他一定會忘記你的。」

    玲瓏用手摀住自己的嘴唇,不讓顫抖的抽泣溢出來,「他一定恨我……他是恨我的!」

    「夠了!」珍珠粗魯地拉開玲瓏顫抖的手臂,「你不要這樣消沉了!你這樣建宇才會更加傷心的!你當他是那麼小氣的人嗎?你如果真的覺得欠了他的,就應該更努力讓自己好起來,這樣才算補償他!你懂了嗎?」

    玲瓏驀然愣住,看著一臉擔憂的珍珠。是啊!她這個樣子,才真的會讓關心她的人擔心,可是……

    珍珠瞄了一眼樓梯,小心翼翼地問:「玲瓏,你真的愛他嗎?」

    玲瓏嘲諷地點點頭,「可是他並不愛我。我本來是想要離開、忘記他的,可是他卻又把我抓了回來。」

    「如果他不愛你,又何必千方百計把你留下?」

    珍珠不解地看著玲瓏,「看他的眼神……」

    玲瓏苦笑開來,「他是個不懂得愛情的人。他的心容不下我。他想要佔有我,卻不能愛我。」

    珍珠眼見玲瓏的痛苦和意志消沉,心疼地把她抱在懷裡,「如果我能勸你,我會告訴你不要去愛上一個不能觸及的男人。可是我又懂,愛上一個人是不能選擇的。玲瓏,一切就靠你自己了,為了我們幾個人,重新站起來。」

    玲瓏對視著珍珠,「重新站起來?」

    珍珠堅定地點頭,「對!我知道這會很痛苦,但是除了站起來,你沒有別的選擇。」

    玲瓏拭乾眼淚,「我只是不知道怎麼做,你來告訴我,到底怎樣才算是『重新再站起來』?我不知道該怎麼不去愛他。也不去怨他……」清然的聲音飄蕩在兩人之間,珍珠看著她臉上蒼白平靜的表情,兀自地打了一個冷戰。

    這樣茫然卻太過安靜的玲瓏讓她心驚。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上官御君總是會在半夜時分進入玲瓏的房間,把她抱回到他自己的房間。他的動作很輕柔,盡量不去吵醒玲瓏,但是淺眠的玲瓏總是知道他的舉動,每次他都會凝視著她好久。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每天晚上總是抱著她入眠,他這樣做的意圖是什麼?

    逐漸地,玲瓏開始觀察他,慢慢地發覺他在自己面前難以察覺的無措。不是自己的錯覺,他在她面前一向是冷漠的,現在的他看著自己的眼神除了壓抑的默然之外,真的夾雜著不確定。

    玲瓏小心地猜測著,脆弱的心突然出現了一點小小的希望,有沒有可能他也是對她有著感情的,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佔有慾有沒有可能是他的感情的一種表現,只是他笨拙得不知道該怎麼讓她明白?

    也有可能,他理智上並不希望自己愛上她,感情上卻早已經陷入了進去,就像自己一樣?

    入夜,他反常地沒有來她的房間。玲瓏禁不住心底的疑慮,走下床去,虛弱的身體勉強地站立著,她慢慢地走出房間,扶著扶手,輕輕地走下螺旋形雕花的樓梯,右邊大廳內仍然有著昏暗的燈火,她剛想邁出去,一道人影從她眼角閃過。

    夜瞳?

    玲瓏邁出的腳步又收了回來,躲在牆壁這邊她能夠聽得到夜瞳和上官御君的聲音。

    「為什麼不給我一個通知,突然回來?」是上官御君疑惑的聲音。

    「因為要給你一個驚喜。」夜瞳的聲音聽起來帶著笑意,「我回來是為了我們的婚禮。」

    猛然一震,玲瓏只覺得兩耳轟鳴,他們還在說話,她卻絲毫沒有聽進去。驚愕和痛苦席捲了她,茫然中玲瓏機械地轉動冰冷的身體,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而上官御君和夜瞳絲毫沒有注意到來了又離去的玲瓏。

    「我們的婚禮?」上官御君瞇起眼眸,「你在說什麼?」

    夜瞳微微一笑,似乎含笑地觀察著他的表情,「是啊!我要結婚了,而你則會替代我父親的位置,陪我走上紅毯。」她口氣中的調笑讓上官御君意外地盯著她。

    「新郎是?」

    「愛德華德朗,是我在法國認識的。」

    「怎麼會想到我?」上官御君不無疑問地觀察著夜瞳,僅僅幾個月的時間,她的神情完全變了,是那個姓德朗的人改變了她嗎?

    「因為你最初給了我一個重生的理由。」她凝望著他,臉上有著遙遠的回憶,「也正是因為那一個理由,我才能夠有今天的幸福。」說完,她一笑,「怎麼樣,答應嗎?」

    上官御君也凝視著她,半晌微笑地點頭,「好。

    我會陪你走進教堂,把你親手交到你的丈夫手裡。」

    「謝謝。」夜瞳欣慰地微笑,臉色卻突然凝重起來,「你聽說了嗎?小野逃獄了,我擔心他會找你報仇,所以這次回來也是特地為了通知你。」

    「噢?他來就不會有生路……」他詭譎一笑,眸子中的森冷如同子夜的星子一掠而過。

    

    坐在床上,玲瓏愣愣地看著牆壁良久,「婚禮」這兩個字不斷地在她耳邊盤旋。他們的婚禮……

    原來,這段時間她竟然一直是在自作多情,他從來沒有愛過她!

    悲慼的笑聲從她掩著自己嘴巴的手指縫中洩露,她悲哀地嘲笑自己的幼稚,怎麼會以為上官御君會……愛上自己?

    玲瓏對自己突然間開始憤怒起來!為什麼自己不能夠爭氣一點!為什麼不能下定決心忘記他,重新再來?她猛然站了起來,看著梳妝鏡子裡憔悴的自己,玲瓏驚愕地看見自己為情憔悴的臉。這個不再堅強的、這個不再理智的、這個……淒慘的女人,竟然是自己嗎!

    玲瓏抓起桌上的什麼東西對著鏡子狠狠地砸了過去,「匡啷」的一聲在漆黑安靜的夜中不啻是雷響!

    玲瓏驚慌地聽見樓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音,她怎麼能讓上官御君看見她這副狼狽的樣子!殘存的一絲驕傲讓玲瓏慌忙要奔到房門口把門鎖上,然而黑暗中她看不清楚,竟然被什麼東西絆倒,猛然跌在地上,赤裸的手腕猛然擦在一片破碎的玻璃上,鮮熱的血液驀然迸出自己纖弱的手腕,鮮紅的顏色讓她炫目了。

    天!她竟然擦傷了動脈!

    當上官御君推開門的時候,看見玲瓏眼光沒有焦距地盯著自己的手臂,血液蜿蜒地蔓延在她白皙的皮膚上,鮮艷得怵目驚心。血液流淌在淺色地毯上,殷殷地滲透了一片……他的心在一剎那停止了跳動。

    「你在幹什麼!」  回過神來,上官御君幾乎肝膽俱裂,他猛然抓住呆愣的玲瓏,蓋住她手腕上的口子,可是血液仍然漫過他的手背汩汩地流淌。上官御君惶然了,從來沒有過的恐懼讓他全身顫慄,「叫醫生來!」他朝身後的夜瞳喊道,「快叫醫生!」

    撕下床單的一角狠狠地紮住玲瓏的上臂,他幾乎是顫抖地把玲瓏抱到床上。看著她絲毫沒有波動的臉龐,他把自己的臉埋在她的懷裡。

    驀然,他問過自己無數遍的問題突然襲上心頭——你愛她嗎?

    答案很明顯地擺在他眼前,而他卻怯懦了。以為自己一生都會無情,卻早在遇見她的第一天就已經深深地把她埋藏在心底;以為可以親手放開她,誰知道四年裡,對她的渴望一天比一天強烈,當再次在醫院裡看到她的時候,他的心臟竟然停跳了半拍。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知道他再也放不開她。

    是啊!什麼遺產那都是借口,他只是……不想她再次離開他。漆黑的夜裡,他死命地按著她的手臂,心驚膽戰地看著她的手腕,害怕一個閃失血液再噴灑出來。

    她這樣自殘,是要逼自己放手啊!

    面對著逐漸憔悴的她,他放開還是不放?她離開他的意志是那麼堅決,狠狠地傷了他的心,讓他沉重地感到了痛苦。

    放手嗎?

    「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恐懼的眼淚融化了他冰冷的眸子,一滴滴地浸入玲瓏的睡衣。可惜逐漸昏迷的玲瓏並沒有發現。

    

    已經是冬季了?雖然早已經換上了冬季的衣服,但是她卻一直沒有靜下心來觀察四周的變化,恍然間白雪茫茫的冬天已經來臨。

    玲瓏走到窗前,在窗上呵了一口氣,隨便地畫了一顆心。這是今年第一場雪,卻已經掩蓋了上官家廣闊的花園,錯落的樹木掬著捧捧松雪。這樣祥和的景色讓玲瓏心中格外平靜。

    手腕上的傷口癒合得很快,只留下了一道痕跡,因為是擦傷,傷口僅僅是割破血管的表面,失血也不算太多。撫摸著手腕上的白紗,她不禁陷入沉思。

    昨夜,上官御君打開她的房門,搖她醒來,瘋狂地跟她做愛。

    從上次的意外後,他已經不再來了,平日裡在上官大宅也難以見到他的身影。他是在躲著她嗎?

    他以為她是割腕自殺嗎?

    因為他的失蹤,她沒有辦法對他解釋。她以為他從此就要在她的生命中消失的時候,他來了,帶著夜的沉重和不尋常的瘋狂,彷彿……絕望前夕的最後一搏。

    是她的錯覺嗎?漆黑的夜中,她仰起汗津津的脖頸,睜開眼睛望著緊緊摟住自己的男人,她看見他的眼眸中閃爍著痛苦。

    耳邊似乎還能夠聽到他粗重的喘息,當她用手安慰似的撫摸著他寬闊的背、試圖安撫他時,卻又隱約地聽到他傾力壓制在喉嚨中受傷的咆哮。他的手大力地抓著自己的肩膀,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下意識地撫摸上自己的脖子,她穿了高領的毛衣。實際上是為了遮蓋他昨夜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也就是這些痕跡讓獨自醒來的她知道昨夜並不是自己的想像。

    玲瓏茫然了。為什麼她和他的關係竟然變得這般難以捉摸?

    敲門聲「咚咚」響起,寧嫂進來,「小姐,先生說要帶你出去,已經在車子裡等你。」

    玲瓏轉身,疑惑地問:「先生?他要帶我出去?」

    「是的。」寧嫂點頭,「外面天氣冷,小姐還是穿些保暖的衣服。」

    玲瓏不知道上官御君的意圖,猶豫一會兒終於拿起一件外套下樓去。剛剛下樓,她就看見一臉擔憂的夜瞳,背對著她面向大門自言自語地說:「這個人怎麼就這麼不謹慎,這個時候還出去?」

    為什麼這個時候出去不可以呢?她沒有問,快步走出大廳。

    當她走到門外的時候,她更加驚訝了。因為這次上官御君竟然是自己開車,看見她來,他為她推開車門。「上車。」眼神中的掙扎讓玲瓏更是不解。

    她上了車子,默然地看著他開啟引擎,車子如離弦的箭奔馳了出去。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白茫茫的一片讓視野極其不清楚,一時間她分辨不出他開車的方向。

    他要帶自己去哪裡?

    滿腹的疑問讓玲瓏偷偷地凝視上官御君的側面,今天的他眼神格外深沉,眉宇中似乎有什麼解不開的疑惑。

    「昨天弄疼你了嗎?」

    玲瓏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手,平復突如其來的心悸,「沒有。」她盡量讓自己的口吻平靜,卻在他的眼神掃過的一瞬間,平靜崩潰,她驀然轉頭去看窗外的雪,不讓他發現自己臉上的複雜表情。

    看著看著,玲瓏突然驚覺這條路竟然是去建宇家的路!

    這是為什麼?

    她愕然地偏頭以詢問的目光看他的同時,車子也在林家別墅的大門前停下,也許是由於雪天路滑,也許是因為開車的人猶豫的心情,車子在路面上滑出將近十米才最終停下來。

    車輪伴隨尖銳的摩擦聲停下來,車內的兩個人有著驚愕,卻都沒有說話。半晌,上官御君緊緊抓著方向盤的手終於鬆開,他推開車門,走下車為玲瓏也打開車門。

    「下車。」

    玲瓏不知所措地走下車,飛揚的雪中,她幾乎看不清楚上官御君的面部表情。

    「為什麼在這裡下車?」冰冷的雪花鑽進她的衣領,讓她深深地打了個冷戰。

    上官御君脫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單薄的玲瓏身上,眼眸深深地望著她,似乎要把她臉上的每一個細節都記下來。

    「你可以離開上官家了。」他近乎無情的聲音帶著難以察覺的顫抖,狼狽地偏開臉,不想讓難以置信的玲瓏看清他臉上的細微表情,他看了看林家的別墅,茫茫的雪花中有幾朵粘在他的眼睛上,慢慢地融化,冰寒緩慢地沁入他的身體……

    「我送你到林家門口,從此我們再也不會見面。」

    這個一向冷酷的男子驀然地覺得寒冷擴散在他全身的每一處,當他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彷彿有什麼東西隱約地遺失了。

    寂靜的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只能聽見雪飄落地面的聲音,玲瓏哆嗦著嘴唇,不知道是風雪的緣故,還是他冰冷的話語的緣故,她的淚水突然間就這麼湧了出來。為什麼?她不是一直想要脫離上官家的嗎?

    她不是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堅強地離開眼前這個男人。

    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嗎?

    那麼為什麼要這樣心傷?

    紛亂的雪中,她看著猶如石雕站著的上官御君,洋洋灑灑的雪花落在他深色的襯衫上,然而寒冷卻絲毫沒有能夠撼動身著單薄襯衫的他。他還是這麼站著,僵冷的表情上似乎有隱隱的複雜。

    他為什麼不肯直視著她?

    玲瓏突然間想要搖著他,對他吼:看著我,然後再對我說「從此不再相見」!

    那年,她在離開上官家之前看見二樓凝視著自己的上官御君,他同樣複雜的目光讓她的心狠狠地一緊。玲瓏忽然弄不懂自己的心情,為什麼在期望著美好自由的生活的同時,對他也同樣期盼著……

    期盼著什麼?

    期盼著他能夠多看她一眼,能夠多留她在他身邊一會兒,能夠在她不知不覺為他吸引的時候,卸下冰冷的面具……

    遠處一輛黑色的轎車急速地接近,因為它從上官御君的背後駛來,他沒有看到。但是面對著他的玲瓏看到了。一剎那,玲瓏看見了小野的臉,而他手中持著一把銀色的手槍。

    驀地,她明白了夜瞳擔憂的眼神……

    一切都很快,在玲瓏的眼中卻成了慢動作。她眸子中的眼淚終於能夠不帶牽掛地流出來,上官御君冰冷的表情一瞬間崩塌,他伸出一隻手想要抹去她的淚水。

    就在看見他表情變化的一剎那,玲瓏微笑了,他對自己是有感情的,只是他怯懦地不敢承認,而自己竟然也怯懦地不能告訴他。是啊,從來沒有告訴他自己愛他,不過,當她把自己的心完完全全、毫無隱蔽地獻給他之後,他懂不懂呢?

    她迅速地轉身到上官御君面前,用身體掩蓋住他,手臂環繞他的脖子。吻上他嘴唇的同時,幾聲槍響劃破了靜寂的雪幕,身後猛力的衝擊和隨之而來的劇痛讓她霍然從他的懷抱中滑落。

    看著他驚愕的表情,玲瓏聽不見他對自己的嘶吼。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她把自己的心完完全全、毫無保留地給他,他會不會懂得她一直忘記說出的話?他懂不懂,她對他深刻的愛呢?

    思緒盤旋,黑暗之前她只記得漫天淒楚的雪優美地旋轉著落在自己的睫毛上,還有不知道是誰的淚水,炙熱地融化了她臉上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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