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緣用腳踹 第四章
    夜已深,朦朧的彎月在層雲中載浮載沉。

    孟關關還沒睡,她已在房中安靜的坐了很久。她在想,是不是該早一點離開秦府,回家了?反正,她在這裡要做的事都已完成,不是嗎?

    報當年一腳之仇,她做到了。

    讓秦逸風充份認識她的麻煩和可怕,她也做到了。

    剩下最後一件,也是最最重要的一件,應該也沒問題了。

    她最後要做的,是說服秦逸風主動提出退婚!

    不錯!她這次留在秦府最大的目的,便是逼秦逸風退婚。她說服不了自己的爹娘,那便只好到秦府來想辦法。

    所以,她才會千方百計的騷擾他、不顧一切的惹怒他。為的,只是想讓當年定下的親事作廢而已。

    現在,孟關關正在努力的說服自己,並為自己加油打氣。

    她討厭秦逸風!她再也不想看到他!

    若是嫁給他,她肯定會和他吵一輩子!說不定哪天一氣之下,她便運氣用內力一掌打死了他。

    圓潤的胸脯微微起伏,她的小臉微微染上一抹薄紅,終於精神抖擻的站了起來。

    快步衝到繹書園,書屋的窗扉裡透出暈黃柔光,在漆黑的夜裡顯得格外明亮。窗上有道人影,保持著靜坐的姿勢。

    秦逸風還沒睡,正在看書。

    就算只是一道簡單的身影,居然也透出清雅絕倫的味道來。

    腳步忽然停下,孟關關怔怔的盯視了窗影足有一刻,才重新舉步。

    她不可以再被他的模樣迷惑,更不可以看他看到失神!只希望他不要再對著她笑,神啊!

    不知為什麼,當盂關關推開房門走入書屋時,原來好不容易堆積超的那些勇氣,居然莫名其妙的溜走了不少。

    秦逸風聽到響動,轉過身看她,眼神幽暗,「你來了。」

    平靜的語氣,好像一點也不意外她會深夜到來。甚至,孟關關還有一種他是在特地等她的錯覺。

    怎麼會呢?他等著她來說退婚?

    皺眉,她的勇氣已經消逝得差不多。

    所以,她看著他很快速的連聲說道:「是,我來是要和你商量一件事!」略微停頓一下,她深吸了口氣繼續道:「我要你提出退婚!」

    話音落下,一室寧靜。

    秦逸風緩緩的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略低下頭俯視她,「你真的想退婚?」

    沒有意外、沒有驚訝,有的只是平淡的再次確定而已。

    潔白的衣袍沒有一絲晃動,垂順的黑髮也沒有一絲飄拂。就只是很清淡、很平靜的詢問,好像只是要確定一下。

    咬了咬牙,孟關關抿著唇點頭,小臉忽然有些發白。

    一個人在房中想像,和站在秦逸風面前,是截然不同的。

    她看不透他深黯的眼眸,看不透他乎靜的表情下究竟是什麼。會是贊同,還是刁難與反對?

    孟關關忽然想到,對於清冷寧靜的秦逸風,她確實從未看明白過。唯一的感覺,只是拚命說服自己討厭他,快快離開他而已。

    就好像,快快離開一朵散發出太大誘惑力的罌粟。她害怕被他吸引,更害怕沉入他的氣息。

    定定注視孟關關越來越閃爍不定的雙眸,他終於輕輕歎了口氣,道:「好,我答應你,退婚。」

    那歎息聲輕微到幾乎不可察覺,只是幽幽的一縷氣息,拂動了孟關關額前的髮絲,一直拂到她的心底。

    說完,秦逸風便轉過了身,背對著她靜靜說:「你回去休息吧,退婚的事,我會盡快和爹娘商量。」

    孟關關沒想到他會答應得這麼乾脆俐落,競不知該慶幸,還是該懊惱。她的心裡,只覺得有些空蕩蕩,好像突然問掉了點什麼東西。

    不過,她很快回過神來,低低的道:「謝謝。」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和他心平氣和的談話,也是第一次道謝呢!

    茫然間,孟關關快步走出書房,最後幾乎是用奔跑的回了飛杏園。

    等到她的腳步聲遠到聽不見,秦逸風才又轉過身來。

    冰冷的表情上好像有了一些別的東西,有些複雜而變幻。

    如他所料,她來秦府是為了退婚。

    也如他所料,今晚她終於來了。

    或者說,是在他的施力推動下來的。引她發火、故意借琴音來諷刺她,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在他的掌控之內。

    但是,他仍未感到開心。

    為什麼一定要解除這樁婚約?只因為她是唯一能打破他平靜,也是唯一能擾亂他心緒的女子嗎?

    搖了搖頭,秦逸風不願再想。

    值得他關注的事還有太多,他不願讓一個孟關關亂了他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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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並不怎麼安穩的睡眠,讓孟關關醒來時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不過沒關係,秦府裡有得是困脂水粉,小甲稍微幫她修飾了一下,她的臉蛋便又恢復了嬌嫩明艷。

    穿上一襲粉白透紫的精緻裙衫,孟關關揚起一絲笑意走出飛杏園。她要到前院去和秦夫人請安,順便話話家常。

    雖然她與秦逸風犯沖,可秦夫人待她的好卻讓她著實感懷。所以,在離去之前她打算盡量多多陪伴秦夫人。

    走在花園中,孟關關忽然發覺今日的秦府似乎有些奇怪。平時一個個穿花蝴蝶似的丫頭全都不見了蹤影,園子裡只留花香樹影。

    奇怪,真奇怪!

    孟關關一路走一路東張西望,沿著婉蜒溪岸向前行。

    這條小溪是利用秦府外的湖泊引入園中,清澈的溪水兩旁滿載杏樹。此時正當春初,盛開的杏花不停被風吹落,紛紛揚揚飄散一地。有的落到溪中,隨流水飄遠;有的卻落到人的衣衫髮絲上,帶來一縷清香。

    從身前的髮絲間拈起一朵粉紅落花把玩,孟關關放慢腳步,欣賞眼前美麗景致。

    落花流水這般從容,她又何須自尋煩惱呢?

    訂婚也罷、退婚也好,她依然是她,孟關關。

    愛笑愛鬧的、讓爹娘頭疼不已的孟關關!

    任杏花灑落一身,她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綻開微笑回轉身,孟關關邁步向前走。

    剛剛走出兩步,卻又停了下來。

    因為她看到秦家二老正迎面走來。

    秦老爺身旁還有個衣衫錦繡的青年男子,一邊微笑著一邊與秦老爺談話。看秦老爺與秦夫人謹慎小心的神色,對這男子居然還恭敬得很。

    什麼人,才能讓前中書令、一向頗有威儀的秦老爺謹慎小心?

    孟關關忍不住多看了男子一眼,等到男子的目光不經意落在她身上,才想起應該迴避。

    可是,身旁除了杏花便是溪水,她能避到哪兒去?若是轉身離開,又顯得太無禮了一些。

    還沒等她想好,秦家二老顯然也已瞧見了她。秦夫人細緻的柳眉一動,神色間似乎也有些為難,但很快便笑著向她擺了擺手。

    孟關關頓時心領神會,遠遠向他們施了個禮便要退下。

    可是,男子的語音卻傳了過來,「好一個杏花漫天、佳人獨立,敢問這位姑娘是?」

    男子問的是秦老爺,目光卻有意無意的一直落在孟關關身上。

    秦老爺呵呵笑了兩聲,並沒立即回答男子,只是看向孟關關道:「關關啊,這位是當朝四殿下,你還不快過來施禮拜見。」

    孟關關聞言大奇,不得不走近幾步,對著男子福了二順,「民女見過四殿下。」

    當朝四皇子名為華隨晟,是燕朝王朝諸位皇子中後台最硬、靠山最多的一個。當朝劉國相是他的嫡親娘舅,而他的生母劉妃在後宮中更有一手遮天之勢。

    奇怪啊奇怪,這位尊貴的四皇子怎會到秦府裡來?秦老爺不是早就退朝歸家了嗎?

    華隨晟盯了她兩眼,上前兩步微笑道:「不必多禮。」

    繡滿華麗雲紋的衣袖拂動,便要向她手上扶去。

    孟關關眉頭微擰,馬上輕巧的站起身向後大大退了一步,還不忘低頭表示尊敬。

    這個當朝四皇子雖然身份高貴、相貌俊美,但孟關關卻只覺他輕浮無比。因為他不甚端莊的言行舉止,也因為他眼底那種如同蜜蜂見到鮮花的熱烈。

    見她退避,華隨晟也不勉強,只挑了挑眉向秦老爺看去,笑道:「記得秦尚書府中不是只得一位公子嗎?那這位姑娘是……」

    他詢問的語氣和神態都彷彿很隨意,可秦老爺臉上卻浮起一絲猶豫,看了看孟關關才道:「稟四皇子,她是……」

    「她是我秦府客人,今日來府內觀賞杏花。」清而冷的語音忽然從孟關關身後傳來,接過秦老爺遲疑的回答。

    很奇怪,秦家二老聽到這句話,竟然一同微笑著點頭,表示孟關關的確只是秦府的一位普通客人。

    孟關關一下子有些怔愣。怎麼,秦逸風竟那麼快把退婚的事說好了嗎?還有,秦夫人的神情是那麼輕鬆,好像很開心她一下子從秦府的媳婦變成了客人。

    原本,秦夫人不是很喜歡她的嗎?

    在孟關關的滿心疑惑中,秦逸風白衫飄揚,緩步走到她身前,對著華隨晟躬身一禮,「殿下到我秦府探訪,逸風未至府外迎駕,還請殿下恕罪。」

    華隨晟的目光頓時落到秦逸風身上,笑容熱烈非常,上前便挽著他的手,「逸風何必多禮,想當年你與我們眾兄弟同在宮中讀書,我們的交情可是深得很呢!」

    秦逸風又施一禮,順勢脫開華隨晟的碰觸,平靜的道:「是,當年四皇子在宮中對逸風多番照顧,逸風不敢或忘。」

    不敢忘記尊貴的四皇子曾如何遺宮人「照顧」年少的他,更不敢忘記,孤獨的他在那暗黑如深潭的宮房中受到了多少「優待」!

    垂下清冷眼眸,秦逸風身上漫開一縷似有若無的森冷。

    很輕,也很淡。

    可是,立於他身後的孟關關卻敏感覺察到了。迷惑的瞧著他,孟關關心想,怎麼秦逸風對這四皇子好像有恨意?

    華隨晟依然開懷笑道:「逸風客氣了,其實當年之事也過去良久。我們如今都已長大,便也不用提了。」

    秦逸風點頭,不再多言。

    接下來,華隨晟便與秦逸風在府中邊走邊說笑起來,秦家二老跟隨在後。

    秦夫人不著痕跡的瞧了孟關關一眼,用目光暗示她告退,她便上前施禮後退下。

    聽到孟關關只是秦府尋常客人後,華隨晟似乎也不再注意她,只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秦逸風身上。

    皺著眉往後園走,孟關關越想越奇怪。

    昨晚她與秦逸風商定退婚已近子夜,他不可能那麼晚去打擾二老吧?而方才秦逸風也明顯是剛剛走來,更不可能一大清早就與二老碰過面。那為什麼……他們在那四皇子面前,似乎有默契得很?

    有默契的將她與秦府撇清關係,有默契的讓四皇子不去注意她。

    這裡邊,有什麼玄機?

    雙眼晶亮,孟關關決定待晚上一定要問個明白。

    就算她與他已無婚約,但仍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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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繹書園裡,孟關關耐心的等待秦逸風。

    在這段時間裡,她把秦逸風的書房仔細看了個遍,也把他日常習練的字帖研究了下。

    結論是:清秀飄逸卻不失風骨,就和他的人一樣!

    原來,這個人的優點還是挺多的。孟關關唇邊不覺漾起一抹微笑,那是她自己也沒看到過的柔和。

    他長得俊雅脫俗、他的古琴彈得如天上仙樂、他的字寫得飄逸流暢……秦逸風,原來也是個出色的才子呢!

    只可惜,她馬上就要和這個才子分道揚鑣了。

    笑容淡去,孟關關嬌美的臉容上好像多了一絲惆悵。

    星月初上,秦逸風終於回園。

    見孟關關正大張著眼睛坐在書房裡,他並沒怎麼奇怪。

    「有事嗎?」他難得主動的開口。

    孟關關站超身,走到他身前稍稍仰首,笑了笑問:「四皇子已經走了?」

    秦逸風點點頭,「不錯。」

    她眨了眨眼,道:「那退婚之事,到底是為四皇子而說,還是你確實已與秦嬸嬸商議過?」

    聽到這句話,秦逸風黝黑的眼底忽然一動,變得非常專注的瞧著她,緩緩開口,「想不到,你挺聰明。」

    孟關關下巴一揚,「那當然!快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逸風注視她半晌,才靜靜回答,「你不用去管怎麼回事,反正只要如你所願解除婚約,不就行了?」目光自她頭頂掠過,他看向窗外那一輪明月,「明天父親便會親自送你回孟府,向你爹爹提出退婚。」

    有些事,無辜的人知道太多,只會引禍上身。

    孟關關無辜,孟府也無辜。他們秦家的麻煩,不能牽連到任何一個孟府中人,特別是她!

    看著秦逸風冷淡疏離的表情,孟關關不由怔住。

    她原以為,他會把原因告訴她。更以為,秦家會對她有所挽留。

    可是現在瞧秦逸風的樣子,好像連秦家二老對於退婚也已無比堅定。

    她這個最早提出、最最贊成的人,倒覺得奇怪了。

    是因為那個四皇子?

    秦府,將有什麼變動了嗎?

    孟關關心底生起懷疑,卻不能再多問。

    她現在與秦府已沒有任何開系,當然沒有權利去追問秦府的一切。

    明天之後,她與他、與秦府便再不相干了。

    怔怔瞧住秦逸風,孟關關心底忽然有點亂。

    她不是一向都很討厭他、排斥他的嗎?可為什麼將要離去的這一刻,卻會有些……難受?

    難受他那麼清冷的寂寞、難受他那麼寧靜的孤獨、難受他接下來可能將要面對的變故。

    天哪!怎麼秦逸風對她來說,好像並不只是報仇那麼簡單?

    當年他踹她的那一腳,當真值得她牽掛九年嗎?

    還是,那只是一個可以正大光明念著他的……借口?

    一個從七歲開始,便存在她心底的借口!

    心慌皺眉,孟關關猛地奔出了書屋。

    她不願再想,更不敢再想!

    若再深想下去,她只怕會跑不出這書屋了!

    終於,是離開了呵!

    側身看著已是空落落的門口,秦逸風垂下雙眼。

    窗外,星光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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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早,孟關關便拜別了秦夫人,離開秦府。

    在道別之時,她明顯看到了秦夫人眼中的不捨與悲傷,以及強行忍耐的淚光。那送別她時的笑容勉強到極點,讓她都忍不住心酸。

    可是秦夫人卻並沒與她多說什麼,該說的,都要由送她回孟府的秦老爺去說。男人家的事,本不該由她們這些女子多言的。

    一路上靜默至極,沒多久便回到了孟府。

    孟家二老表情凝重的將秦老爺迎進廳堂,卻把孟關關遺退,好像被退婚的人並不是她一樣。

    一步三回頭,孟關關實在很想聽聽秦老爺的解釋,卻無奈的被丫頭們簇擁回了房。

    孟府大廳裡,孟老爺和秦老爺相對而坐,孟夫人側坐在下首。

    「孟老弟,我秦家對不住你。」皺眉沉默了半晌,秦老爺終於開口,甚是威嚴的四方臉上滿是無奈與為難。

    「為何要退婚?是關關在秦兄府中有何差錯嗎?」孟老爺的表情同樣有些壓抑,頷下的長鬚隨語聲晃動。

    「不是、不是,關關活潑可愛又知進退,實在是……實在是我家逸風無福,配不上啊!」秦老爺連連搖頭,困難的解釋。

    但這個解釋太單薄也太潦草,實在缺乏說服力。

    孟老爺彷彿是覺察到了一些什麼,斷然道:「秦兄府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若不明白告知,我孟家斷不會應允退婚!」

    他與秦石硯相交已近三十年,自然熟知對方性情。若沒有重大變故,秦家絕不會輕言退婚。

    想必,這變故已嚴重到連秦石硯也無法控制的地步。

    秦老爺搖頭長歎一聲,「不瞞孟老弟,我秦府確實遇到了一些麻煩。為兄的不想連累你,如今便唯有先退婚一途。若秦家能挨過這次變故,你我秦孟兩家再結親事不遲啊!」

    孟老爺頓時雙眉一豎,「秦兄你這是什麼話!秦家有難我孟家便作壁上觀,待艱難過去再送女兒進府?秦兄你也實在看低了我孟家!」

    越說越大聲,孟家老爺的脾氣原本就不怎麼好,這下就更吹鬍子瞪眼起來,孟夫人連忙走到他身邊安撫。

    秦老爺長歎一聲,黯然道:「孟老弟不要惱火,為兄只是不捨讓關關受到牽累而已。」

    提到孟關關,孟老爺的火氣總算平了一些,瞪著他卻是一言不發。

    孟夫人見狀,便柔聲問道:「秦老爺,敢問府中到底遭何變故,要這般煩惱呢?」

    秦老爺原本不想說,但看今日形勢卻非得說明不可,只得緩緩道:「老夫九年之前辭官歸故里,是為情勢所迫,不得不退隱以保安寧。誰想昨日四皇子竟親自到我府中相請,要我重返朝堂,助他登上太子之位。」

    孟老爺翻了翻眼,道:「你拒絕他不就好了?這有什麼好為難的!」

    秦老爺苦笑,「我的確已拒絕了他的相邀,但那四皇子表面熱情和善,實則生性陰沉。以後,必定會大肆報復我秦家不可!」

    孟老爺面色一變,急問:「為何?」

    四皇於身後勢力實在驚人,連不入官場的孟老爺也意識到問題嚴重。只是,難道就因不願助他,四皇子便要辣手報復不成?

    看著孟老爺滿臉的疑問,秦老爺歎道:「因為,我雖不願再入朝堂,但我兒逸風早於五年前便開始襄助三皇子。」

    一言如驚雷,落在室中頓時震得孟家二老目瞪口呆。

    待在秦府後園中足不出戶的秦逸風,竟是當朝三皇子的人?

    五年之前他也才十六歲吧?竟已開始參與朝中奪位之事?

    孟老爺怔愣了半晌,才喃喃道:「難怪、難怪……」

    親自去請秦石硯沒請到,其子秦逸風卻跑去扶助自己的對頭。與三皇子勢如水火的四皇子,怎會善罷甘休?

    這太子之爭最是凶險不過,一個差錯,便是全族遭殃呵!

    若三皇子能奪得太子之位,自然無妨。但最後若是四皇子獲勝呢?恐怕秦家會闔府無存吧!

    到時與秦家有婚約的孟府,自然也……

    廳堂中,頓時一片沉寂。

    低頭沉默了足足一刻,孟老爺緩緩抬起頭,看著秦老爺一字字道:「我不管你秦家今後是榮是辱,也不管逸風今後是生是死。反正只要關關沒有做任何對不住你秦家之事,那這親事絕不能毀!」

    言下之意,他不同意退婚。

    就算秦家以後會遭殃,他孟府也不後悔!

    秦老爺猛地抬起頭,牢牢與他對視。

    兩個半百老者,近三十年的友情,此時如潮水般湧動在兩人心底。

    同甘共苦、福禍相依,就算捨去性命又如何?

    緩緩站起身,兩隻不再年輕的手掌重重相擊在一起,那響亮的聲音卻與三十年前初相識時,一模一樣!

    秦孟兩家,從此禍福與共。

    秦逸風與孟關關,從此生死相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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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秦老爺回府了,而且仍然把孟關關帶了回來。

    那是孟老爺的決定,說女兒生是秦家人,死是秦家鬼,從今往後就待在秦家落地生根了。至於成親完婚嘛,等一切塵埃落定再說吧。

    孟關關心中又驚又疑,這樣的變化真讓她搞不清楚狀況。一會兒退婚,一會兒又不退了,怎麼回事啊?

    秦夫人看到她回來卻歡喜得要命,拉著她的手又說又笑,還禁不住喜極而泣,弄得孟關關感動到不行。

    唉!看來秦夫人對她的歡喜還是一如從前啊!

    不過那個秦逸風呢?若是知道她這個大麻煩又回轉來,會怎樣?

    很快,孟關關便知道了。

    秦逸風早已等待在飛杏園中,明顯是有話要與她說。

    一樹艷紅杏花,映在他潔白無塵的衣袍上,燦亮到極致。

    「回來了?」秦逸風靜靜注視她,清淡的語氣,好像白日裡退婚的事並沒發生過一樣,也好像孟關關並沒回過孟府。

    孟關關半點也沒想到他會等在飛杏園,略微低頭,遲疑的應了一聲。他的清冷、他的寧定,都在她身邊形成無形的壓力,迫得她簡直無法直視他的眼。

    「其實,你……還可以選擇。」靜默半晌,秦逸風再度開口。眼眸中的寒意散去,只是深深的注視著她。

    孟關關驚訝的抬頭,總算迎上了他的眼,「選擇?」

    選擇什麼?她都已經被爹爹送入秦府了,不是嗎?

    自古以來,女子都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她……哪裡還有選擇的餘地!

    秦逸風看著她的臉,緩緩道:「不用考慮其他,你只要知道,你還有一次選擇的機會便可。若是留下,以後秦府說不定會發生大變,到時……你或許會性命不保。若你不願留下,我自有方法說服你爹爹。」頓了頓,他繼續道:「留,或不留,我要你自己選,不要去管任何人。」

    清冽的眼神如同夜空星子,幽幽然落在孟關關面上。

    她震驚難言,用力思考著秦逸風話中的含意。

    他……這是要她自己作主,要她自己來選擇今後的命運?作為一個女子,她居然有了這樣的權利?

    怔愣的瞧著秦逸風,她心緒紛亂。

    若留下,那今生與他便真的牽扯不清了。

    若下留,那便轉身離去,從此兩人間再無牽連。

    他……在逼她……

    咬住唇,孟關關嬌嫩的臉容上忍不住爬上一抹嫣紅,垂下頭半晌不言語。她再驕縱再活潑,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女孩子。要她當著一個年輕男子,特別是秦逸風的面表露心事,簡直是天大的困難。

    留,還是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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