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心相挑 第五章
    這、是、怎、麼、一、回、事?

    「早啊,晴韻,今天氣色很好喔,談戀愛了果然就是不一樣。」

    「晴韻啊,終於交男朋友了,恭喜恭喜。」

    「晴韻,聽說你那個神秘的Mr.  Right是個大帥哥耶,什麼時候發紅色炸彈請喝喜酒啊?」

    「晴韻……」

    夠了!

    天殺的到底出了什麼毛病?從一進公司打卡開始,就沿路接受各組同事的曖昧眼光,幾個愛湊熱鬧的還特地來裝熟,不知道在興奮個什麼勁。

    好笑,她卓晴韻何時變成銀河的康樂公關,如此左右逢源了?

    她很確定自己沒有八面玲瓏的交際本事,平常會讓人留下印象的,不外乎是說話犀利得罪別家媒體、撰稿不留情面被人投訴等等。那些經紀人、宣傳、公關、製作群打來囉唆的時候,也不見哪個熱血同事來關心,大家都像躲瘟疫似的逃得又快又遠,今天卻反常極了,到底是哪根筋閃到了?

    她向來不在意所謂的辦公室同事之誼,君子之交淡如水即可,就連同一陣線的第二編輯組,也只有杜可傑跟她往來最頻繁,稱得上有私交,或許是一起出公差東奔西跑培養出的患難情誼吧,尤其在面對那群牛鬼蛇神的時候。

    至於其他人,她可不記得跟誰有過那麼好的交情。

    「從實招來吧,你可瞞不過我的。」

    中午表姊於樂來找她吃飯,果然,劈頭就是問這件事,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眼。

    「要招什麼?我都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咧!」被纏了一個上午,耳朵都快被轟爛了。

    「你不清楚?你是主角耶,你不清楚還有誰清楚?」別以為裝傻就能逃過一劫。

    「是啊,我是主角--一大早進了辦公室才知道自己已經榮登最佳女主角的寶座了,只可惜我這個主角還在狀況外,連自己正在演哪出都不瞭解,恐怕要讓你這位忠實觀眾失望了。倒是親愛的表姊,你可以為愚妹解惑嗎?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卓晴韻咬著冰咖啡的吸管,靠在桌上無奈地歎氣。

    「啥?真的假的?你別跟我開玩笑了,自己的事還反過來問我。」不要打啞謎了,快講快講啦!

    「我的老天,行行好吧,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我哪會有那個閒情逸致跟你開這種北極玩笑,別浪費時間了,午休剩下半小時,不快點真相大白,下午回公司不知道還會被轟炸多久。」再這樣不明所以地讓人鬧下去,她僅有的薄弱修養就要破功了。

    「喔,看樣子你是說真的。」於樂賊溜溜的圓眼審視著坐在對面的卓晴韻,看來她的確沒有隱瞞。

    事實上這丫頭從小就有話直說,真有什麼也不會玩迂迴那套。

    唉,可惜,她的獨家頭條飛了,大綱都擬好了說。

    「還不就是你的好搭檔杜可傑,他今天破天荒早到,一來就跟我們實況轉播你們昨天去寰宇訪問的經過。據他形容,那個藏鏡人對你可是明顯地熱絡呢!」杜可傑描述得那麼曖昧,叫大家不八卦也難。

    「原--來--是--他!」卓晴韻咬牙切齒地說道。

    該死的杜可傑,看她等下回去怎麼轟殺他。

    枉費朋友一場,她還當他是哥兒們,他竟然出賣自己人,簡直是活膩了!

    「我說你啊:心裡還當不當我是表姊,人家說早就跟你很熟了,怎麼從沒聽你吭一聲?」

    連她這個表姊都不提,那個藏鏡人究竟是什麼希罕的珍禽異獸?

    「厚,誤會一場啦,你不要聽杜可傑亂講!哪有很熟?我才見過他幾次,聊了一些音樂的事而已。最誇張的是,我連人家的身份都不清楚,要跟你從何說起啊?」她也是千百萬個不願意啊!一想到昨天出了那麼大的糗,她就覺得頭痛。

    「哦?那可有趣了。」於樂又露出狸貓表情。

    「聽說藏鏡人可是絕世大帥哥一個,如何?別跟我說你清心寡慾,一點也沒動凡心啊,小龍女。」

    她好奇死了,本來想等杜可傑照片洗出來,馬上A幾打備用的,誰知一問之下,才知道那個寰宇總監根本只給拍SR彈琴的背影,據說尺度最大的一張也只拍到側面半身,而且還經過柔焦處理,完全是霧裡看花。

    哇哩咧,這樣有拍跟沒拍是有什麼兩樣?

    那個總監真是有當政客的本錢,很會裝肖維。

    「夠了你,天山童姥,又想危害人間了嗎?」卓晴韻沒力地趴在桌上,白了於樂一眼。

    「對啦對啦,人家的確是長得俊秀挺拔、斯文清逸,很有當白面書生男主角的本錢,但是那些都不干我的事好嗎?」

    「誰說不干你的事?別逃避我的問題,有好感就直說啊!你本來就喜歡他的歌,這樣不是很完美嗎?瞧,不聽老人言的現世報,我早就跟你說小心被電了。」枉費她熱騰騰的劇本,主角卻不捧場,還沒上檔就打算罷演,未免太不敬業,辜負她一番好心。

    不成,說什麼硬推也要把這兩隻推在一起。

    「是是是,姥姥教訓得是。」她被打敗了,認栽。

    「好吧……面對條件那麼優的人,老實說,要不被吸引,很難,除非我愛女人。」她很正經的說道。

    她必須承認,向儒有絕對的魅力,但也正因為如此,她很謹慎,小心守好彼此的界線,至少在沒確定對方的想法之前。

    「說的好,所以聽表姊的,動作要快,晚了給別的女人搶走,你捶心肝都沒有用。」

    她這話說得也正經,晴韻當了二十五年的古墓派,如今終於開竅了,說什麼也得挺她一把。

    況且,基於女人敏銳的直覺,她知道這兩人是適合的,既然有緣,就表示老天也有意撮合,那為什麼不?

    「你當真以為我是練了吸星大法?說得簡單,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她現在的心情很複雜,雖然之前對於他的身份已經隱約浮現預感了,但一經確認,她還是不太能接受。

    五年來,她欣賞SR;最近,她對向儒有好感,但是兩者截然不同。

    SR是她心中一個憧憬,她喜歡他的作品,想瞭解他的創作理念,但僅止於此,雙方還是有些距離感的,她甚至直到半個月前還當「他」是個女的呢。

    而向儒,卻是身邊一個真實的存在,他們誤會過、鬥嘴過,又在音樂中找到了共鳴,發現彼此的契合。她還不小心用過他的杯子,算是夠「親近」的了。

    現在突然要把兩個既有的認知合而為一,好難。

    輕歎了一聲,將杯底的冰咖啡喝完,時間差不多了,該準備回公司了。

    吃飽喝足,正好有足夠的力氣回去修理那個姓杜的長舌公。

    「你不夠力沒關係,還有我啊,你以為表姊是靠什麼吃飯的?」

    於樂將托盤中的垃圾傾倒乾淨,對卓晴韻得意一笑。

    「一撇算什麼?乖孩子,看表姊快鍋上場,生米馬上給他煮成熟飯。」她打定主意了,就下一劑猛藥,讓這對沒有回頭路。

    別小看她興風作浪的能力,為了表妹的幸福,扮扮黑臉、使點手段算不上什麼,況且她也不是沒好處的。

    真是佩服自己啊,足智多謀又有情有義。

    看著於樂自我陶醉的詭異笑容,卓晴韻強烈的感覺到有人要倒大楣了,而且那個人很可能就是自己。

    「你什麼時候才要帶小璇過來啊?我想死她了!」

    又一個週末夜晚,仍然是「奧地利」咖啡館,仍然是吧檯的小天地,仍然是朱麗亞動人的歌聲,仍然是忙碌的老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向儒沒回應,自顧自地望著牆上放滿CD的架子出神。

    這是訪談後的第二個週末,他已經將近半個月沒見到晴韻了。

    不知怎麼回事,自從兩人真正「認識」以後,晴韻就突然消失了,連續兩周都「缺席」。

    工作太忙嗎?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還是……在躲他?

    為何要躲?因為他是SR?

    那又如何?他對晴韻的記者工作並不會有所顧忌,兩人合得來就好,無需因此刻意迴避。

    他今天帶了剛完成的新作品想讓她試聽,一起討論心得,沒想到希望又落空了。

    或許,她真的有事不能前來,是他多慮了……但願如此。

    他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在無形中被制約了,習慣每個週末看到那張神采奕奕的笑臉,對著那雙靈活的大眼,聽著那些獨特的想法,在毫無拘束的愉悅氣氛中度過。

    是因為好奇她層出不窮的另類見解、直來直往的瀟灑自得?還是被她豐富的表情、燦亮的黑眸所吸引?

    恐怕兩者皆有吧。

    也或許說穿了只是一種悸動,因為自己的心緒和思想不需言明就能被素昧平生的她瞭解,彷彿知他甚深。

    音樂,是沒有國界的共同語言。

    他甚至差點要忘了專程回台灣的目的了。

    「喂,別裝傻啊你!」老闆端上咖啡,手指輕叩了下桌面,喚回向儒游離的神智。

    「我說,都已經八月過一半了,你難道要這樣耗下去,然後無功而返嗎?」

    「當然不會,但我有義務要保護小璇,必須確認好即將面對的人和事不會對她造成傷害,我的責任就是使這一切盡量圓滿落幕。」向儒啜了一口咖啡。

    「下周我就會讓她們把該講的當面講清楚。」平靜的臉看不出任何表情。

    「難為你了,還要兼任親善大使。」老闆苦笑道。

    「就怕我一頭熱卻沒人領情,到最後裡外不是人。」他百無聊賴地翻著手中的幾張樂譜。

    「唉,女人和感情,都是世上最棘手的問題,兩者若碰在一起,更是難上加難。你以為我可以置身事外,當個旁觀者嗎?」老闆沒好氣地哀歎著。

    「從她知道小璇要回來開始,我就每天繃緊了皮,深怕踩到地雷,被炸個粉身碎骨。」

    女人情緒不穩的時候,千萬別自尋死路,得罪者,殺無赦。

    「哦,你也會碰壁?我還在想你們兩個到底有沒有翻臉的時候呢。」俊眉微挑。

    「別說了,我這個月已經被她警告不下十次,要我識相點,千萬不能在小璇面前講錯話。唉,左一句小璇、右一句小璇,乾脆叫我給小璇當菲傭算了。」老闆口氣好不哀怨,看來他這條無辜的魚,真的被朱麗亞念得挺慘的。

    「可以,你要給小璇當菲傭我沒意見,不過看你年紀不小了,大概也幹不了什麼粗活,薪水就減半吧。」向儒睨著老闆,一副挑僕人的模樣。

    這小子,挺會趁機佔人便宜的。

    「你們是串通好要一起踐踏我嗎?算了,我不是沒風度的人,這陣子我就充當和事老跟出氣筒吧,只要事情能有個完美的收場。」老闆撇撇嘴,帶點認真的口吻說道。

    「會的,一定會的。」

    溫柔的嗓音傳來,剛結束演唱的朱麗亞走到吧檯邊。

    「真篤定,你說會就會嗎?」向儒微乎其微地哼了一聲,眼中的嘲諷毫不掩飾。

    「我也覺得會啦,畢竟血濃於水嘛……」老闆一開口,眼角馬上收到向儒的「殺氣」,才意識到自己的白目,趕緊改口,「呃……俗話說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結,大夥兒別傷了和氣,有事好商量。」

    「沒關係,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任何障凝都要想辦法克服,就當是贖罪吧。」長長的睫毛低垂,美麗的容貌有一絲黯然。

    「我真要你贖罪的話,會這樣便宜你嗎?」又是一聲輕哼。

    「我真要贖罪的話,對象也不會是你。」被哼得有些惱,朱麗亞也不客氣地回嘴。

    兩個心高氣傲的音樂人各據一方,形成冷戰的局勢,為的不是藝術理念,而是一個小女孩。

    倒楣的老闆第N次成為夾心餅。

    慘了慘了,怎麼說沒幾句又槓起來了,下回再加個小璇,鐵定還有得瞧。

    他可憐的咖啡店總是逃不了掃到颱風尾的命運,淪為這些言語暴力分子的戰場。

    看來下周免不了又是一場衝突,天哪,他還要不要做生意……

    她要殺人了。

    如果她不殺人,就會被人給殺了。

    一切簡直荒謬至極--

    名作曲人SR與本社記者熱戀中……

    這是卓晴韻今天一大早來上班時收到的驚喜。

    「東娛樂」的頭條,四頁滿版。

    內容極盡聳動之能事,就差少了幾張偷拍照片上面圈幾個紅圈、畫幾個箭頭湊熱鬧。

    不愧是八卦週刊的翹楚,夠辣、夠狠、夠勁爆!

    很好,非常好,這下子她完了,跳到太平洋也洗不清了,寰宇一定會追殺過來的,非砍死她不可。

    想也知道,這是誰幹的好事。

    忍住放火燒公司的衝動,卓晴韻穿過辦公室裡同事們的竊竊私語,來到東娛樂編輯組,將兇手抓了就走,筆直地邁向無人使用的會議室。

    雖然她極力冷靜、不動聲色,卻難掩額上的青筋,以及兩眼的殺氣。

    「表妹乖,對表姊鼎力相助的嘔心瀝血之作還滿意嗎?」

    於樂邊說邊往門口移動,站在離卓晴韻三公尺外的位置,以防等一下萬一大怒神發威,她會逃生不及。

    「你還敢講,我都快給你害死了!」

    卓晴韻雙手緊抓快被扯爛的證物,真想把眼前這只狸貓抓起來捏扁。

    「現在到底是怎樣?寫這篇是要讓寰宇直接翻臉,還是推我去給人家告?我可不記得哪裡得罪你了!」

    上次的SR獨家專訪才出刊不到一星期,現在就冒出這麼大條的八卦,寰宇搞不好會以為她是存心炒作。

    虧她還為了自己尚未理清的思緒連週末都放棄了,現在可好,活像是作賊心虛故意鬧失蹤。

    「有話慢慢講,千萬別砸了這裡。」

    於樂在三公尺的逃生安全距離外,設法安撫未爆彈。

    「你想得太嚴重了,我只是想當當月老,讓你們假戲真做嘛。」

    她這話是說真的,若不是知道這對主角互有好感,只缺臨門一腳,她也不敢擅自把晴韻拿來做文章,又不是不要命了。

    當然,爆料是她的工作,寫這篇新聞稿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順便刺激銷售量,人不自私天誅地滅嘛,放著眼前的好題材不用,豈不是對不起自己,更對不起讀者。

    然而這回主要動機的確是出於好意,她對從小一起長大的晴韻的事再清楚不過,別說交往或是暗戀了,她活了二十五年根本沒體驗過什麼叫作來電的感覺,真是皇帝不急,她這個小太監都快急出腦溢血了。

    難得感情遲鈍的表妹會被吸引,甚至產生心動的感覺,她簡直興奮得要放鞭炮了。

    不論如何,既然對方也釋放出善意,那一切就好辦了。

    雖然有點小好詐啦,不過運用媒體渲染的力量,促使兩人被畫上等號,接著「應觀眾要求」順理成章送作堆,豈不美哉?

    而她這個月老也就功德圓滿,等著拿媒婆紅包了。

    可惜,眼前的主人翁似乎不怎麼領情。

    「什麼假戲真做?我會被做掉才是真的!」

    真服了表姊,這麼天才的方式也想得出來。

    「你以為寰宇的人都是軟柿子,隨便我們亂扯也不會吭氣嗎?拜託,你們東娛樂的就算見多識廣,已經練就金剛不壞之身了,也不必拉我一起赴湯蹈火吧?」

    「先別想得這麼糟嘛!我倒覺得,如果他對你有意,就不會對我們採取行動,反而應該站在你這邊才對。」以爺爺的名義發誓,她有九成的把握劇情會照她預期的演下去。

    「親愛的表姊,你以為我們是偶像劇主角,還是漫畫人物?簡直樂觀得無可救藥!」卓晴韻翻了翻白眼,仰頭歎氣。

    「是嗎?我樂觀是因為我胸有成竹,這條紅線我是牽定了!既然你也不否認喜歡人家,何不配合我將計就計,為你自己抓個好男人,也讓表姊我過過紅娘的癮。」

    於樂志得意滿地說著,似乎一切事情都會水到渠成,絲毫不會有任何阻力或變數似的。

    卓晴韻全身無力地靠在桌邊,看著眼前這只忙著高談闊論、開心得莫名其妙的狸貓,她知道,不用再多費唇舌了。

    從小到大,每當於樂臉上浮現這種陶醉表情的時候,就表示地球上又要多一名受害者了。而這女人只要一頭栽進惡作劇大業,就會進入「諸法皆空」的境界--視任何法律條文為無物、道德規範皆無效。

    罷了罷了,看來要說服於樂去刊登什麼澄清啟事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這女人不貫徹始終玩出個精采大結局是不會鬆手的。

    她現在連動私刑的餘力也沒了,還是先打電話去跟寰宇做個解釋、道個歉比較實在。

    「你這些話跟我說說就算了,別到處去宣傳,小妹我一點也不想出名。你要是害我出不了門,我就去跟阿姨她們擊鼓鳴冤。」一物克一物,她手中還有最後的王牌。

    「唉喲,不要這麼小氣嘛,你的幽默感怎麼都退化光了?安啦,這種八卦小道消息,讀者們看完笑一笑就算了,你我都是做這行的,應該知道現在的資訊有多速食,既然叫『東娛樂』,就是提供大眾茶餘飯後的嗑牙閒話,達到娛樂效果就夠了,不會有人太認真的啦!」聽到可能會有「家法伺候」的威脅,於樂趕緊陪笑安撫。

    「哼,最好是這樣。」她起身走向門口。

    「我的幸福我自己會負責,你若真要發揚手足之情,請採取一些正常人的管道,少幫這種倒忙,小妹我會由衷感謝的。」

    「沒關係,現在你儘管拒絕我的好意,到時『豬羊變色』,你就能體會我的用心良苦了。記得在痛哭流涕之餘,別忘了打塊金牌感念我,大恩不言謝!」眼看火山似乎即將休眠,於樂的死性又開始發作。

    「算了,不跟你扯了,我要趕快打去跟人家陪不是,等到對方打來興師問罪就麻煩了,我們兩個去賣血都付不起和解費。」

    快步走出會議室,卓晴韻的腦中迅速演練待會要說的台詞。

    根據上回一面之緣的印象,那個元總監應該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只要誠心誠意地解釋道歉,他或許就不會計較了……但願如此。

    幸好雜誌上沒有照片,否則可能光是上街就會被樂迷沿路追殺,別想有太平日子過了。

    現在她終於能深切體會那些公眾人物的心情了,突然看到自己成為八卦主角,被登在雜誌上寫得「狗血淋頭」,真是悶得想殺人,難受極了!

    拿起電話,一個鍵一個鍵慢慢地按下號碼,深呼吸了幾口氣,準備應對各種狀況。

    才響兩聲就接通了,她撥的是上次總監給的名片上印的專線。

    「寰宇唱片,您好。」字正腔圓的女性聲音傳來。

    是秘書吧?

    「你好,請幫我轉元總監。」

    「哪裡找?有什麼事嗎?」很平緩的語調,就像語音系統。

    「呃,我是銀河出版的記者,敝姓卓,有點事情想跟元總監解釋……」傷腦筋,這種情況實在很難說明,如果寰宇那邊接收資訊的速度夠快,應該已經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吧?

    「請稍候。」

    一陣熟悉的音樂聲,是SR為寰宇旗下當紅男歌手寫的新單曲。

    這當口聽見他寫的歌,實在有點哭笑不得。

    「嗨,我是元桓淳,早安。」微揚的聲音充滿朝氣。

    「啊,早、早安。」

    呃,怎麼語調這麼輕鬆?害她差點接不下去。

    「找我有事嗎?不會是天氣好,心情佳特地打來道早安吧?」元桓淳輕輕笑道,似乎對卓晴韻很有耐心。

    「嗯……我想總監您應該看過今天出刊的『東娛樂』了吧?」他好奇怪,竟還有心情跟她開玩笑?

    「喔,你說那件事啊,嗯,我看了,很有創意的一篇報導。」仍然是輕鬆的語調,像在閒聊麥當勞新出了什麼早餐似。

    這……他的反應也太特別了吧?

    該不會是先禮後兵,暴風雨前的寧靜吧?

    「對不起,我為這篇不實報導造成的困擾鄭重道歉。」她發自內心誠懇地說道。

    「你太客氣了。」還是溫和的輕笑。

    「不,千萬別這麼說。」對方的態度過於平靜,反而讓她很尷尬。

    「我必須向您解釋,這篇報導絕對沒有任何惡意,是、是東娛樂的記者對事情有些誤會……」

    「沒關係,我瞭解,你不用擔心,這篇報導不會影響往後寰宇跟銀河的合作,一切如常。」

    真的嗎?

    ……被這麼一講,好像顯得她小題大作,也許人家根本不當一回事。

    不過,剛才他是說要跟銀河繼續合作,那對她個人呢?

    她畢竟對SR還是很在意的,不管他是誰,她都不願意讓他產生負面的印象。

    「元總監您放心,我對向……呃,向先生,保證沒有任何企圖,我不會利用--」

    「放心吧,我沒質疑你什麼,向儒他也不會。」元桓淳在那一端緩緩搖頭,笑得有些無奈,這卓晴韻還真不是普通認真哪。

    「我說晴韻……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吧?你九月以前應該不會太忙對不對?」

    「啊?對啊,下一期我負責的部分比較輕鬆……」幹嘛問她工作忙不忙?

    「嗯,很好,那你就可以專心編輯SR的書了。」他簡潔有力地下了定論,接得很順口,彷彿卓晴韻是寰宇的員工之一。

    「書?你說我要編什麼書?」她聽錯了嗎?現在是什麼情形?

    奇怪,這位元總監跟她是有代溝還是怎地,從剛才到現在不斷冒出一些外星語言,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在雞同鴨講。

    「是這樣的,我打算幫SR出一本特輯,收錄他歷年來的作品跟創作紀實。」他一邊瀏覽早上送來的企畫案,一邊不急不徐地說明。

    「這件事我已經跟你們總編提過了,就由你來撰稿,八月號那篇專訪我很滿意,相信你可以勝任的。」

    不會吧?

    這位總監人也太好了吧,她雖然有自信可以做好這份工作,但……

    「東娛樂的事,真的不要緊嗎?我可以發一篇新聞稿澄清。」不然心裡還是怪怪的。

    「與其忙著解釋八卦,不如把時間拿來準備資料比較實在。如果心有芥蒂,我就不會把這麼重要的企畫交給你了。」看樣子這丫頭有點職業道德潔癖。

    「換個角度想,緋聞也是一種另類的宣傳手法,雖然憑SR的知名度並不需要炒作,不過既然雜誌都出了,乾脆就順水推舟,當作出書前的暖身也不錯。」

    傳播界就是這麼回事,沒有絕對的黑與白,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或朋友,一則新聞對當事人的影響究竟是正面還是負面?是助力還是阻力?就看操作手腕夠不夠高明。

    事實上,正因為緋聞對象是她卓晴韻,寰宇才睜隻眼閉只眼,甚至有點樂觀其成的態度。反正他本來就有意延攬,東娛樂的報導雖然是意外插曲,卻可以善加利用,為打造兩人合作關係推波助瀾。

    「好吧,我明白了,那就謝謝元總監了。」人家都這樣說了,她還能怎樣?再囉唆就是不識相了。

    放下電話,她突然覺得整個人快虛脫了。

    於樂真是好狗運,胡搞瞎搞扯出這麼大條的事,人家居然還一笑置之,不跟她計較,只能說她祖上積德。

    短短幾分鐘之內,她又莫名地多了一項新任務,看來她跟向儒還真是有緣。

    人生果然處處是驚喜,最近發生的一連串事情,比肥皂劇還曲折離奇,她的心臟已經愈來愈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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