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圖 第四章
    宿醉也不過如此了!

    葉以心昏昏沉沉地走出房外。

    整個晚上她都被惡夢騷擾,這些惡夢有一個共同特質──一張英俊的臉、一具挺拔的身材,與一副變幻不定的脾氣。

    太悲慘了,不只睡前被他欺侮,睡夢中還要被他騷擾。

    而她的惡運還不只如此。

    她一踏上客廳,便發現陽台門開著,出於好奇,她探頭往室外一看。

    「老天!」才一夜之隔而已,整個台北竟然大淹水了!

    她不敢置信地捂著唇。怎麼可能?上回台北大淹水起碼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吧?而且這回淹水不是普通的高,郎雲住所的地段已經不算低窪地區,樓下街道仍然淹到半人高,真令人不敢想象地勢較低的房子淹成什麼樣子。

    花店……糟了!裡面所有的花一定都泡湯了!還有她的臨時宿捨,位於二樓,不知道水有沒有漫上去!

    「噢,天哪……」她不敢再看下去了。

    「雨已經停了!看這種態勢,水應該還要兩、三天才會退。」他面無表情地從她身旁掠過。

    他今早的心情看起來更差,她謹慎萬分跟在他身後,進入客廳。

    郎雲直接走到廚房,拿出碗和湯匙,再打開廚子拿出一盒麥片,過程充滿辟哩乒啷的摔門聲;打開冰箱,搜尋了一會兒,發現已經沒有鮮奶了,冰箱門被極度惡劣地摔上。

    「媽的!」他拂了下黑發,原來已經亂翹的發絲變得更凌散。

    葉以心不禁泛出一絲笑意。

    「去你的,你笑什麼?」壞脾氣的男主人把麥片往流理台上用力一頓。

    敢對她說粗口?她俏顏一沉。「我笑你沒風度。」

    「你說什麼?」他的每根骨頭都進入備戰狀態。

    「我說,你真沒風度,被女人拒絕就擺出一張臭臉給人看!」

    「你這個……」他氣得牙癢癢。「該死的是誰告訴你我是因為被拒絕才生氣?」

    「不然你在氣什麼?」

    「我什麼也不氣!」他大吼。

    葉以心盤起手,高傲地瞪著他。

    郎雲抹了一把臉。

    「我有起床氣!」明明想好好解釋自己為什麼一大早脾氣很糟,結果還是用吼的。

    「我知道!」她瞪回去。

    「天殺的你怎麼會知道?」

    她頓了一頓。「你表現得這麼明顯,呆子才看不出來。」

    算她有理!郎雲把湯匙甩回水槽裡。好吧!現在只能餓肚子了。通常有點早餐下肚,他的脾氣會更快恢復正常,今天她只好自己想辦法容忍,等他睡眠不足的火氣消掉為止。

    「去洗把臉冷靜一下,早餐十分鍾內就好。」葉以心善心大發,決定投桃報李,答謝他一夜的收容。

    「冰箱裡沒有多少存糧了。」他沒好氣地回道。

    「我會變出來就是了,出去等!」她又露出那副糾正學生的教官臉。

    誰才是這個家的主人?郎雲把反駁的話忍回去。反正有人要喂飯,他就等著吃,待會兒等她變不出東西來,他再來找麻煩。

    他咕咕噥噥地鑽出廚房。

    冰箱裡剩下的東西確實不多,不過也無所謂了。整棟大樓目前停電中,生鮮的東西也存放不了太久。想到樓下的大水,葉以心眉心一鎖。

    通常大樓的電力系統都裝置在地下室或一樓的機電房,現在所有設備應該都泡在水中,一時三刻也無法搶修,只能祈禱大水快退了。郎雲的住處位於二十一樓,好處是大水淹不上來,壞處是,如果水退了而電力系統尚未修復,這二十一層的樓梯爬起來有得瞧了。

    冰箱裡只剩下幾顆蛋和半把白菜、一點肉絲,其他都是啤酒和冷飲。她打開各個廚櫃查看,幸好他的干貨很多。家裡還有足夠的面條、香菇、罐頭食品、干蝦米等等,還找到兩盒泡面。這些東西夠他們吃上一、兩天,水到時候應該也退得差不多了。

    唉!本來她只想離得他越遠越好,誰知兩人卻困在同一間屋子裡共同生活!

    現在已經十點,正好早午餐一起吃,她決定先把生鮮的食物用掉。

    她取出蛋、白菜、肉絲,把一些香菇泡軟,利用雞湯塊當湯底,煮了一鍋大白面條。

    郎雲沖了個澡出來,感覺自己稍微像個人樣了,只是饑餓的胃腸讓他的情緒好不起來。

    唔,那是什麼味道?空氣裡有一只香味化成的無形之手,對他勾勾指頭。

    他驚異地隨著味道殺到廚房。

    奇跡!兩碗熱騰騰的面擺在吧台上,翠綠的菜葉、粉白的蛋花、香噴噴的肉絲和香菇。

    她是神嗎?或是會魔法?竟然可以從他貧乏的廚房裡變出這些食物。他感動到無話可說,「謝」字只說了一半,另一半隨著捧起面碗放懷大吃的動作,全吞進肚子裡。

    「唔,好吃!燙……我就是喜歡吃這種軟度的面條。」

    葉以心無奈地搖搖頭。男人這種動物一點都不難控制,只要隨時把他們的肚子喂得飽飽的就好!

    她才吃完一碗,郎雲已經把其余的面都干掉了。他酒足飯飽,放下碗筷,才想起自己忘了留一點給她。

    「你也吃飽了吧?」他越想越過意不去,加上一句,「如果還不夠的話,櫃子裡還有一點麥片──麥片干吃也很好吃。」

    「謝謝。」她挑了下嘴角,把餐具全放進水槽裡。「碗你洗。」

    郎雲目送她捧著一鍋水走出去。

    ……雖然被人支使做家務有違他的男性氣概,但是罩門握在人家手上,不得不低頭。

    他洗完碗,擦著濕漉的手走出來。陽台的門又打開了,走過去瞧瞧她在玩什麼把戲。

    葉以心執著一個澆花器,用剛才洗菜的水澆花。若不是早上到陽台看了一下,她還不知道有幾盆孤兒被擺在這裡。

    「抽水馬達一定也停擺了,如果台北市還不恢復供電,等水塔裡的水用完,連干淨的水也沒有了。」他倚著門框望她,意態優閒瀟灑。

    吃飽喝足之後,他終於看起來像個人樣了。

    「你的收音機有沒有電?廣播應該會播報目前的災情。」她不禁露出煩惱之色。

    花店和住處整理起來鐵定要花不少工夫,台北花卉中心也不曉得何時才能恢復營業,如果店裡補不到貨源,一時三刻間也無法營業。更糟糕的是,她真的不想再和他困在同一間屋子裡!

    葉以心放下澆花器,深呼吸一下,青葉的氣息灌進肺葉裡,讓她精神一振。事實已是如此,不是任何焦切心急就能改變的。專注於眼前的狀況,不去多想,是她這幾年學會的哲學。

    她回到室內,郎雲已經在客廳的長沙發躺下,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雜志。

    太可口的男人是罪惡的,尤其是閒適慵懶、舒展得猶如一只大貓的男人。幸好,她對這種「甜點」已經免疫了。

    「請問你的手機還有電嗎?可不可以借我打個電話?」

    「在我的外套口袋裡。」他朝玄關的掛衣架比畫一下,繼續看他的「一手車訊」。

    葉以心走過去,試了西裝的第一個口袋便找著手機。她按下幾個號碼,期待對方那端能夠接通。

    「喂?漢叔,是我。」她松了口氣,背過身去低語。「山上的情況還好嗎?……那邊的雨勢沒台北大?這樣就好,台北大淹水呢!……我忘了把包包帶在身上,所以手機沒人接……」

    郎雲優閒地翻到下一頁,其實每根聽覺神經都在捕捉她的一言一語。

    這通電話並未持續太久,葉以心不知是怕用他的手機不好意思,或是擔心電池沒電,關切了幾句之後便匆匆收線了。

    他換個姿勢,把兩只腳蹺到到茶幾上交叉,繼續翻雜志。

    他可以感受到葉家小姐對於與他同囚一室的不適,說真格的,他還真想看看她打算如何應付接下來的這一天。她很清楚他們不可能在水退之前離開這間屋子吧?他安心地研究今年福斯新款休旅車的配備。

    葉以心把手機拿到客廳的茶幾上放著,然後挑了張單人沙發,拿起一本「國家地理雜志」,也跟著看了起來。

    嗯?郎雲把「一手車訊」放低一些,端詳她。

    葉以心感覺到他的視線,抬起頭給他一個禮貌的淺笑,垂首繼續看。

    郎雲不得不佩服,她在很短的時間便適應了自己的困境,還很能自得其樂。雖然他得承認自己也非常不滿意,因為他喜歡看她坐立難安的樣子。

    兩個人干耗到下午時分,她自動自發進廚房去,又變了一堆美食出來。

    郎雲吃完香Q有勁的面疙瘩,回自己房間繞了一圈再轉出來,打算改變策略。

    「看了半天雜志也很無聊,咱們來玩點游戲,打發時間。」他回廚房裡拿出一個大湯碗和一罐發溫的啤酒,再把方才挖出來的兩顆骰子往碗中一擲,當啷!七點。

    太久沒玩,技術退步了。

    「我並不感到無聊,謝謝。」她安之若素地坐回原位,拿起第四本「國家地理雜志」。

    當啷!十點,手感漸漸回來了。

    「我很無聊,所以你必須陪我。」

    「我不會玩那種東西。」她頭也不抬。

    「很簡單,就是比點數大小而已,不過要加個賭注才好玩。」他繼續丟擲骰子練習。「這樣吧!每一手的贏家可以提出一個問題,輸家必須老實回答。」

    「我寧可看書,謝謝。」她禮貌地回答,開始瀏覽這一期的目錄頁。

    雜志被人抽走,她歎了口氣,對上那個挑眉看她的無賴。

    「我是主人,而你寄人籬下,所以你得聽我的。」他說得非常理所當然,完全沒有罪惡感。

    看來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的方法是行不通了。

    「我不想玩這種賭博的游戲,你沒有其他更靜態的選擇嗎?」葉以心的眸中露出一絲煩躁。

    「只是比個大小而已,怎麼能算賭博?我先來。」他自顧自丟下一把骰子。六點,真慘!「換你。」

    葉以心拗他不過,只好萬分勉強地接過來。強迫這樣嬌雅娟秀的女人陪他「賭博」,實在是一件賞心樂事。

    三點,她的手氣更背!

    「好,我先問。」郎雲拉開啤酒罐,仰首罐了一口。「談談你的家庭狀況。」

    「這不是一個問題。」她提出抗辯。

    「好吧!我修正問話方式。」反正他們時間很多。「令尊從事什麼職業?」

    「他是個牧師。」她回答得非常勉強。

    「牧師?」他嗆了一下。「傳教的那種牧師?神職人員可以結婚嗎?」

    「神父才不能結婚,牧師可以,這是基本常識!」葉以心橫他一眼。「還有,你的問題已經結束。」

    「抱歉,這是我第一次和如此神聖的職業產生接觸。」他喃喃道,擲下第二把骰子,九。「我很久沒去過教堂或寺廟了。」

    「我相信。」她皮笑肉不笑地擲出下一把。十一點。她贏了。

    「請。」他端出百分之百的紳士風度。

    葉以心看看骰子,再看看他,來回看了兩三次,竟然想不出來要問什麼!她什麼都不想知道啊!

    「你對我總該有一絲好奇心吧?」郎雲哭笑不得。

    他劉海底下的疤痕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個傷還痛嗎?」

    「這個問題昨晚已經問過了!答案是:不痛,謝謝。為了表示我的寬宏大量,我免費送你第二個問題。來吧!」他摩擦雙手。

    這男人簡直在給她出難題,葉以心又想了好久。

    「那……有沒有什麼後遺症?」結果仍然是昨天問過的。

    郎雲啼笑皆非。她可曉得,有多少人想借著這個大好機會從他身上套出各種消息?

    「除了偶爾的偏頭痛和一些小小的混亂之外,沒有太大的後遺症。」

    「什麼樣的混亂?」她終於露出感興趣的樣子。

    郎雲搖搖食指。「問題結束,擲骰子。」

    這一把他贏了。

    「令堂是做什麼的?」問完爸爸,換問媽媽了。

    「家庭主婦。」她用四個字搞定,直接取骰子。

    郎雲先搶過來。「不行,家庭主婦有很多種,有那種提著菜籃到號子看盤的菜籃族,也有那種在家相夫教子的標准型,令堂是哪一種?」

    「你剛才又沒有說答題應該詳細到何種程度。」

    「那我現在補訂。」在她二度抗議之前,他舉起一根修長的手指。「新規則對我也適用,這樣公平吧!」

    葉以心根本不想同意,事實上,她連這個游戲都不想玩。

    「她年輕的時候學過插花,所以我父親調到各個不同的教區傳教時,她便在當地免費開班,教導婦女如何插花,學習一技之長。」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回答。

    她只是一個尋常的「插花的」,長得既不迷人又不懂得討他歡心,真搞不懂他為何對她如此好奇。

    「你的插花技術就是令堂傳授的?」他啜了口溫啤酒,對這種恐怖的味道皺皺眉頭。

    「也是也不是。問題結束。換我。」她擲下去。

    十點,贏面已經夠大了,他卻擲出一把十二點,硬生生將她壓倒。

    「什麼叫做『也是也不是』令堂教的?」郎雲把最後一口啤酒灌完,往垃圾桶一丟,空心得分!

    她歎了口氣,「在我十歲那年,我父母和教區裡的一對父女去隔壁村子探查土石流的災情,沒想到中途遇上意外,一車四個人都喪生了。那位被留下來的寡婦收養了我,當年她就是和我母親學插花的人之一,所以她再傳授給我,等於讓我學會了我母親的技術,只是不是我媽親自教的。」

    答題的詳盡度讓他非常滿意,下一把她總算贏了。

    「希望我不必等上十分鍾才聽見你的問題。」他挑了挑眉,這回先到廚房拿回一罐可樂,給她足夠的時間醞釀一下。

    「你剛才說的『小小混亂』是指什麼情況?」這一次的問題,她倒是不必想上太久。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問。」他試喝了一口,雖然還是甜得惡心,但是溫可樂比溫啤酒好多了。「剛出院的頭一年,我有嚴重的記憶協調問題。例如,我可以告訴你開車的所有步驟,甚至親自示范給你看,但是我卻記不起來自己上一次開車是什麼時候。或者,我可以告訴你如何寫一篇英文作文,單字、文法、句型構造等等,但是我想不起來是誰教我英文的。」

    「為什麼會有這種狀況?」當她認真的時候,她的眼眸會變成一種深邃的暗褐色,看起來神秘而悠遠。

    「大腦就像一塊磁碟片,那場腦部手術雖然把我從昏迷中拉回來,可是把我的磁區整個弄亂了。」他再喝一口可樂。「『記憶』不只是把資料儲存在腦子裡,還包括我們如何提取它出來使用。我的情況就是提取功能發生障礙,只能提取一些『語意式』的記憶,無法處理『情節式』的記憶。」

    「我不懂。」她的柳眉糾了個小結。

    「『情節式』的記憶就是指跟特定時空有關的資料,『語意式』則是指一些知識性的東西。例如有些失憶症患者雖然記不起自己的過去,因為他們的大腦時間表出現錯亂,但是他們仍然知道車子要怎麼開、飯要怎麼吃、英文要怎麼說,他們的生活技能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那你已經完全復原了嗎?」關心的神情讓她顯得極為溫柔。

    「大致上復原了,我甚至可以告訴你那場讓我變成植物人的車禍,以及留在我大腦裡的各種感覺。」那種肌肉撕裂的感覺,筋骨斷折的疼痛,碎玻璃刺入體內的尖銳,和無邊無際的黑暗。「不過有些記憶片段仍然會次序顛倒,例如我一直說不准,我和弟弟到底是誰先學會騎腳踏車。」

    她盯著那個淺色傷疤,手不由自主地抬起來。在他額頭前方兩公分,手停住。

    「我們兩個人之中,很介意被碰觸的人從來不是我。」郎雲拉起她的手貼上自己的額角。

    她尷尬地把手抽回來。「沒事就好!輪到你了。」

    郎雲丟出手中的骰子,十一點。看來他又贏了。

    「你就這麼肯定我擲不出十二點?」葉以心對他滿意的神情皺眉頭。

    用力拋出骰子,兩點。

    「你現在有沒有男朋友或交往中的對象?」郎雲愉快地繼續質詢。

    「男朋友和交往的對象有什麼不同?」

    「男朋友就是男朋友,交往的對象則廣泛多了,炮友也是其中之一。」他說得毫不害臊。

    「沒、有!」葉以心羞紅了臉,忿忿丟出下一把,這一次終於輪到她贏。「那些舊疾對於你未來的新記憶會不會有任何影響?」

    「我的情況並不是永久性的腦部創傷,所以還好。」下一把,他贏。「如果我現在吻你,你會不會賞我一巴掌?」

    她猛然往椅背靠,娟秀的臉布滿警戒。

    他的嘴角仍然掛著輕松的笑,顏色加深的瞳孔卻告訴她,他不是在開玩笑。

    「會。」她頰上開始出現熱辣辣的艷彩。

    可惡,這一把又比輸了。

    「我要怎麼做才能吻你,同時不會挨你耳刮子?」他的手往椅背上一搭,一派輕松自若的模樣。

    「怎麼做都不行!」她飛快搶過骰子投出去。

    下一把還是輸他。怎麼回事?他一定作弊!

    「你知道我真正想做的不只吻你吧?」

    「不知道。」葉以心漲紅了臉蛋,丟出下一把。

    六比三,終於贏他了。她松了口氣。

    「你為什麼想吻我?」天哪……她捂住臉孔,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這麼問了。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他深思地望著她。「我沒有追著女人跑的習慣,而你每次和我站在同一個房間裡,總像隨時在找逃生門的樣子,個性一點都不討喜。」

    「我才沒有!」她面紅耳赤地抗議。

    「論相貌,你長得還算不錯,可是並非那種會讓人欲火焚身的性感艷姝。你的胸部太小,身材也太瘦了。」

    「謝謝你。」她咬牙道。

    「但是,我就是想要你。」他納悶地支著額角。「我從第一眼看到你,就想要你,即使你擺明了不想看到我,巴不得我人在地球的另一端,我還是想要你。」

    郎雲很難相信自己會陷入所謂的「一見鍾情」,光想到這個清純的詞匯就讓他打冷顫。他喜歡肉體,糾纏的被單,美妙的前戲和連綿不絕的高潮。

    ……他也喜歡一個軟綿綿的小女人,和她身上清新的花香。

    「我去看看水退到哪裡了。」葉以心猛然站起來,飛奔到陽台上。

    嚇跑人家了,顯然他追求女人的技巧有待改進。

    郎雲慢慢起身,優雅的長腿邁向陽台的方向。她仍然穿著他的T恤,光線透過棉布,將她嬌娜的曲線完全展露出來。他撫了撫下巴,窮寇莫追,他應該趕盡殺絕嗎?

    應該。

    「我認為,你並不像你表現出來的那樣討厭我。」

    葉以心瞟他一眼,回頭繼續望著窗外。豪雨已經停了,街道上的水位明顯在下降,早上看起來還有半個人高,現在已經退到膝蓋左右,運氣好一點的話,明天早上她就能離開了。

    郎雲兩手往她身旁的窗台一搭,將她困在自己和女兒牆之間。

    她的背心一僵。他並不期待她會有任何反應,沒想到,她緩緩轉過身來。

    郎雲心頭一震。這是她第一次以如許輕柔的眼波直視他,不閃不躲,不見任何的惶恐與回避。她只是深深地、切切地注視進他的眼底。

    無論以後如何,起碼在這一刻,在這個充滿潮濕氣息的陽台上,她暫時卸下心防,真誠地面對他。

    郎雲忍不住俯身,輕啄她的粉唇。她沒有拒絕的意思。郎雲加深這個吻。

    她嘗起來香甜極了,頸項間漫出淡雅的花香,讓人忍不住沉醉。他將這副馨軟的嬌軀摟住懷裡,在她收回之前,縱容自己享用這得來不易的放肆。

    「郎雲……」

    放肆仍然太短暫,只是,她棉糯的口音沒有任何勸阻力。

    「你到底在閃躲什麼?」他的額頭抵著她的額,沙啞輕語。「我知道你對我並不是全然沒有感覺,我身體健康,性格穩定,身家清白,無婚姻紀錄與不良嗜好,而且,這是我第一次對女人一見鍾情。」

    無婚姻紀錄……是嗎?她幽然望著他的領口,古銅色的胸股引誘人觸摸。

    「你已經有一個未婚妻。」起碼報導都是這麼說的。

    「我和曼曼不是那樣的關系。」其他的,郎雲不予置評。

    「但你不能否認你們倆往來密切的事實,」她將他的身體撐開,平靜地說:「我對於介入別人的關系不感興趣。」

    郎雲不需花太多力氣便將她扣回懷中。

    「往來密切可以有很多不同的解讀,曼曼不是我的未婚妻或女朋友,我們也沒有任何感情牽扯!」

    「這是你的說法,女方那頭呢?」想起他們那天又摟又抱的樣子,她很難相信。

    「你要我發誓嗎?」郎雲無奈地舉高左手。四年來他終於碰到第一個想追求的女人,卻踢到她這塊鐵板。

    葉以心歎了口氣。「無論你有沒有未婚妻,結果都是一樣的。」

    「為什麼?」他的眼底露出一絲煩躁。

    「因為,問題出在我的身上。」她終於說。

    「問題確實出在你身上,你從一開始就躲我躲得像看到警察的通緝犯。」

    「你不懂……」她的視線重回到他的臉上,「你是自由之身,但我不是。」

    他的眼眸一寒。「解釋清楚!」

    「郎雲,我已經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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