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新娘 第六章
    離開了京城,迎春不走官道,走人煙罕至的山徑小路。

    「小……迎春姐,我們要去那麼遠的地方,這種藥難道京城沒得賣?」此刻她們主僕坐在山區一個小茶棚中。

    「這種藥只有南蠻的山區才有,一般人根本不會把它當藥草,只會當它是雜草。」迎春邊飲茶邊翻開醫經。

    「迎春姐,到底是什麼藥?」雙兒好奇的探頭。

    「就這個,五味子。北產多為紫黑,良人補藥,具治風寒益肺;南多為紅且枯,具治療涪精補陰之功效。」

    「射精?」不識豆大的字的雙兒光聽就臉紅,壓低音量,「迎春姐,這種話你怎麼在大庭廣眾之下說。」

    迎春噗哧的笑出聲,「雙兒,你想到哪裡去,不是那個射,一般人都容易誤解。」她以指沾了茶在木桌上寫著,「是這個涪,是三點水為邊,加一個倍的右邊,其義同阻塞,血脈不順,用這味藥,然後再搭配以何首烏調製成的中藥配方,不出三個月就可以生龍活虎。」

    雙兒恍悟,「迎春姐,你懂得真多,你是跟誰學的?」

    迎春水眸閃過一抹黯然,表面若無其事的微笑,「是我們盂家祖傳的。」收起醫經揣人懷。

    「孟?姓孟的大夫,我在京城只聽過一個華陀在世,扁鶴之技的孟神醫?說起來,他還是我們家的大恩人。」

    迎春一愕,「我爹名氣有那麼大呀?」

    「你爹?」雙兒驚喜的握著她。  .

    迎春點了點頭,她自幼只是跟在爹娘身旁學習,只知道每天上門賓客川流不息,有時診治到天黑了還不能休息,有時候遇到衣衫襤樓的乞丐或付不出診金的百姓,爹依然義不容辭的替他們醫療,還免費贈送補藥,三不五時還擔憂那些病患而出外義診,風雨無阻,丟下她一個人。

    對外人而言,她爹是懸壺濟世的華佗;對她而言,他是從來沒有一天盡到爹親責任的爹。直到失去,她才意識到痛楚和恐慌,但為時已晚,她什麼話都來不及對爹娘說。

    「你真的是孟神醫的女兒?」雙兒激動的眼眶發熱,「我爹娘在世時曾受孟神醫諸多恩惠及照顧,我娘臨終還特地叮囑我若遇到神醫後人一定要報答。迎春姐,請受我參拜。」說著,就撲通的跪下磕頭。

    迎春趕忙攙起她,「你別這樣,大家都在看了。」覷了眼身旁賓客怪異的眼神,她希望沒人聽到,要不然她小心隱藏的行蹤就前功盡棄。

    雙兒抹了下臉,哽咽著,「當年我們家受惠盂神醫太多,今日幸運的能伺候迎春姐,迎春姐就算要我做牛做馬我也心甘情願。」

    「我怎麼可能叫你做牛做馬?你又沒牛那麼壯,也沒馬四隻腳,你還是當雙兒就好。」迎春不覺莞爾。心中感歎以前年幼無知有時覺得爹娘不收診金的做法實在很愚昧,而今,她能體會爹娘的心意。

    迎春心底是有些感動,表面沉斂自若,「過去都過去了,好啦!別說哪麼多,休息一下,我們還要趕路呢。」

    「讓開!」忽然粗咆聲伴隨持刀大漢闖了進來。

    「小二,給我把上好酒菜拿來。」四名大漢一進茶棚便揪起小二拉到桌邊,野蠻的行為嚇跑了茶棚裡一半的客人。

    「咳咳……對、對不起,客倌,我們這只是小茶棚,不賣酒。」小二狼狽的被拖著,脖子被衣服縛緊。

    「什麼,大爺特地千里迢迢來這就是為了喝酒,你竟然不賣酒。」另一名大漢拍桌而起。

    「咳咳……大爺,饒了小的。」小二腿短的在半空中掙扎,握著大漢勒住他衣襟的胳臂。

    「迎春姐,我們快點走。」雙兒膽小的拉了拉迎春,小聲的道。

    「好。」迎春沒有反對,任她拉著走。

    不是說她冷血無情,她從小生性對人都是淡漠疏離,就算上門的病人送她糖吃,她也僅點頭淡笑致謝,並不愛搭理人,常讓爹娘沒轍。在父母死後,更加清心寡慾,因為她心中最渴望的父母愛已經再也盼不到。

    「大哥,有姑娘。」倏地兩名大漢閃到她們面前,擋住她們,「小娘子,別走那麼快。」

    「讓開。」雙兒擋在迎春面前。

    「別這樣凶嘛,來陪我們兄弟玩玩。」其中一名猥瑣的大漢伸出手欲碰觸雙兒,雙兒驚慌的退後。

    「別怕,有我在。」迎春一福,「各位善心的大爺,我們只是路過,請大爺行個方便讓我過去,我們姐妹感激不盡。」 

    「大哥,她竟然稱呼我們惡虎四霸為善心的大爺,哈哈哈。」大漢嗤笑。

    「我瞧瞧。」被稱作大哥的大漢拋下小二,走過來打量她們。

    四個高大彪漢包圍她們,肆無忌憚的目光讓迎春很不舒服,她處變不驚的探向袖裡,摸出一包藥粉,準備隨機應變。

    「別過來。」這廂雙兒已經快嚇哭了,顫抖的身子如秋天的落葉。「迎春姐,怎麼辦?」

    「小娘子,別哭,大哥疼你們……啊。」還沒觸碰到迎春,他手傳來一陣灼熱的痛楚,忙收回,手背紅腫淤青一大塊,還滲出血絲。

    「大哥,你怎麼了?」旁邊的弟兄大驚,還搞不清楚狀況,只聽到大哥發出殺豬的慘叫。

    「有人用石塊丟我。」大哥怒目環顧四周,劇痛激出他怒火,「何方鼠輩還不快出來?」

    「有嗎?我們沒看到人。」

    「總不會石頭自己會飛過來打人吧?」

    迎春看著他們緊張兮兮的模樣,隱約猜出有人暗中出手相助,只是還不清楚躲在暗處的對方是敵是友,不過,不趁此時溜更待何時。

    迎春使個眼神,雙兒意會,她拉著雙兒伏低身子悄悄的繞過桌子後,打算神不知鬼不覺的逃離。

    「等等,迎春姐,我們忘了給錢。」突然迎春的衣服被拉了下,她沒防備的顛了下,身子往前衝。

    「小心一點。」她撞進一個堅硬如銅牆鐵壁的溫熱胸膛裡,低沉男性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對不起。」迎春低頭含歉。

    「道歉要看著人,你爹娘難道沒有教你?」

    這個聲音,這熟悉的氣息……迎春猛然抬起頭,映人眼簾是戴著銀面具的高壯男子,倏地臉上失去血色。

    「迎迎……」雙兒張口結舌,手指顫抖。

    「怎麼,不認得相公我了?」鬼皇將噙著嘲弄的笑,令人渾身戰慄的危險寒芒掠過深邃眸底。

    「爺,已經將那些匪徒料理了,該將他們送官嗎?」鬼魂走路沒有聲息的突然冒出聲。

    「不管他們。」鬼皇將親暱的圈著她的纖腰,絲毫不避諱那麼多人在場,反倒是她開始臉頰發熱。

    「你放開我。」迎春掙扎著。

    「不,我這輩子都不放手。」鬼皇將目光灼灼,鎖著她清麗的容顏此刻顯得有些蒼白。

    「你堂堂一個大將軍,光天化日之下強擄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算什麼英雄好漢?」迎春強壓下內心的恐慌,懊惱心底在乍見到他出現竟有一絲絲竊喜,和期待!

    她怎麼可以對他有所期待?他是高高在上皇上身邊的紅人,她只是個丫鬟,他們是雲和泥。

    不可否認,他擁有一切優越的外在條件,撇開他長相不談,光他的身家背景,還有皇上撐腰,多少人想巴結諂媚?不乏攀權附貴的官吏將女兒送進他府中,更別提那些靠上門的姑娘。而她只不過是冒名頂替的代嫁新娘,今天若非皇上指婚,他大概連瞄都不會看她一眼。

    「手無縛雞之力?我可不這麼認為。」他捏了下她的鼻,失而復得的感覺讓他暫且忘卻前仇。 

    「放……放開迎春姐,你不可以碰她,男女授受不親,我……」雙兒顫抖的聲音不具威力。

    「吵死了。」只見鬼皇將動了下指頭,雙兒就站立如石碑一動也動不了,更別提發出聲音了,雙兒只有乞憐的望著迎春求救。

    「放了雙兒吧!我人都在你手裡了,要殺要剮任你處置。」迎春幽幽的歎了口氣。他總能輕易撩起她的情緒。

    鬼皇將注視她好一會,轉頭使個眼色,「鬼靈。」

    鬼靈立刻解開雙兒穴道,並將她帶離。

    「現在跟我走。」鬼皇將摟著她的腰,不放手。

    「去哪?」迎春眉黛輕顰。

    「回將軍府。」

    「不行。」迎春推拒。他灼熱的體溫延燒著她,被他碰觸的肌膚如著火,熱度讓她清冷平靜的心湖都起了波濤。

    「給我理由?」

    「你難道忘了你『那話兒』了?」迎春視線不敢亂瞟,直視他。

    「沒忘。」鬼皇將撇撇嘴不願多提這丟祖宗喪顏面的事。

    她讓他束手無策,惱她整他,害他連想做都不能,想處罰她又捨不得讓她受罪,反覆考慮下,他決定要把她留在身邊,罰她當一輩子新娘。

    迎春小手撐著他厚實的胸膛,試圖與蠻橫的他保持距離,嚴正的冷道:「所以,鬼將軍,請你別妨礙我。」

    「我妨礙你?」鬼皇將一點都不喜歡她將他排斥在外的口氣,「要不是有我,你以為你能全身而退?」

    「我有能力自保。」迎春不知該不該提醒他別忘了武功高強的他是怎麼敗在她手裡。

    鬼皇將真想將她腦袋剖開,看看裡面裝什麼豆腐渣,聲音不覺拔高,「自保?你以為你身上那一點迷藥能發揮什麼作用?萬一他們人多呢?你以為你的藥多到不會用光嗎?」

    「我的事不需要你關心。」她在心中告訴自己不可以被他激怒。

    「你敢說不需要……你。」倏地,腦袋一昏,他眼瞳剎縮,瞪如牛鈐,兩腿發軟,渾身無力。

    「真抱歉,麻煩鬼將軍請把你的手移開嗎?」迎春冷然的道。

    「你該死的又下迷藥!」他的話擠出齒縫。

    「這次是五人份的量。」迎春望入他瀰漫黑色暴風雨的眼瞳,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打個顫。

    「你……」他只發個音,整個人往前倒下。

    迎春不得不伸手扶著他,他沉重巨大的身子幾乎快把她壓垮,而見情況不對勁的鬼靈和鬼魂亮出刀劍。

    「你對將軍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他只是睡著了,你們還不過來幫我扶著他。」迎春吃力的瞪一眼光站著的大男人,也不想想他們主子塊頭比頭牛還大。

    「迎春姐。」雙兒膽怯的躲在她身後。

    鬼魂和鬼靈半信半疑。

    迎春咬牙,她已經支撐不下去了。「我要放手了,要是將軍萬金之軀有什麼損傷就別怪我……」

    說著,她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前一推,然後氣喘如牛,揮了下涔涔香汗,看了眼手粗腳長,動作不慢的鬼靈和鬼魂正扶著他們的將軍,「將軍的安危就交給你們,小心守著。」

    「迎春姐,那個將軍會不會死掉?」雙兒怯生生的回睨這手忙腳亂的兩人和昏倒的將軍,萬一將軍不幸喪命,她們也難逃罪嫌。

    「只是迷藥,讓他休息一下,死不了人。」

    「迎春姐,我們這樣走掉沒關係嗎?」靈兒心兒仍不自主的卜通卜通,還真不敢相信將軍居然會追來。

    「或者你想留下照顧他?」迎春揚揚眉,少掉雙兒耳根子可以清靜不少,此刻哪管他生死,逃難要緊。

    「迎春姐,你不可以丟下雙兒。」雙兒追上。

    ※      ※      ※      ※

    「兩……兩位公子。」逃過土匪暴力的茶棚小二覷了眼高大冷峻的三人,戰戰兢兢的上前。

    銀錚的刀鋒刷地一亮散發迫人的森寒,嚇得小二退後好幾步。「我……我沒有惡意。」

    鬼魂負起守衛的職責,而鬼靈正想辦法喚醒主子,試圖替主子運功驅除體內毒素。

    小二緊張的舌頭打結,「你……你們別緊張,我是這茶棚的小二,我叫阿義,天……天快黑了,我……我住的地方離這不遠,從這條路走下去,屋舍雖然有些簡陋,但你們要不要帶你們主子去我家休息一下。」怯懦的遙指著從大路旁一條叉徑,手指還在顫抖。

    鬼靈和鬼魂相視而猶豫了片刻,看了依舊昏睡不醒的主子,需要個地方休養。「煩勞帶路。」

    「勸你別玩什麼花招,否則……」鬼魂亮出鋒利森冷的劍牙,「鏘」的一聲收起劍,提高警覺。

    「這……這邊請。」小二顫巍巍的趕緊收拾好後帶路。

    鬼靈背起主子,鬼魂戒慎的注意任何突發狀況。

    走在蜿蜒的羊腸小道,約莫半炷香的時辰,小徑的盡頭出現一個竹草搭建簡陋的屋舍,阿義興奮的衝進屋裡。

    「爹,有客人來了。」

    鬼靈和鬼魂尾隨其後,全身戒備。

    「快進來,這位是我爹。」阿義攙著一名老者踱了出來,忙著介紹,「而這位帶著銀面具的是位將軍,他們兩個是他的侍衛。」

    「銀面具?莫非……」老人家身子顫抖,拄著杖奪奪的點著地,像是心急的找東西,一古腦兒的衝上前,在三步開外便被鬼魂攔了下,冷森森的殺氣迫使老人家停下腳步。

    「爹,小心。」阿義急忙拉著突然變得激動衝上前的爹。「對不起,我爹他眼睛看不見,有冒犯的地方還請見諒。」

    鬼魂察言觀色了下,確定阿義並未打謊,才收起劍。

    阿義趕緊拉到老者到一邊耳語著,「爹,那將軍給人下了迷藥,我特地帶他們回來休息。」

    「真的是將軍?」老者聲音顫抖著。

    「從他們衣著打扮看來應該不假。」阿義不解爹親為何突然情緒失控,忍不住探問,「爹,你是怎麼啦?」  

    「沒事沒事。」老人家仍不由自主的發顫,眼角溢著濕熱,沒有焦距的眼瞳淚光盈然,「兩位快請進。」  

    「床在哪?」鬼靈面無表情的問。

    「床在屋內,快請。」老者忙不迭欠身讓過。 

    鬼靈背著鬼皇將進入,將鬼皇將放到床榻上後,和鬼魂兩個人像兩尊門神寸步不離的守著床榻,也不准任何人靠近,包括屋主。

    老者抓著阿義到角落邊交頭接耳,雖然他們盡量壓低聲音,還是躲不過練武之人敏銳的聽覺。

    「阿義,你確定他是將軍?」

    「傳言鬼夜叉將軍身高六尺,高壯威猛,面覆銀面具,一身黑衣,率領夜叉軍馳騁西域,應該沒錯。」

    「那就好,那就好,真是蒼天有眼。」老者突然大笑。

    鬼靈和鬼魂對老人家突然又哭又笑的詭異舉動,肌肉繃緊的全神貫注,不敢掉以輕心的守護著主子。

    「你們在這照顧將軍,老奴去準備些吃的。」情緒亢奮的老人家拉著一頭霧水的阿義離去。

    屋子一下子陷入悶窒,只有鬼皇將規律的呼吸聲飄蕩在倘大的空間,讓人安心他是活著的。

    ※    ※     ※     ※      ※

    紅艷的夕陽穿透了窗,刺目直投射在床榻上的鬼皇將臉上,他勉強撐開沉重的眼皮,看了下四周,這是一間簡陋的茅草屋,家徒四壁,一幾四椅。而盡忠的鬼靈及鬼魂捍衛著他站在床邊。

    「她們呢?」

    鬼靈和鬼魂面面相視,露出不解。

    「你們兩個跟我那麼多年,不會不知道我在問誰吧?」

    「爺是指迎春姑娘?」

    「對!」鬼皇將撫著腫脹的頭。她這次下的藥還真重!害他的腦袋現在還是昏沉沉。

    「走了。」

    「你們怎麼沒攔阻?」鬼皇將從床上彈坐起,瞬間一陣暈眩感衝向腦門,他跌回床上,勉強撐著床榻坐著,不禁低咒,「該死的。」想他赫赫有名的鬼夜叉將軍縱橫沙場所向無敵,令西域的番將聞風喪膽,而今卻栽在女人手裡,還是連栽兩次,她是他命中的剋星。

    「我們的職責是守護將軍。」鬼魂不卑不亢的道。

    「算了,我睡了多久?」他撫著額,摸了下臉,銀面具還在臉上,諒鬼靈和鬼魂還沒那麼笨的讓他的臉曝光。

    「一個時辰。」鬼靈音調不高不低。

    「這是什麼地方?」

    「民宿。」鬼魂看著欲下床的鬼皇將,不免有些擔憂,口氣仍是平直刻板,「將軍身體還很虛弱,需要多休養。」

    「不需要。」鬼皇將翻身坐在床邊,盤膝,雙手劃圓停在丹田之上,深吸了口氣調血運息後確定身體無恙,「她們往哪個方向?」

    「南方,據線報她們往黃石鎮的方向。」

    「我們也往黃石鎮。」伸長手臂讓鬼靈替他整裝。大意的讓她再次從手中溜走,不會有下一次了。

    「將軍,你為何要追著那位姑娘?她只是尚書府的一個微不足道的丫鬟。」說姿色是普通姿色,全身上下沒幾兩肉,要身材沒身材,京城隨手一把美女隨處可見,更別提皇上後宮還肥燕瘦任他挑選。

    「鬼魂,她是未來的將軍夫人。」

    「但,將軍夫人不是尚書府千金?」

    「鬼魂,我就是要她,你有異議?」鬼皇將沉下冷峻的臉。打從她溫柔執起他的手,他就決定了她。

    「屬下逾矩了,請將軍恕罪。」鬼魂退步,正思索著該如何改變鬼皇將的心意時,「咿呀!」的開門聲傳來。

    「公子醒了?」一個老人家拄著竹杖一手端著茶盤走到床前,還沒靠近,「鏘」的劍出鞘聲讓他停下腳步。

    鬼皇將使個眼神示意警戒的鬼魂和鬼靈收起劍,察覺眼前這佝僂老者眼翻白,似乎是瞎了!

    老者熟練的將茶盤放在桌上,倒了杯茶遞上前,「公子你好,老奴左文天,這裡是老奴的家,聽我兒說你是位將軍?」傳聞中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所向披靡的鬼夜叉將軍,連皇上也禮遇三分。

    「老人家是……」鬼皇將示意鬼魂接過,微瞇起銳利的眼。

    左文天突然跪下,「將軍,請替老奴申冤。」

    鬼皇將一愣,怎麼也料不到這老翁會突然下跪,「老人家請起,我並非御台吏史,也非刑部官員,你要申冤應該去衙門。」

    「不,沒有用的,如果可以申冤,我又何需隱姓埋名躲在山區。」左文天說到悲痛處不禁哽咽。

    「老人家,你先起來。」

    「如果將軍不答應老奴,老奴就常跪不起。」

    「老人家,我可以聽你訴說冤屈,卻不一定能幫得上忙。」鬼皇將將淚流滿面的左文天扶起坐到床榻。

    「沒關係,只要鬼將軍願意幫忙就沒問題。」老翁伸出瘦如枯枝的手緊握著鬼皇將,從他干皺如橘皮的肌膚感受到他手心,手背處曾遭火焚身,也許他的瞎眼也是因為大火後遺症。

    「依老奴的感覺,將軍應該年歲不出三十,真是年少出英雄,那麼年輕就當上將軍。」左文天感慨萬千。

    「老人家料事如神。」鬼皇將不想多扯廢話,他還得去追逃妻,「到底是什麼冤屈,老丈不妨直言,我盡力而為。」

    「將軍,老奴現在要訴說的是發生在新帝登基前的事,不知你是否聽聞過先皇駕崩時許多大夫遭受不明原因失蹤身亡?」

    不會那麼巧吧!

    鬼皇將悚然一驚,心跳如雷,表面不動聲色。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左文天悠悠歎了口氣,「老奴當年是伺候在皇后身邊的一個小侍衛,就是當今母儀天下,德高望重的皇太后,其實她是個冷血無情,沽名釣譽,為權勢而不擇手段的毒辣女人……」

    「放肆!」鬼皇將厲聲喝斥,「你要知道污蔑皇室是殺九族的罪?」

    「老奴已經豁出生命了。」左文天一副正氣凜然,「不過,我相信將軍不是一個不明事理不分是非的昏官。」  

    「你……好,很好,我倒要聽聽看你有什麼冤屈,最好能讓我心服口服,否則……」其實鬼皇將心裡多少也有預感了,這將是皇室醜聞。

    「當年我聽命於皇后,表面上她儀態萬千,雍容華貴,慈祥溫婉,完美的像聖人,實際上她隱藏的心機卻是外人無法想像,我則是直接授命於皇后,專門處理一些皇后無法下手的骯髒事,像是神不知鬼不覺得打掉傳出身孕娘娘肚子裡的龍胎風種,還有毒殺比她美貌的女子,甚至威脅太醫開打胎藥……」

    「你的意思是當年許多大夫失蹤或無故意外身亡全是皇后的旨意?」鬼皇將深呼吸的問。

    「嗯,一方面她對外下詔廣招各方名醫人京,一方面將他們神不知鬼不覺的處理掉,就像處理掉許多娘娘肚子裡的種!」

    光想到那胚胎活生生,血淋淋的被打掉,鬼皇將不禁一陣毛骨悚然,冷酷的瞪視他,「而你就是執行劊子手,你難道沒想到雙手沾滿血腥,午夜夢迴你會不會夢到那些被你像處理垃圾一樣處理掉的鬼魂?」

    「老奴也是聽命行事,老奴……呃。」左文天呼吸變得急促,顫抖的唇發青,渾身抽搐。

    「將軍。」見狀鬼魂和鬼靈趕緊扶住猝倒的老者。

    察覺不對勁的鬼皇將趕緊運氣替他護體,他還不能死。他可是當年命案的重要關係人。

    「這不是我的錯,我的……呃,別來找我……別……」左文天臉色發青,邊喃喃念著,身子不斷的抽搐。

    「老丈人。」鬼皇將警鐘大作的同時,趕緊抱住他,並以醍壺灌頂的方式將內力注入他體內。

    鬼魂和鬼靈全神戒備的替主子護身。

    「爹,我到溪裡捕了魚蝦回來了。」門外傳來阿義興高采烈的聲音,他提著豐收的竹簍歸來。

    屋內靜悄悄的勾起阿義疑惑,當他踏進門檻正好看到這一幕,手中竹簍掉地上,他驚駭憤怒的衝上前。

    「爹,你們在於嘛,快放開我爹!」

    「放肆。」鬼魂、鬼靈盡忠職守的擋下他。

    「讓我過去,」阿義吶喊,憤恨的扭打著不動如山的鬼靈和鬼魂,「你們對我爹做了什麼?」

    「你爹目前沒事。」鬼皇將收納吐氣,緩緩睜開眼斜睇了他,將左文天緩緩放到床榻上躺好後走下床。

    「我爹他……」阿義愕然,停下手。

    「你爹方才一時情緒激動以致氣血逆沖心脈,我封住他穴道也只能讓他血脈和緩下來,你最好還是盡快給你爹請大夫。」

    阿義含歉的道:「對不起,我錯怪將軍了。」當鬼魂和鬼靈在鬼皇將示意下放行,阿義奔到床前握住左文天干扁的手,「爹。」

    「你們這附近哪裡有大夫?」

    阿義搖搖頭,「這荒郊野嶺的哪來大夫,最近一戶人家在半山腰,就算要到最遠的城鎮來回也要半天腳程。」

    「你們這還真偏僻。」鬼皇將皺了下眉。這老人可是當年案情重要的證人,可不能一命嗚呼。

    「我也不知道爹為何要搬離人煙?只知道從我懂事以後,我跟爹就住在這偏僻的山區,靠著這條山路上小茶棚賺的微薄生活費。」阿義抬頭望著鬼皇將,咚的跪下,「將軍,我給你下跪,你一定要救救我爹。」

    「快請起,我會的。」鬼皇將用力托起他,明白為何左文天要離群索居,如果不這樣,他根本無法逃過朝廷的追捕。「鬼靈,馬上去找迎春姑娘請她來,依我估算她們兩個姑娘的腳程應該還沒到山下。」

    「為什麼?找她就有用?」鬼靈可沒忘那女人怎麼對付他主子。

    「她是大夫,還有我是要你去『請』她,可不容許她有絲毫損傷。」鬼皇將嚴聲警告。

    「一個會下毒害人的女大夫,想必醫術也不怎麼樣。」

    「鬼靈,你質疑我的話?」鬼皇將厲眉一挑,口氣淡然,透著凜然不可侵犯的王者氣勢。

    「鬼靈不敢。」鬼靈躬身彎腰,覷了覷主子,「我馬上去請,可是萬一她不肯來呢?」

    鬼皇將想了下,「那你就說我命在旦夕。」

    哪有人詛咒自己?鬼靈和鬼魂面面相覷。

    「還不快去。」

    鬼靈抱拳,正要轉身。

    「等等,我知道有條小路直接到山腳下的村落,我們可以抄小路趕在她們之前。」阿義自告奮勇。

    「那就麻煩你了。」鬼皇將點頭。  

    「請跟我來。」阿義拿起牆上的燈籠點燃,便帶著鬼靈迅速離去。

    鬼皇將走到桌邊,點燃桌上的燭光,平靜的道:「鬼魂,今天這位丈人所說的事絕不能傳出去,否則後果你應該知道。」沒有高低起伏的音量卻讓人感受到一股無形的懾人嚴厲和威迫。

    「卑職謹記。」鬼魂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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