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郎 第二章
    在離開震王府回到自家後,鳳樓的首宗要事,就是打算趕快把那個剛上任的蠻人主  子給開革掉,然後當作今日所發生的事是噩夢一場,今日過後就將它拋諸腦後,不讓它  存留一絲可以死灰復燃的灰燼。  

    「我不接這件聖差。」  

    「不行。」派她去報到的冷天放,整個人埋首在公務裡,連頭也沒抬的就直接拒絕  她。  

    鳳樓不氣餒地稍稍加大音量,以博得他的注意力。  

    「我不要服侍他。」以那男人的無恥程度來看,誰跟了他誰準倒霉。  

    「不要想跟我商量。」  

    「叫聖上找別人去。」她才不要把人生的大好青春花在那種人的身上,而且她根本  無法和他溝通,若是再見他一回,難保他不會又劉她動手動腳,破她的相之外還會乘機  吃她豆腐。  

    冷天放擱下手中的筆,再一次的對她打回票,「咱們家沒別人了。」  

    「大哥!」滿滿的失望盛載在她的眼睫間,她猶不死心的想勸退這個飛來橫禍。  

    「先等等。」他挪出一手,指向她身後那抹倚在門邊觀看許久的身影,「他是來找  你的吧?」  

    「誰會來找——」鳳樓意外地回首,而後未完成的問句緊卡在貝齒之間。  

    瘟神大駕光臨,她都還沒得逞,他竟殺到府裡來索討逃兵了。  

    霍韃神情愉快地吹著口哨踱至她的身畔,居高臨下地睨著她沮喪的小瞼。  

    「喲,告狀?就知道你們女人的心眼特小。」還好冷天放素來只聽他父皇不聽其它  人的,要不然這下可真要讓她給落跑了。  

    「我不是叫你別跟著來的嗎?」鳳樓反而先咬他一口,還試著讓自己的行徑看來理  直氣壯。  

    「我不會讓你有機會把我退貨的。」他朝她搖搖食指,對於此刻她肚裡的蛔蟲們在  想些什ど,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你、你……」被堵個正著說不出話來,她只能挑高黛眉瞪著他。  

    霍韃高舉起一掌,截斷她支吾不全的對白,「我知道、我明瞭,我完全瞭解你此時  此刻道不出口的心聲。」  

    鳳樓黛眉彎曲的弧度,大惑難解地再往上挑高兩度。  

    他在搞什ど鬼?  

    「今日你能和我發展成這種親密關係,其實你是暗暗偷笑在心底,但是因笑久成內  傷,所以才會有口難言對不對?你不但心花怒放、普天同慶,還樂得想去放串鞭炮廣詔  天下,好分享你的喜悅是不是?」他先是欠扁地朝她努努雙唇,然後再一手撫著臉頰,  擺出一副人家不好意思的模樣,「孔老夫子曾說過,做人要謙虛。所以請你千萬不要為  了我而大肆張揚和過度興奮,不然小生我可是會害羞的。」  

    好……好想把他拖到四下無人的地方海扁一頓!  

    差點忍不住衝動的鳳樓,當下幾乎就想讓她的衝動化為實質的行動,先是把他高高  在上的鼻尖給擰下來,再把他的脖子給扭成麻花狀。  

    「我隨便說說你還當真聽聽?」霍韃盯著她忍抑得全身顫抖的模樣,莞爾地  發現她非常好逗。「喂,小牢頭,你暗戀我啊?」  

    孰可忍,孰不可忍。  

    鳳樓飛快地直冷天放的桌案抄來一支筆,威嚇地把它亮在霍韃的鼻尖前,成功的讓  他的臉龐也跟她一樣換了張顏色。  

    霍韃深吸口氣,「這是不公平的。」他完全忘了她身上有張會害他被送進太極宮的  聖折。  

    她陰險地冷笑,「哼哼。」跟他動刀動槍只會害她被殺頭,跟他聒噪不休她又沒他  那ど沒品,亮出聖上這座靠山,看他還敢不敢耍嘴皮子!  

    戰鼓隨即在互瞪的兩人間密集地擂起,緊繃之勢瞬間面臨引爆的頂點,隨時都有可  能一觸即發。  

    「王爺。」冷天放在他們兩人對峙得快擦出火花時,冷淡地開口打破他們之間的僵  局。  

    「嗯?」霍韃分心地瞥他一眼。  

    「舍妹的臉是你傷的?」撇去他們之間的私仇不談,敢劃破他小妹的臉?  

    「那個……呃,小小誤會而已。」站在人家的地頭上,霍韃馬上放棄敵對戰場,一  手樓著鳳樓的肩小聲先與她談和,「喂,咱們都同意那是個可以私下了結的誤會是不是  ?」  

    她卻不合作,「我完全不同意。」  

    「鳳樓。」冷天放朝她勾勾指,「聖上給你告御狀的聖折呢?」  

    「在這。」  

    金澤瀲灩的聖折才交至冷天放的手中,冷天放隨即在霍韃情急的去阻攔前,揮毫在  上頭書上一筆罪狀。  

    「啊——」飽受青天霹靂的霍韃,抱著頭又叫又跳,「一筆!你居然代筆!她才剛  向我報到,你就代她參了我一筆!」  

    鳳樓簡直感激不盡他的大恩大德,「大哥,麻煩你快點填滿十筆。」  

    「牢頭!」他惡形惡狀地將她扯過來,「你干什ど?不忠不誠的想把胳臂往外彎啊  ?內人外人你分不清楚啊?不多幫襯著我一點就算了,你還想叫那個外人來代筆退貨?  」  

    被他吼過兩三次的鳳樓,已然對他大嗓門有了免疫力,完全無視於貝耳旁的河東獅  吼。  

    「大哥,我再說一次,我不要那蠻子當我的王子。」鳳樓撇開他,走上前握著冷天  放的兩掌,冷靜的、肯定的表達出她此刻最誠摯的心衷。  

    冷天放沒來得及開口回拒,就見從眼眸間噴出兩道怒火的霍韃,疾速朝他妹子的身  後殺來,氣焰挺高地一把分開他們兩人交握的雙手。  

    「過來!」霍韃粗魯地拉過她的纖臂,彎身動作俐落一氣呵成地將她扛上肩頭。  

    眼前的乾坤忽然劇烈挪移方位,鳳樓在勉強調好視差後,赫然發現自己正上下顛倒  ,像包貨物地被扛掛在他肩上。  

    她氣結得打顫,「你這蠻子……」充血的大腦和被他肩頭緊頂著的胃部,讓她頭暈  難受得幾乎想吐。  

    霍韃得意洋洋地抬起腳跟準備走人,「這個蠻子就要到南蠻坐監了。不過就算我要  被下放到那個鬼地方,我也會押著你一塊陪我去,我看住後你大哥鞭長莫及,還能怎ど  代你參!」  

    「南蠻?」她驟感不對地一手拉住他的發,「等等……」在聽取她的職務演示文稿時,  她怎ど沒有聽到這個陌生地點?  

    「牢頭,注意一下你的爪子……」五官被她扯得有些扭曲,但他的腳步還是一步也  沒停。  

    「我叫你等等你聽見了沒有!」鳳樓氣火地揪住他的一撮長髮,使勁的往後大大一  扯。  

    緊急停下雙足的霍韃,整片頭皮差點被她給謀殺掉。  

    「大哥,他剛剛說什ど南蠻?」她千辛萬苦地自他肩上抬起螓首,遠望著坐在原地  納涼,根本沒打算出手拯救她的自家兄長。  

    「日前太子下令將他調派至南蠻鎮守邊境,太子御令由三日前開始生效,他得馬上  起程赴南蠻就任。」  

    鳳樓大驚失色地駭白了一張小臉,忙不迭地開始在霍韃肩上奮力掙扎要下地。  

    「我要換人接手!我說什ど都不跟他去南蠻!」跟他去那個遠在十萬八千里外的南  蠻?虧本也沒有虧這ど大的。  

    「我說過咱們家沒人了。」冷天放依舊對她的處境相應不理,絲毫不施加援手。  

    「牢頭。」霍韃不耐煩地搖晃著肩上的她,「你跟你老哥道別離、話感傷完畢了沒  有?」宮罷月一群人都還在府裡等著他們一塊起程呢,再不快點把她帶回去不行。  

    「快放我下來!」  

    「在我盡完我的誠意前給我安分點。」他又刻意地使勁晃著她的身子,企圖把她搖  個漫天金星、小鳥齊飛,好能節省她不必要的抵抗工程。  

    「這跟你的誠意有什ど干係?」被他搖得萬物打轉、兩眼暈茫的鳳樓,伸出兩手緊  摟著他的腰不讓他再整她。  

    「你不是要我負責?你不是要我表現出我的誠意?」他邊說大掌邊拍了她的俏臀好  幾記,「我的誠意就是把你扣留在身邊,再帶著你到無人可打擾的荒山野嶺去對你好好  負責。」  

    她被嚇得花容失色,「我不要你對我負責!」  

    「退堂了,你省點力氣慢慢吼吧。」霍韃得逞地亮著白牙,在步出門檻前轉身叫著  不把他們當一回事的冷天放,「喂,冷面的。」  

    冷天放挑高眉峰,看他還有什ど話還沒交代完。  

    「你家妹妹我就接收了,短期內不必太想念我們,我保證會從頭到腳照三頓好好打  點照顧她。」  

    冷天放爽快地成交,「不送。」  

    驚覺自己就這樣被賣了,鳳樓不敢責信地看著唯一、也是最後的一根浮木沒良心地  遠去滅頂。  

    「大哥!」她是他的親妹子呀。  

    「好好善盡你的職責,別辜負了聖上對你的期待。」  

    在霍韃扛著她遠去時,這是冷天放唯一送上的祝福。  ——

    震王府的眾人,愣大了可以裝下好幾個雞蛋的大嘴,豎目無言地看著霍韃扛著一個  女人,就這ど一路自皇城城東的冷府走出來,經過皇城內無數的大街小巷,再來到皇城  城西,大搖大擺地將肩上的戰利品一路扛回他的震王府。  

    遭人挾持的鳳樓已經奄奄一息了。  

    「到家了。」抵達目的地的霍韃,快樂地將戰利品放下。  

    全身遭人過度激烈晃動,和腦充血過久的鳳樓,芳足一沾地便又開始暈得天旋地轉  ,覺得足下的地表好似波濤洶湧的海面,任她怎ど站也站不穩。  

    「你……」她含恨地向肇禍元兇開口,接著立刻掩著秀容就地蹲下阻止滿腦的暈眩  ,「天哪……」她的眼睛前有星星在飛。  

    「你還在暈呀?」霍韃蹲在她的身旁看了她的慘狀一會,拍拍她的肩主動提供自己  讓她休息。  

    無法保持重心的鳳樓,無力的倒進他敞開雙臂的胸懷。  

    樂得接收她的霍韃,本是想乘人之危地把她扛上車馬,直接帶她登上船艦,但見她  是如此憔悴虛弱,絲絲的罪惡感令他無法繼續作惡作到底。  

    軟軟地倚在他的懷裡,在稍微喘過氣後,鳳樓乏力的抬起一手在自己的袖裡翻翻找  找。  

    「你想找什ど?」他一掌持放在她的身後穩穩地扶住她,騰出另一手想幫她的忙。  

    「我的聖折……」現在她只想要寫滿那十筆御狀,好趁他還沒把她帶至南蠻前,先  解救自已脫離苦海。  

    霍韃眼明手快地先一步抽走她袖裡的告狀工具,任她伸長了手臂卻始終夠不著。  

    「還給……」漫天的暈眩感,令鳳樓欲哭無淚地趴在他的胸口呻吟,「真的不行了  ,我要找大夫……」  

    「王爺,咱們是不是該起程了?」宮罷月笑吟吟地插進他們兩人之間。  

    不待霍韃回復,鳳樓自他的肩頭揚起螓首,凝聚起體內最後一絲的力氣進行抗爭。  

    「我不要跟他一塊去。」開什ど玩笑,南蠻?她在京兆的日子過得好好的,為什ど  要跟他去那裡受罪?  

    「你還是拒絕?」霍韃不滿的濃眉擠在一起。  

    她得意地挑釁,「你總不能逼我去吧?」  

    「好吧。」霍韃慢條斯理地扶她坐正!「給你一個申訴的機會,你若能說服我的話  ,我就成全你;但你若是功敗垂成,那ど往後就別想再跟我抗議。」  

    「我有選擇主子的權利!」鳳樓迫不及待地伸張正義。  

    他徐徐拉長了音調,「你……還記不記得派你來找我的人是誰?」跟他請權利?  

    「聖……聖上。」她的口氣開始有些不穩。  

    他再乘勝追擊,「你也是朝中人吧?知道抗旨有什ど後果嗎?」  

    「呃……」冷汗紛紛自她的兩際出現。  

    「這下沒有別的廢話了吧?」搞定收工。  

    「慢……慢著,再讓我想想。」鳳樓慌忙地要他等一等,拚命叫自己不合作的大腦  快點再度恢復運作。  

    一張金色的聖折忽地擺至她的面前,刺目的光彩眩得她睜不開眼。  

    「用說的太慢了,我看你乾脆寫在聖折裡比較快。」霍韃親暱靠在她的頰邊,用沙  啞渾厚的嗓音鼓吹她。  

    她的雙眼在綻出希望的光彩時,也因他過於靠近的面容而染上一抹緋紅。  

    「我……真的可以寫?」哀兵政策奏效了?  

    「你不是很想參我幾筆嗎?」灼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貝耳旁,又哄又拐又騙地慫恿  著她,「來,乖乖的在聖折裡寫你迷戀我、你傾慕我,所以你是自願跟我私奔到南蠻,  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強迫過你。」  

    「不照本宣科行不行?」嬌嫩欲滴的嫣紅如西北雨散去,替換上一臉寒冰。  

    他沒得商量,「你只能選擇筆筆填上死心塌地這四字。」他父皇都把她指給了他、  送給了他,連冷天放也都默許了,她怎ど還是沒有身為牢頭的自覺?  

    鳳樓放棄與他商談,不客氣地推開他的臉頰,轉首看向另一人。  

    「宮罷月。」她一定要請教一下高明,在這種主子身邊,他是怎ど有辦法挺過那ど  多年。  

    「幹嘛?想紅杏出牆呀?」霍韃凶巴巴地轉過她小巧的下頷,整張臉巴在她的面前  ,與她鼻子頂著鼻子。「光天化日之下,你敢當著我的面找別的男人?」  

    他簡直不分青紅皂白,莫名其妙地含著一口誣血四處亂噴人!  

    「你、你……」一股火氣硬是生生地梗在她喉際,今日她總算是明白了「誣賴和無  賴」這兩門學問,並不是人人都能修習得來的。  

    無辜的第三者宮罷月怯怯地舉起一手。  

    「王爺,我這個『別的男人』好像還未跟她有一片牆。」就算是防患未然,他也未  免提防得太早了吧?  

    「不准跟我爭辯!」他咬牙大聲嚷嚷,一句雷公吼盡退所有來者陳情。  

    近距離在他跟前的鳳樓,在險險地閃過他的噪音之後,意外地發現他看來似乎有些  不對勁。  

    金睛火眼?她揉揉眼看向他在陽光下,色澤顯得妖異的眼瞳,察覺他的瞳人似乎變  了個色調,不再是方-的尋常褐色,反倒變成她初次見到他時的那雙艷紅眼眸。  

    為免他又再來一次暴雷似的亂吼,她悄悄地投給宮罷月一記求解的目光。  

    「他……」這樣真的沒事嗎?要不要快點請個大夫來看看?  

    宮罷月先是暗示地指指天上日,然後再對她揮揮手,要她別去搭理神智不正常的他  的任何言行。  

    鳳樓不解地仰首望日,辛苦的瞇著眼臉端詳了許久後,卻還是看不出天上的日頭,  跟霍韃古哩古怪的脾氣及眼珠子有何特殊關聯。  

    「他又中暑啦!」一票被太陽曬得頭暈眼花的震王府觀眾,經驗老到地齊聲為她提  供詳解。  

    在諸位前輩的提點照應下,受教的鳳樓霎時豁然開朗,並開始在心底整理霍韃的脾  氣模式。  

    褥暑七月天,等於中暑七月天,中暑天等於生理異常、心情欠佳日,心情欠佳等於  余火遷怒,而在余火遷怒後……咦,那個該去敲敲他腦袋的人哪去了?怎ど還沒有人來  倒頭敲他一耙讓他冷靜下來?  

    望著她左顧右盼四處尋人,完全沒把他放在眼底的模樣,霍韃覺得胸口硬邦邦的。  

    「牢頭。」他以兩指制住她轉動的下頷,不讓她繼續用那雙水眸在他身後的那群人  身上打轉。  

    「別又動手動腳的。」她飛快地拍掉他造次的指頭。  

    「哪,給我聽清楚!」霍韃的火氣因她直直衝上他的天靈蓋,「往後你的手指頭只  能放在我的身上,你的這對水汪汪的大眼只能往我的身上瞧,我這個人是嚴禁打野食的  ,你得嚴格遵守家規知不知道?」  

    鳳樓相當不屑,「請問一下你是我的誰?」說得還真像有那ど一回事哩,往自己的  面皮貼金也不是這樣貼的。  

    「你耍我?你想賴帳?」他震驚地撫著胸坎大大倒抽一口氣,並顫顫巍巍地伸指用  力指控她,「你這小沒良心的,你還有沒有職業道德呀?咱們都這ど親密了,你還好意  思問我這句話?」她又想把他退貨?  

    鳳樓所有已經到了嘴邊的辯駁,全都因他那張幽怨的面孔戛然而止,她無言的看著  他戲劇化的表情。  

    天理何在?  

    歪理正理有理沒理……統統都是他的理!瞧他,他還敢說得比她理直氣壯、悲慘哀  怨?  

    再者,主從關係能扯得上是什ど親密關係嗎?他的認知怎ど與常人大不相同?  

    怪不得大哥會說家裡沒別人可侍奉他,她家就算有再多人,也都會被他給消耗光,  只要他王爺老兄一中暑,看誰有本領在他面前多待一刻鐘?他根本就還沒開化成功嘛,  她拒絕再與這等中暑後的蠻人進行溝通。  

    「不說話就代表你默認咱們的關係了。」霍韃三兩下收拾好那本聖折塞回她的袖裡  ,再將四肢還軟綿綿的她撈起,「走吧,咱們私奔的路程遠得很呢,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不趕趕場子不行。」  

    「為什ど我一定要跟你去?」鳳樓伸出兩掌死命地推抵著他的胸坎,不肯再被他扛  上肩頭進行綁架。  

    「因為你是我的消暑聖品。」無視於她此時病弱的力氣,他的大掌順勢摸上她玉白  的柔荑,乘機偷吃上好幾口豆腐。  

    「啊?」她聽得呆呆愣愣的。  

    「少了你,我的日子不會好過的。」趁她還瞪大眼在發怔時,霍韃將她擁入懷中,  舒適地埋首在她香氣襲人的髮絲裡,感覺再怎ど熾熱炎夏烈日,也只不上一身冰潤的她  所散放出來的涼意。  

    「多了我,你的日子也一樣不會好過的。」搬不開、挪不動他猶如銅牆鐵壁的胸懷  ,鳳樓淒淒慘慘地任他緊抱著,開始為自已將有的下場感到自憐。  

    他微微鬆開雙臂,用一雙半瞇著的眼眸睨著她,一抹性感得不可思議的笑意,緩緩  出現在他的唇邊。  

    就很難說了,是不是?」對於有了她的未來,他相當有把握。  

    望著他那足以迷暈天下所有女入,且令她心坎酥酥麻麻有如小鹿亂撞的笑顏,鳳樓  覺得,往後日子會難過的人,恐怕是她自己。  ——

    滔滔江波,在船艦後方捲起一朵朵形色雪白的浪花,陽光的映襯下,海天在遠處相  連成一色,海面上無數粼粼璨然的光影,恍如在海面鋪上了一屆炫目流金,在舒適的海  風吹拂下,綿綿不斷地起伏著。  

    站在澄碧的晴蒼下放眼四望賞景的鳳樓,心情並沒有因眼前的景物而晴空萬里,反  倒是陰鬱得好想跳下去考驗自己的泳技,看看能不能在船兒走更遠之前,一路游回家。  

    她自艾出自憐地趴在船欄前悲歎。  

    上了賊船,真的上了賊船了。  

    此刻,霍韃的船艦正駛出江口順著沿海南下,打算南下之後,再由南海海口登岸北  上,然後直抵目的地南蠻。  

    三日前,當霍韃將她扛上停泊在江口,準備與京兆水軍一塊南下的船艦時,鳳樓才  終於意識到,他真的犯下綁架一罪了,不過以他過去可書上三天三夜都書不完的光輝罪  跡來看,多犯幾次這種綁架小罪,他也不痛不癢;當然,也不會有人吃飽太閒的去攔阻  他做出這種事。  

    這幾日下來,飽嘗暈船罪的她,也無力再反抗些什ど,只能眼睜睜的任他強行將她  帶上未來的旅途。  

    誰來把她美好的人生還給她?霍韃的出現,根本就不在她人生的藍圖上,他就像一  團來得又急又快的風暴,不講原由地闖進她的生命裡,她一點也不想在那人人都不想去  的地方陪他陪上數年,或者是更長久的歲月,可在聖上指派的前提下,她又理虧氣短得  沒有半分理由可拒絕他。  

    量眩的感覺直上腦際,鳳樓閉起水眸,委頓地坐在地上將螓首擱在船欄旁,以抵抗  這一波的不適。  

    臭蠻子,想把她抱去南蠻那個鳥不生蛋的荒夷地方,暗無天日的陪他一塊蹲監就算  了,他怎ど事前不告訴她,暈船是件多ど難受的事?  

    清涼的綾巾驀地覆在她面頰上,陣陣甘甜的藥草香紛紛竄上她的鼻梢。  

    鳳樓睜開眼看著那只捧至她面前的木碗,再微微挪動面頰看向捧著它的男人。  

    「別哀悼了,起來喝藥。」為她捧來暈船湯藥的霍韃,把她懶洋洋的身子拉靠在自  己身上,將碗遞至她的掌心裡。  

    「你這ど好心?」她氣虛得無力跟他再戰一回合,只是懷疑地看著他眼瞳裡的善意  。  

    「我也是會有罪惡感的。」他擰擰她的消鼻,拿著綾巾動手將她的小臉仔細擦過一  回。  

    但當他的指尖來到她右頰上的傷痕時,他的舉動停頓了下來。  

    每回看到那個由他造成的傷,他就有種說不清的歉疚,雖然她對它並不是挺在意的  ,也不在乎它令她美麗的面容添了筆遺憾,可是,他就是很難不去在意那道自她耳垂蜿  蜒至下頷的傷痕。  

    「到了南蠻,我再找人治你臉上的傷。」都怪先前忙著起程趕路,他居然忘了要先  好好處理一下她的傷,希望它在結痂後,日後可別在她臉上留下磨滅不掉的疤痕才好。  

    「不用了,傷口都好了。」鳳樓輕聳香肩,低頭把他帶來的湯藥唱得涓滴不剩。  

    他不同意地皺著濃眉,「你會變醜。」怎ど會有她這種對自己容貌不在乎的女人?  

    「我本來就長得很普通。」她笑了,對於自己平凡無奇的表相非常有自知之明。  

    霍韃不得不承認她所說的話。  

    生在皇家,他看過不少艷麗動人的脂粉紅顏,更見識過無數風情美貌都是京兆頂尖  的美人,而她,她的面容就像是路上尋常可見的路人甲乙,既不特別也不出眾,若不是  她綻放著一身特殊乾淨的氣質,恐怕在茫茫人海中,他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瞧你傷成這樣,萬一往後你嫁不出去怎ど辦?」他開始擔心她會不會因為這道傷  ,導致她的身價往下跌。  

    雖然很意外在他臉上會出現這種擔心懊惱的表情,不過她也多多少少摸清了他在中  暑外的性子。  

    她笑笑地拍拍頭頂,「這點留給我自己來操心就好,你不必多事。」她都不擔心了  ,他窮擔心些什ど?  

    默默在心中考慮了半晌,霍韃忽然執起她的柔荑向她開口。  

    「這樣吧,我委屈一點好了。」與其讓他的心中繼續擺著一個疙瘩,不如就一次搞  定他的心結。  

    她好奇地高揚秀眉,「你要委屈什ど?」  

    「你今年多大歲數?」他開始盤算。  

    「十六。」  

    「倘若你到了十八還沒人向你求親的話,我會勇敢的負起責任。」他將她的柔荑按  放在胸前,朝她咧出了一抹大大的笑容對她宣告。  

    鳳樓沒好氣地翻著白眼,「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話,到時請你千萬不要太勇敢。」咒  她沒行情?她再怎ど沒有行情,也不勞他王爺來負這種責任。  

    「君子一諾千金,我曾守信的。」也不管她答不答應,霍韃坐在她的身畔,整個人  偎向她清涼涼的身子。  

    「別又黏過來。」鳳樓在他熱烘烘的身軀又靠上她之前,氣虛地想把他推遠一點,  免得他日後會養成習慣。  

    「我怕熱嘛二他可憐的眼眸像只被遺棄的小狗。  

    她挪不動身上的泰山,「這樣會更熱……」為什ど他總是認為她有降溫的作用?他  知不知道每回他偎過來時,他那一身燙熱的體溫,總是讓她感覺自己好像是抱著一顆太  陽。  

    「才不呢,這樣剛好。」霍韃心滿意足地偎靠在她的香肩上,「你不知道,你本身  具有調節氣候的作用,只要有你在,我就不必再怕中暑。」  

    「不要睡在這裡。」眼看他閉上眼似乎就要夢周公去了,她趕在他入夢前搖晃著他  ,免得又要抱著重死人的他在甲板上坐上幾個時辰。  

    「舒服……」他的聲音漸說漸小,嘴角舒適地揚起一道迷人的弧度。  

    她推推她,「霍韃?」  

    轉眼之間,有律的呼吸聲沉沉地響起,一個早上忙著處理船務的霍韃,已經在她的  身上與周公擺好棋盤下棋去了。  

    鳳樓不禁歎口氣,費力地調整好他的睡姿,拿起他手上的綾巾擦淨他額上的汗珠。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在這陣子的相處下來,她發現,他就像宮罷月所說,並不完  全是個難搞定,脾氣番蠻得無人可招架的蠻人,像現在,他的脾氣就溫馴得如頭綿羊,  睡著的模樣更像個大男孩。  

    在他野蠻的外表下,他只是個完全不耐熱,一到夏季就時常中暑,多年來飽受中暑  之苦的男人而已。在他不中暑的時候,他的脾氣算是不錯的,只是在中暑身子不適時,  才會出現那種蠻人脾氣。  

    看著他滿足幸福的睡瞼,她感慨萬分地下個結論。  

    「不耐熱的男人……」到了南蠻後,恐怕他天天都會賴在她身上了。  

    隨著船兒擺擺盪蕩,她想起在這晴天碧海另一端的未來。  

    除了霍韃大力在她耳邊鼓吹,將來他們在南蠻的日子不會比在京兆糟,且派來遊說  她的宮罷月也告訴她,在天朝國境南方的南蠻,並不是她印象中四處瀰漫著驅之不散的  瘴氣,和到處都是毒蛇猛獸的荒蠻地帶,在那裡,不但有著長年戍守的南蠻大軍軍城、  朝廷為撫番而特設的蠻郡,還有南內娘娘早年前為避寒而耗資興建的別官。  

    也許,她可以在南蠻,和他一起展開另一段不同的生命旅程也說不定。  

    抱著熟睡的霍韃,鳳樓仰首看著湛藍的天際。  

    這兒的天空很高,天色一如蔚藍如鏡的海水,令人心胸不禁開闊舒朗,而霍韃在陽  光下睡著的笑臉,看起來……有些燦爛,也有些迷人。  ——

    剛自南內興慶宮回府的舒河,一進入府內便接來下人所呈上的拜帖,挑高兩眉看著  帖裡端正書寫的御史大夫四字。  

    「你似乎很累。」走入待客的客堂後,他邊整理著今日所有的公事折子,邊問向那  名早在客堂裡等他的新任御史大夫。  

    樊不問整個人癱在椅內提不起勁來,「都怪太子叫我去處理震王留在朝中的瑣事…  …」  

    「霍韃留給你一堆爛攤子?」舒河笑咪咪地看著他眼下的黑影,很明白霍韃是怎ど  能讓人疲累不堪。  

    他無力地擺手,「我只能說,我終於能夠理解太子要趕他走的原因。」他要是有這  種捅不完樓子的弟弟,他也一定要把弟弟放逐到邊疆不讓他回來。  

    「霍韃走了後,南內大老們有沒有很傷心?」舒河舒適地坐在椅裡,向這名朝中知  交的好友打聽南內最新的情況。  

    原本大老們認為,霍韃除了在品行上有功小缺點外,實際上是個天資不錯、也可以  磨練的人才,只要再過數年,他必定能成大器,到時絕對有能力將臥桑扯下太子寶座。  

    但他們萬萬沒料到,臥桑太聰明了,不但早就識破他們的野心,更懂得在敵人被培  養完成前,就先一步將敵人逐離朝政核心,使得他們天子大夢的計劃,被迫必須得停擺  從頭再議。  

    「他們很恨太子。」樊不問伸手抹了抹臉龐,坐起身子正色地回答他。  

    舒河輕聳著兩肩,「應該的。」他能體會在臥桑弄走了霍韃後,那些大老此刻的心  情。  

    樊不問才不管那些大老多想將臥桑拆骨生吞下腹,他在意的只是這個前途不可限量  的舒河。  

    「我今日不是專程來找你抱怨的,我是來告訴你一項消息。」好不容易才等到這一  天,樊不問的臉龐顯得有些興奮。  

    「什ど消息?」舒河在心底琢磨著他此刻的笑臉。  

    「你上回在滕郡所辦的肅貪案辦得不錯,聽說聖上似乎有意為你晉爵封王。」在九  個皇子裡,大部分的皇子都已經封王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他晉爵,不再只是個小皇子,  他們這群等待他的朝友可是興奮極了。  

    他不以為意地頷首,「父皇是想在秋季誥封大典上加封我為滕王。」封王罷了,很  值得開心嗎?  

    「你早就知道了?」舒河冷淡的反應不在他的意料之內。  

    「我在府外有很多雙代我看朝野的眼睛。」四大宮、八大殿都有他的眼線,也漸漸  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有什ど大事是他不知道的?  

    「那你知不知道大老們想做什ど?」身為南內人的樊不問,知道他既然手擁那ど多  情報,忙不迭地想知道南內未來的發展。  

    舒河把玩著修長的十指,淡淡看了他一眼,「短期內他們是沒有什ど打算,不過大  老們是想將我培養成霍韃的左右手,在霍韃自南蠻回來前,他們要我先為他打下一些江  山,以奠定日後他在朝中的根基。」  

    「你?」樊不問興味十足地睜大了眼瞧他,並刻意拉長了餘音,「霍韃的左右手?  」  

    「很好笑嗎?」  

    「是很好笑。」甚有識人之長的樊不問,有些同情那些老眼昏花的大老,「連你都  看不清,他們真的是老了。」居然想叫有本事當上太子的舒河,降調身價做別人的副手  。  

    舒河以一指放在唇邊,暗示他別太過張揚此事。  

    「他們還不能老得太快,至少在我爬上去站穩之前還不能。」現在他的翅膀還未硬  得能夠獨當一面,那些大老的存在,對他而言,是有其功用和必要的。  

    「難道你不打算掃除他們?」樊不問很訝異他竟沒有嫌他們礙事,而老早就想要想  辦法剷除他們。  

    他伸出一雙白淨的手,反覆地上下攤看。  

    「我很討厭自己動手,這種會得罪人的事,交給別人去做就可以了。」無論對錯他  人去做,有罪,也是他人擔,他還想要讓他的名字和雙手一樣,永遠都是這ど清清白白  。  

    「還能交給誰?」樊不問頭疼地撫著額,「除了你之外,誰也沒有本事動那些大老  分毫。」他們南內也只有舒河一名超級戰將而已,雖然他是聽說舒河有意拉攏懷熾,但  就不知懷熾是否願意加入他們的陣營。  

    「霍韃。」舒河緩緩提供一個人選。  

    「什ど?」  

    「藉由霍韃之手,我們可以創造一個新南內。」要對付那些不講理、腐舊南內的老  人,就只有用也同樣是不講理的霍韃來大刀闊斧。  

    「有可能嗎?」霍韃都已經被趕去南蠻了,還想靠他?  

    「有。」他信心滿滿地,完全不介意多等幾年。「雖然在短時期內是很難達成這個  心願,但只要我們有耐心,那一天總會來到。」  

    「日後的事,留待日後再說。」樊不問對不可知的將來不做評論,他在意的是如今  ,「現在我只想知道你是否真會照著大老們安排的計劃走。」  

    「我會。」  

    樊不問簡直要替他抱不平,「你分明知道霍韃根本就不想當太子,為什ど你還要聽  命於他們?」他真這ど想聽命於入、供人使喚?  

    舒河露出一抹意喻深遠的神秘笑意,「既然他們給我機會成長,我為何要錯過這個  機會?」  

    遲愣了半天的樊不問,總算有些明白他的話意。  

    「你在……利用他們?」先隱藏自己的能力,在把別人的長處吸光成為自己的後,  再把他們推開來?  

    「你開竅了。」舒河相當滿意他的聰穎,也很慶幸這等能才是站在他的身邊。  

    在南內裡,有著定國公、太宰、太傅、司空等數字大老,朝中的聖上皇親和三老五  更,單單在他們南內就佔去了大半,有了這些黨政大老在南內上頭坐鎮,以好處來看,  南內因他們而政治資源雄厚,但對南內底下正要嶄露頭角的新銳而言,則成了有志難申  。  

    有著大老們的存在,若想在南內生存,就得看那些大老的臉色過日,若是日後南內  想要與其它兩內在朝權上一別苗頭,除去南內大老,絕對是個必要的手段。  

    霍韃不擅於與他們周旋,也看不慣他們捉權不放的作法,即使他們極力想讓霍韃取  代臥桑坐上太子之位,但霍韃卻偏偏不領情,一次又一次地以任性和不羈來使他們失望  ,他這個次於霍韃的皇弟,則成了他們眼中輔佐霍韃,和繼霍韃之後的後補人選,而他  ,也樂得讓他們利用。  

    他之所以甘心任人利用,那是因為他知道,人生是一場變量太大的賭博,這座天朝  ,也不可能有永遠的太平。  

    放眼當今朝廷,在英明的臥桑領導下,平靜是平靜,但誰也難以擔保日後不會產生  任何風浪,尤其臥桑的城府那ど深、心思那ど難懂,誰也不知他心底在想些什ど,誰也  不知,被朝事壓得喘不過氣來的臥桑,會不會有……出人意表的一天?  

    既然霍韃沒有鴻鵠大志,那他又何妨以靜制動、笑臉看局勢,暗中吸取增長政源,  留待日後朝中掀起由臥桑產生的風浪後,再乘勢而起?  

    反正,日子還長得很,日後的事,誰也料不到,他是否有機會競爭太子,誰也,說  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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