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變 第四章
    「可以請你們放輕松一點嗎?」  

    臥桑無奈地撫著額,再次對眼前這幾個緊纏在他身邊,時時刻刻都盯著他的人歎了  口氣。  

    自從那日有剌客欲行刺太子的事從司棋的口中張揚開了後,這些天來一堆子緊緊盯  著臥桑的人,就開始與他如影隨行,無論日夜,只要他抬起眼,定會有個人隨侍在側保  護他,而自覺失職的離蕭,甚至黏他黏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讓他走到哪都必須額外帶  著跟班。  

    尤其是今日,在他代皇帝主持秋獵大典的獵席上,他身旁跟班人數更是急速增加,  而這些平日都愛笑愛鬧的人們一來到這後就把臉上的表情全換了,臉上掛箸草木皆兵的  神情就算了,還一副四下防人的提防樣,並用一雙直勾勾的眼睛張望著可能會接觸他的  人。  

    「用不著這麼緊張。」臥桑只好再度安撫這些精神過於緊繃的人們,「就算是有刺  客想行刺我,我想也不至於會挑這種光天化日下的時辰來行刺的。」  

    不約而同的,在場的跟班們皆送了一記白眼給他。  

    那嫣第一個推翻他的話,「我若是刺客,我就會挑這個時候。」他能保證不會有人  來行刺嗎?  

    誰說刺客今天就一定會缺席的?  

    臥桑不禁低頭向她請教,「為什麼?」是不是那日連連讓她看了兩次有人行刺他後  ,所以她到現在都還耿耿於懷,才會緊跟在他身邊?  

    「你的位置太明顯了,讓你單獨坐在這個主獵大席上,簡直就像是把你放在這當行  刺的標靶一樣,若是刺客要找你下手的話,當然會挑今日。」在太極宮內都可以有人要  他的命了,來到了宮外,他的處境也相對變得危險,她若是刺客,她一定挑這個好時機  。  

    「沒錯。」料俏也忙著對那嫣的話投下同意票。「?了你的安全,我們都認為你不  該冒險來參加秋獵。」  

    「殿下,你就回宮吧。」離蕭再度苦口婆心的在他身旁苦勸,也同樣強烈反對他出  官來這種?了狩獵四處都是刀光劍影的地方。  

    臥桑一手指向主持大位,「倘若我回宮了,那等會由誰來主持秋獵?」  

    「我會代殿下向?大臣告病,然後奏請滕王舒河代位。」司棋馬上接著上場聲援他  們。  

    他不同意地搖首否決,「不行,父皇已經病了,我再告病的話,人心會不安的。」  

    「可是……」讓他站在這,他們的心頭會更不安啊。  

    「夠了。」眼看秋獵快開始他們還是不離開,他干脆板起瞼來,「狩獵快開始了,  都別再纏著我,全回到自己該待的地方去。」因為他們的緣故,狩獵遲遲不能舉行,再  不把他們趕走的話,恐怕等一下在場的皇族們都要派人過來問了。  

    眾人皆定立在原地不同,眼裡眉間,還是系著深重的憂慮。  

    「料俏。」臥桑一手拍著她的頭頂,一手指向另一邊,「這裡是我的獵席,你該和  那嫣一塊到女眷那席的。」  

    料消興奮地搖著頭,「我想留在這裡幫你捉刺客。」在宮中悶那麼久了,難得可以  遇上一件刺激的事,她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我有離蕭就夠了。」他只好放軟了聲音改行哀兵政策,「聽話,大家都在看,幫  我留點面子好嗎?」  

    「表姊?」她猶豫地轉首看向一旁的那嫣。  

    「好吧。」那嫣也只好不甘不願的同意,在帶走料俏之前,仍不忘對臥桑叮嚀,「  你千萬不能離開離蕭太遠。」  

    他舉高兩手,「放心,他會把我看得緊緊的。」  

    牽著料俏的手,那嫣緩緩走向等待著她們去乘騎的女眷席,在途中,她不時頻頻回  首,依舊是對臥桑放心不下。  

    在她面前,她都已看過兩次刺客來行剌他了,誰曉得在暗地裡,在他們都沒有發覺  時,臥桑又遭襲過多少次?而下一回,又將是在何時發生?她不敢想。  

    更讓她覺得惻然的是,臥桑那、水遠都雲淡風清的表情,他待人太好了,?了不讓  他人擔憂,他也許把心酸都吞到肚裡去。  

    「難得臥桑說什麼你就聽什麼,你今天怎麼這麼乖-.」來到獵席協助料悄上馬之  後,那嫣也乘上了坐騎來到她的身邊。  

    「還不是離蕭那個牢頭吩咐的?」料俏不甘心地嫩撇嘴角,「我要是在大庭廣?下  讓臥桑掛不住面子,回宮後,離蕭肯定又會吼我吼上好半天。」  

    她手中的?繩驀地緊握,「你很注意離蕭?」她沒聽錯?最不愛受束縛的料俏會聽  從別人的吩咐?  

    料消的小瞼泛過一層不容易察覺的紅暈,「他一天到晚都跟在我後頭限制我這個、  限制我那個的,我當然在意他。」  

    那嫣發現到近來料俏每次在提到離蕭時,在料俏的臉上,總會浮起某種特別的神采  ,這讓她心緒不寧。  

    就像是這樣,臉龐上染了些紅暈,聲韻聽來或許是有此責備,可是又摻了絲絲的嬌  噴,她從不曾看過料俏有這種風情出現過,更讓她不安的是,那個讓料俏出現這種神情  的人是誰。  

    不安之下,她留神地看著料俏雙眼所凝望的方向,卻發現,料俏所看的人並不是那  個將成?夫婚的臥桑,而是站在臥桑身旁忠心護主的離蕭。  

    不好不好……一定是她看錯了,這事是不會發生在料俏身上的,無論料俏再怎麼天  真率性,料俏也應該明白什麼是可以,而什麼又是不行,料俏是不會做出不被允許的事  來的。但,萬一料消那顆不受拘束的心已經不在原位了呢?  

    那嫣不禁有些自責,或許在一開始時,她就該叫臥桑別讓離蕭和料悄走得太近,當  初她在對離蕭的距離感到不妥時,她就該把料俏拉開的,可是……她為什麼沒有這麼做  ?  

    她沒來由地感到心虛。  

    是的,心虛,那淡淡的心虛感,忽地開始朝她的心頭飄來,慢慢地占據住她心頭幽  微細小得難以察覺的情緒,因為,她在臥桑看她的眼神中,也看過和料俏此刻相同的眸  光。  

    專注地看著遠處的料俏,並不知道那嫣此刻翻來覆去的思潮,只是一手指著前方引  起躁動喧嘩的方向。  

    「看,臥桑下令秋獵開始了。」  

    那嫣?首看去,嬌艷的秋陽下,身著一身象牙白四爪龍袍的臥桑,正站在主獵席上  揚起一掌,霎時天鼓、十面雲鑼齊擊,號角嘹亮如裂帛的聲響直沖天際,等候在獵場內  的皇家成員及百官也在此時紛紛揚鞭策駒,整齊地離開獵席朝獵場內飛奔。  

    就在料俏准備揚鞭登上獵場時,她坐下的馬兒卻不知為何突然受驚,高舉起兩蹄差  點將料悄給甩下馬背,料俏方才捉穩不致落馬時,受驚的馬兒兩蹄」落地,隨即如脫弓  的飛箭般疾馳而出,直奔向獵場東郊。  

    措手不及的那嫣嚇白了一張臉,「料俏!」  

    不假思索的,她將馬腹一夾,立刻急起直追,想趕在料消被那匹看似瘋狂的馬兒甩  下時先將她救下,可是在達達的馬蹄聲中,一道更加尖銳的聲響劃過她的耳際,她留神  細看,緊隨著銷聲跟至的暗器,在陽光下刺眼的光芒令她眩暈了眼半晌,接著中了暗器  的馬兒忽地在急奔之中猛地止蹄站起,扭頭一轉,不受她控制地改變了追逐的方向,全  速奔向獵場西郊。  

    坐在觀獵帳幕裡的臥桑,在離蕭臉色蒼白大驚站起,緊緊握著拳頭看向獵場上逐漸  遠離的料消時,一手撐著面頰看向他。  

    「著急嗎?」看來他再忍也忍不了多久了。  

    一顆心早飛到獵場上去的離蕭,著急地轉首看向絲毫不緊張的他。  

    「殿下,」他怎麼還可以處之泰然?料俏隨時隨地可能被那匹馬兒送掉一條命。  

    「?朝臣都以為我不擅騎射,所以待會你去追人時可要追慢點。」臥桑站起身來,  邊說邊把身上的四爪龍袍脫下來,並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也把身上的衣裳脫下來。  

    「我去追?」他頓愣了一會,不解地脫下身上的破陣披甲交給他。  

    臥桑意有所指地瞥他一眼,「心急如焚的人又不是我。」當然是由他去追,現在任  誰也沒辦法在馬兒失控的情況下追上料俏,不過這個急如鍋上蟻的離蕭,在心急之下就  有可能辦得到。  

    「謝殿下!」離蕭恍然大悟,趕緊換上他的衣服准備去救人。  

    臥桑還在離蕭匆匆跑出帳幕時不忘提醒他。  

    「別忘了要裝像點啊。」要是讓人知道去追太子妃的人不是太子本人的話,恐怕會  引起軒然大波。  

    「殿、殿下……」一直在看著帳外情況的司棋,抖著手,冷汗直流地悄悄拉著臥桑  的衣袖。  

    「殿下去追他的太子妃了。」以為司棋又要數落他的臥桑,並不理會他,只是優閒  地坐在椅上看著離簫跨上他的御騎去追人。  

    司棋忙轉正他的臉龐指向另一邊,「不,我是說那邊!」  

    遠看著那嫣緊伏在馬背上隨駒狂奔的身影,臥桑差點忘了怎麼呼吸。  

    「那嫣……」他沖動地自座上站起,舉足就想沖至外頭趕快去解圍。  

    「等等,你不能去追她!」司棋兩手緊緊拖住他,「不要忘了,離蕭已經假冒你的  身分去追人了!」場上怎能有兩個太子?他是急昏頭了嗎?  

    臥桑低首看了離蕭放在桌邊的破陣披甲一眼,立刻將它拿起穿上,並取來武帽戴上  遮住他的面龐,不顧反對地一把掀開飄飛的帳簾,疾步跨出帳外躍上離蕭所留下來的坐  騎。  

    「殿……」不及阻止的司棋奔出帳外想叫住他,可是?免被人識破,他只好掩上嘴  在手心裡低叫,「天哪……」  

    緊密如雷的天鼓聲中,在獵場山郊頂上-皇子中排行老四的滕王舒河,安適地坐在  坐騎上觀望,在遠處那一場追逐太子妃的混亂開始後,就一直將口口光集中在那乘著太  子御騎的人身上。  

    「老九。」他朝身旁的雅王懷熾招招手,「老大的騎藝是何時變得這麼精湛?」就  算是救人情急,他也不可能在瞬間改變騎技而且還能騎得這麼好。  

    懷熾也疑惑地蹙起劍眉,「我從沒看他騎得這麼飛快過。」看來,臥桑似乎很中意  他這個太子妃。  

    心細如發的舒河,聽了不禁再三仔細審視往山郊東側飛馳而去的那具身影,不一會  後-頓有所悟的笑意在他臉上漾開了來。  

    「你不去幫太子嗎?」在獵場上狩獵的人,現在幾乎都准備去幫太子救太子妃了,  唯有他還待在原地不知在笑些什麼。  

    舒河卻淡淡反問.!「你要我幫哪個太子?」  

    懷熾愣了愣,「哪個太子?」當今不就只有一名太子而已嗎?  

    「老大是在搞什麼鬼?」舒河沒回答他,轉首將目光直眺至疾速朝山郊西側飛馳的  另一道身影。  

    就在懷熾尚未理清他話意裡的頭緒時,他突地將手中的?繩一扯,策馬馳向西側的  山林,准備去引開那些跟在假侍中身後的人。  

    懷熾也策馬跟上,「你要上哪去?」  

    他咧笑著嘴,「發揮一下手足之情。」不管臥桑這麼做是?了什麼,再不去幫他把  那些會識破的人攔下的話,臥桑恐怕就不能稱心如意了。  

    也在山頭的另一邊,靜看著太子救美這場戲碼的翼王律滔,在一見到舒河乘騎前去  的方向後,一抹會心的笑意也躍上他的唇邊。  

    排行老六的衛王風准不解地盯著他的笑意,「五哥,你在看什麼?」  

    「又要裝又要藏,當個太子真是辛苦。」幸好他不像臥桑一樣一出生就得當太子,  那種日子,累也累死他。  

    風准回過頭看向東側的山郊,兩眼定在那名正在追逐著料俏的身影上。  

    「別看了,被人看出破綻就不好了」律滔識趣地拍拍他的肩頭,「咱們去把那些往  東邊追去的人引開。」若是讓外人看懂幕裡乾坤,也知道太子有假就不好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怎麼他追的目標不同?  

    他眨眨眼,「讓老大得逞一下羅。」  

    緊握住?繩,將自己盡量伏低在馬背上的那嫣,在馬兒已跑出獵場外來到山郊深處  的林裡時,她再一次的試著讓身下的馬受制而停下來,只是不管她用了什麼辦法,皆不  奏效,而且受痛的馬兒似乎已因劇烈奔跑而累昏了頭,因此格外盲目地竭力奔跑。  

    風聲嘶嘯在她的耳際,被馬蹄踐踏而起飛舞在空中的秋芒,如刀般割劃過她的衣裳  ,隱約中,她也知道這匹受了傷的馬兒是停不下來了,疾景如電,一一掠過她半閉的眼  簾,耳鼓裡充斥著血液潸潸流過的聲音,愈來愈快、愈來愈慌、愈來愈絕望……照這般  奔跑下去,墜馬是必然的,聆聽著紛亂如索命的馬蹄聲,她的、心中竄過了許多想法,  如花樣年華、紅?白骨等那類的,令她在所有感覺都流離失所的當頭,不禁想要回頭檢  視這一生她膂走過的路。  

    她的人生,沒有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只是平淡而充實的面對每一日的朝陽,其實  換個角度來想,這也沒什麼不好,也算是不枉這一遭了,但,她的心底還是有個遺憾她  還不知道,那道影子、那雙黑夜中吸引她的主人是誰……如果可能,她想再見他一面。  

    猛然間一只大掌緊緊圈住她的腰肢,在疾馳中奮力將她拉離馬背拖抱至他的懷裡,  將她帶離那匹繼續疾奔的馬兒,改讓她乘上另一匹坐騎。  

    貼在面頰上冰涼涼的鎧甲,今那嫣昏昏莫辦的神智醒了醒,因過度緊摟而令她難以  喘息的大掌,依然在她的腰際上緊箍著,她下意識的以衣著來判斷來者,策馬追上她並  救她一命的人,應該就是離蕭。  

    當她抬起螓首想開口致謝時,卻愕然發現,救她的人完全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臥桑沾了點沙塵的臉龐映入她的眼簾,此刻的他,正忙碌地想讓馬匹慢下速度來不  再急追,在感覺懷裡的那嫣似乎動了動,頗有落馬之虞,於是他又將她更樓進懷裡抱牢  。  

    那嫣的腦海裡霎時有陣空白。  

    為什麼?為什麼是他來救她的?他位在主獵高處,不可能沒看到料俏危險的處境,  原本,她以為在她失敗後他定會去代她救下料俏,卻萬萬沒想到,他策馬來追的竟是她  。  

    「你……」她捉緊他的衣衫,想開口時驀地感覺馬身一震,那不對勁的感覺與她方  才馬兒受傷時,簡直如出一轍。  

    臥芬也察覺到了,趕在受襲的馬兒前腳朝前重重跪下前,他先一步抱著那嫣躍離坐  騎以避免墜馬。兩腳一落地,他便將那嫣扯至身後,?首望向遠處,目光一瞬也不瞬地  望著在林間一閃而逝的人影。  

    站在他身後的那嫣飛快地推開他,順著他目光直視的方向跨出腳步。  

    他一手拉回她,「你要去哪?」  

    「找刺客。」她撥開他的手,「他一定就在附近。」太過分了,讓她的馬兒失控就  算了,還暗算臥桑,說不定料消的馬兒會出事,也同樣是剌客做的。  

    臥桑的大掌又緊握住她的柔葵,並將她快速拖離原地帶至落葉片片的林間,找著了  一棵橫臥在地的大樹後,將就的按低她的身子蹲在樹間躲藏。  

    但急躁的那嫣卻不領他的情,依舊想把握這個機會去找出那個人來。  

    臥桑沒好氣地將她按坐在地「手無寸鐵的,就算你找到刺客又能如何?送死嗎?」  敵在暗我在明,也不知來者到底有多少,憑她一人能做什麼?  

    聽了他的話,總算有些清醒的那嫣,這才發現自己沒考慮到那麼多。  

    看著他身上?追逐她而染上的沙塵,她的心緩緩平定下來,這時,她才想到生死未  卜的料俏。  

    她、心慌意亂地看向林外,「料悄呢?」  

    「別擔心,離蕭應該追上她了。」他拍拍她的肩頭,靠坐在樹旁沉沉地吐了口大氣  。  

    「你怎不去追料俏?」情急憂心下,她回過頭來指責他。  

    他目光燦燦地盯著她的眼瞳,「你不樂見來追你的人是我?」  

    曖昧不明的話語,聽得她的心房有些緊縮,令她忙不?地躲開他直視的目光。  

    她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我們……不回去嗎?」  

    「你急著想回獵場嗎?」他舒服地靠坐在樹邊,很有興致地觀察著陽光篩落在她的  小臉,所映照出的每一分風情。  

    「不,回宮。」那嫣轉首堅定地望著他,「我要你馬上回宮。」不能再讓他在外頭  冒風險了,也許在獵場上也有著刺客,他得快快回到有信得過的屬下所保護的太極宮。  

    「那名刺客很可能還在林子內,你認為此時叫我離開這個避風港真的好嗎?」臥桑  意態閒散地把玩著手中拈來的落葉,臉上找不到半分像她那般的心急。  

    「那怎麼辦?」不能離開這裡又回不去,這樣還不是一樣危險?  

    他挑挑眉,「躲一躲羅。」忙裡偷閒一下也好,正面交鋒素來就不是他的風格。  

    「躲?」她懷疑地拉長了音調。  

    「我們若遲遲不歸,司棋絕對會派人來找我們的。」臥桑胸有成竹地朝她點點頭,  「所以說,按兵不動是最好的辦法。」  

    雖然他這麼說是有幾分道理,貿貿然的出去的確有些不妥,可是躲得了一時卻躲不  了一世,他總不能往後再遇上了那名刺客又繼續躲下去。  

    「剛才你有沒有看見是誰行刺你?」  

    「看是看見了。」他輕聳著兩肩,「但他的身手太好,相貌我看得不是很清楚,所  以也不能確定他是由誰派來的。」  

    她掩不住臉上的失望,「沒看清楚的話,那不就難以查起犯人的身分嗎?」  

    「這倒未必。」他伸出一指朝她搖了搖,「獵場外的防范措拖在離蕭的監管下做得  滴水不漏,外人要是想進來是不太可能的,因此剛才的那個刺客,他若不是在獵場內的  朝臣就是皇家中人。」  

    「好,回去後就把他給揪出來。」?免夜長夢多的唯一辦法,就是把想署他於死地  的噩夢來源結斬斷。  

    臥桑搖搖頭,「不。」  

    「不?」那嫣不可思議地揚高了黛眉,「你該不會是又不想把唆使刺客來行刺的人  找出來吧..」他那放縱刺客的心態又冒出來了?  

    「怎麼找?」他莫可奈何地攤攤兩掌,「凶手這兩字又不會寫在瞼上,在場觀獵的  百官有那麼多,你要我如何從中找出派刺客的人是誰?」這種任務也未免太困難了吧?  何況,那要浪費他多少時間?  

    她馬上用他過去的紀錄來推斷他接下來要說的話,「難道你又要當作沒這回事了?  」  

    「是啊。」不出她所料的,臥桑果然理所當然的點頭。  

    她簡直氣結,「你……」怎麼會有他這麼不愛惜性命的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少一事不如沒這回事。」臥桑不但有他的道理,還對她說  得條條是道,「如果真照你的作法去辦起犯人來,少不了會弄得舉朝上下人心惶惶、相  互猜疑,處理得不好,一不小心就會引起黨爭,我之所以不想聲張,是?穩定朝局。」  

    「除了朝局之外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擺第一的、水遠都是朝政  國家,他自己呢?他把自己視為何物?  

    「我能想嗎?」他無奈的苦笑「只要我一日在太子位上,那些風險就跟著我一日,  這不是我所能選擇的。」  

    「我不懂……」她頹然地撫著額,「鳥什麼當個太子日子要過得心驚膽跳,還要為  他人著想顧忌那麼多?」  

    「太子本來就是這樣當的。」  

    「如果做個太子要這麼累,還不如去當個老百姓。」做人已經夠辛苦了,何必還活  得那麼辛苦?  

    「老百姓?」他不敢期望地揚首淡笑,「容得我選嗎?」從他1出世就是太子,這  身分並不是他主動求得的,可是他又沒有別的機會來做選擇。  

    「你雖然不能選擇,但你至少能為你自己做些什麼,最起碼,你可以確保你的安危  。」望著他臉上那份沒有笑意的笑,那嫣索性以素指直指著他的眉心,「你每天處理國  務,滿腦子除了百姓黎民、國運政局外別無他物,只是你想遍了天下,你可曾?自己著  想過?在你治國之前,你應該先治好你自已。」  

    臥桑不語地盯著她那雙憂心的眼眸,好半天,他才沙啞地?口。  

    「我該?我自己著想些什麼?」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活得自由一點、安心一點,而不是把什麼都往肚裡藏  ,常在嘴邊掛著那種敷衍的笑。」最常在他臉上看見的表情就是笑容,但他除了笑容之  外,很少有另一種表情出現在眾人的眼前,而他的笑,多半都是不真誠的。  

    在她的身上,臥桑看見了從前的自己。  

    她像從前的他,有話直說、直往前走不顧慮後頭,一雙眼總是能看進人們最想隱藏  的深處。只是日日累積的歲月改變了從前的他,在他生活中紛紛擾擾的人事物也逼著他  去改變,直到有天醒來,他才察覺,他開始在臉上掛著敷衍掩飾的笑,他已不再是那個  他熟悉的自己,而那個年少時的自己,也已在歲月的軌?中變了樣。  

    現在的他,既是太子又是攝政王,只要他張開雙手,他便能坐擁天下,可是當他握  緊雙手時,他的掌心卻是空虛如昔,他的靈魂是如此的空洞和陌生,它陌生得讓他連自  己也不認識,只是他一直藏得很好、壓得很深,因此那一聲聲來自他心底深處的歎息,  沒人聽得到、沒人看得見,漸漸的,他遺忘了它,抑或者,是他親自把那些歎息給掩埋  在記憶裡。  

    但在這日,有人聽見了,將那些歎息釋放了出來,並陪著他一塊正視他自己,讓他  看見那遺失已久的歎息,和他一直關在心底的小小願望,它們一直都停靠在記憶的扉頁  上等待著他的回首。  

    他回過神,格外用心地以眼描繪著眼前的她,忽地覺得,她從沒像此刻這麼耀眼過  ,穿過樹梢映在她身上的日光,讓她整個人燦亮亮的,像一束晶瑩的發光體,又像是他  迷茫滄海中的明燈。  

    「臥桑?」那嫣伸手推推他,對他不言不語,且看不出他在想什麼的眼神有些納悶  。  

    臥桑隨即掩去所有的心思朝她微微一笑,一手指向林外,「我聽到了馬蹄聲,也許  是司棋帶人來了。」  

    她站起身為首望去,果然看見在山頭的另一邊正漫起塵煙,看似有人正朝他們這個  方向前來。  

    「回宮後我就叫離蕭加強戒備,你這人的心太軟又大沒警戒心了,不幫你多留神點  不行。」再不多幫他看著點小命,說不定有天他就會遇上一個能夠行刺成功的刺客。  

    聆聽著她的自言自語,臥桑在她舉步欲走出林子去找司棋前,一掌覆上她的柔荑,  並緩緩將它緊握。  

    「怎……怎麼了?」她怔了一會,感覺他的體溫正從他的掌心裡傳上她的身軀。  

    「你似乎很介意刺客行刺我一事。」他慢條斯理地將她拉回自己面前,溫熱的氣息  淺淺地拂過她的面頰。  

    「我當然介意,你是……」她不經意地對上他的俊眸,聲音驀地緊縮在喉間。  

    他富饒興味地靠得她更近,「是什麼?」  

    順著他拂面的鼻息,陌生的怔顫爬上那嫣的每一寸知覺,她幾乎不敢迎視他那炫惑  迷離的眼瞳,不願承認,當他用此等神態瞅著她瞧時,那感覺太佻惑了,幾乎令人不克  自持。  

    「你是料俏的未婚夫婿。」她猶豫了半晌才將話擠出口,忍不住在他的視線下偏過  芳頰,「你若出了什麼事,那料俏往後要怎麼辦?」  

    臥桑欺靠至她的面前,並挪出一指將她勾回來,「你會這麼關心我,就只是因為和  料俏姊妹情深的關系?」  

    不要問她,不要問她這種連她也答不上來的問題。  

    料俏的身影在她心底來來去去,一聲聲喚她表姊的模樣,在在提醒著她的身分,可  是臥桑的身影卻也日漸扎根至她的心底,不但驅散了料俏的影子,還更一步地占據她的  心房盤巖不動,即使她有心想將不該存在的他連根拔起,但她所扯出的,卻是一團難理  的情結。  

    不該的,她不該有這種想法……她不願對不起任何人。  

    「沒有別的原因嗎?」臥桑微偏著面頰凝眸著她,伸手挑起她一綹烏黑柔軟的發,  將修長的指尖纏繞在其中。  

    那嫣淡淡地看著他們之間的距離,風中沁涼的冷意夾雜在他的氣息裡,這感覺雖是  那麼纏綿多情,可是卻不是屬於她的。  

    「沒有。」她?手抽開自己的發絲,正正地看進他的眼眸深處不再逃避。  

    他一點也不感挫折,反而信誓旦旦的對她笑道:「你會有的。」  ——

    2「為什麼來追我的人不是臥桑反而是離蕭?」  

    料俏氣憤地拍著桌面,但坐在對面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的那嫣,只是專心地打量著料  俏異常紅艷的臉龐,並再度在心中計算了一下現在是夜闌幾更的時辰。  

    由天黑時分回宮到四下無聲的靜夜,折騰了一天的那嫣,到現在還遲遲無法歇息的  原因,就是因為料俏不斷在向她抱怨臥桑,但她並沒有很清楚地去記住料俏到底對她說  了什麼,她總覺得,眼前的這個料俏似乎是變了,而她也大約知道,能夠讓料俏這麼不  尋常的人是誰。  

    「臥桑說什麼也是我的未婚夫婿,他竟連救都不敢救我,反而叫離蕭來?」料俏繼  續?離蕭打抱不平。「你知道離蕭?了救我有多冒險嗎?他那種不要命的追法,差點把  我嚇掉半條命!」  

    暗自在心中得到一個結論的那嫣,在她叨念完一個空檔後,立刻捉住機會冷不防地  問向她。  

    「你這是在抱怨?」她從來沒看過料俏抱怨得這麼快樂的,這讓她忍不住想要試探  一下。  

    「是啊。」料俏用力的點點頭。  

    她再更進一步地追問:「為什麼我不覺得你這表情像是在抱怨,反倒像是暗自竊喜  ?」  

    「誰、誰說我暗自竊喜?」料俏火速燒紅了臉頰,音調也變得結結巴巴,此地無銀  三百兩的神情,盡露在她的眼底。  

    老天,她說中了……與料俏截然不同的,那嫣的嬌容無法克制地變得雪白,像一只  褪色的蝶。  

    倘若料俏愛上了離蕭,那個好性子好脾氣的太子,總是對每個人微笑的男子,他要  怎麼辦?料俏能進宮來,當初全是因臥桑在眾人反對下執意欲選她?妃,如今,料俏的  心卻戀上了別人,而且還是臥桑隨侍在側的侍中,這叫臥桑情何以堪?  

    可是在她的心底,又有一道小小的聲音,不受她控制地在對她說著這樣也好,或許  這樣是最好的。  

    女蘿托喬木,料俏愛其所愛,芳心有所依托,這不是很好嗎?反正誰也不知那個待  料俏如兄妹的臥桑,他的心底究竟在想些什麼,如此一來,在臥桑的心版上,或許多了  個可容納另一人的空間……猛然察覺自己思及至此,那嫣不禁震驚地倒吸口氣,強烈憎  厭自己的感覺揮之不去。她怎會有這種荒唐卑鄙的想法?她希望臥桑的心能收容的人是  誰?  

    料俏怯怯地拉著她的衣袖,「表……表姊……」  

    「怎麼了?」那嫣抹抹瞼,試著把自己的情緒壓下來,方回過頭,卻發現料俏的小  臉上盛滿了恐懼。  

    「那個聲音又來了……」光顧著抱怨臥桑,她都忘了夜已經這麼深了,又是那個怪  聲出現的時分。  

    她安慰地拍拍料俏的肩,側耳細聽那她向來只能聽人轉述,自己卻從未有緣一會的  怪音,當她閉上眼時,果然在寂靜無聲的房裡聽見了一道似自遠處傳來的微弱敲打聲。  

    「別怕,我去把他找出來。」不管那道聲音的來源是什麼,她不能再讓它繼續這樣  把料俏嚇得夜不安眠不去。  

    「等等我……」料俏在她去拿來一只燈籠循著聲音移動腳步時,慌忙地跟上她。  

    叮叮咚咚的聲音,不仔細聽還真的聽不見,那嫣無聲地挪動步伐,在幽暗的宮裡來  回穿梭地尋找著音源。寥無人聲的宮廊上,只有幾盞幽幽的宮燈依然明亮著,時而模糊  時而清晰的音律在黑暗中隱隱傳來,不一會又消失,讓她們還未找出到底是從哪傳出的  聲音前,已迷途在被黑暗吞噬的太極宮裡。  

    「你瞧,這裡有個奇怪的痕?。」那嫣停下腳步,用手中的燈籠照亮地板上那道似  拖曳過的痕?。  

    「這裡……」料俏?首四下看了看,「好象是含涼殿後方的廢殿。」記得她以前在  白日裡躲避離蕭叨念時,好象曾躲來這裡過。  

    那嫣將手中的燈籠交給她,蹲下身在雪花石板上摸索了半天,接下她的指尖摸到一  道縫隙,使勁一推,地板便露出一片空間,她再用力推開時,一道往下的階梯便呈現在  她們的面前。  

    她訝異地望著下方,「地道?」怎麼在這裡會有這種東西?  

    「你想做什麼?」料俏伸手捉住兩腳已跨進地板下的她。  

    「下去把事情查清楚。」她盯著料俏生根不動的雙腳,「你要不要一道去?」  

    料俏急急搖首,「我……我不敢去,我留在這裡好了。」  

    「今晚我就去把那個嚇你的鬼魂找出來,你在這等著別亂跑。」見她那麼害怕,那  嫣索性將燈籠留給她並對她交代。  

    料俏方點頭應允,她的身影隨即沒入地板下,留下料俏一人蹲在地板邊守候著宮裡  一室的幽暗。  

    地道裡的空氣出乎她意料的清新,宛如迷宮般深且長的甬道,像靜臥在宮殿底下的  伏龍,無聲地在土裡蜿蜒著,在兩旁,莫約百步即有一盞人魚膏點成的燭火,惺忪微弱  地照著這個迷宮般的世界,往前行,前方淨是一片深不見盡頭的冥色,回頭看,同樣也  是幽不可測的黯然。  

    別無他法,只能循著敲打的音律繼續往前走的那嫣,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地底走了多  久,愈走愈深也愈走愈靠近那陣敲打聲,遠處逐漸明亮了起來,再走近,遠遠即可看見  一道令她眼熟的淒迷幽光,摻雜在燭光閃閃爍,然而就在她快步接近時,一直回蕩在甬  道中的敲打音律倏然而止,余聲徐徐盤旋在空氣中。  

    那嫣並沒有仔細去探究敲打聲是為何而中止,步入瑰麗的燭光下後,是一片偌大的  空間,在四周有著更多一模一樣的甬道通往四面八方,她實在是難以想象,在這皇城底  下竟會有這種地方。  

    順著那道引她而來的光芒看去,她不敢置信地停下腳步,?首看向一面擺放在石桌  上的巨大石雕,並瞠大了一雙杏眸。  

    「皓鑭?」它怎會在此?  

    「找到你想找的東西了嗎?」臥桑側身靠在石牆邊,慢條斯理地欣賞她在熒熒燭火  下嫻娜的側影。  

    她驚愕地旋過身來,在瑰亮的燭火下睨望著他,四下無聲中,她忽地明白了一切。  

    「那晚行竊的人……是你?」她尋尋覓覓的那個人,她極度認為不可能是他的那個  人,果真是他?  

    「是我。」臥桑也不否認,踩著輕快的步伐踱向她。  

    她怔立在原地,眼看他一步步走來,雖是帶著笑,但那笑意卻不是她所見過的,那  夜的回憶,突然像是倒湧的海水般灌進她的腦海裡,迅速地取代了她的怔然,野火燎燒  般的紅霞放肆地覆上了她的面容。  

    看出了她此刻在想什麼的臥桑,還刻意站在她的面前微彎著身子,壞壞地挑起眉提  醒她。  

    「在你唇上偷了個吻的人,也是我。」是誰偷了皓鑭,在她心中並不是那麼重要,  她所在意的,應該是那個在黑暗裡輕薄她的人才是。  

    那嫣隨即轉身欲走,他的動作卻比她更快,一把將她拉進懷裡,在她愕然的驚呼未  出口前,他已俯下身將它吞沒在溫暖的唇間。  

    潮濕的泥土味、燈火燃燒的香料味、秋露白的味道、他一身灼熱的氣息,在她的鼻  尖交織流竄,酥酥融融的暖意自她的頭頂罩下,很快地,那份暖意便變了質,像道漩渦  般地將她急卷入他的懷裡,汪恣地焚燒她。  

    他的吻,像是個亟欲得到救贖的人,奮力緊捉住唯一的浮木般,無論她怎麼逃躲也  避不開,只能任他撩起一小撮的星火後,又更放恣盡情獲取,直燃起另一陣滔天烈焰,  她想逃,他便擁得更緊、吻得更深,一點也不像是那夜的溫柔。  

    喘息未定,她推開他,眼中驚疑閃爍不定,亟欲逃離的欲望鞭策著她的雙足,但羅  列在她面前的相似甬道卻讓她一怔,這麼多的甬道中,哪一條才是她的來時路?  

    「我該怎麼出去?」莫可奈何地,那嫣只好回過頭問那個得意地靠在牆邊,冷眼旁  觀她迷路的臥桑。  

    「我會領你出去。」他走近她,猶帶暖意的大掌緊覆住她的柔荑。  

    她飛快地抽回手,「這裡是哪裡?」  

    「翠微宮地底。」他莞爾地看著她芳容上的倔強和極力掩去的紅赧,信步走至石桌  旁坐下。  

    「皇上寢宮的正下方?」她在地底下走得這麼遠?竟從皇城的一端走至皇城中心來  了?  

    「對。」他揚起一掌,隨意地向她介紹四周,「這裡是遇有困難,皇家中人可來避  禍的地方,也是我常在夜裡來晃晃的好地點。」  

    他常在夜裡來這裡?那麼坐在含涼殿殿廉內的人又是誰?  

    滿腦迷思的那嫣,開始覺得那些累積在她心中的疑題,似乎是要在一夜間全都傾巢  而出般地向她壓來,不給她消化的時間,像是全都集中在此刻要解開。  

    她張大了眼看他站在石桌旁,雙手拾起石桌上的雕琢工具,籍著燭光熟練地敲打雕  鑿,而這聲音,就是料俏夜夜所聽見的怪聲,只是……在夜半做石雕?他為何要做這個  ?  

    「我沒料到你這麼快就找到這裡來。」臥桑在敲打一陣後,停下手邊的工作朝她問  出他的不解,「告訴我,我是露出了什麼破綻才讓你找到這?」司棋和離蕭是不可能說  溜嘴的,她怎會夜半不睡反倒找他找到這來?  

    「我聽見了敲打聲。」若不是今晚料俏纏著她讓她睡得晚,不然她可能也不會知道  他所藏的秘密。  

    「你聽見了?」他邪笑地偏過頭睨著她,「怎麼,你今晚沒喝茶?」  

    那嫣蹙緊了細眉,「茶?」  

    「每夜我都會命司棋暗中在你的茶水裡下藥,以確保你會一覺到天亮,好讓你聽不  見任何聲響。」功虧一簣,早知道他就該親眼看她唱下茶水才讓她離開含涼殿。  

    這麼多年了,從未有人發覺過這個地底天地,只因這裡的隔音效果極佳,就連居住  在正上方翠微宮的皇帝,也未曾發現過此地的存在,只是在這通往皇城四面八方的地底  甬道中,就只有通往太極宮的甬道隔音效果不佳,害得他得對不是心腹的她們千防萬防  。  

    絲絲的怒意泛過她的小臉,怪不得她每晚都睡得那麼沉,也從沒聽過什麼聲音,原  來就是他的原因!  

    「料俏呢?你也對她下藥?」在她們這兩個外來客裡頭,他若要防人,應該不只會  防她一人。  

    「我沒對她下藥。」他的表情很不以為然,「隨口講個故事就可以打發她了,何需  大費周章?」  

    「為何要對我下藥?」知道他在這裡做石雕又如何?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會對你下藥,是因為你生性多疑,你的心太細了,所以你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地  方。」他擱下工具拍去手中的石屑,起身迎視她憤怒的杏眸,「讓你在我的身邊待久了  ,一定會被你給看出端倪來,我不想太早讓你知道你不該知道的事。」  

    「不該知道的事?」她冷冷低哼,「例如你盜皓鑭的這件事?」  

    「我不是盜,我是讓它物歸原主,這顆皓鑭本就是太極宮內的失物。」他徐笑地搖  首,說得比她更冠冕堂皇。「我不過是把屬於我的東西拿回來而已,何來盜竊之說?若  要說起真正的偷兒那也該是料俏,而你呢,你則是藏贓的共犯。」  

    那嫣的小瞼霎時一陣青一陣白。他知道那件事,他並不是個鎮日埋首國事,對國事  外都一無所覺的太子,他什麼都知道。  

    她不服輸地揚高小巧的下頷,「區區一顆皓鑭,它到底有什麼魅力,竟能勞動你這  位太子夜半出宮把它找回來?」  

    「它的魅力在此。」他朝她招招手,引來燭火讓她看仔細他手中正在雕琢的東西。  

    那嫣猶豫半晌,才驅步向他走近,偏著頭在燭火下看向那幅尚未完成的石雕。  

    臥桑站在她的身旁向她介紹,「這是我在我父星大壽之日,也是我大婚之日將要獻  給他的禮物。」  

    九龍奪珠?他刻這個做什麼?  

    那嫣靜靜地看著燭下的石雕,石雕的正中央,騰了一個空位,似乎是預留給那顆被  他拿來當龍珠鑲嵌用的皓鑭,而在皓鑭的四周,則是鐫刻著九條齊欲奪珠的各式蛟龍。  看了半天後,她發現這幅九龍奪珠石雕和她以往所見過的不同。  

    在九龍中,她不但看不清?首的首龍,而且如果他是想要用皓鑭當作龍珠的話,為  什麼他不把皓鑭放在首龍的面前?反而讓九條蛟龍在這面石雕上都處於相同的地位,一  同追逐競爭那顆皓鑭?  

    她揉揉雙眼,再低首仔細端詳他所刻出的每條龍,在正東的方向有條形色特別模糊  看不清楚模樣的首龍,以它的方位、上頭所篆寫的刻造時辰來看,它是屬於易象中的某  一卦。  

    「藏龍現形?」他怎麼也知道這個卦象?  

    臥桑對她相當激賞,「看來,你也深諳易理。」  

    「為什麼要送皇上這種東西?」她忍不住捉緊他的衣衫質問:「你的這幅石雕是在  暗示些什麼?」在聖上星誕之日送這個,他到底有什麼居心?  

    他冷冷地笑了出來,「你說呢?」  

    那嫣緩緩撒開雙手,身後不由自主地泛過一陣寒顫。  

    燭火下,她赫然發現在她的眼前,有個令她全然陌生的太子,此刻他那冷魅邪惡的  神情,讓她簡直無法想象他就是她所認識的臥桑。  

    不,應該說,他根本就不是臥桑,這種神情、這種心思,他不是那個生性溫柔待人  寬厚的太子殿下。  

    「你到底是誰?」她一定得問,因為即使他的容貌未變,可是他卻已不再是她心目  中的他。  

    「太子臥桑。」他挑挑眉,似乎對她會有這種反應早就心裡有數。  

    「不……」她拒絕相信,直搖著螓首步步往後退,「你不是他。」  

    「我是。」他伸手將想逃的她給拉回懷裡,用一雙大掌困住她,「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你只見過白日裡的那個假太子,卻還沒見過……」他垂首低靠在她耳際,邪  魅的輕笑聲竄進她的耳裡,「夜裡的這個真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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