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的新娘 第十章
    康書寰打開大門,迎接他的,是一室的黑暗。

    他蹙起眉,感到有些意外。

    從她學會開燈,清楚地摸清屋內所有電燈開關位置後,只要他晚歸,她都固定會點盞小燈,柔情似水地乖乖坐在客廳等他,這個屋子多了舞蝶,他愈來愈感覺到有「家」的味道了。

    想當初,她剛發現到電燈的奧妙時,還拉著他猛追問為什麼,他當時突然有很深的感觸——讀書真的不能偷工減料、混水摸魚,以免「書到用時方恨少」!

    幸好他求學時代有下功夫,否則一會兒要向她解釋現代二十四小時與古代十二時辰的關係,一會兒又要告訴她,從「愛迪生」發明燈泡,再到日光燈的演進史,他不漏氣才怪。

    從生命中有了舞蝶開始,他已習慣了有人等待、有人在乎的甜蜜,這會兒一室的闃黑倒真讓他有些不適應呢!

    舞蝶不在家嗎?這兒她又不熟,能去哪兒?

    他直接朝舞蝶房間的方向走去。門扉半掩,輕輕一推,幽暗中那個他最鍾愛的纖柔身影,此刻在他眼中看來卻覺得有些許寂寥落寞。

    「怎麼不開燈呢?」

    「別開!」她倏然開口。

    康書寰一愕,剛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怎麼回事?舞蝶的聲音好像有些許哽咽。

    「怎麼啦?」他不解地望住舞蝶突顯蒼涼淒清的嬌弱背影,直覺感到不對勁。

    她不語,黑緞般的長髮順肩披瀉而下,半掩住月光下低垂的柔美容顏,飄逸出塵得令人屏息。

    「蝶兒,告訴我你的心事,我想和你一同分擔,不要用沉默對我。」

    她依然默不作聲。

    「受到挫折了嗎?是不是不習慣現在的生活環境?」

    還是靜默。

    長長的一陣沉寂過後,他突然走近她,驀地扳過她的身子,雙唇猛然印下,帶著痛憐與深情,深深地吻住她。

    難以抗拒的激情烈愛,舞蝶回應著心靈深處狂熾的吶喊,閉上眼感受他的揪痛心扉的狂熱情潮。

    感受到臉頰上的濕意,康書寰震驚地止住所有的動作,熱切的唇呆然停駐在舞蝶柔軟的唇瓣上,瞪大眼望著月光下閃著璀璨光芒的淒美珠淚。

    她哭了,她又哭了……

    他心頭狠狠抽了一下,溫熱的唇往上游移,心疼地吻去她眉睫、眼角的淚珠,然後雙臂一縮,緊緊將她嵌進胸懷,悄然閉上眼。

    「你讓我心痛。」他輕語。

    充滿憐疼的柔情舉止,令她芳心欲碎,泫然欲泣。

    「你讓我迷惘——」她幽幽低喃。

    「你心傷,為的可是我?」

    「是。」

    「是我不夠好,愛你愛得不夠多,寵你寵得不夠深,讓你委屈了嗎?」

    「不,不是,不是!不夠好的是我,配不上你的是我,我自慚形穢……」她將臉深深埋進他胸壑,再也隱忍不住地悲泣出聲。

    「傻丫頭。」他憐愛地擁緊了她。

    「我不會燒菜、不會煮飯,什麼都不會,我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我是個麻煩、我只會拖累你……」

    「我卻沉醉於這個最甜蜜的負荷。」他不疾不徐地接口,「不會燒菜可以學,沒有什麼是學不會的,懷著對我的愛,我相信你會為我辦到的;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是因為你才剛接觸這種生活方式,一切都有待摸索適應,你聰穎慧黠,在我心中,你或許麻煩,卻是個讓我情牽一生的小麻煩,這一輩子,我只為你執著。」

    「你不嫌棄我嗎?我不如路香綾的賢慧,更無法幫

    助你什麼,我一無是處,除了一顆愛你的心,我什麼都給不了你。」她垂下眼瞼,說得哀哀自憐。

    「這就夠了,我只要你的愛。」他終於完全明白舞蝶的反常源於什麼了,他柔情萬千地輕執起她完美的小下巴,「你知不知道你有時候真是讓我又氣又憐的?真搞不懂你的小腦袋瓜在想什麼,居然以為我會膚淺到為了外在的虛名而放棄你?我有這麼不堪嗎?如果一千年的時光都還不足以考驗我們的愛情,那世界上還有什麼是值得讓人相信的永恆呢?我愛你,蝶兒,千言萬語,我不再多說,我只要你記住我愛你的心,任憑滄海桑田,此心不改,路香綾就是將全世界都送到我面前,我也不會有絲毫的心動,因為我的小蝶兒是無價之寶,勝過俗世萬物。」

    「書寰……」她胸口漲滿了感動與歉疚。在他回家之前,她想了好多,愈想就愈覺得康書寰選擇她根本是錯誤的,她甚至驚恐他在一時感情衝動下選擇了自己,有朝一日會興起後悔的情緒,懊悔放棄了曾經垂手可得的一切,屆時她又將何以自處?愈想她就愈心慌、愈難過……

    如今聽了他這番話,她才猛然覺醒,氣惱自己的庸人自擾!更為自己對他曾有過的懷疑而滿心的自責與歉然。

    「對不起,對不起……」

    他堵住她的唇,給了她纏綿至極的擁吻。

    「永遠別對我說抱歉,你忘了嗎?」溫熱的氣息在她耳畔輕回。

    「記得,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將它深深刻在心中,捨不得忘。」  ,

    「再多記一句:永遠別讓我為你心痛。每回,你總是讓我好心疼、好捨不得,不論我再怎麼小心翼翼地呵護你,都覺得不夠。」

    舞蝶輕偎著他,但笑不語,兩心相依的旖旎情懷,已勝過千言萬語。  

    擁有他,便是將幸福牢牢握在手中。她如是堅信。

    *  *  *

    莊嚴的教堂中,神聖的婚禮正進行著。

    一身白紗的舞蝶,美得如夢如幻,飄逸絕塵,初見者,幾乎要以為是天上仙子落下凡塵,就連早有心理準備的康書寰,都失魂地望著她,不捨得移目。

    從一開始,他就心不在焉,目光始終停駐在舞蝶身上。嬌嬌怯怯的舞蝶,在他灼熱的目光凝視下,細緻的

    臉蛋浮起淡淡的紅霞,更添醉人心魂的絕美神韻。

    他們的手始終緊緊交握,不曾鬆開,一如兩人堅定不移的信念。

    教堂中沒見著路香綾,他們都鬆了一口氣,因為他們都明白,在路香綾沒徹底對他死心之前,暫時避開這種彼此都覺得尷尬難堪的場面總是好的。

    一抹喜盈盈的甜甜笑意自她唇角揚起,在嘗盡辛酸悲苦、歷經重重歷難後的今天,她終於能一圓千年前未能實踐的鴛盟,與書寰相守一生了。

    掬飲著她乍喜還嗔的嬌態,康書寰怦然心動,忍不住俯近她耳畔柔柔低語:「你好美。」

    她嬌顏緋紅,含羞帶怯的模樣更加嬌美動人。

    「怎麼辦?」

    「啊?」聽他突出此言,舞蝶困惑地仰起頭,閃著疑問的大眼睛格外惹人憐愛。

    「我已經等不及想吻你了,怎麼辦?」他壓低音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快輕啄了一下她的嫣頰。

    她一張俏臉迅速紅透,羞得說不出話來。「你……好壞!」

    「今晚,還有更壞的事等著我們去做呢!」他噯昧不明地輕語。

    「正經點啦!」她又羞又赧地嬌喔。

    前頭的牧師一邊念著證詞,兩眼不住地往他們那兒瞧,將一切盡收眼底。

    這對新人哪,是他見過最不專心、卻也最耐人尋味的一對。

    絲毫不加掩飾對彼此的濃情愛意,那分自然流露的甜蜜與深情,也感染了為他們證婚的牧師,一抹會心的笑容不經意地自他嘴角悄悄揚起。

    「書寰……」她遲疑地輕喚一聲,欲言又止。

    不知怎地,一股不祥的感覺自心底升起。

    「怎麼啦?」康書寰察覺她情緒的變化,關切地低問。

    「路香綾……」

    他輕輕搖頭,「沒事的。」

    「是這樣嗎?」那為何她心頭會突然湧起不安的感覺,巨大的陰影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一切有我。」

    堅定自信的眼眸、溫存至極的笑,以及柔情萬縷的承諾,安撫了她驚惶不定的心,正準備向他點頭,要他別擔心她時,肅穆的教堂內響起小小的私語聲,他們不約而同地望向掀起動亂的門口。

    「路香綾?!」兩人異口同聲地驚喊,頗感意外。

    她來了,她還是來了……

    舞蝶一陣輕顫,全身血液似乎在瞬間凝結,蒼白的小臉沒有一絲血色,心悸的寒意流貫全身——

    一雙溫熱的大手握了握她冰涼的小手,似在告訴她:別怕,有我。

    路香綾一步步走向他們,淚也一顆顆滑下。「這個婚禮是我期待已久的,曾經,我滿是自信地以為,你終究會是我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你的愛最後終會屬於我……卻沒想到,當我真正等到這個婚禮的時候,新娘卻不是我。書寰,你怎麼忍心這麼對我呢?我是這麼愛你呀,對你,我是全無保留地付出,我用我的生命在深愛著你,為了你,我學習如何當個平凡的好女人,為你學做菜、為你學做家事、為你拋下了千金小姐的身段,將一個女人的矜持和尊嚴踩在腳底下,試著學當一個值得你愛的好女人……從小到我,我從不懂什麼是愁、是苦,卻為了你一次又一次地心碎、落淚,嘗盡愁苦,你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書寰,你怎能這麼殘忍?你怎麼用這種方式將我傷得體無完膚啊?」

    「香綾……」他動容,他感慨,但他無法愛她,「你為我做的一切,我心裡十分清楚,蒙你錯愛,我無力回報。感情畢竟不是交易,我感動,卻無法因此而愛你。說我鐵石心腸也好,麻木無情也罷,我和蝶兒已緣定三生,我和你注定無緣。」  

    「不,不是這樣的,是她!是她的出現破壞了一切,她為什麼要出現?為什麼要狠心奪愛?我恨她、我恨她,沒有她,你會是我的……」

    聽出她話中怨毒的恨意,康書寰和舞蝶同時心頭一驚,打了個寒顫! 

    「香綾你——」話聲戛然而止!

    一把鋒銳的利刃凌厲地直逼舞蝶心口。他倒抽了口氣,反射性地推開舞蝶,驚心動魄的畫面,讓原本寧靜的教堂掀起了驚濤駭浪。

    路香綾早已讓仇恨蒙蔽了理智,滿滿充塞胸口的只有對舞蝶入骨的恨意,她一刀刀毫不留情地往舞蝶身上揮。而一身白紗的舞蝶,根本難以閃避,一個閃神,她被長長的白紗絆倒,驚懼地看著冷芒閃爍的利刃迅速朝她刺來——

    康書寰還沒採得及回過神,快得令人措手不及的突發狀況令他瞪大了眼,呼吸幾乎停頓。在這撼人心弦的一刻,他腦海閃過的是千年前那泣血椎心的一幕,他心魂俱散,毫不猶豫地迅速奔向舞蝶,在千鈞一髮之際,以身子覆上舞蝶,緊緊環抱住她。

    路香綾沒料到會有這樣的情形發生,大驚失色,來不及收勢的刀猛然一偏,劃過他的肩臂,泉湧的熱血迅速滲出,滴落在舞蝶如雪的白紗上。

    「不!」舞蝶揪心地尖喊,成串的淚決堤而下,「書寰、書寰,你……」她顫抖著輕喚,芳心欲碎。

    「別哭,別哭……我沒事的。」他忍著痛,費力地抬手為她拭淚,「乖乖的,別哭喔!」

    柔情呵疼的語調,令舞蝶更加心酸,淚兒落得更凶。

    一旁的路香綾早已失神,手中染血的刀輕輕落下,怔忡地低喃:「我傷了你……我居然傷了你……怎麼會呢?我愛你勝於自己的生命,我怎會傷了你呢……」

    「這叫愛?你敢稱這個叫愛?路香綾!你不配談愛我!」康書寰震怒地瞅著她,「你以為把所有的過錯冠上一個愛字就都理所當然、冠冕堂皇了嗎?如果你真如你所言的愛我,你不會一再地打擊我,將我陷於萬劫不復之地。如果你真如你所言的愛我,明知道我若失去蝶兒,會是如何的痛不欲生,怎會忍心一次又一次地狠心從我手中奪走我重視若生命的至愛?你想到的,只是你自己,在決定這麼做的時候,你有顧慮到我的感受嗎?我敢打賭,你沒有!你的愛,太瘋狂、太偏激,也太不理智了,一次的錯誤,你害得我和蝶兒嘗盡苦楚、受盡磨難,而你,卻還執迷不誤,不願悔改,這一次,我是真的恨你了!」

    路香綾一凜,「不是的,書寰……」

    「別說了!什麼都別說了!」舞蝶心急地大喊,「先到醫院,你流了好多血……」

    舞蝶費力扶起他,路香綾如夢初醒地趨向前幫忙,康書寰卻毫不領情地揮開她,然後反握住舞蝶的手,「別忙,我們的婚禮還……沒完。」

    「可是……」

    「無妨,不痛的。」才怪,他是痛到麻痺了,不停失血已經讓他有些頭暈目眩。

    「你……還是選擇她?」路香綾柔腸寸斷,哀戚地問。

    「不然你以為呢?」他輕哼,「不想我娶蝶兒,除非殺了我。」

    「你——」路香綾震驚地望著他,他當真這麼愛凌舞蝶?  

    可悲呀!她竟輸得這麼徹底。

    路香綾淒苦地一笑,神色淒絕地輕喃:「我懂了,我終於懂了……」 

    她落寞地轉過身,絕望而悲楚地轉身離去。

    「書寰……」舞蝶看著鮮紅的血不斷淌出,一顆心全

    扭絞在一塊,忍不住悲泣道,「別管什麼婚禮了,我們去醫院。」

    他輕笑,捧著她的臉蛋,「為了當我的新娘,你已經等了一千年了,前世虧欠你的,我要在今生一一補償。乖,別哭了,我要你當個快樂的新娘。」

    舞蝶咬著唇,滿心酸楚地不住點頭,她努力擠出一絲微笑;淚水卻不聽使喚地滾滾滑落。  

    「繼……繼續吧!」康書寰用用頭,力持清醒。

    牧師回過神來,深深為他們的愛情而動容,猛拭著眼角的感動淚水。

    跳過好大一大段,他直接接到末尾處,詢問道:「康書寰先生,你願意娶凌舞蝶小姐為妻,並發誓一生一世鍾愛她,以自己的生命呵護她,守候著她嗎?」

    何需問呢?他方纔已用行動證明一切了。

    「我願意。」他仍是堅定地道出此生不悔的承諾。

    「那麼凌舞蝶小姐,你願意嫁給康書寰先生為妻,並發誓一生一世深愛他、追隨他,永遠陪伴他嗎?」

    她淚意盈然,哽咽道:「我願意。」

    當他的唇貼上她時,一串晶瑩的淚珠也輕輕滑落,一場高潮迭起的婚禮,在她難美的淚珠和他深情不悔的血紅點綴下,顯得更加淒美而纏綿。

    *  *  *

    「老婆。」

    舞蝶一推開病房的門,立即迎接到康書寰愉悅的笑容。

    「怎麼樣,今天好多了吧?」她關懷地問,拉了張椅子正準備坐下時,康書寰搖了搖頭,輕拍床鋪,她微微一笑,柔順地坐了上去。

    「不好,一點也不好。」他不悅地埋怨,「只要想到我們一生只有一次的新婚之夜,我居然在恍恍惚惚中度過,沒能陪你共度春宵,就連想要好好『愛』自己明媒正娶的老婆都『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就一肚子火沒地方發洩!」

    舞蝶臉兒紅了紅,「你怎麼這樣啦,受了傷都還不知道安分。」

    「安分?要是全世界的男人都這麼安分,結婚一個星期還讓老婆保持清白之身的話,人類早八百年前就絕種了!」他沒好氣地道。

    「真是色吾色,以及人之色!」舞蝶翻個白眼,感歎地說。

    「什麼?」

    「你自己色慾熏心,就『推己及人』,希望別人也跟你一樣是不是?」

    康書寰失笑了,原來這話也能這麼解釋。「孟子若還在世,會被你氣死。」

    「我才被你氣死咧!」舞蝶也有一肚子苦沒處可發,嗔怨地訓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可惡?受了傷還逞強,害我擔心得要命,結果你卻只在意你的新……噢,不,我們的新婚之夜!等在手術房外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多恐懼嗎?就連醫生都責怪我說,傷口這麼深,為什麼不早點送醫,害你流了這麼多血……那一天晚上,我守在你身邊,可知我望著你一臉的蒼白,心是多麼的痛嗎?你又知道那晚我為你流了多少淚嗎?你知道……」

    未出口的話,消失在他口中,緩緩深情的吻已說明了一切。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溫熱的唇,依戀不捨地流連在她的雙唇上輕喃。

    「答應我,以後不許再這麼嚇我了。」她輕撫上他由肩膀到手臂那條又深又長的傷口,再度感到一陣心疼。

    「我保證。」他低笑,「至於我們的洞房花燭嘛,最慢下個星期,我一定給你合理的交代。」

    舞蝶又羞又惱,「你還沒忘記呀?!真是『色性堅強』!」

    「不、不、不,應該說你太秀色可餐了,害我神魂不定,要不是路香綾壞我好事,我今天會淪落到連老婆也碰不得的悲慘下場嗎?」

    說到路香綾,舞蝶明顯呆了一下,有些遲疑地說:「書寰,你……路香綾……呃……」她有些語無倫次,不知如何開口。  

    這番不著邊際的話,讓康書寰感到莫名其妙。「我和路香綾怎樣?你這樣說我摸不著頭緒。」

    「我是說,你很恨她嗎?」

    康書寰有些瞭解她的意思了,「你是希望我原諒她嗎?」

    她怯怯地點頭,「不要恨她,她——說實在的,是個很悲哀的人,恨一個人也是一種心靈上的負擔,我們何不學著釋懷?」  

    康書寰擁她入懷,心折地低歎:「你還是這麼善良。」

    「答應我,好嗎?」舞蝶仰首期盼地望著他。

    「我也不想恨她,可是只要想到她曾一再地想傷你,我就……那一刻,如果我沒來得及趕到你身邊,我真的不敢想像結局會是怎樣!難道又要你再沉睡一千年嗎?如果她心中真的有恨,可以衝著我來,可是偏偏她針對

    的是我視如瑰寶的你,我無法忍受她一再地想致你於死地,就因為這樣,我始終無法釋懷。」

    「我又何嘗不是這樣呢?當我懷著對你的思念,孤孤單單地在冰谷中承受著千年苦楚時,我怨過她。當她傷了你的時候,我更是對她湧起了前所未有的恨意,我無法容忍她對你的傷害!但是當我心情平靜下來之後,我慢慢能體會她的心情,她也很苦,同是深愛你的女人,我知道愛你要具備多大的勇氣,她也為你付出了千年的感情,只是我比她幸運,蒙你垂愛,而她,錯只錯在心太癡,放不開,想不透。你不該恨她的,異地而處,如果今天付出真情,卻得不到你一絲一毫依戀的人是我,我也會難以接受……」

    「很難想像你發起狠持刀行兇的畫面。」他隱隱有絲笑意。  

    「呃,是有點技術方面的困難。」她靦腆地說。

    「雖然她的反應過於激烈,可是我們並沒有失去什麼,是不是?」他釋然一笑。

    「你原諒她了?」舞蝶一雙明亮的眼,閃著愉悅的光芒。  

    「老婆大人的命令,豈能不遵從?」他促狹地說道。

    她開懷一笑,勾著康書寰的脖子,在他頰上印了一吻。「老公,你真好。」

    「這樣,我們的洞房之夜;你就會心甘情願多了?」三兩句話,他又將話題繞回到令她渾身發燙的敏感話題。

    「康書寰!」她很無奈地叫著,正準備大發雌威時,門口傳來敲門聲,兩人疑惑地望一眼,舞蝶隨著起身開門。

    「康太太嗎?」一名白衣護士站在門口詢問。

    「我是,有事嗎?」舞蝶大惑不解。

    「有個人托我把這封信交給康書寰先生。」

    信?舞蝶接過護士手中的霄自信封,雖感費解,仍禮貌地道謝。

    「怎麼啦?」康書寰的聲音由後頭響起,目送護士離去後,才又折回床邊。  

    「喏!剛才護士小姐拿給我的,有人指名要將這封信交給你。」  

    「誰呀?」他揚眉問道。

    「天知道,八成又是你的某某紅粉知己寫的情書,你還不快拆開來看看。」

    「天地良心!我康某人除了你,可不曾招惹過其他女人,一個路香綾就夠我受的了!」不過看這信封上娟秀的字體,倒真像是個女孩子。  

    「白癡才信你。」舞蝶笑罵道。  

    「還不信?好,為了證明我的清白,我決定不看這封信。」他作勢欲將信丟向垃圾筒,被舞蝶攔了下來。

    「好了啦,別鬧了,快看看是誰寫的。」

    「這會兒相信我啦?」他笑得得意,下場是換來舞蝶的白眼。

    他打量著猶泛著幽香的信封,喃喃念道:「不曉得是哪個居心不良的,想害我被老婆誤會也不能這樣嘛,有病啊!人都來到醫院了,什麼話不直接說,還用寫信的,寫了也不直接交給我,順便探個病也好嘛,真沒誠意,又不是見不得人……」倏然止口。

    見不得人?!

    和舞蝶對望一眼,兩人心頭同時浮現相同的想法——會是她嗎?

    他迅速抽出信紙閱讀:

    書寰:

    得知你的傷已無大礙,心頭的大石總算落了地,然而對你的愧疚感,卻是怎麼也卸不下的。漸漸冷靜下來以後,我想了很多,也頓然驚覺自己錯得有多麼離譜,我必須向你說聲抱歉,雖然這份歉意來得太遲,已挽回不了我曾對你們造成的傷害,也因為大瞭解自己的行為有多該死,所以不敢祈求你們的原諒。

    你說得沒錯,我是大自私了,總認為自己的付出該有所回報,也因為感情投入太深,所以根本無法接受你根本不屬於我的事實。,我嫉妒凌舞蝶,因為她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到我挖空心思卻求之不得的一切,然而現在,我已經想通了,感情沒有絕對的,也不是因為我付出了全然的感情,就理所當然地該擁有你的愛。就在你捨身救凌舞蝶,甘願代她承受任何危難時,我強烈感受到愛情另一面感性之處——犧牲!我的愛很激烈!充滿了佔有,卻忽略了犧牲,我只想到要用一輩子證明我的愛,卻忘了該犧牲、該給你更自在的呼吸空間……

    我已經決定出境求學,遠離這片曾有過不少愛恨掙扎的土地,惟有離開,才能使心靈得到平靜,不可諱言的,至今我依然深愛著你,也許你會說,我如今已沒有資格再說愛你。但,我是真的愛你,愛得好深、愛得好痛苦,不過你放心,我再也不會拿我的愛來困擾你了,我會努力學習遺忘,淡化這段苦澀單戀所帶給我的創傷,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有你和凌舞蝶的祝福,祝福我早日走出這條感情的死巷,早日稀釋對你濃烈的感情,早日——迎接生命中湛藍的晴空。最後,殷殷祝福你和凌舞蝶永遠快樂、幸福。

    路香綾親筆

    看完了信,他感觸良多地輕歎一聲。

    舞蝶隨即問道:「你會祝福她吧?」

    「我祝福她,更真心地希望她能過得好。」

    一封信看下來,他們不難發現,對於前世的種種,路香綾早巳不復記憶,他們心想,遺忘對她而言,或許是好的吧?至少不用因他的選擇而再受一次傷害,她該會好過些吧!

    「選擇了我,卻一再地傷害了這麼一個深愛你的好女孩,你心裡有一丁點的遺憾或後悔嗎?」舞蝶凝望著他,幽柔地輕問。

    「你呢?你後悔愛上我嗎?」他滿含柔情地反問。

    「不,愛你是我這一輩子最不悔的選擇——雖然我這個『一輩子』好像長了點。」

    「是啊,別人娶個『某大姐』就已經很了不得了,我居然偉大到去娶一個LKK的『古』新娘,連我都不禁要佩服我自己了。」他調侃道。

    「你這是嫌我老噦?」舞蝶杏眼一瞠,不悅地瞪著他。

    「一千多歲還不老嗎?老女人!」他趣意橫生地取笑,卻換來河東獅吼。

    「康書寰,你不想活了!」粉拳還沒發揮功用,便已「事跡敗露」,「出師未捷」。

    他輕而易舉制住不安分的她,溫存繾綣地凝望懷中的她,「不要吵。」

    在他滿含柔情的凝眸下,她思緒漸亂,微微急促地呼吸,染紅了她的嫣頰。「為……為什麼?」

    為什麼不要吵?不知道她注意到沒,這個問題真夠蠢的了!  

    他低低一笑:「因為我想專心吻你。」

    渴望的唇,終於密密貼合,他們閉上了眼,沉醉在兩心相屬的旖旎情懷中。

    窗外偶然吹起的微風,輕輕翻動一旁的畫簿,停格後的畫面,呈現出一名身穿白紗、纖柔出塵的美麗新娘,一旁題上了幾行蒼勁瀟灑的字體:

    你如輕靈的彩蝶,以曼妙的舞姿翩翩飛進我生命,流轉的時空,斬不斷密密織就的誓約,盈滿柔情的心,似在訴說,愛你,從前世到今生——

    空白了千年的生命,飄浮了千年的心靈,終於找到了無悔的依歸,守候千年,未嘗不可!——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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