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奴 第八章
    萬聖節的夜晚,妖魔盡出。

    東區的某條巷弄內有著數間風格特異的酒吧與餐館,今夜正在舉行化裝舞會。人們穿著誇張的服飾,在酒館內外喝酒狂歡,到處是奢靡的痕跡。

    芷瞳戰戰兢兢的在巷口下了車,忐忑不安的朝著巷底那間“圍城”走去。四周有不少半醉的酒客,帶著詭異的笑容打量她,在濃妝艷抹的女人之中,她的素淨顯得更加出色。

    “圍城”有著一扇深綠色的門扉,外面種植的高大樹木更提供了濃密的樹蔭,綠色的門扉像是未知世界的人口,讓人望而生畏。這是一間有著傳奇性色彩的餐館,人們對其特殊的經營風格和神秘的美貌女負責人十分好奇。

    她沒有妄想要逃開,是因為明白一旦再度離開,四周的親友就會遭到卡瑞洛最無情的對待。三年前她因為宋巧芙受制於他,而三年後他同樣利用這個弱點,用她的親友控制她。

    走近“圍城”時,她的心情是復雜沉重的。從他離去的那晚後,她一如往常平靜的過著規律的生活,沒有讓任何人知悉她即將再度被他帶走。今天她甚至是下班後就直接過來,平靜的打完卡,連背包中都還有著需要校對的童話故事稿件。

    再度被卡瑞洛囚禁的事,並沒有如當初那般不可忍受。三年來她已經有了些許改變,雖然仍舊軟弱柔順,但是懂得了堅強的存活,過多的悲傷在她心中成了淡淡的影子,眼底總有著深深的憂郁。

    生命裡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地方可去,沒有情緒波濤的心有些許的麻木。抵抗他,只是因為不贊同他可怕的行徑。

    她像是作了一場很久很久的夢,被他逼迫著醒過來,面對那雙藍眸時不知所措,以為是他闖進了她的夢境裡。然而他以一貫的霸道,再度粉碎她的世界,需索著她的服從。

    她從來沒有真正逃脫,夢想中那個平順的過去早已經消失,她的生命破碎成千萬片,而每一個碎片裡都有著他給她的影響。

    踏進“圍城”的大門,許多戴著面具的男女在舞池裡舞動。她的眼光四處移動,沒有看到熟悉的高大身影,昏暗的光線下,有著無數的眼光在窺探。不安的情緒緩慢浮現,她直覺的緊抓住手中的背包,背包裡的童話故事稿件因擠壓而發出噪音。

    嚴謹的侍者上前來,恭敬的低垂頭行禮,卻暗自與領班交換一個眼色。他知道這個素雅的女人是今晚的重要客人,負責人難得來到店裡,為的就是要靠這個女人逮住一條不可多得的大魚。

    “圍城”其實是東方集團總裁的掌上明珠東方傾城所開設的。她開設這間餐館用以吸引犯罪分子前來,再找機會逮捕這些國際罪犯。而東方傾城前些日子接到一個今人振奮的消息,讓整間“圍城”的氣氛為之緊繃。

    東南亞一個名為“暗夜”的恐怖組織長年來為非作歹,多國政府全將官規為眼中釘,卻苦無機會破獲。而其中的高層管理者卡瑞洛竟然冒著生命危險,到台灣來探一個眉目如畫的美貌女子,約定在萬聖節的夜裡,於“圍城”會面,之後將她帶離台灣。

    東方傾城下命部屬盯住連芷瞳,在研讀著她的數據時,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力量讓一個國際毒梟願冒生命危險,前來一會這個女子。傾城太專注於逮捕獵物,反而忽略了平靜的水面下總暗藏著可怕的漩渦。

    凡事並非都如表面那般單純。螳螂捕蟬,總疏忽黃雀在後。

    “連小姐嗎?有客人正在等著您。”侍者禮貌的說,暗地裡使眼色要眾人注意,一邊領著芷瞳往二樓的包廂走去。

    芷瞳微微點頭,跟隨著侍者。四周的裝潢豪華得今人咋舌,而她只是視而不見,因為即將再度見到卡瑞洛而有些慌亂。即使與他相處再久,她還是不能習慣他逼人的氣勢。

    或許是因為那雙藍眸裡總是有著難解的情緒,而她直覺的知道,若是貿然去了解,將會付出她無法付出的代價。迷惑成了她對他的恐懼之一。

    沉重的木門給了每一個包廂最高的隱密,讓她想起了羅馬的古歌劇院。那一個夜晚,她也是被領著,毫無反抗的走入他的包廂、他的懷抱裡。不同的是,當初纏繞在手上的鐵鏈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無形的鎖煉,那是他留在她身上的牽絆。

    侍者推開木門,停在門前彎腰。芷瞳緩慢的走進室內,腳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鉛。包廂內坐著許多人,有不少人是她三年前曾經在瓦雷斯見過的,看來這次約台灣之行十分謹慎,“暗夜”裡不少高層干部都跟著卡瑞洛出動了。

    她的神經緊繃著,還沒有看見他就能夠感受到他的存在。視線移動到角落,她看見昂貴的皮椅上,他端著酒杯,面無表情的灌著酒,五官分明的臉龐有一半淹沒在陰影裡,身旁一個美艷的女子纏著他,使出渾身解數想博取他的注意。

    看見卡瑞洛身旁的女人,芷瞳心中隱隱一痛,某種酸澀的情緒一發不可收拾,她看著那個美艷的女人,胸口猶如被匕首刺中般疼痛。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纏,他發現了她的到來,原本冰冷的藍眸燃起一簇火焰,雖然臉上仍舊沒有表情,但是藍眸明顯的柔和了。等待是如此的難熬,他不耐而焦躁,幾乎要以為她不會前來。再度見到她的渴望讓他簡直快忘了今晚別有任務,而她將只是這次任務的誘餌。

    美艷的女人饒富敵意的看著芷瞳,發現到身邊的卡瑞洛全身的肌肉緊繃著、期待著。她不是滋味的冷哼一聲,不明白為什麼花費了整晚的時間得不到他的青睞,而這個清淡得像是白開水的女人一進來就得到了他全部的注意。

    卡瑞洛緩慢的站起身來,包廂內的氣氛有片刻凝滯,高大的身軀給予所有人壓迫感。他大步走了過來,原本嚴酷的表情有了一絲絲的軟化,伸出手臂,他將芷瞳拉入懷中,旁若無人的吻著她,在她唇上烙下屬於他的印記。

    “你再也逃不掉了。”他抵著她的唇,用最微小的聲音宣布,藍眸裡閃動著堅決的光芒。

    他從來想要什麼就往往能夠如願,而她卻是他今生最想留在身邊的俘虜。縱然她之前曾經逃離,他卻仍舊不願死心,撇開那種不願讓奴隸逃離的狂妄,他對她還有著強烈的迷戀。

    她沒有任何動作,雙手搭在他的胸膛上,體會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發覺他的眼眸因為看見她而燃燒著火焰時,她的心竟然有著些許欣喜。那些火焰是因為她而燃燒,而不是因為那個猶如八爪章魚般纏著他的女人,這讓她酸澀的情緒稍稍得到平復。

    “你威脅我,而我沒有其他的選擇。”她淡淡的說,還記得他先前說過,她若不來赴約就要傷害她家人的威脅。

    這個男人是一個可怕的罪犯,雙手沾滿了血腥,從來只求結果不擇手段。為了讓她再度回到他身邊,他任何事情都可能做得出來。想到黎學長與巧芙的遭遇,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倏地,整間包廂暗了下來,所有人被膠著在黑暗之中。她直覺的驚慌,伸手捉住他的衣襟,在黑暗中選擇倚靠他。

    “雷厲風開始行動了。”卡瑞洛喃喃的說道。黑暗中無人看見他的眼眸在她選擇靠近他時,有著喜悅的光芒。

    他已經太過在乎她,而天生的傲然卻又不願意承認那些顯而易見的事實。總是自私的傷害她,用以保護自己。

    燈光轉瞬間再度亮起,室內所有的人已經擎槍在手。每個人都神色緊張的看著卡瑞洛,等待他下達指令。包括那個美艷的女人,室內所有的人都是“暗夜”的成員,皆因一個天大的任務而甫來台灣。

    “雷厲風?”芷瞳驚訝的低語著。她不會相信找尋自已需要動用到如此多的人力,甚至連雷厲風都親自出馬。

    “驚訝嗎?今晚我們另有任務,而你則只是個誘餌。”他聲明道,面容恢復成先前的冷酷無情。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嘲笑他,只因為她的到來,就喜悅得連任務都忘了。

    她的眼眸裡只有深深的憂慮,聽出他話中的意思。他的犯罪行為,竟然是以她做為誘餌。以卡瑞洛的名聲,他一出現自然會吸引警方的注意,就在警方以為卡瑞洛只是來台灣帶走她時,雷厲風已經在一旁進行任務。

    他的罪惡終於也沾惹上她,黑暗怎麼也揮之不去,緩慢而徹底的滲透進她的靈魂裡。那些她沒有辦法認同的罪行,竟然也跟她有了牽連。她深深的歎息,知道自己再也沒有退路。

    “不要傷害人。”她徒勞無功的說道,雙手緊捉著他的衣襟。

    卡瑞洛冷笑著,嘲笑她的天真。每一次的任務都是驚險而血腥的,怎麼可能不傷害任何人?他們是罪犯,沒有道德與良知的罪犯,而他美麗的女奴似乎永遠也弄不清楚這一點。

    “我們先回飛機上待命,等雷厲風綁架東方傾城之後,馬上離開台灣。我們綁架了東方集團的掌上明珠,可是有不少人會發狂的。”他宣布道,知道剛剛燈光一暗已經是雷厲風的暗號。

    一群人在卡瑞洛的命令下,彷佛是地獄中竄出的惡鬼,揮動著死神的鐮刀。舞池中的人還以為這也是一項表演,全都興致勃勃的看著,“圍城”內的侍者礙於眾多的群眾,猶豫著不敢上前攔阻。

    黑色的衣衫,冰冷的氣息,他們像是萬聖節出沒的群魔,在奪取到珍寶後旋即離去。眾人注意到為首的那個高大男人有著邪惡的氣質,彷佛真的是惡鬼的領袖,懷中摟抱著一個淡雅的美貌女子,蒼白的臉龐惹人心憐,在一堆邪氣的男女間,像是不染塵埃的蓮。

    最美麗的女人被囚禁在最邪氣男人的懷抱裡,很快的消失在黑夜中的台北街頭。

    事隔三年再回到瓦雷斯,她有些不能適應。古堡仍舊是陰暗的,暗處總像是匍匐著鬼魂般,讓人感到不安。

    她的雙手浸入冰涼的水中,搪瓷的水盆裡盛著清水,以及些許清香的花瓣。光潔的雙手揉搓著毛巾,讓毛巾吸取了涼涼的水,隨著花瓣在搪瓷水盆中載浮載沉。她輕抿著唇,偶爾伸出手擦拭額上的汗水。

    “暗夜”因為長年被東方集團制衡,決定綁架東方傾城,用以跟東方旭談判。美麗高傲的傾城自從被雷厲風帶回來後,被下了麻醉劑,始終是沉睡的。

    芷瞳在飛機上開口,要求照顧傾城。在她昏迷的這段期間,關心她的一切,衣不解帶的照顧著。就連自己都難以解釋這樣的行為,芷瞳沉默的看顧昏迷中的傾城,而當初綁架兩人回來的卡瑞洛與雷厲風,似乎正與“暗夜”高層在討論大事。

    她照顧著傾城,是因為對方到底是因為她而分散注意力,以至於被囚禁。她總覺得應該背負些責任,至少在“暗夜”決定如何處置傾城前,好好的照顧她。

    芷瞳總是在背負著罪惡感,而她之前的生命就是被那些所謂的責任、所謂的罪惡感壓迫著。在與卡瑞洛相遇之後,她總是一再的掙扎著,卻無法罔顧心中的罪惡感。他是如此邪惡且罪惡,而她靠他那麼近,就連心中的迷惑都會成為沉重的壓力。

    從小具備的良知不斷告訴她,千萬要抗拒他、鄙棄他。奈何他實在太過強大,她怎麼也無法與他對抗,在視線交纏的某些時刻,她心中的恐懼會在他的眼眸裡沉淪。

    走出安置東方傾城的房間,她端著水盆走入回廊。回廊內的火炬長年不減,她熟練的走進空曠的庭院,往隱密的水泉處走去。陽光是暖洋洋的,空氣裡帶著藥草的香氣,恍惚間會忘記這是一個可怕的罪惡之城。

    水泉在瓦雷斯古堡的角落,甚少有僕人知道這處地方,一池清澈見底的甘泉,泉水從巖石間湧出,經過水池後,湧成一灣溪流,四周環繞著濃密的森林。這是三年前她居住在瓦雷斯時,卡瑞洛帶她來過的地方,她記得這裡的水清景美。再度回到瓦雷斯,她總是習慣來這裡取水。

    將搪瓷水盆放人水池裡,她舒緩的吐了一口氣,輕撩著素色的裙擺,赤裸的足踏進溪流裡。仰起頭,風吹拂過發梢,她幾乎要忘記如今的她只是一個被囚禁的奴隸。

    卡瑞洛來到水泉處,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他美麗的女奴閉著眼睛,仰頭承受陽光,肌膚散發著玉一般的光澤,黑發有些凌亂,宛如森林間的精靈,溫潤的唇彎成淺淺的笑容。他的心狠狠的一震。

    只有在她獨處時她才會露出那種微笑,溫柔而美麗,像是得到了希冀的幸福。她從來不會給他這種笑容,在看著他時,她的眼底充滿憂慮。

    “我以為你會待在城堡裡,畢竟你在飛機上是如此堅持,強烈要求著要照顧東方傾城。”他開口說道,打破沉靜的氣氛。

    聽見卡瑞洛的聲音,芷瞳驀地一驚,不由自主的松開手,裙擺霎時間落人水池中,像是綻放的花兒。她睜開眼睛,有些慌亂的往後退去,卻踏著了溪流底柔軟的沙,整個人狼狽的跌進溪水中。她發出微小的驚呼,轉眼已經成了濕淋淋的水人兒。

    看見她嘴角的微笑消失得如此迅速,他的眼眸變得黯淡。

    芷瞳在水裡掙扎著,好不容易才站起身來,身子因為浸濕而發抖。瓦雷斯的日夜溫差很大,水溫也很低,戲水是很舒服,但是整身都弄濕卻只會感到遍體生寒。

    “我只是出來端水。”她吞吞吐吐的說道,咬著下唇。

    岸上站著卡瑞洛,以及身穿深色長袍的牧師,芷瞳認出那人是“暗夜”的負責人,瓦雷斯的最高領袖,她在三年前曾經見過牧師數次,總是因為對方眼眸裡宛如死神般的冰冷而戰栗。

    牧師對她禮貌的點點頭,深色長袍讓四周的陽光都為之黯淡。“好久不見了,沒想到還能見到你。”他的眼眸裡沒有任何的生氣,像是死神般空寂。

    芷瞳不知因為那雙眼睛,或是因為冰冷的泉水而發抖。她不敢上岸來,直覺的想避開這兩個男人。

    “如果有可能,她大概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我們。”卡瑞洛冷笑著說,不顧泉水的冰涼,沒有褪下衣衫與鞋襪,直接踏入水池中,筆直的朝她走去。

    “你太在乎這個女人,這樣會招來危險。”牧師靜靜的說道,手中捧著聖經,如此聖潔的形象在瓦雷斯這個罪惡之城裡不啻是個諷刺。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他冷漠的回答,涉水朝她接近。

    “一旦你的情緒影響到了組織裡的行動,帶來無謂的危險,那就不單單是你的事情了。”牧師的聲調沒有半分的改變,卻仍能讓人聽出他話裡的威脅。

    卡瑞洛的動作停頓,緩慢的回頭瞠視著牧師。他多年來聽命於牧師,甚少反對什麼,但是當牧師的話語裡有著對芷瞳的威脅,他心中就燒起憤怒的火焰。

    “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奴隸。”他冷硬的說道,想要強調她的不重要,想要讓牧師把眼光移開。他直覺的想保護她,非關占有欲,或是什麼奴隸與主人的關系,他就是無法解釋的不能看到她受到任何傷害。

    “你我都清楚,她不僅僅是如此。若不是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我必須借助組織裡的所有人來與東方旭做最後談判,我會下令殺了這個女人。”牧師平靜的說,彷佛殺死一個女人對他而言跟殺只螞蟻沒什麼兩棟。“但你我都知道,那會讓你失控的,不是嗎?”他嘴角難得露出一絲絲微笑,卻教人感到膽戰心驚。轉過身子,長袍掃過茵茵綠地,牧師寂靜無聲的離開,消失在森林之中。

    卡瑞洛的濃眉緊皺著,知道牧師所言不暇。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他太過在乎芷瞳,從三年前起他就罔顧任何安全的理由,甚至帶著她來到瓦雷斯,不論何時都將她帶在身邊,像是有了毒癮的人離不開毒品。

    他轉過身來,迅速的伸出手,像頭敏捷的獵豹撲向獵物般,轉眼就將她限制在懷抱裡。他緊緊的抱著她,心中第一次浮現矛盾,知道將她留在身邊會給她帶來危險時,他竟考慮著是否應該放她走。

    幾乎就想要冷笑。他從來都是自私的,任何時刻裡只會想到自己,霸道的留下她只為滿足他難以填平的渴望。保護她或是懲罰她、傷害她,都是為了將她留在身邊,他自私的不顧她眼眸裡的憂慮。

    從何時開始,他的心境開始轉變,他關心起她的安全、關心起她的想法,擔心著她眼眸裡的憂慮是否仍舊揮之不去。自私冷硬的靈魂悄悄的改變了,雖然只是稍稍為她一人而讓步,但是總是個讓步。

    奴隸總是受制於自由的人。她是他的奴隸,而他卻受制於她,兩人之間的身分模糊了,他只知道自己離不開她。

    “你應該待在房間裡。”他壓抑下心中的波濤,緊繃著嗓子說道,渾然不覺她潮濕的衣衫已經弄濕了他。

    “你若要我永遠留下來,我總不能一輩子待在房間裡。”她轉開視線,感覺他的體溫熨燙了她的身子,帶來些許溫暖。

    再次見到他的驚慌逐漸褪去,她慢慢發現自己的內心其實比想象中堅強,三年前的驚濤駭浪,以及這些歲月來的獨自生活,她已經有了成長。她對卡瑞洛的恐懼是因為那些迷惑,懼怕他會深深的影響她。

    那些迷惑是什麼?可是珍貴而稀少的愛情?

    卡瑞洛仍舊皺著眉。他怎麼也說不出口,要她留在房裡是因為擔心她的安全,他太過驕傲,甚至不願意對自己誠實,看透那顯而易見的事實。

    “不要試著激怒我。”他警告道。

    “我沒有嘗試,是你太過易怒。”她簡單的說,試著從他懷裡脫身,不想太過依戀他的溫度。

    牧師離開之後,她發現緊繃的情緒松弛了許多。對於卡瑞洛,她逐漸熟悉,而看到他眼眸裡流洩出來的焦躁,證明他也是困惑的,在這復雜的關系裡,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受影響。牧師不也說到卡瑞洛太過在乎她?

    縱然牧師的話裡威脅重於闡述,但是聽見他在乎她時,她的心中竟意外的感受到某種甜蜜。這是一項珍貴易碎的禮物,她知道他這一生甚少在乎什麼。

    他瞇起眼睛,銳利的目光沒有改變,緩慢的審視著她的表情。“三年前你根本不敢這麼說話,那時你連眼光都不敢跟我接觸。”他感受到她的改變。

    “人總會成長,而我所遭受的種種事情逼著我不得不成長。你不能接受我的成長嗎?畢竟你是逼著我成長的主要原因。”芷瞳想推開他,手腕卻被緊緊握住。她抬頭有些訝異的看進他的眼眸,從手腕處傳來的熾熱體溫讓她再度驚慌起來。她認得那雙眼眸裡的火焰。

    卡瑞洛的手落在她潮濕的衣衫上,開始替她解開黏貼在肌膚上的衣服。視線離不開她,就連雙手也離不開她,原本以為冷硬的心不會有震動,卻在她悄然進駐後不停的發生驚天動地的撼動。他懷疑她是命運送來的一個嘲諷,嘲弄他傲視一切,卻單單為了她而失去理智。

    “你會恨我嗎?”他突然問道,脫去她的襯衫,轉往素色的長裙進攻。

    她微微一愣,沒有想到驕傲如他竟會問出這種問題。“我恨不恨你重要嗎?畢竟我是奴隸,而奴隸沒有權利說恨或不恨。”

    愛一個人或是恨一個人都需要許多掙扎,而她不敢對卡瑞洛有太多激烈的情緒。她想要冷靜,想要在接近他時保持冷漠,卻總是不斷的失敗。兩人之間有著奇異的牽扯,縱然全都盡力想避開,卻還是被命運領著往他們都懼怕的結局走去。

    他害怕她對他的影響,而她恐懼太接近他。他們全在掙扎著,有著各自的顧忌。

    卡瑞洛的嘴角彎成一個冷硬的微笑,不滿意她的回答。“四兩撥千金嗎?你的確變聰明了,懂得用你的身分來回避我的問題。”他順手將那件衣裙丟到岸上,目光如炬的吞噬著她完美的身軀。“不要太得意,既然你想當奴隸,那麼我就讓你如願。接下來的日子裡,你的工作不再只是滿足我,其他僕人需要做的,你一項也不能缺。在我離開瓦雷斯回意大利辦事的期間,你好好的跟著其他僕人做勞役,徹底的實習怎麼做一個奴隸。”他沒有說出讓她去服那些勞役,是為了讓牧師移開注意力,讓她能夠安全些。

    芷瞳聳聳肩,沒有爭辯。獨居了三年,勞動工作並不會嚇壞她,她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嬌生慣養的小女人。況且比起之前那種幾乎要毀滅她靈魂的懲罰,勞役還算是輕松得很。

    “你是主人,我當然只能服從。”她簡單的說,雙手忙著抵御他企圖剝去她內衣的祿山之爪。“住手,你怎麼忙著剝我衣服?”

    “穿著濕衣裳容易感冒,我不想帶個感冒的女人上床。”他惡狠狠的說道。

    “我懷疑你還別有所圖。”她的聲音裡有著顫抖。才不相信卡瑞洛的動機如此高貴,那雙藍眸裡有著火焰。

    “奴隸只能服從。”他不悅的說道,吻著她頸項的動作卻意外的溫柔。已經解去她的內衣,如今瑩白色的肌膚在陽光下展露,他的手緩慢覆蓋她的酥胸,揉弄著粉紅色的蓓蕾。

    芷瞳掙扎著歎了一口氣。“現在是白天。”縱然知道水泉處沒有任何人會甫來打擾,但是她仍舊不放心。“再說我必須去照顧東方傾城,不是你專屬的奴隸就會有很多麻煩事,我必須……”她的唇被他封住,剩下的話語成為他口中的喘息。

    為了懲罰她的多話,卡瑞洛沒有松開懷抱。他必須離開瓦雷斯一陣子,所以需要從她身上奪取多一些的回憶,好在未來的數日裡溫習。

    “好好留在這裡,等著我回來。”他命今追,貼著她的唇。

    高大的身影拉住嬌小而微顫的身子,踏上岸邊的沙地。午後的陽光烘暖了他們的身軀,所有的動作都是慵懶而飽含激情的,他進入她的柔軟裡,用猛烈的節奏將她驅趕到一個急切且波濤洶湧的世界。

    在短暫的一刻裡,幾乎要以為所有的現實都是不存在的。他們只是單純的男人與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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