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男 第十章
    「柳書獃,你先等我一下。」穿著一身飄逸儒袍的李寧宣回看在院子裡曬衣服的白桂,扯開嗓門道:「桂姊,今天押解囚犯的馬車要出發了,我們要去看,你要不要一起去跟未來的姊夫送行?」

    「不了,你們去就好。」白桂回以若無其事的微笑。

    「這樣呀,那我們走了,我會跟未來姊夫說一聲的。」李寧宣揚揚手,勾著柳原的手揚長而去。

    院子裡恢復了安靜,偌大的白莊在衛尚雲走後,彷彿變得空敞,昔日的砍柴聲已經不復聞。

    白桂望著朗朗晴空,大片的白雲隨風飄,湛藍的天空藍得不可思議,幾乎像是在白得發亮的雲朵上印上藍光。

    抱著他留下的衣服,捕捉殘存在上面的味道,一顆顆眼淚如斷線的珍珠滑下面頰,白桂捂著嘴,強忍著悲傷。

    他不見了心好像被挖個洞,他這一走兩人不知何年何月何日能再相聚?置身京城的繁華富貴,如雲美女中,他是否會記得在白河鎮的她?

    「娘,你既然喜歡他就留下他。」小明倚靠著花形拱門,雙手交叉胸前,望著無聲啜泣的白桂,忍不住出聲。

    「小明。」她拚命的用袖子抹去淚,佯裝若無其事的把衣服披上竿架,「你怎麼那麼早起來,怎麼不多睡一會?」

    「要不然你就去追他!」

    白桂一驚,躊躇的囁嚅,「可是……這白莊,還有你……」她放不下心。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照顧自己,再者我還可以多請些傭人來幫我,又不一定要凡事躬親!」這娘就是為他想太多。「而且京城和白河鎮快馬來回也不過半天,要見面也不是難事,你隨時都可以回來。」

    白桂一愣。

    「就算你離開,白莊不會變,也不會跑,家依然在你原來的地方。」小明走上前,執起她的手。

    眼淚在眼眶中打轉,白桂哽咽的抱住他,「小明,你真好,我怎麼捨得跟你分開,不如你也跟我去京城。」

    他的娘總算開竅,看來她不是沒想過去京城,只是顧慮太多!小明嘴角彎起釋懷的微笑,「娘,孩子大了就該放手。」

    「可是你才七歲。」

    「過年我就已經八歲了,再者我還有小阿姨呀!你該去追尋你的幸福,而不是讓我耽擱你的一生而背負一輩子的愧疚,好嗎?」

    「小明,你真好。」白桂激動的緊摟著他。

    「咳咳……娘……我快不能呼吸了。」終於把這糊塗娘給出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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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白桂更換好衣服,準備出門的時候,門打開了,一個滿身血紅的人跌進屋內,她臉色驟變。

    「小宣。」趕緊衝上前抱住虛弱的她。「你怎麼會一身是血,我叫小明去請大夫,小明——」

    「不。」李寧宣激動得抓住她的手臂,猛搖頭,「不用了,快……快去通知他,通知衛尚雲,他身邊有內奸,我師兄他……他是……」突然喉中一甜打斷了她的話。

    「你吐好多血,小明,小明……」看到她嘴裡吐出一攤殷紅的血漬,白桂嚇得六神無主,驚惶無措。

    「我沒事,這點小傷還死不了人,重要的是衛尚雲有危險。」李寧宣一字一句的咬牙吐出。

    「小宣,什麼危險,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白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看到她身上衣服破破爛爛,血跡斑斑,記憶又像跌到衛尚雲倒臥血泊中那驚心動魄的一刻。

    「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李寧宣深吸了口氣,緊抓住慌亂的她,「我……我就是盜賊靈貓。」

    「靈……」這兩個字竄入她驚慌的耳中,她震愕的張大了眼,下巴掉到地上,「靈貓?」

    怎麼可能?縱橫二十餘年的盜賊靈貓會是小宣?

    「沒錯,我繼承了我師父的尊號,三年前我交給你清償債務的珠寶是由大內竊來的……還有這次拍賣會我師兄師姊們會突然出現也是我給的消息……甚至衛尚雲胸口那一劍也是我刺下去的……咳咳!」李寧宣強忍著痛。

    「不……不會的,這不是真的,你怎麼可能……」這突來的消息震撼了她,白桂臉色發白的搖搖頭,難以置信的腦子一片混亂。

    「是真的,你先聽我說完,我師父當年被鐵血神捕追殺而身受重傷,帶著我躲躲藏藏,後來被白莊的主人,也就是你大哥大嫂收留,但他們卻太貪心了,拿了我師父一大筆金銀珠寶還不夠,而他們貪婪的藏起我師父的遺物……就是我師父找了一輩子的大隋寶藏……咳咳,你大哥大嫂的死也不是意外,是中毒……無藥可解……」師父沒那麼笨,會輕易讓人得到他的遺物。

    白桂蓄滿眼淚的眼中流露出震驚、錯愕,無法接受這事實。名滿江湖,衛尚雲急欲緝捕的靈貓竟是她!

    「那天鐵血神捕和我師兄姊狹路相逢,他們知道他就是害死師父的元兇……他們要我動手,我不能不出手,他們就在旁邊觀看……如果我不出手,大師姊會用化屍水融解他,被大師兄當活殭屍玩弄至死。二師兄對凌遲人的手法,我大概一輩子也不會想再見到。」她太清楚她那些師兄姊的手段凶殘。「所以現在你必須去阻止他們……咳咳!」她再度咳出口血。

    白桂手足無措的用袖擦掉她唇邊的血漬,「你現在別跟我說這些,我現在腦子一片亂,你的傷比較要緊。」

    「不,你先聽我說,現在我師兄師姊要搶師父的遺物……就是這個寶藏圖……」顫抖的手自懷中揣出一張沾了血的牛皮,「還有一對玉珮,一個在衛尚雲身上,他只有你能救……」虎紋玉珮。

    「小阿姨,你怎麼了?」

    「小宣,你怎麼跑……這是怎麼回事?」

    小明和柳原站著門邊乍見這一幕,兩人都呆掉了。

    「這東西好像是我家的收藏?」柳原視線落在白桂手中那泛黃的牛皮,原來後來被李寧宣「借」了走。

    「抱歉……這其實是我師父的遺物,被白莊的主人拿去典當……」李寧宣仰起蒼白的臉含歉的望著柳原,「我其實下是什麼書生……而是……」劇痛衝擊著她,眼前一黑。

    「小宣。」白桂驚抽口氣,驚恐的眼淚湧出眼眶,拚命的搖搖她,「你快醒醒,你不要死。」

    唯一保持冷靜的小明蹲下身,以指輕觸在李寧宣的鼻端,感受到那微弱的熱氣,「娘,小阿姨還活著,只是昏了過去。」

    柳原從驚愕中回神,滿懷內疚的朝白桂拱手一揖,「白姑娘,我們送鐵血神捕到十里坡那卻遭遇盜賊,我跟小宣被人群沖故,我叫她先行回來,怎知道……真是對不起,我沒照顧好她。」

    「沒關係。」聽到李寧宣沒死,白桂心頭大石塊落下,她忽然想到李寧宣交代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小明,小宣交給你和柳書獃,我去找尚雲。」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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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里坡就在白河鎮外百里處,通往京城的隘口,地形險惡,夾道是陡立嚴峻的峭壁,可是卻是通往京城陸路的唯一捷徑。為了避免節外生枝,衛尚雲挑選了這條最近的捷徑。

    他將兩個惡徒廢掉了武功,免得他們再有機會危害世人,再押解他們入京候審。只是怎麼也料想不到那些匪徒還會來劫囚,更沒想到他的人中居然有人是靈貓的同夥人!

    「該死的!」躲在陰暗的山洞中,衛尚雲感覺生命一點一滴的從腰間的傷口流失,腦海中想到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白桂的一顰一笑。

    「衛尚雲,你逃不掉的!」

    「這次可沒那麼好運,師弟,這次多虧你了。」

    咭咭的笑聲迴盪在山谷中。

    驀地,一個——的微弱響聲自衛尚雲背後冒出,他直覺的轉身,亮出利劍,大喝一聲,「什麼人?」

    「別急,是我。」白桂自狹窄的巖縫中探出頭,她趕緊出聲,拚命的擠過那僅容小狗爬過的洞。「完了,卡住了,拉我一把。」

    「白桂,你怎麼來這地方?」衛尚雲從驚愕中回神,連忙伸手把夾在細縫的她給拔出來。

    「十里坡這裡像我家後院,我常帶阿牛來這吃草,這裡地形沒有人比我更熟悉。」所以她才能很快的找到他。

    「我不是問你這個,該死的你來幹麼?」乍見她的喜悅瞬間被擔憂的憤怒取代,他想到此刻的危險,他不要她受傷!

    「我不能不來,小宣要我來通知你你身邊有內應,他是小宣的師兄。」白桂無視他鐵青的臉,憂慮的上前。

    「我已經知道了,是米遙。」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是跟隨他多年的米遙,捂著拜米遙所賜的腰傷,不禁苦笑,「她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連他的部下恐怕也凶多吉少。

    爬出狹縫後的白桂拍去身上塵埃,映入眼簾是他滲著鮮血的腰眼,倒抽口氣,「你受傷了。」心臟瞬間被撕裂。

    「不礙事。」衛尚雲搖搖頭,認真嚴肅的扣住她伸過來的手,「現在你馬上給我離開。」

    「不要,我要留在你身邊……」

    「噓……」冷不防他打斷她,並將她身子以身體護住。

    「我知道你就在附近,別想再躲,交出虎紋玉珮,我們可以饒你一命。」刺耳的咭笑就在洞邊徘徊。

    他們躺在地上,大氣不敢喘一下,緊張氣氛壓著他們心口,直到洞外的腳步聲慢慢走遠。

    白桂被衛尚雲的貼近弄得心神不寧,雖然他支撐著自己的重量,但他疊在她身上,所以她可以感受到他的身體每一個部位散發出的熱力。

    他壓抑的沉重呼吸就在她耳邊,她像是可以聞到他呼出來的男性氣息。「我不能呼吸了!」他堅硬的胸膛壓迫著她胸口。

    「抱歉。」目前最重要的是把她平安送回白莊。「你現在從這洞爬出去,不許回頭。」那些惡徒的目標是他!

    「不,我不走。」白桂昂起倔強的下巴,用堅定的眼神望著他。

    「那些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們武功高強,殺人全憑喜惡,連我都不一定能打贏他們。」這笨蛋!

    「你聽我說……」

    突然,一陣刺骨寒風自洞口吹來,白桂不自主的打了個寒慄,衛尚雲打個機靈,連忙把她納在背後。

    「你果然藏在這。」米遙冷笑的睨視他。

    「看你還想逃去哪?你廢了我大師兄二師兄的武功,毀了我的臉,這筆帳我會一一跟你算,要你生不如死。」紅袖咬牙切齒。

    洞門被米遙和紅袖佔據,只剩下白桂剛爬進來的狗洞可逃!

    「呵,什麼時候多了個小老鼠?」米遙視線落在白桂身上,瞇起一雙嗜血的丹鳳眼。

    衛尚雲冷靜的與他們對峙。「你們要的人是我!我把玉珮給你們,你們放她走。」強壓下內心的恐懼,此刻他們如甕中的鱉。

    「哈哈哈……現在才來求饒,太遲了。」殺機浮現米遙眼底。

    「哼,看你們往哪逃!」紅袖邪笑,不疾不徐的逼近。

    「尚雲,怎麼辦?」白桂焦慮的跟著衛尚雲退後。

    衛尚雲亮出劍鋒打算以死力搏的同時,眼尖瞥見一旁的巨大石塊,忽然靈機一動,「桂兒,抱起那顆大石塊扔向他們。」

    「可是會堵住洞口。」白桂猶豫的看著那顆比她家門前那石獅還巨大的石塊。

    「沒關係,快一點。」

    「好。」她抱起重逾千斤的大石塊使勁朝洞口扔去,衛尚雲騰身躍起,聚氣一劈。

    霎時轟然一聲巨響,巨大的石塊迸裂,如雨點般朝洞口飛射過去。

    剛入洞的米遙和紅袖被突然的驟變驚駭得連忙揮掌,邊撤退邊打掉如雨下的石塊,但,雙掌難擋亂石。

    數百枚、千枚巨大如鴨蛋、鴕鳥蛋的石塊全招呼到他們身上。

    「哎唷。」米遙發出女人的尖叫。

    他們被打得頭破血流,紅袖狼狽的遮頭,「該死的!衛尚雲你這卑鄙小人居然用這下三濫的手法。」

    「兵不厭詐,這句話你們難道沒有聽過,桂兒再來。」衛尚雲冷笑。

    「好。」見攻擊建功的白桂很高興能幫上忙,於是再扛起另一旁比她身軀還大的巨石,她步伐搖搖晃晃了下。

    「你小心……」他看得冒出一身冷汗。

    「沒事的,去!」她猛力一拋。

    「喝。」衛尚雲使出全身內力一劈,「砰!」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撼動了天地,洞頂開始坍塌,一塊塊大石頭自天掉落。

    「糟了,我們快走。」洞後因為坍方而露出通道,衛尚雲抓起白桂就往那光線的方向沖。

    「啊——」慘叫聲來自洞口的紅袖和米遙,他們被倒塌的洞口給埋葬,根本來不及逃。

    「轟!」的一聲,整個洞都塌陷了,大地恢復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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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靜的午後——

    「桂姊,你這玉珮哪來的?」李寧宣用顫抖的手捧著白桂胸襟前的碧綠玉珮。

    「我大哥臨終前交給我,他說是我大嫂的遺物,要我好好保管。」正在試穿鳳冠霞帔的白桂淡掃一眼,根本不當一回事。

    「可以借我看嗎?」

    「你喜歡就給你。」她懊惱的穿上繁重的衣裳,這衣服還真難穿。

    「怎麼回事?」衛尚雲推門而入。

    「你怎麼進來了,快出去。」白桂面紅耳赤的拿著霞帔趕緊遮住身體跳上床,用紅帳遮住尷尬。她只穿單薄的單衣。

    「別管她,姊夫,你快看。」李寧宣刻不容緩的拉過衛尚雲到花桌邊。

    透過微光,晶瑩剔透的羊脂碧玉清晰可見上頭刻的圖案,一個飛龍騰雲,睥睨天下的圖案,同樣的玉上也有一個碧血丹紅剛巧落在龍眼上。

    「這是不是龍紋玉珮?」

    他靈機一動的取出身上的虎紋玉珮和龍玉相疊,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兩塊玉珮緊密的嵌合大小相同。

    他取出藏寶圖一對,透過微光,那紅點連成一線和地圖上的藏寶地形成三角,剛好就在長安和江都之間的位置。

    史書有記,這是輕浮奢靡的隋煬帝來往廣設離宮之地,謠傳當年隋煬帝搜括民脂民膏埋下巨額寶藏,卻從沒有人發現。

    如果這筆寶藏出土,必可解決目前大唐財政的困窘。

    不會吧!他們大伙遍尋不著的大內失寶事件的線索居然在她身上。

    「怎麼了?」白桂換上衣服,走到他們身邊。

    「這一帶就是藏寶地點。」衛尚雲平靜無波的深瞳直盯著藏寶圖。

    李寧宣喜上眉梢,「現在就欠我師父遺留下來的木盒上有刻著文字。」敘述藏寶地點。

    木盒?

    白桂遲疑了下,吶吶道:「等等,我可以問一下嗎?你們說的木盒該不會是那種黑黑的,破破舊舊的,盒蓋上還刻著奇怪圖案的木盒?」

    「你看過?」李寧宣激動得抓住她的袖子。

    「我看那盒子那麼破舊,放著也沒什麼用,小豬喜歡咬,就丟給小豬當玩具了。」白桂輕描淡寫。

    「什麼?」衛尚雲驚愕。

    「天哪!昏倒。」李寧宣拍額。

    「我想,那盒子應該還在豬欄裡。」

    「我去瞧瞧!」李寧宣衝出屋內。

    「真對不起,害你們希望落空,現在寶藏沒了。」白桂含歉的望著衛尚雲。他一定很想找到那批寶藏來幫助人。

    他不覺莞爾,攬她入懷,「沒關係,我最珍貴的寶藏就是你。」吻上她的芳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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