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伴歸鴻 第九章
    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

    ——《西洲曲》

    終於送走了一干意猶未盡的賓客,最後只留下溫見方夫婦、鄭興龍一家和孟鵬飛幾人。孟鴻飛拉過弟弟交待說:「我大概一星期內不會去公司,一切你自己看著辦,給我用心多學學,以後就看你的了。」

    孟鵬飛笑著說:「嘖嘖!你們聽聽,『從此君王不早朝了』,我該怎麼辦?」

    溫涵雅在眾人的笑聲中羞紅了臉。孟鴻飛將她攬在懷中,推了弟弟一把道:「再給我胡說,我的假

    期就改為半個月!」

    「啊!饒了我吧!」孟鵬飛哀號。

    「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不要再折磨新郎官了。」溫見方站出來說。

    「涵雅,你以後就是鴻飛的妻子了,要乖一點,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任性嘍!」媽媽告誡她說。溫涵雅傻傻地點頭。

    鄭興龍又用大嗓門叫著:「阿鴻!你討個老婆不容易,可得小心侍候著!我知道你性子倔,可別為難了人家!」

    「百年好合,白頭到老!」幾個年輕人向他們祝福著。

    溫涵雅聽著這些真摯的貼心話,幸福得哽咽起來。

    連最後的客人也散去,真正的新婚之夜來臨了。

    孟鴻飛輕擁著新婚妻子,滿足地歎道:「你終於是我的了。太久了,小雅,我等得太久子。」他有些疲倦地說。

    「有那麼久嗎?你的口氣像是過了一個世紀。」溫涵雅頑皮地反駁,「我們認識才不過三個月而已。」連她自己也對這個數字感到震驚。

    「才三個月嗎?我以為我們已經認識一生了。」

    她為他篤定的語氣感到有些驚訝。接下來她的驚訝就更甚了——孟鴻飛將她橫抱起來,她嚇得趕緊用手圈住他的頸項。

    「你……幹什麼?」

    「一個儀式。」孟鴻飛微笑著說,抱著她走進臥室。

    「放我下來,我……我自己會走啦。」她抗議著。

    「噓,靜靜的,不要說話,今晚聽我的,好嗎?」孟鴻飛展開溫柔攻勢。

    溫涵雅乖乖地不動了。

    「我愛你,小雅。」他沉聲說。

    「我也愛你,鴻飛。」她不再害羞,大膽地表白。

    幽暗昏惑的房間內,兩個人的影子逐漸合成一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開了。

    快樂的日子總是很容易過。每天清晨醒來看到他在身邊,都會令溫涵雅感到幸福又滿足。他在她眼中是完美的。再沒人能像他那般瞭解自己了,溫涵雅驚歎。而他每天都在努力地給她更多的關懷。

    孟鴻飛卻報歉由於太忙沒能帶她去度度「蜜月」什麼的,但溫涵雅卻不在乎:「只要有你在就好了,只有你才能讓我感到幸福。那些地方以後總有機會去的,不要擔心這個好嗎?」

    她的善解人意又一次感動了孟鴻飛。他終日地忙碌後回到家中,能看到妻子便是最大的享受了。

    這天,孟鴻飛捧著一束茉莉花遞給心愛的妻子。

    溫涵雅含笑接過,低頭嗅著那淡淡的馨香,說了一句:「謝謝。」她將花插好。

    孟鴻飛將她拉入懷中,說:「你一直是我心中的茉莉花,既嬌嫩又清新。以前我曾試圖送給你,可你拒絕了。」

    溫涵雅想起他倆在醫院的情景,搖頭說:「那……那不一樣的。」

    「我知道,那時你並不愛我,甚至是恨我;現在你終於愛上我了,小雅。你常說是我帶給你幸福,我要說幸福是雙方面的,你也讓我感到滿足,你知道嗎?」孟鴻飛真誠地告訴她。

    溫涵雅感到無與倫比的快樂,因為自己對他來說如此的重要,兩情相悅的滋味真是天下最為美好的感覺!

    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他們的溫存,孟鴻飛心有不甘地放開她去接電話,卻在數言之間臉色慢慢凝重起來。

    「怎麼會這樣?」孟鴻飛對著電話說,口氣中有著不滿。

    「對方不懂結構?……嗯……圖紙有問題……材料……」他越說口氣越焦急,溫涵雅也跟著緊張起來。

    好不容易他終於掛上了電話,溫涵雅趕緊問他出了什麼事。

    「是公司國際工程部打來的,我們在蘇丹的工程出了些問題,急需專人解決。看來只有我親自跑一

    趟了。」孟鴻飛不得不作出決定。

    「蘇丹?」溫涵雅念著這個只在地理課本上出現的名字,「好遠哦!在非洲呢!」想到即將和他隔那麼遙遠,她的心突然像被掏空了一般。他們才結婚一個月而已。

    「對不起,小雅,不過我非去不可,不然公司損失會很大。」孟鴻飛也不想離開她,只是他對事業有一份責任在,不能拋下公司不管。

    「我沒關係的,你放……放心去吧!大概什麼時間能回來?」溫涵雅盡量讓自己看來輕鬆,孟鴻飛卻看出她的掩飾。

    「我會盡快地解決問題,一定在你開始想我前就趕回來,好嗎?去蘇丹要在埃及轉機,你需要我為

    你帶什麼樣的禮物呢?埃及可是個很棒的地方哦!」孟鴻飛努力逗她開心。

    「你可不要扛個木乃伊回來,我會害怕的。」溫涵雅強顏歡笑道,「你什麼時候走?」

    「越快越好,不超出這個星期,事情實在緊急。」

    「也好,早去早回,需要我為你準備什麼嗎?」

    「收拾收拾行李就好了。」

    孟鵬飛送哥哥到機場,對他剛結婚就唱《新婚別》感到萬分同情,可是怎麼辦呢?能解決這件事的人只有既懂建築設計又懂建築結構而且精通英語的大哥了。若自己能行,他絕不會看著他們夫妻新婚燕爾就分開,可惜他力不從心呀!

    看著大哥大嫂依依惜別的樣子。愛情,真是可怕!以前老哥要去哪兒不都是拍拍屁股就走人,如今可真是英雄氣短了。

    溫涵雅一再囑咐丈夫好好照顧自己,不要一味趕時間。孟鴻飛也叮嚀妻子要多多聯絡。他還特地留給溫涵雅一部只有自己知道號碼的手機,說這樣只要是這部電話響就知道是他了,惹得溫涵雅熱淚盈眶。

    等到他登機,溫涵雅呆呆地凝視著銀色的飛機不停地攀升,直到消失為止。是誰說「小別勝新婚」、「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她真想把這些人揪出來揍一頓。

    他不在的日子裡,溫涵雅拚命地拚命地想他。每天孟鴻飛會在溫涵雅睡覺之前打電話給她。兩個人用盡了一切手段交流,發傳真、E-mail、BBS……感謝現代科技!否則他若一去無音訊,溫涵雅知道自己絕對無法忍受。

    從他的傳真中,溫涵雅瞭解到,由於雙方溝通上的問題,使整個建築的結構出現不如人意的地方,為了確保工程進度,必須有人統籌安排補救的方法。這樣一來,他在短時間內是無法回來的,溫涵雅沮喪地意識到這可惡的事實。

    電話鈴響了,她反射性地抓起電話,打開後聽到孟鴻飛令人安心的聲音:「小雅,這幾天好嗎?」

    怎麼可能好!溫涵雅搖搖頭:「我不好,我很想說我很好,可是你不在我怎麼能好嘛……」她委屈地對他訴苦。

    「我也是,小雅,我很想你。這邊一切順利,我會盡快回來的,你要乖乖地每天好好吃飯,我回來也不想看到木乃伊哦!」

    溫涵雅破涕為笑:「你在那邊一定很辛苦吧?我擔心你沒人照顧好可憐的。」她一徑將孟鴻飛想像成一個落拓的流浪漢。

    他不禁失笑,這小妮子敢情認為自己三十歲之前都白活了?

    「放心,我已經是個老男人了,小雅,我知道怎麼照顧自己。」孟鴻飛篤定地說。

    「那就好。」她頓了頓,「今天我看到一首詩。」她柔柔地告訴孟鴻飛。

    聽到她軟軟的聲音,孟鴻飛的聲音也不禁溫柔起來:「哦,是什麼?」

    「嗯,裡面有你的名字哦!」她開始念起詩來,「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

    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高樓。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

    聽著原本甜美的嗓音漸漸滲入苦澀,孟鴻飛禁不住憐惜地替她接下去:「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捲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海水夢悠悠,君悉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念完了詩,孟鴻飛連忙安慰她,「別難過,小雅,你難過的話,我會心痛的,做起事來也會沒勁。」他使出一招苦肉計。

    「不不,我不難過,真的!你別擔心我,我至少還能天天聽到你的聲音,不是嗎?」害怕他擔心的溫

    涵雅趕緊反過來安撫他,心裡不斷責備自己不該念這種詩。

    「好的,那麼你現在去睡覺吧!」

    「嗯,你也早點休息。」

    「再見!」嘴上雖然這麼說,可兩人都在等著對方先收線,如此呆了半晌,他們一起笑出聲來。

    「你幹什麼呀!」溫涵雅嬌嗔出聲。

    「等你先掛呀,這是禮貌嘛。」

    「不,我不要先掛。」她向他撒嬌,「你吻我一下我就先掛。」孟鴻飛不甘示弱地「癡」她。

    誰知溫涵雅卻嫌惡地說:「不行,有細菌!」

    孟鴻飛聽了後氣得差點吐血,他用無可奈何的口氣說:「好吧,敗給你了。等著我回來再跟你計較。現在睡覺吧!要夢到我哦!」他依依不捨地收了線。

    溫涵雅還兀自握著電話發呆。好傢伙,連她的夢也要霸佔,他的佔有慾還真是強得可怕。不過,她喜歡。

    這天早晨,溫涵雅取出自家信箱中的報紙和信,邊吃早餐邊不經意地翻閱著。突然,她看到一張很特別的明信片,是從法國寄來恭祝新婚的。上面註明「孟鴻飛賢伉儷敬啟」,她微覺奇怪,翻過卡片,只見背面寫著:

    「孟兄及嫂夫人如晤:自仲夏與孟兄異國相識,一見如故,奈何初秋匆匆離去,至今已三月矣。自聞孟兄忽而覓得良配,乃歎緣者天定。茲敬祝新婚愉快,夫妻永浴愛河。弟韓謙於塞納河畔。又及

    :不知愛神何時才肯眷顧到小弟?惟恐不及孟兄之神速也!」

    溫涵雅瞪著這張卡片,胸中浮起一陣怪怪的感覺,卻一時說不清有什麼古怪,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事被忽略了,又好像自己得到了某件事的答案。她腦子裡一陣糊塗。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她心神不寧地走出家門,一直不停地想著那張奇怪的卡片。仲夏?初秋?法國?孟鴻飛?她一下子像明白了什麼似的,低低叫了一聲「天哪」,然後轉身開門又回到家裡,衝進書房翻箱倒櫃起來。

    在抽屜裡她看到一札私人書信,翻了翻最後三封,是孟鵬飛寄給哥哥的,目的地是法國,郵戳分別是六月、七月、八月,她還翻到孟鴻飛的舊護照,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他於今年五月開始到八月初一直呆在法國!溫涵雅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一下子癱在一堆散落的紙片中。自己是六月份遭的車禍,他是在法國撞到自己的嗎?哈!她自嘲地大笑。

    錯了!全錯了!撞傷她的人根本不是孟鴻飛!怎麼可能會這樣?溫涵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發現的事實。他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態去代人受過的?她狂亂地想著,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為什麼?為什麼?」

    回想起一開始他出現時的態度,怪不得他能毫無愧疚地面對她,因為那根本不是他幹的。他明知她會恨他入骨,為什麼還要把罪行往自己身上攬呢?究竟是為什麼?她抱著頭百思不解。

    溫涵雅知道立刻打電話問孟鵬飛的話一定可以找到答案,她不想這樣做,她寧願自己和鴻飛作出正面的溝通,而不是經由外人來告訴她關於自己丈夫的事情。

    她開始思考著孟鴻飛的動機。他當然不可能是圖自己什麼了,事實上還是他給了自己一個世界。他也不可能是為了保護某人,畢竟除了那肇事者,根本沒人知道是誰幹的。惟一的解釋會是他愛她的程度超乎她的想像嗎。他真的可以為了她做到這種程度?如果真是這樣……她驀然一陣心痛,那麼他得為自己忍受多少委屈和傷害?想到自己以前曾經那麼惡毒地咒罵過無辜的他,那麼無情地控訴並未犯過錯的他,那是何等的盲目啊!如果他沒有出現,自己肯定一輩子都會在仇恨和偏激中度過,傷害自己,也傷害身邊的人。她會變成各種樣子,但絕不是而今如此幸福的樣子!溫涵雅幾乎可以肯定,孟鴻飛是出於對她毫無保留的愛而來拯救她的!

    想通了這點,她無比幸福地坐在地上啜泣起來。怎麼辦?好像又愛上了這個男人一次!溫涵雅決定不在電話裡問他,等他從非洲回來,自己會和他好好談一談,讓彼此之間再無秘密,坦誠相待,然後幸福地過一輩子!她暗暗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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