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女 尾聲
    「現在來算算我們的賬。」屋裡只剩他們倆,是可以算算賬了。

    「什麼賬?」一方佯裝不解,不怎麼想認帳。

    「除了我,你還有誰能嫁?」他不滿,太在乎的結果是明知不是真的,也會很在意這類的話。為什麼會想和她過一輩子?如果真要找出一個理由,那就是不會無聊。她有的是辦法讓他的生活隨時出現意外,好比現在——

    「除了你,任何阿貓阿狗都可以。」

    「你很想惹我生氣是嗎?」

    黎忘恩雙手一攤。「我常常惹你生氣。」就像他常常激她發火一樣。

    頭一次看到這樣的他,黎忘恩孬種地隨他的步步逼進而寸寸懼退。原來他還留了一手!她總算領悟為什麼村上隆史會這樣怕他這個堂哥發脾氣,他凶起來原來是這麼嚇人。「夠了,不准再靠近一步。」他看起來就是一副想扭斷她脖子的模樣。

    「就算吵得再凶、鬥得再厲害,我也有我的底線。」村上憐一不把她的警告聽進耳裡,執意接近。

    終於把她給逼到牆角,他將她困在由他手臂圈起的小小空間中。

    她困難地吞了吞口水,由於不常被威脅,危機感倏地從她的頭頂傳到腳心。

    「我的底線是不准拿我們的未來開玩笑。」

    事出有因,她何其無辜!「是你家那個老太婆說得太過分,我才……」

    「就算長老話說得過火,也跟我們沒有關係,為什麼拿我開刀?」他逼近她,鼻尖與鼻尖的距離只差一寸。

    「她已經替你物色好對象,我算什麼?」她別過臉,任他熱氣拂過頸側。

    他退開,黑眸定定地看著她,領悟後,臉色緩和一些。「你在吃醋?」

    「誰吃醋?」她轉過臉。「誰在吃你的醋。」她可是想盡辦法要把他往外推銷,是他自己不肯。

    「你!」真不老實,「對一個不老實的女人……」

    「不要動不動就想把人家帶到空中威脅。」他有他的底線,她也有她的。「我的底線在這裡,不要仗著自己會飛就成天要別人跟你一起做超人。」她才不想當個內褲外穿的瘋子。為什麼要看上這個男人?她這叫自找罪受可不是?

    偏偏,就只有這男人夠瞭解她。眾生芸芸的大千世界裡,就只有他能看透她的本性,時而化身為對手,時而回到情人的角色,也因為同樣有不重視甜言蜜語的寡情性格,才不必為對方絞盡腦汁去想些不合自己本性的浪漫詞句。

    就因為這樣,她讓他走進她的生命裡;而他,也是一進門就沒離開的打算。

    「我並不喜歡這麼做。」更重要的是,如果她習慣了,以後就得再花時間另外想個能讓她妥協的方法,所以,只能偶爾為之。

    黎忘恩狐疑地瞅著他,見他又收回手拉扯領帶。「你幹什麼?」

    「有點悶熱,你不覺得嗎?」

    「那是因為我們靠得太近。」已經被壓貼在牆壁上的黎忘恩推推他。

    「會嗎?」他反問的口氣慵懶,另一隻手爬上她的領口。

    「我不熱,不勞你費心。」

    「是嗎?」慵倦的口吻變成舔吻頸側的咕噥。

    「別以為用這種舊得發臭的老方法就能讓我……」

    「有時候,老方法總是能達到最佳的效果。」他拉起她的手纏在肩上,抱起她,低頭埋進差強人意但仍吸引他的胸脯。

    「生米煮成熟飯又如何?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啊!」胸前一陣涼又一陣熱,黎忘恩不禁叫出聲。

    「今年之內一定要帶你到日本。」

    「如果是因為老太婆說的話,就算煮成稀飯我也……」

    「是我衷心的期望。」她太特別。「不用戒指把你套在身邊我沒辦法安心。」

    「這種話……嗯……通常是女人在說的……」啊,呼吸困難……

    「偶爾換人說也無妨……」

    * * * * * * * * * *

    那個人是?「忘恩!」

    在街上被人一喚,黎忘恩直覺的回頭,雁形的柳眉皺起。

    又是他。為什麼在狹路相逢的總是仇人?

    「好巧。」宋謙迅速跑到她面前,氣息微喘地問:「你也來逛街?」

    「嗯。」她寧可不要這種巧合,更開始後悔沒有跟村上憐一進去。

    「和男朋友?」

    「嗯。」

    宋謙的表情變了。「村上憐一?」

    「沒錯。」

    「顯然,他不在你身邊。」讓女朋友孤身一個人站在大街上是很差勁的作法。「如果是我,絕不會讓你一個人站在這裡。」

    「那又怎樣?」

    「不介意的話,我陪你。」

    「不用。」別來煩她行嗎?「他只是進去拿戒指。」她指著鎮金店的招牌。

    戒指?「你、你們要結婚了?」這麼快?當年他追了兩個月才牽到她的手,他聽江明說過,村上憐一到台灣不過三個月而已,這麼快就要結婚?

    讓他誤會也好,省得麻煩。「嗯。」

    「你愛他?」

    愛?他像是在提醒她和村上憐一之間似乎還沒有說過一個「愛」字。而她絲毫不覺有什麼不滿,和他一樣,她並不相信那些將感情具體化成動詞的文字。

    正如他所說,能一起相處就足以證明一切,生活方式、習慣不相同的兩人要調適彼此的差異從中取得平衡,確實比說情談愛要困難。

    她的沉默被宋謙解毒成不確定的遲疑。「婚姻是終身大事,不能這麼衝動。」

    他什麼時候變成婚姻咨詢專家了?「你結婚了?」

    「不是,我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宋謙頓了下,趕緊補充:「沒有女朋友。」

    「我還以為你已經結婚了,很有經驗的樣子。」她冷諷。

    「我只是關心你。」多年以後重逢,和許多女人交往,比較過後才發現黎忘恩雖然話不多、說話犀利帶刺,卻很細心,很照顧人。

    「謝謝你的關心。」丹鳳眼冷冷地瞇起。

    「有關當年的事,我一直想對你說抱歉,那時候分手你一定……」

    「緬懷過去不一定能策勵將來。」她的耐性已經用盡,一整天的好心情也被他宋老兄破壞殆盡。「是男人就要向前看,不要以為所有的女人都在等待曾經交往過的男人回頭。」

    「忘恩?」

    「我們的交情沒有好到叫對方的名字。」

    「怎麼會沒有?」宋謙笑得很難看。「我們曾經……」

    「那是曾經。」黎忘恩打斷他的話,醒醒吧,老兄。「看清楚現實,過去已經過去,你還想做什麼垂死的掙扎?」

    垂死的掙扎?宋謙愣住了。

    「忘恩?」拿了戒指出來的村上憐一來得正是時候。「有事?」

    她指著面前的男人,不說話。

    村上憐一看看情形,不用問就知道是什麼情況。「幸會,告辭。」簡單招呼,禮貌性地頷首,村上憐一示意黎忘恩一同往大街人潮湧去的方向離開。

    沒有牽手的甜蜜也沒有抱摟的親暱,就像兩個平行的陌生人。

    這樣也能算情人?宋謙心想,認為自己機會很大。

    「男人真好。」走沒兩步,黎忘恩歎了口氣。

    她的話讓向前看的村上憐一收回目光,落在她身上。「怎麼說?」

    「點個頭就走,簡潔明白,不用廢話。」多方便。「我剛才怎樣都擺脫不掉,冷嘲熱諷也沒用。」

    「當男人執意想得到什麼的時候,要他再怎麼拉下臉都做得到。」

    「你拉下臉過?」很有經驗的語氣喔!

    「從來沒有。」

    「很厲害嘛!」她說,話中帶酸。

    「這話真酸。」村上憐一笑著,揚臂摟她貼近身側,當街在眾人目光下親吻情人細嫩的臉頰,引來不少男羨女妒。

    被留在原地目送兩人背影的宋謙自然也看見這一幕,恍然大悟自己一分鐘前的認知是錯誤的。陌生人?他怎麼會將他們看成陌生人?

    那是多麼契合的一對啊!他摸摸鼻子,逆行離去。

    是該徹底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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