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俠情 第五章
    「為什麼要我去?」如玉嘟著紅唇,雙眼滿是不信任,隨而揚起兩道斜入髮鬢的彎眉。

    這是她同鴻飛「在一起」的第三天!

    打從那夜,被鴻飛用計「騙回」家鄉,被他瞧見自己滿面污泥的狼狽後,鴻飛就提出令她不能拒絕的條件,邀她同行,他的建議是這樣的:「不如把兩件事一道並著辦!一來,蜀國國庫充實,去要點銀子應付下個月的納貢,這也是將為人夫婿者的本分,二來又可以證明,這曹彥賓有其他兄弟,當你的妹婿、姊夫,這不是挺好的?」

    如玉當時立刻反問道:「這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我也不愛姥姥被誤會嘛,她可是我最尊敬的人呢!」既然這麼想,挑人家毛病的,可也是你自己呢!如玉對這簡短的答案一肚子的不滿意。

    「我這個人有個奇怪的毛病,越是尊敬一個人,越愛找他麻煩,所以才會被貶……嗯,恩賜在外巡察探訪民情!總而言之,要是姥姥當真做了什麼事,我想知道原因。」

    不是被鴻飛說服哦,他跟她只是因為目的相同,暫時湊和在一塊兒的,聽清楚,是——暫時!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

    因為,這麼難走,他們整整用了三天的光陰,才從瞿塘溯流至蜀國境內。

    他們如同一對手足(這是鴻飛的形容詞),如玉斯文白皙,衣衫飄飄,行如行雲流水不染風塵;鴻飛機靈調皮,頎長的身量,站在如玉身旁,真像是日月爭輝、晝夜相隨。

    連日連夜的趕路,進了蜀國境內,應該找些好吃的慰勞自己的奔波勞苦吧——

    可惜,阮囊羞澀的如玉,口袋光光見底,只能依賴著鴻飛,鴻飛呢?東摸摸、西找找,找不出半點油水,後來他才大拍腦門說:「銀子盤纏全在小司身上!」

    怎麼辦呢?兩名飢餓的公主與皇子,只好忍著酸水直冒,聞著一路上家家戶戶的飯菜香。

    走呀,走的……咦!這名富戶在招收臨時工,只要把十石的谷子送進糧倉,就有兩頓好吃和五百貫錢鈔哦!

    他們互相對望一眼,鴻飛立刻出聲說道:「你去吧!」

    「為什麼要我去?」如玉的紅唇高高嘟起,兩道彎彎的眉「倏地」曲直,高揚至眉心。「再怎麼說,愛當大哥的人,應該率先犯難啊!」

    「哎呀,話不能這麼說嘛,您閣下的身手比我好,負上百來斤的重物依然可以從山崖飛上山頂,這是為兄者親身經歷,自然不敢跟你搶奪。」鴻飛客客氣氣的謙讓,這番說詞還真是……

    「行,我去——替你報名!」如玉彎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著鴻飛。

    「再怎麼瞧嘛,還是您比較像苦力!」

    「嘿,沒聽過金玉其外,敗絮其內嗎?這工作是非您莫屬——」鴻飛又是一拱手推回去。

    「不必啦,我看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舊吧!去找些野生果子充飢算嘍!」不想逞口舌的如玉,送了兩顆白水丸給鴻飛,施施然的走向人煙稀少處,瞧她飄飄若仙的身影,還真看不出她是飢餓許久的人呢!

    鴻飛本想真的去當苦力搬谷子,見她自願放棄,也就樂得輕鬆,隨在她的身後緩行著。蜀國的環境奇險,四周的高峻地形,形成良好的自然屏障,阻礙他國野心侵略,但是,相對的,可耕種的富地便減少了許多。

    所以,已經走上個把時辰,還找不到一株可以吃食的野果樹,要是苦芒野草可以生吃的,只怕他們早下手啦,難不成這回落難的三太子,得跟人乞討食物!?命運為什麼這麼會捉弄人呢?

    好像同如玉公主在一起後,就沒有順利過呢!

    悶頭悶腦地想著,冷不防的就撞上停住腳的人兒,鴻飛正要開口問話,如玉已掩住他的口舌,拉著他低伏在半人高的草叢裡。

    疑惑之間,雜雜  的腳步聲、交談聲,已幽幽的傳入兩人的耳朵。

    「就這地方吧,埋起來——」

    「他一定會吃盡苦頭的——」

    「敢跟人家鬥,不知死活——」

    「埋深點,埋深點——」

    砰砰砰砰響聲之後,又是一陣喧嘩,不一會兒的功夫,雜 的人群,來了又散去……

    屏氣凝神地側耳傾聽,直到確定已無人跡,如玉才偕著鴻飛從躲藏暗地,冒出頭來。

    才把頭兒伸出草叢,沙沙的聲響又再度響起。

    如玉才想壓住鴻飛的大頭,讓他再次躲好,沒想到眼尖的鴻飛已「咦」地發出一聲喊叫:「小司!」

    鴻飛飛身而出,打量著小司的方位,便重重往下一壓,正是巧呢,鴻飛在上,小司狠狠地被壓在地上,烏龜似地搖動四肢。

    如玉也跑了出來,看著他就只是拍手大笑!

    「有其主就有其僕,兩人都是下三濫的小癟三!」

    「放我起來,小照危險!」小司晃手動腳,硬生生地擠出這句話來,話剛說完呢,鴻飛已被如玉推開,在他眼前的星星還在飛舞之際,如玉已一把抓起小司的前襟。「小照在哪兒,她為什麼危險?」

    「那些人綁了她,把她裝了箱子,就在剛剛被埋入土裡——」

    「什麼!?那是她!」鴻飛被這個震驚的消息,弄得愣了愣,但他的反應是很快的,只見他認著新土翻過的泥地,抓起手邊夠得著的木棍,就地掘了起來——看見如玉沒有動靜,他還不免有些埋怨地叫著:「快動手哇,遲了就是一條人命!」

    「胡說八道,小照功夫好得很,怎麼可能被綁,一定是小司胡說,找人家的開心!」如玉撇撇嘴,這對主僕的行事,一向不被她信任。

    「是真的,要我怎麼發誓都行——算啦,救人要緊!」小司也忙碌地挖土掘地,一副賣力賣命的認真。

    如玉等了片刻,終於也跟著一齊賣力,她心中還想著,要是小司騙人,她會給他好看!

    「小照的武功被姥姥廢掉了,那個什麼姥姥嘛,當人家的師父還那麼凶,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錯,也值得生那麼大的氣,廢了人家的武功,人家就是廢人啦,那也就罷了嘛,還叫人家到蜀王的宮廷當舞伎,乘機竊取什麼東西的,拜託!都沒武功了,還要人家去冒險——」

    小司一邊挖,一邊喃喃自語,而他說出的話,對如玉而言,無疑又是一記晴天霹靂。

    「你給我住口,不准說姥姥的壞話!」

    「我沒有,這是事實——」小司立刻回嘴。

    「什麼事實,你們主僕都是一個樣的——」

    「等等,見到箱頂啦,把箱子挖出來,看看裡頭裝的,就知道小司有沒有亂編故事!」鴻飛豎起食指,急急忙忙指著入土三尺深的大口箱子!

    將土挖得更開些,如玉已等不及起出大口沉香木箱,就著頂上的厚板,運起渾厚的內力伸掌一擊,木屑應聲散開,大木箱上已然大開洞口——裡頭果然有個踉縮昏睡,或者已窒息的女郎……

    小司比任何人都焦急的扳開碎木片,跳入長口箱子,抱起佳人在懷,眾目睽睽的也不避諱,捧住小照的小臉就是一陣急促叫喊。

    她的面孔向著鴻飛方向時,鴻飛忍不住大是詫異的驚疑——

    「她……她是小照?」

    雖是多日以前勿匆的接觸,小照的面容是否全然不同,鴻飛還分得清楚,那時,分分明明孩童的面孔,此時在陽光底下,小司懷裡的,卻是一張眉目清秀、細緻粉敷的俏麗佳人臉譜,這……根本是不同人嘛!

    鴻飛還當小司精神錯了亂,想叱喝他的,沒料到,如玉竟已一迭聲的吆喝著小司,催他把人兒送上平地。

    「快點兒,你這樣搖晃是行不通的,把她送上來,我瞧瞧,小照姊姊定是受了迷魂藥什麼的毒迷暈過去的,否則,臉色不會那般酡紅的!」

    「她真是小照!?」鴻飛又是喃喃一陣啐語。「不可能吧,怎麼差別那麼大,是吃了什麼仙丹妙藥嗎?面孔竟然可以變成熟、變好看的——可不知性情有沒有改善?」「嘟嘟嚷嚷地說什麼?快把人拉上去呀!」小司一焦急,就忘了僕人的本分,竟然命令起自己的主子來啦,鴻飛倒是不以為忤,因為——他想得要命……想知道小司和小照之間這幾日的經歷,還有——

    他們怎麼感情變好的!?他非常、非常的想知道!

    小照交到如玉的手中,如玉觀察了老半天,說聲:「沒關係。」後,鴻飛立刻扯緊小司的袖擺,大聲地問起他來:「小司,交給你保管的銀子還在吧?」

    怎麼在這種時候,問出這樣的問題呢?小司有些兒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感覺,不過,他立刻想到,他的主子——鴻飛,就是這樣的個性,老是突發奇想的,也就釋然地答道;「當然在嘛,那還是你攢了許多時候的私房錢哪,或……」

    「廢話少說,再不去找間客棧,讓咱們飽餐上一頓,我不是得去當搬米糧的臨時工人,就是得餓死在荒郊野外啦!」

    雖然,雖然,這是很不合情理的——

    小司竟然嘲笑起鴻飛來啦!搞清楚誰是主子好不好?鴻飛自尊心大受傷害的瞪著小司。

    小照清醒後,老老實實地告訴如玉,她那幾日的經歷。

    那時,小照和小司爬上奇山,險峻的路道,崎嶇的地形,兩人步步為營,小心謹慎,因為只要一有差錯,尖銳的石塊稜角可能就會要了小命!

    小照自恃輕功卓絕,武藝高妙,這許多許多的驚險並不放在心上,她只想好好整整這個頑固的傢伙,所以,她一馬當先奔在前頭,躍上佈滿青苔的石子——

    她是那那麼意態輕盈,神態悠閒的等候,更襯得小司氣喘如牛,汗如雨下的狼狽樣。

    「要不要放棄?」

    每回小司停頓下來,小照就從上往下睥睨地問話,小司銜著那口「男性尊嚴」

    ,硬是裝做意態瀟灑的拿起衣角扇扇,哎——連老天都跟他過不去,扇出來的都是熱風呢!

    「笑話,既然登了好山,不張眼四處瞧瞧,多枉費走這一遭啊,怎麼稱得上是文人騷客呢!」

    這小司耳濡目染的,評詩論畫也能講上大套呢,只是,強辯之詞又如何逃得過精明銳利的小照耳目,所以,她更是冷笑連連。「真好呢,你要是可以當場吟詠復誦,我就當你是肚子裡真有些墨水的,要是不行——我看,咱們也別登高了,沒意義嘛,你又沒辦法多增些才情來著。」

    「這話不對哦,咱們登高可不是為了給我文人雅士的靈感,而是為了大爺你的『好毒物』吧!?」小司逞強的說著,小照又是冷笑一陣。

    「給你樓梯還不肯往下爬,定要走懸崖峭壁跌死了才甘心,行!自己不愛命的,就別怨我見死不救!」

    話說著,就頭也不回的再往上攀巖走壁,直恨得小司想咬斷自己的舌根——沒本事幹麼逞大氣,這種局面真是要逼死自己嘛!

    來到山腰,天色已暗,小照凝神低目,眺望著已見不到蹤影的破舊小屋,心裡頭正在想著如玉,她是姥姥慎而重之交到自己手上的寶貝愛女,若是有一丁點的損傷,只怕就要讓師父姥姥處以極刑的,現今可更好哇,弄了火苗去請師父,自己卻溜上奇怪山嶺,不在訊號旁守候——論起罪來,可就是百口莫辯了!

    還是回去吧!

    別理那可笑的謊言啦!三言兩語的嘲諷又算得了什麼?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怕小司那混小子能把自己吃了不成?

    說起此人——小照這才專心地去找找,那魁梧的人影究竟落後於何方?雖煞,他武功不濟,能力有限,一步一步追著仍是挺有志氣的吶!

    山腰以下,山嵐霧氣圍繞漫布,所見之處有限,能見度又是極差,他究竟走到什麼地方?側耳傾聽他沉重的腳步,過了許久仍是毫無所聞,掉轉過身子,冷不防就撞上一堵山壁般的胸膛——

    「搞什麼鬼,偷偷摸摸地躲在別人後面,想做什麼呀!」

    小照小指點點,用力戮戮人家胸口。「快讓開,害我白替你擔……算了!懶得理你!」

    「哎喲,別凶嘛,上來老半天啦,就看著你木頭偶人一般樣,動也不動的定定立住,我只是想看看你有多久才能看到我——」

    「好啊,你可知道了,還不讓路!」小照甩開他抓著自己的手,唇角冷然而不屑,小司還想分辯,雙手又是用力捏住他的手。

    小照討厭和他太過接近,他向前,她就倒退……沒想到右腳踩個空步,她冷靜鎮定地舉起右腿蕩了回去——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就這麼巧的發生了!

    她一腳踹上人家的脛骨,疼得小司齜牙咧嘴,眼冒金星,張開口吃痛叫著,那地上又是青苔濕濕泥地滑腳,跌跌撞撞的小司,情急之下便本能地想去抱小照。

    小照自然不肯讓他抱,也不管後頭是崖岸峭壁,扭著腰,擰著雙眉就在暮天橘紅暈黃的彩霞中,直直落下,小司飛撲而去。

    沒有考慮後果,沒有後退的餘地,他就這麼直覺地飛身,把嬌小的人兒抱在懷裡,手、腳、身子全部都包裹在自己的懷裡,像是懷抱著初生幼兒般緊緊貼著,兩人之間沒有任何空隙——

    小司奇怪自己的衝動,眼底有著迷惘和疑惑,複雜的情緒呈滿眼眸,望進小照水靈靈似兩潭秋泓的眼裡,聽見風聲颯颯劃過耳膜,聽見身子快速墜落的聲音……

    小照使力地張嘴吼叫,音符卻叫急速下墜的空氣吞噬,她拚命不斷喊叫,神思渙散的小司,終於懂了,卻仍是撞上踏實的泥地——不,不是泥地,是有著青苔覆面的大石頭!小司成了肉墊,在石上彈跳,五臟六腑移位翻轉。始終沒改變的,只有,他抱緊小照的姿勢,他護衛她的努力!

    終於,汗涔涔的小照掰開鐵箍似的雙臂,從小司的懷抱中脫困而出,站了起來,她還不忘踢踢底下當肉墊子的男子。

    「起來呀,還裝死!」

    她鐵石心腸地看著他,卻不知從高處跌落石塊,不死也得半條命吶!

    抬頭望望三丈尺上的崖壁,小照唇角有著不屑的鄙夷。「拜託,才這點高度你就不行了,逞什麼英雄好漢,要你放手還不肯呢,喂——起來呀,開什麼玩笑啊,青竹絲、百足蜈蚣、老虎來咬你了哦,喂——」

    叫嚷老半天,小司呢,是一動也不動的,小照這時才想到,他或許真是昏迷過去了!

    天色已近夜黑,她只能用手摸索,去探探小司的鼻息,一摸之下,她大驚失色他不但四肢微現僵直,鼻息呼吸已近微弱,好像時時要停止游絲般的氣息一般,時而打顫抽搐。

    小照知道,移動他只會要了他的命,他必須立刻急救,才能活命,只是自恃甚高的她,並無丹丸仙藥,可以延續危急的軀體性命,想了好一會兒,想到他拚死的衛護,那溫暖熱力的環抱,還在她的雙臂上烙印下帶著紫黑的瘀青……

    她長長歎了一氣,雖然,她是孤僻不承別人恩情,又略有些小性子的人,對於還不熟識,就用生命去呵護別人性命的人,她仍然十分感動。

    她不能扔下這個人不管吶!

    「傻瓜,憨呆子,真會替人找麻煩——」

    喃喃抱怨著,她提起真氣,將內力大周天,小周天運轉凝聚,再從丹田三寸之處,緩緩的釋出,用她的唇貼緊住他的唇,把生命的元氣灌入他體內……

    一次又一次的,用她的元氣調理,那些已經逐漸喪失功能的肺腑。

    一次又一次的,直到她的內力盡失,人已無力挪移半寸,就俯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是因為我,你才——我還以為是你那師父狠心,你為什麼不說嘛!?」小司唉聲歎氣,連連跺腳捶胸,悔恨莫名的懊惱著,那份深切的自責,連旁觀的人也不禁為之動容。

    「哼!就是不想同你說,就是不想……看你一副好像欠我千百世恩情似的,真是⌒耐噶!」已恢復原本相貌的小照,口氣仍是那麼傲,那麼不屑一顧,有武力的她跟沒有功夫的她,脾性仍是一模一樣的。

    「你不要吵,讓我跟小照姊姊說話,行不行?」熟知小照性格的如玉,也是橫眉豎目地瞪著小司,對他的打攪問話,十分地反感。

    「對啦,你別插嘴,小照大爺跟如玉公主說話,咱們乖乖聽著也就是了!」

    小司瞧著鴻飛的表情,嗯——好像也很「奇特」哦,他可是很奇怪呢,才多久沒見啊,意氣飛揚,專給人麻煩吃的主子大爺,什麼時候轉行,當起人家的跟班來啦!?難道,難道他真的天生苦命!?一個主子不夠,主子上頭又添上了一名母老虎主子,他的日子豈不是更沒看頭嗎!?「乖乖站好,別像苦瓜瓢似的臭著臉,如玉公主見了心情就要不好,她的心情不好,可不是你賠得起的,懂了沒!?」

    完了,掌管人們生死大權的玉皇大帝老爺,不知什麼時候交過班,也不通知一下!變天了,還有人傻傻地等著候著,直到雷公正中目標地劈了一記晴天霹靂,他才恍燃大悟,卻為時已晚。

    「如玉公主,這麼說您滿意嗎?」

    不理會手足般的親隨,傷心欲絕的表情,鴻飛皇子哈腰微笑,巴巴結結地諂媚如玉,如玉眼波流轉橫了人家一眼,又是那副欲笑非笑,若即若離的神情,也沒說話,只拉著小照,就著床沿坐下,仔仔細細地盤問起來。

    被人視若無睹的鴻飛,還能自動自發地搬張椅子,支著下巴,專注屏氣地盯著兩位如花似玉、脾氣又大得很的姑娘猛看——

    小司把昏迷狀態的小照扛進這家清幽別緻的竹林客棧後,便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望著鴻飛,連小照露出真面目都沒讓他這麼吃驚過。

    美美的吃上一頓,又有姑娘看,又有故事聽,鴻飛可是心滿意足地慵懶舒適,他哪曉得僕從心裡已七折八扣地大減對自己的敬意呢?

    許多謎團似乎都有了可以解答的人選——如玉是不可能放過小照的!

    「小照姊姊,您快同我說,那時您為什麼放下我一個人,又怎麼跟姥姥碰上的?」

    「真要在……這裡說?」屋裡頭有兩個莫名其妙的臭男人盯著瞧,讓小照有些不大自在。「你想讓他們知道姥姥——」

    「趕得走嗎?如影隨形,比牛皮糖還黏人……算了!他是姥姥的弟子——」

    「他不是!」小照肯定地打斷如玉的敘述,不過她顯然也是認得鴻飛,知道他手段的,所以只能幽幽歎著長氣。

    「不過,你說的也沒錯,也不想想自己的武功多差勁,也敢在師父老人家面前獻醜,打不過了就拐來騙去纏著老人家收他做徒弟,咱們師姊妹,他哪個沒招惹過呢?要不是咱機靈,一見他不是躲開,就是換個面具,只怕也是被他死纏爛打!」

    「你這化妝功夫,有空教我行不行?」鴻飛果然耐不住寂寞地發話了。

    小照送他一對大白眼,沒理他!真的把他當做是隱形人。

    「我把功力輸送到那臭小子的體內後,迷迷糊糊的昏睡過去,到了第三天醒來,就看見姥姥師父坐在我旁邊,原來是姥姥覺得不對勁,她想我不可能沒來由的和你失散,照你說的,咱們失散的距離又短又近,只是咫尺,依我的個性呢,不把全山翻遍是不可能放棄找你的希望的——」

    小照吸口氣又繼續說道:「所以啊,姥姥師父把你跟那個小賊送離眼後,就讓師姊和丫環僕傭再次徹底搜索,終於找到幾個我跟那小子往奇險怪山方向前去的腳印子,就是這樣,師父老人家又救了小照一回!他呀,是順路撿來的,姥姥師父就是心好,阿貓阿狗癩痢頭都不嫌髒的收留!」

    故意貶低的評價,卻讓如玉瞪大眼睛,因為她從沒見過小照「這小子,那小子」的批評男子,而且——表情十足!

    現在,不是探究兒女私情的時間,如玉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問,她又拉著小照問道:「小照姊姊,你怎麼給師父救著,又讓小司那傢伙聽見,誤會姥姥廢了你武功的事兒,你也就別說啦,我想知道的是——姥姥為什麼派你來蜀國?」

    「因為,姥姥要我來幫你!」小照亮晶晶的眸子,直直地看著如玉,沒有不滿,也無火氣,只是純粹的陳述事實。

    「雖然,目前我的武功盡失,短時間沒有仙丹妙藥加以佐助,也不可能恢復以往的內力,但是從我跟在師父身邊,這二十多年來,歷經的凶險環境只怕也不是你可以比擬的,師父她老人家,根本捨不得讓你冒險!」

    「她要你幫我什麼忙,求你快說吧!」如玉沒時間感喟,只想快快得到答案。

    「得從頭說起,你才明白呢!」瞧瞧如玉的焦急,嬌小但成熟的小照,像個慈母般的拍拍如玉細膩的小臉,安撫著那不安的面龐。「我盡量長話短說,——就從半年前,姥姥師父指點你,要你去找能力高強之人,協助如雲陛下治理國家大事,創造荊南國勢的這事說起吧!」

    「怎麼?這也有關係!?」如玉張著小嘴,合不攏滿腹疑雲。

    「自然是有關係的,今兒告訴你,也是姥姥師父的指示,她老人家說了——如玉丫頭是死心眼,旁人說了百千句話,都是沒用的,一定得讓她自己經歷經歷,她才懂得有些事是勉強不來,有些事不是真如面子上看到的一般,真的表裡如一——

    師父說了,要是你會上蜀國,而且是在這十天半月以內的,她便容許對你說出半年來的真相。」緩口氣,小照似憐似愛地摩挲著如玉的雙頰。

    「咱們也是自小投緣,姥姥師父她也總愛把咱們湊在一塊兒玩著,看你為著荊南王國奔波勞苦,總也是不忍心——」

    「聽你這口氣,你好像年紀很老大似的,您老人家——大爺閣下究竟有多大歲數?」聽得神往的小司,突然插嘴發問,他是不怎麼相信,看來嬌小明媚,年紀輕輕的「小照大爺」,有著超越面龐的年齡!

    「你這渾小子聽著,你還在玩泥巴的年齡,我就以「童面煞星」這名兒威風江湖,至今也有十來年功夫了,在我眼裡,你不但是黃口小兒,而且是後生晚輩,沒出息的小廝!」

    她的強調,她的說詞,讓如玉更是小心地注視小司——難道,他們之間有了什麼事發生?

    「如玉,咱們談咱們的,別理他啦,跟他不相干,就愛亂嚼舌根,胡亂跟著人跑,這一次要不是他呀,曹彥賓早成了我的裙下之臣,都是他——」

    「要不是我給紅嫣姑媽報訊,讓她找人綁了你,只怕你現在不是坐在這兒高談闊論,而是跟她一樣都是曹彥賓的玩物!」小司嘟高嘴,不大高興的搶著話。

    「喲——是我求你的?哪個姑娘不愛俏?人家曹公子手握大權,有才有勢,相好的姑娘多一些這也是自然的,我就愛分杯羹喝,你管得著嗎?」小照手插著腰,口氣不大好惹的凶悍,小司吐吐舌頭,低喃地講了句胡話,小照聽了,對他豎起兩道上揚的清眉。

    「姥姥說,我跟這蜀國國王訂了親事,還有玉簫為信物——」

    「如雲姊姊、如星妹子,也都有信物,也都跟蜀王訂了親事,你怎麼不提?」

    這回多嘴的是鴻飛。

    「是這樣嗎?這件事我也不知道,可是,半年前有個退隱的老前輩來見師父,就曾給她老人家——三對玉簫,是不是相同的東西,可就不知道!?」

    「是不是相同的,你現在認認,看是不是可以認出來?」鴻飛隨即從內裡口袋取出他從如玉手上奪來的信物,交在小照手上,小照很是訝異地看著如玉,如玉只是昂頭撇嘴,倔傲地抬抬下巴。

    小照仔細看過晶瑩碧玉,渾然天成的至寶之物,就順手交了出來,如玉欲接,鴻飛已快手地奪過取回。

    「看是很像的,那時也沒仔細看過,現在看也只是隱隱約約的一個影子,應該相差不大吧!」小照不大確定地笑著,表情有些恍恍惚惚的。

    「既然是你的夫婿,為什麼又扯上如雲、如星,又把我給拖上?這不像是師父的作風嘛,她老人家常常告誡咱們師姊妹,要是喜愛的對象已有妻室,就不可以為人偏房小妾的,時時耳提面命的教誨,難道她自己忘了?」

    「我看也不是忘了,一定跟半年前見她的人有關聯——」鴻飛提醒著她,小照依然不大確定的神色。

    「也許是吧!師父接過玉簫就苦惱了整整三天,後來就要我引著如玉去找異人能士,還要我在她尋得之前——把這種人才趕走,是什麼原因,我也不知道,師父怎麼交代我便怎麼做!」

    「公主殿下,姥姥在考你哦,你是不是要接受挑戰?還是,又想逃了呢?」鴻飛彷彿比如玉更早看穿她的心,於是拿著話刺她,讓她無所遁形。

    再望望如玉、鴻飛,小照站起身子,輕聲細語地說著:「我的任務結束啦,接下來就看你自己了!」

    跟著,她詳詳細細地把蜀國宮道說明白,又留下些應用的細軟事物,也把自己租賃的舞伎小館方位,一一指明後,她揚揚細白的腕子,抿抿幾綹飄散的髮絲,瀟灑飛揚地笑道:「咱們這就別過,這後會有期的話也別說了,有緣分定能再相聚的!」

    「小照姊姊——」如玉哽咽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小照握著她的雙手,溫和地笑笑。「鴻飛這小子雖然舉止浮脫,倒也有些小聰明,讓他看著你,我才好去找地方療傷——答應我,遇到任何事,都別傷心失望好嗎?」

    激動的如玉已沒有說話的能力,只能淚眼朦朧地目送著關愛她的人兒,漸行漸遠,離開她的眼瞳……

    「皇子,我——」小司囁嚅道。

    「去吧!」鴻飛抬起腿,虛晃地作勢踢向小司的屁股。「要是不把人家追上手,就一輩子別來見我,下輩子也不行!」

    本來還淚眼婆娑的如玉,聽見鴻飛的恐嚇,反而呵呵地笑了起來。

    「我瞧你三輩子也不可能見到你的親隨啦!」

    「是嗎?」鴻飛也笑了起來,替如玉抹去眼角一顆剔透的淚珠兒。「小司追人的手段,連我也比不上哦!」

    想起小照幾度的反常舉止,如玉也惘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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