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新娘 第三章
    靖安縣  唐府

    「說什麼我都不會答應。」憤答聲響徹唐府內廳各個角落。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難道還容的了你作主嗎?」異於白錦川濃重的商場氣息,大部分乍見唐初齡的人,相信皆會直接聯想到文質彬彬的儒者。

    「爹,先背信忘義的是你,你叫我怎麼聽從你?」正值及笄之年的唐亦晴,漲紅著臉與唐初齡爭執道。「我已經許配袁家,現在怎能又要我嫁給白彤弓?一女不事二夫的道理你應該明白!」

    「與袁家的婚事早就取消了,你是富豪之女,沒理由跟個窮酸小子!」

    「可是當年提出指腹為婚的人是爹啊!你怎麼可以在袁家沒落之後,隨即翻臉不認人呢?」唐亦晴含淚取出腰際玉珮。「鴛鴦玉珮,成雙成對。這是我和之賓婚姻的約定,也是兩家世交的證明,誰也不能抹殺!」

    見物,唐初齡既羞又惱,因為此對玉珮恰出自他手,亦晴與袁之賓各執其一,是他當初作為袁、唐兩家聯姻的「證據」。後來袁家因官場傾軋之故,逐漸失去優勢,袁家二老皆在年前因病過世,下人們四散,朱門風光自然不再。

    「亦晴,你要知道,白少爺的條件比袁之賓那小子好太多了,爹是為你的幸福著想,嫁入白家,一輩子富貴享用不盡。」硬的不行,唐初齡只好放軟態度。

    「我的幸福?」唐亦晴不禁覺得可笑。「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女兒存在嗎?你不過是想拿我的婚事當籌碼,跟白家勾搭。幸福?我懷疑你真懂得這兩個字怎麼寫嗎?」

    「亦晴,你說得太過分了,你爹確實是替你覓得好姻緣,你不知感激,反倒惡言相向,你是怎麼做人家女兒的?」原本靜靜安坐的唐夫人,終於忍不住而開口。

    「這是我跟我爹之間的事,犯不著外人插手!」唐亦晴狠狠瞪了唐夫人一眼。

    「亦晴,不准跟你二娘這樣講話!」唐初齡簡直快被她氣炸了。

    但是唐亦晴絲毫不睬理她爹,步步逼近唐夫人。

    「你不要以為我不曉得你在想什麼,一旦我出嫁,等於少了阻撓,你就可以順理成章坐上唐家正房寶座,然後以你寶貝兒子為唐家獨子的名義奪了我家產業。我告訴你,門都沒有!我娘雖然去世,但是正房的位子永遠屬於她。」唐亦晴年紀雖小,但渾身散發的氣勢著實懾人,唐夫人不由自主寒了心房。

    「你扯哪去?關你二娘啥事?」唐初齡趕緊護著唐夫人。

    唐亦晴看著唐初齡急切的動作,不屑地冷笑道:「你為她都比為我多,我如何相信你是真的想替我謀幸福?」

    唐初齡臉色鐵青,衝上前就是一巴掌,但唐夫人及時拉住他的手臂,使唐亦晴免去皮肉之苦。

    「你答不答應都無所謂,總而言之,再過幾天,白少爺將會造訪,登時你給我好好張大眼睛,瞧瞧你未來的夫婿,鐵定強過那個袁之賓,然後你就會明瞭爹所言不假!」

    唐初齡忿忿拂袖,邁出內廳,然而身後卻是唐亦晴清晰的一字一句,「打從我在娘胎之際,我就是袁家人。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絕不會改變。」

    

    「小姐,你何苦惹惱老爺呢?」唐亦晴的隨侍丫鬟--月茗,端來一壺涼茶,欲使唐亦晴消消火。

    獨守空閨,唐亦晴神色格外凝重。

    「其實我聽說那個白少爺人品不錯,模樣也頗俊,小姐根本毋需……」一道寒光射得月茗倏地噤聲。

    「要嫁你何不自己去嫁?」唐亦晴甩頭對鏡,鏡中人側然、愁眉深鎖。

    月茗好歹也跟了她十年多,為何不瞭解她的心情?

    「小姐,對不起,我沒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月茗慚愧地囁嚅道。

    「我和之賓的感情,你應該是看得最清楚的人,難不成你也希望我離開他?」

    「不是的!」月茗急搖雙手,隨後低首解釋道:「小姐,或許我短視近利點,可是就現實情況論,白少爺各方面條件的確比袁少爺強多了。我們做下人的,當然冀望主子有個最好的歸宿啊!」

    「外貌、錢財,這就是你們評論我該嫁與誰的標準嗎?你們有沒有想過,白彤弓愛我嗎?我會愛他嗎?不相愛的婚姻有什麼意義?」唐亦晴淚水忍禁不住,直在眼眶打轉。

    從她懂事起,成為之賓的新娘就是她畢生的願望,縱使在得知袁家衰敗之際,她的心願也未曾變更過。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人們用辭簡單形容,殊不知這背後可以隱藏多深切的情感,足以令人付出所有而不悔。

    她突然好想見到之賓。

    唐亦晴擦乾眼淚,霍然起身,快步走出閨房。

    「小姐,你上哪兒去?」月茗趕忙跟上去。

    唐亦晴繞出後花園,直步往後門。

    「小姐,對不起,老爺吩咐不得讓您出門。」看守後門的家僕說道。

    「我可是唐家的大小姐,哪裡去不得?給我滾開!」唐亦晴打算硬闖。

    家僕堅守職分,不肯退讓。

    「小姐,請原諒,這是老爺再三的吩咐,您出了這門,我們的飯碗就沒了。」

    唐亦晴咬緊下唇,心裡十分清楚唐初齡的想法。她憤恨地說道:「好,要限我足是吧?我就看看是他這個做爹的厲害,還是我的本領高?!」

    

    夜幕逐漸低垂,馬車一路奔馳,剛好抵達靖安縣郊的一處客棧。

    「前面再過條河,就是靖安縣了。不過天色已晚,我們今天就在這裡住一宿,明早再出發。」言嘉建議。

    彤弓首肯。

    兩人相偕進入客棧,店裡掌櫃熱情招呼。

    「客倌,要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兩間房。」言嘉答道。

    掌櫃的面有難色。「很抱歉,客倌,今兒個客滿,只剩一間房。」

    「這……」言嘉猶疑。

    「沒關係,一間房就一間房。」彤弓滿不在意地應允。

    「是、是。」掌櫃的笑咪咪地。

    「趕了這麼多路,肚子快餓扁了,先送點飯菜上來吧!」彤弓拉著言嘉坐定位子。

    「我覺得同住一房不妥吧?」言嘉以為彤弓應該最先持反對意見。

    「有何不妥?我們小時候不也常常睡同一張床嗎?」菜迅速送上,彤弓大塊朵頤地祭著五臟廟,對言嘉的顧慮毫無知覺。

    言嘉拿起筷子的手顯得無力,他對彤弓的遲鈍不曉得該慶幸或是難過。

    小時候他們確實常常玩累了,就不避諱地睡在一起,偶爾在彤弓或他房裡,更多的時候是在爺爺為他們在樹上搭建的木屋。

    但那是因為當時他還不知道她真正的性別啊!

    自從破廟躲雨後,他再也不敢容許這種情形出現。因為無論彤弓外表如何裝扮得像個男人,在他心目中已經無法容納這個虛象。

    他實在沒有辦法不把她當成女兒家,去衡量彼此間該有的距離,然而這樣的衡量帶來的認知卻在他腦子裡刮起風暴。

    他的情感開始混亂,定義開始模糊。

    所謂的朋友,是可以為他兩肋插刀,義不容辭。為彤弓,他絕對有如此的度量;然而迷惘的是,心頭一股持續滋長的情愫究竟為何?

    不是單純的友誼,是添了更多獨佔慾望的陌生情感。

    相較之下,彤弓始終如一的表現與簡單教他好生羨慕,也使他為內心情愫感到痛苦無奈。

    不自覺地,言嘉憶起無衣在馬棚的那些話。

    「言嘉,怎麼傻傻楞楞的?你再不吃,我就要吃光囉!」彤弓秋風掃落葉似的,幾盤菜幾乎要見底。

    「喔!我吃、我吃。」言嘉回神,但表情仍有些怔忡。

    「喂!小二,來壺上等女兒紅。」彤弓吆喝道。

    「這時喝酒的話,明早上路肯定會不適。」言嘉忙阻止。

    彤弓喜愛喝酒,但卻出奇地不勝酒力,而且酒品之差,常令人頭大。

    「難得出遠門,天高皇帝遠,沒人管得著。不趁此刻喝酒,更待何時?」平日在家,稍微沾點酒,耳邊總免不了嘮叨,所以她怎能不好好把握此次機會?

    酒一上桌,彤弓才進三杯,桃腮已若隱若現,持杯之手如水晃漾著,焦距開始模模糊糊。

    言嘉頭痛地看著彤弓,收拾善後的工作又得由他了。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蹲空對月……哈哈!」彤弓醉語地舞弄著手腳。

    從適才進食處到他們的房間不過兩條迴廊之隔,言嘉卻覺得分外地崎嶇坎坷。

    扶著彤弓,還得提防她隨時揮來的拳腳。她醉酒的模樣,恐怕今晚在此用膳的客人個個都印象深刻,難以磨滅。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彤弓吟得興致高昂,言嘉心想,假如附近有一池水,她也許順便會學個「水中撈月」。

    「你有什麼不稱意的?你喝得可盡興著!就苦了我。」好不容易將她弄上床鋪,言嘉喘下口氣,坐在床沿休息。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你哪裡『獨酌無相親』啦?整家客棧的客人被你逼得不曉得灌了幾壺酒,這樣還不夠?」明知彤弓只會傻呼呼地微笑吟詩,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他還是氣不過,不由得責道。

    「言嘉,咱們再喝,來個不醉不歸!」彤弓扳過言嘉的肩膀,讓他對著半坐於床的自己。

    「你已經醉了……」言嘉無奈地翻翻白眼。

    冷不防地,彤弓整個人將言嘉壓制在床上。

    「喂!你幹嘛?」言嘉嚇住,彤弓清美的臉龐離他愈來愈近。

    嬌憨的倦眼半啟,桃紅欲滴的丹唇呼吸著濃郁的酒氣,言嘉僵硬的身軀幾乎承受不了如擂鼓般的心跳。

    「酒!言嘉,我還要酒!」彤弓的意識已經不允許她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言嘉壓根兒說不出半句話,目光牢鎖住彤弓。事實上,只要他手掌稍使力,彤弓就會落入他懷裡。

    天涯瞬間即可化為咫尺……

    雙手壓抑地準備環上彤弓的柳腰,然轉念間,言嘉推開了彤弓,倉皇地爬下床。

    彤弓呢喃了幾句模糊不清的話,大概酒力已經發揮到極致,她搖搖晃晃地闔眼倒頭。

    言嘉持起棉被,為她蓋奸,神情憐惜裡蘊含無限的哀傷。

    他款款深情的注視,被褥中的她永遠也不會懂吧!不,她不能懂,否則,他們會連朋友也做不成。

    彤弓如此信任他,他不能親手破壞這層關係。

    「彤弓,我們一輩子都會是最好的『朋友』,我跟你保證。」言嘉故意忽視心田的刺痛,選擇保持距離的「永恆」。

    許久,他放輕腳步跨出房門。

    

    天太早,彤弓昏昏沉沉地爬上馬車,因為宿醉未醒,她差點重心不穩摔下,幸虧言嘉及時抱住。

    「叫你昨晚別喝酒,你看,現在自食惡果了吧!」彤弓安然上馬車後,言嘉迅速放開擁在她腰際的手。

    陰暗的車內,言嘉盡量避免與彤弓眼神的接觸。

    「我記得我才三、五杯下肚而已啊!怎會頭沉得這麼厲害?」彤弓敲敲腦袋,期望痛楚減低點。「言嘉,你昨晚睡不好嗎?你的臉色有些蒼白。」

    「有嗎?我睡得很熟。」言嘉朝她展齒微笑,以增加言語的說服性。

    其實他昨天在門外站崗了一整夜。

    「那我今早怎麼沒看到你?」她似乎感覺不到有人和她同睡一張床。

    「我一向比你早起,你不知道嗎?」

    談話間,馬車度河過橋,進入靖安縣。

    彤弓為圖遊樂,先將行李寄放客棧,打算晚一點再到唐府拜訪。

    一切打點妥當,便與言嘉相偕至街上。

    「這兒的市集,果然比宜豐有趣多了。」彤弓興奮地東瞧西看。

    「我覺得都差不多。」

    「是啊!以你的眼光,鮮花都會跟牛糞相去不遠。」彤弓沒好氣地調侃道。

    不多時,他們逛到了一處字畫攤,一幅潑墨山水之秋色圖,彤弓欣賞了好一會兒。

    「喜歡的話,就買下來。」言嘉見彤弓玩味的眼神,應是頗有興趣才對。

    「言嘉,你瞧瞧,這其上題的詩。」

    言嘉湊身一睹。

    「平生難遂鴻鵠志,習得子牙獨垂鉤。渭水潺潺蹯溪隱,幾向斜陽歎白頭。」言嘉逐字念出。

    詩意躍然紙上,言嘉與彤弓相視而笑。

    「這是你題的?」彤弓問道,字畫攤的書生靦腆頷首。

    「既有鴻鵠志,等著明主求賢,倒不如主動爭取機會。」言嘉上上下下打量書生一番,清秀俊朗,實不像注定懷才不過。

    「就是說啊!雖然現今世道不明,但若你真想一展長才,徒然歎息,任大好韶光流逝,倒不如盡快應試,求個一官半職。不然,你真想學太公望直到七、八十才時來運到嗎?」彤弓應和。

    「多謝二位賜教,不過,太多牽掛難以放下……」書生垂首,眉間愁思糾結。

    「莫非你家中尚有高堂,所以不便遠行?」言嘉見他面有難色,猜測。

    「不是的……」

    突然間,一群人馬氣勢洶洶朝字畫攤而來。二話不說,掀了攤子,踩爛字畫,完全無視書生與彤弓、言嘉的在場。

    彤弓與言嘉措手不及地站立原處,前者手裡還捧著秋色圖。書生則拚命護住辛苦揮毫下的字畫,求饒道:「求求你們,別再破壞了。」

    「小子,我告訴過你多少逼不准在這裡做生意,你耳聾了是不?」領頭的大漢粗聲啞音地警告,手臂高舉,握緊拳頭示威。

    「可是……可是我……」

    「你還敢有但書!」眼看拳頭就要落下,彤弓縱身,一腳踢去,大漢摔了個倒栽蔥,言嘉趕緊扶起書生。

    「喂!喂!光天化日之下,你打人還打得那麼理所當然啊?」彤弓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地喝道。

    「你這小子,哪個來頭的?敢多管閒事!」大漢被他的同伴攙住,嘴角的血絲胡亂拭去。

    「你老子我乃宜豐縣的白彤弓!這個書生我保到底了,你們若敢動他,我會讓你們個個吃不完兜著走!」正義感氾濫的彤弓,大言不慚地宣告。

    「白彤弓?」大漢眼睛一亮,向同伴竊竊私語幾番,立即撤退。

    「我的名諱在靖安縣這麼有名嗎?他們聽到我的名字就嚇得逃跑!」彤弓轉頭,朝言嘉得意笑道。

    言嘉覺得詭異,不祥的預感漸次浮現,而他膀臂中的書生顫抖著身子,言嘉以為他是恐懼,沒想到他卻不斷地重複道:「白彤弓……白彤弓……」

    「怎麼?你也認識我?」彤弓指著自己,有點受寵若驚。

    「宜豐縣白府的小少爺?」書生眼裡出現了絕望。

    「對呀!」

    書生似是被徹底打垮,身軀失去力量地滑落於地,兩眼空泛。「是嗎……」

    俄頃間,他又抬眸盯著彤弓。

    彤弓一團霧水,與言嘉面面相覷。

    「如果是你,相信她一定會幸福。」書生自言自語著兩人聽不懂的話。

    他落寞地收拾殘物,耳朵彷彿關閉,置彤弓、言嘉的詢問於罔聞,逕自離去。

    「怎麼回事?這裡的人……統統有病啊?」彤弓望著空攤,無處可解決她的疑問。

    言嘉沉吟,腦中做了許多可能的假設。

    難不成三小姐所說的如意算盤與此有關?

    

    唐家人熱切的招呼,大出彤弓意料之外。尤其是唐初齡,打見著她第一眼後,瞇起的笑眼沒有放鬆過,為他已密佈的魚尾紋再添幾筆。

    「言嘉,你會不會覺得怪怪的?唐初齡的反應好像不是準備來談商事。」進入大廳落坐,彤弓向身後立定的言嘉悄悄交頭接耳。

    「見招拆招。」言嘉冷靜地指示。「別忘了,他可是素有狐狸之稱的商賈,與老爺不相軒輊。」

    彤弓領旨地點頭。

    雖然她對自身聰明才智頗有信心,但若無言嘉在場,心房總會缺乏些安全感,而這股安全感,是誰也無法頂替給予的。

    「白少爺,今日你光臨寒舍,實使寒舍蓬篳生輝啊!」唐初齡捋著鬍鬚,開懷的表情依舊存在。

    「哪裡,哪裡。」這類客套話最令彤弓頭痛了,所以她趕緊切入正題。「唐老爺,這次我來的目的相信您非常清楚,聽聞家父所言,您親自點名我,商討兩家未來的發展。」

    「沒錯。」唐初齡滿意地巡視彤弓上下,並不時地朝一旁的唐夫人使眼色。

    這些小動作不僅映入彤弓眼裡,更教她覺得渾身不自在,因為不僅唐初齡,似乎眼界所及的任何人,除了她與言嘉外,每個人都各懷情緒盯著她。

    她又不是什麼稀世珍寶,他們這麼看她是什麼意思?難道這是靖安的風俗?

    「素聞白少爺年紀輕輕,卻才智過人,想必定能為白、唐兩家締造美好的聯結。」

    彤弓不甚瞭解。

    聯結?誰和誰的聯結啊?

    彤弓沒有質疑的餘地,因為唐初齡馬上下了令人無法拒絕的邀請。

    「請二位這幾日就在舍下為客吧!靖安風光秀麗,二位必能乘興而來,盡興而歸。」

    

    面迎靖安境內的蘆湖,建了一座佔地微薄的木屋。看似簡陋,但實則相當堅固,至少風吹雨打都能挺得住。

    袁之賓失魂落魄,手臂圍拿著殘餘的字畫,如何走回家門的,他已經記不得了。

    他望著眼前的蓬門簞戶,唇畔失意的歎息更濃了。

    「繁華事散逐香塵,流水無情草自春……」他低吟,聲音裡透露出陣陣淒涼。

    曾經的風光消逝無蹤,門庭若市至門可羅雀,他的感觸比任何人都來得刻骨。然而為此他並不怨恨,唯一叫他痛心的是,他給不了深愛的她幸福。

    白彤弓的條件各方面怎慶說都優渥於他,他拿什麼跟他比呢?

    袁之賓推開門,一名女子正趴在桌上入眠。

    大概是開門發出的喀滋聲吵醒了她,她朦朧地抬頭,望見來者,睡意頓失,忙上前抱住袁之賓。

    「你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唐亦晴像等候晚歸的丈夫,口吻熱情又急迫。「你……你臉上怎麼有擦傷?」

    「沒事,不小心弄著的。」袁之賓簡單帶過,不言是保護字畫時為人所傷。

    「騙人!」心虛的袁之賓豈逃得過唐亦晴的敏感?「是不是我爹又派人欺負你?」

    「你多慮了。」袁之賓企圖轉移話題,於是裝作不經意提起,「你今兒個怎麼這麼早來?」

    看袁之賓無意承認,唐亦晴也沒再逼他。

    他若不想講,縱然她說破嘴也沒用。

    「之賓,帶我走吧!我們離開靖安,找個地方一起生活。」

    袁之賓驚訝地注視她認真的臉龐,此刻他才發現她身後遺留椅上的包袱。

    「你……你別開玩笑了。」

    他擦身而過放下手中的字畫,不敢面對她言語中的期盼。

    「我好不容易才從我父親的天羅地網裡逃出來,為的就是與你在一塊。之賓,難道你要眼睜睜看我嫁給白彤弓嗎?」唐亦晴側身,憂憂抬望著袁之賓。

    袁之賓別開臉,強作冷漠。

    「沒有什麼不好,白少爺是個優秀的人材,白家在宜豐又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你嫁去……一定能夠獲得幸福。」

    唐亦晴咬緊發抖的雙唇,盡可能不讓心頭的不可置信顯現於面容。

    「看著我!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次呀!我愛了你十幾年,而你現在竟然要我嫁與他人?」

    「我沒有前途的……」

    「我要前途了嗎?」

    袁之賓始終沒有正視唐亦晴,這讓她心痛如絞。

    「我看過白少爺了,他確實與你十分登對。」他必須抑制內心不斷湧流的苦楚,才能說得出話-

    那間,唐亦晴面無表情,淚珠自眼眶無聲無息滾落。

    「你和爹一樣……自私、只為自己著想,完全不在乎我的感受……」

    她的話語沒有一絲感情,如同斷線的傀儡。

    袁之賓終於望進她的眼。

    「你肯看我了?」她的悲傷積聚在眸裡,令袁之賓讀來痛徹心肺。

    「亦晴……」他擁她入懷,所有的掙扎與無措交纏在腦海。

    天啊!誰來告訴他……該怎麼做,對亦晴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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