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戀千面女 第二章
    傅永祥拖著二十九寸的大行李箱,一個人站在偌大的鏤花黃銅大門前,正準備按門鈴,一個身材曼妙的年輕女子順勢拉開大門,與他的視線交會。

    那是雙美麗、慧黠的眼眸,一雙讓傅永祥很難移開目光的眼眸。

    「你找誰呢?」

    那雙美目的主人開口了,那聲音慵懶中帶了點磁性,慢慢的語調宛如上等的絲絨姐撫慰著他渾身的毛細孔,讓他禁不住打了個顫,一般陌生卻又熟悉的感覺,自下腹部慢慢的朝週身蔓延開來。

    等他注意到自己的失態,他這時才發現那美麗雙瞳的主人,有著一張極為性感的雙唇、挺直的鼻樑、柔嫩的肌膚……等到他將這些元件全部組合後,他才恍然發現,站在他面前的居然是個大美女--簡直可以說是他五、六年來見過最美的女人。

    「呃,我找傅先生,他在嗎?」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搞的,已經是三十出頭的男人了,怎麼還像個十七、八的毛頭小子,看到女人就臉紅耳熱的。

    雖然這些年顯少跟女人有過接觸,但是還不至於說不出得體的話,但是……才這麼看著她,就已經有那種不應該出現的反應……這……實在是……唉,他這是怎啊。

    「哦,傅先生啊,」她提高音調,眼睛眨了眨,然後說:「傅太太說他這個禮拜到歐洲去參展了,要到下個禮拜五才會回來。請問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傅永祥聽到這答案,皺了皺眉頭。

    雖說他和大哥顯少往來,但至少還維持著基本的兄弟情誼,他明明前天才和大哥確認過回台灣的時間,怎麼他現在門都還沒進,就有人跟他說,他大哥到歐洲去了。

    「那麼,傅太太呢?」沒法子了,只好搬出大嫂的名號了。「她在嗎?」

    「傅太太和朋友到香港去shopping了,要到後天才會回來。」她盡責的回答問,你是哪位啊?找他們有什麼事嗎?」

    聽到這裡,傅永祥這才發現,與他對答的女子,似乎對他大哥一家的行蹤瞭若指掌。

    「呃,我是傅永祥,傅先生的弟弟。你是……」

    他怎麼也沒想到,他一報完名號,妙麗女子立即接口--

    「哦,永祥?」她念他名字的方式,有如情人低聲的呢喃,是那麼的性感、誘人……

    而他,居然十分不中用的臉紅了。

    「傅太太有說過,她還交代你到了機場之後,要司機去接你……可是,我記得傅太太跟我說的日子是明天啊!」

    「哦,」其實他沒必要向她解釋他的行程的,但不知怎地,他覺得和她報告他的行程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我在美國的事早一步處理完,剛好今天這班飛機有空位,就提早一天回來。」

    「哦,原來是這樣啊。」她笑了笑。「歡迎回來,傅先生……」然後她側著頭想了想,「這樣叫你好嗎?」

    「呃,叫我永祥就好了。」他不習慣她那樣生疏的稱呼,再者,他私心的覺得,她叫他名字的方式,是自己聽過最好聽的方武。

    「永祥,」她從善如流,立即改正過來。「傅太太已經派人把你要住的房間整理好了,也交代廚娘預備你喜歡的菜要給你洗塵……」她聳了聳肩,「不過午餐時間可能吃不到,要等到晚上了,因為午餐已經煮好了。」

    「哦,沒關係,不用麻煩了,我隨便吃吃就可以了。」

    聽著她的話,傅永祥益發覺得疑惑。

    從她話裡,可以知道她對傅家大小瑣事知之甚詳,可是他卻不曉得她是誰……

    「小姐,不好意思,我能請問你是?」剛才還來不及問她,就讓她的話給打斷了。

    「我嗎?」聽到他問起她,她揚起性感的豐唇,露出了個迷人的淺笑。「我是少聰的保母兼家教--錢佩妮,你叫我佩妮就好了。」她對傅永祥伸出白嫩的手,「很高興認識你,永祥。」

    看著她伸出來的手,禮貌上他應該回握她的手,而不是像現在一樣,緊盯著她蔥白般的手指,然後一寸寸將視線上移。

    直到他發現自己的失態後,他連忙定了定神,伸出自己的大掌快速的回握她,同時趁著她還沒發現不對勁時,連忙收回自己的手掌。

    「我也是,佩妮。」唉、唉,他八成時差還沒調過來,才會出現這麼失態的行為。

    幸好,她沒發現他的不對勁,要不然豈不讓她誤會他是個專吃女孩子豆腐的登徒子了?

    看來等一下他需要的不是食物,而是趕緊上床補眠,好讓自己回復正常。

    跟著錢佩妮走進了傅家的大庭園時,有股深深的疑惑湧上傅永祥的心頭。

    她是個任何人都無法忽視的美女,她的美甚至凌駕於……他的前妻。而他的前妻是德國華裔小姐冠軍,身材、相貌皆已是上上之選。

    當初他之所以不顧一切的與她結婚,有一半是被她的相貌所迷惑。

    現在,事隔多年,他已不再是那個會被女人的美貌誘惑到失去理智的年紀,但是見到錢佩妮時,還是不得不讚歎造物者的神奇。

    她的五官分開來看,或許只比平凡的等級再高上一階,可是當它們組合在一起時,卻又是如此的恰如其分,所有位置的擺放,絕對是任何人都追求的黃金比例。

    連心如止水的他都不禁為這樣的美女泛起陣陣漣漪,更何況是他那個以追求全天下美女為己任的大哥呢?

    大哥絕不會放過狩獵她的機會。

    可是,大哥家裡還有個善妒的大嫂,以正常的情況來看,大嫂絕不可能容許這樣的美女在家裡進進出出的……

    她是如何同時擺平大嫂的善妒,和大哥的追求呢?

    「永祥,你一直看著我,有什麼事嗎?」錢佩妮嘴角漾著一朵微笑,好奇的看著他。「還是我臉上長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啊?」

    「哦,沒有。」她的注視讓他的雙頰迅速泛紅。「我只是有點疑問。」

    「疑問?」一道細細彎彎的柳眉輕輕揚起。

    「雖然這樣問十分失禮,」這問題真的很不禮貌,可是基於科學家求知的精神,他還是想知道答案。「但是我很想知道,為什麼你這樣的年輕女孩,會在我大哥家當保母,因為我大哥他……」他努力的想著可以委婉說出他大哥性格的詞句。

    「風流成性?」錢佩妮提供了他一個形容詞。

    「沒錯,風流成性。」

    「傅先生風流成性,和我當少聰的保母有什麼關係呢?」

    「和你的工作是沒關係,但是,你是個美人啊!」

    銀鈴似的笑聲,在空氣中迴盪著。

    「我是個美人,又和傅先生有什麼關係呢?」錢佩妮很坦然的接受傅永祥對她的讚美。

    「我哥他……他看到美人,總會無所不用其極的追求,你是個美人……這……」傅永祥不明白她是真不懂還是裝作不懂,畢竟他話都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

    「哦,你是說,我是個美人,所以傅先生一定會想追求我?」

    「沒錯,我是這個意思。」自從和前妻離婚後,他不曾與女性過從甚密,甚至連和女性友人接觸的機會也大大的減少,以至於他面對錢佩妮時,才會這樣的失常,連個最直截了當的句子都說不出來,還要拐三繞四的。「嗯,雖然我哥他人不錯,但他畢竟是個有婦之夫,而且我大嫂可不是一般的傳統女性,會容忍丈夫的外遇……」

    「永祥,你是在勸我辭職羅?」看著眼前有些緊張失措的傅永祥,錢佩妮興起一股戲弄他的想法。「可是現在景氣這麼差,失業率不斷攀升,我又沒什麼特殊技能,真到社會上去找工作,肯定會處處碰壁……要是真的辭職了,我連最基本的生活都沒法維持了耶……」

    「其實大環境沒你想像的那麼差,還是有很多工作可以做……」傅永祥開始很認真的在腦袋裡搜尋著可用資源。

    看看以前的同學們待的公司行號、大專院校有沒有什麼職缺,可以暫時讓她免於失業的困擾。

    「可是我除了帶小孩、哄小孩比較拿手以外,沒什麼特殊才能啦。」頓時她那張艷比桃花的嬌容蒙上一層憂鬱的陰影,讓人看了格外心疼。「我連最簡單的電腦操作都不太會耶……」除了線上遊戲、電玩之外,她的確都不太拿手。「像我這麼笨的人,怎麼可能找到什麼好工作呢?」

    聽到她的自述,傅永祥簡直是不安到了極點。

    他的確是想叫她辭職,因為像她這樣的美人,若真的讓大哥給染指了,實在是……實在是……實在是污蔑了她。

    像她這麼美的女人,值得這世上更好的男人來疼惜她、照顧她,而不是只將她視為挑戰,征服她之後,便拿些錢打發她離開……而他心裡清楚的知道,他大哥絕對就是那種一旦擁有就不知珍惜的男人。

    他或許會專寵她一陣子,但是等到下個更美、更年輕的女人出現後,她必然成為過去式,成為他大哥曾經征服的女人名單中的一員而已。

    「那這樣吧,如果你辭職之後,真的找不到合適的工作,你先到我的實驗室當我的助手吧。」

    「實驗室?」一聽到這三個字,錢佩妮配合的睜亮雙眼,崇拜的說:「你是教授啊?」

    「不是,」看到她崇拜的眼神,讓他真有些執教鞭的衝動,好符合她的期待。「我替一個藥廠來台灣主持一個生化實驗室的業務。」

    「哇,聽起來好厲害哦。」

    「其實也沒那麼厲害啦……」他的心頭一陣飄飄然。「實驗其實不難,只要耐心、細心就成了。」

    「耐心嗎?」聞言,她又歎了口氣。「永祥,就算是我辭了傅先生這裡的工作,我恐怕還是沒法子當你的助手。」

    「為什麼?」他一急,語調不禁上揚許多。

    「你剛才說實驗不困難,可是需要的是耐心,」她抿了抿嘴,「我這人迷糊又脫線,不但沒耐心,還粗心大意得不得了……」

    其實傅永祥壓根沒想到要讓她參與實驗的事,他只是單純的想提供她一個工作機會,就算她什麼都不做,他還是會很樂意的付她薪水……光想到她能就此脫離他大哥的掌控這點,就讓他覺得值回票價了。

    「呃,在實驗室裡也不全是做實驗,還是有些行政上的事要做,例如打打電話,聯絡一下客戶,追蹤其他實驗室的實驗進度……」這是生平第一次,他如此努力的想著實驗以外的工作項目。

    「這個奸像聽起來沒那麼難哦?」錢佩妮頗感興趣的詢問著。

    「當然,這工作一點都不難。」傅永祥只差沒拍胸脯保證了。

    「那我來做大概沒問題吧……」

    錢佩妮的眼神直直的定在傅永祥的身上,她仔細的審視他,在心裡衡量著是否要藉著這方法,好製造兩人能時時刻刻相處的機會。

    「那你要不要今天就辭職,明天就到實驗室報到?」事不宜遲,早點讓她離開大哥的家,便多了點保護她的機會。

    「明天啊?」

    就在錢佩妮還在思考的當口,另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倆的話題。

    「永祥哥,你才剛到家而已,就慫恿大姊家裡的人跳槽,這樣不太好吧?」

    「玉玫?」傅永祥很訝異會在這時候遇到他大嫂的妹妹--李玉玫。「你今天怎麼會來?」

    「大姊打電話給我,說你這兩天會回來,要我到家裡幫忙盯著,要不出了什麼紕漏,怠慢了你這個貴客,大姊怎麼過意得去。」她揚起下巴,看向錢佩妮。「再者,這家裡當家主事的人都不在,只剩保母,廚娘、管家和司機,怎麼有法子好好的招待你?」

    「我也不是什麼外人,不必特意為我準備些什麼。」不知怎地,李玉玫的態度讓傅永祥不自覺的起了反感。尤其是她以輕蔑的語氣提及錢佩妮的樣子,更是讓他不快。

    「那可不一樣,你好些年沒回台灣,台灣早就不是當初你離開時的那個樣,」李玉玫開始對他灌輸自己的重要性。「你當然需要個熟門熟路的人帶你四處走走啊。你說對不對?錢小姐。」她以主人的姿態看向錢佩妮,要求她附和。

    「沒錯,李小姐。」錢佩妮不像方才面對傅永祥時,時而巧笑倩兮,時而嬌嗔柔語的,反而以一種冷漠、疏離的態度回應著李玉玫。

    「是羅,永祥哥,你瞧,連錢小姐都這麼說了,你就別和我客氣了。」李玉玫以主人的姿態接著說:「再說,我們又不是不認識,你就不必和我分得這麼清楚嘛。」

    事實上,傅永祥對李玉玫的認識,僅在於幾次大型家族聚會的場合,偶爾他到大哥家裡時,總會「巧遇」個幾回……雖然他對男女關係並不是那麼的熟稔,不過這並不代表他看不出來大嫂和李玉玫在打什麼主意--還不就是想親上加親。

    「永祥,」正當傅永祥思考著該如何擺脫李玉玫的糾纏之際,錢佩妮開口了。「你和李小姐先聊,我先幫你把行李送到你房間好了。」

    「我的行李?那太重了,我來就好。」傅永祥直覺的反應便是,她那麼纖細的身量,怎麼可以拿那麼重的東西。

    「哎呀,永祥哥,讓錢小姐拿這點行李有什麼關係!」李玉玫沒察覺到他的不捨,只是逕自的說著:「我姊每個月付她四萬多塊來教少聰,現在讓她多做點事本來就是應該的!」

    「這和她拿多少薪水沒關係。」傅永祥對人的態度總是溫溫和和,不帶任何的銳刺,但這回他的聲音冷酷如冰,把李玉玫嚇了一大跳,以致向來多話的她也不禁噤聲以對。「佩妮是個女孩子,女孩子的力氣本來就此男人小,我是個男人,就算有東西,也是我要來幫她提、幫她拿,怎麼可以要她來搬我的行李。」

    他的一番話,讓錢佩妮眉眼帶笑,眼裡淨是對他這態度的讚賞。

    他這些話,擺明偏袒錢佩妮,讓一直努力對他示好的李玉玫十分沒面子。但是礙於傅永祥在場,她又不好發飆,只好硬生生的轉了個話題--

    「永祥哥,你剛回到家,一定又餓、又累,我現在就叫管家,要她叫廚娘快點煮些你喜歡的菜,等好了,我再來叫你。」

    說著,她氣呼呼的踩著高跟鞋離開。

    等到李玉玫走遠之後,傅永祥一臉歉然的對錢佩妮說:「對不起,玉玫的態度太差了。」

    「沒關係啊,我早就習慣這樣的李小姐了。而且,永祥,你也不用替她道歉啊。」

    錢佩妮深知自己不是什麼心胸寬大的女人,當然也不可能當那種任人欺負而不做任何反擊的現代阿信。

    在之前,李玉玫的態度的確也表現得高高在上,對她們這些在傅家工作的人總是任意的呼來喚去,心情好就隨便念上個幾句,心情要是不好就隨便找人痛罵出氣。

    以前她沒積極思考報復對策,是因為她很技巧性的避開李玉玫,以至於李玉玫雖然很想找她麻煩,卻一直沒法犯到她頭上。

    眼前,她是當著傅永祥的面找她麻煩,擺明了和她過不去。錢佩妮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已經盤算好,要為今天的事讓李玉玫吃點苦頭。

    她們錢家的女人可不是那種吃了虧,只會回家躲在棉被裡暗自泣飲的女人。

    「而且,李小姐是久久才來一次,我一年搞不好碰不到她兩、三次呢。」她開朗的說著:「再說,她這樣也滿有趣的啊。」

    「有趣?」

    李玉玫那樣的說法,是擺明了在歧視佩妮,而佩妮竟然會覺得有趣?

    比起先前為她抱屈,想替她出頭的心理,現在,傅永祥更想知道的是她心裡的想法。

    「是啊,李小姐是個很有趣的人呢。」她笑笑道:「以往,李小姐來家裡走動時,對我們通常是愛理不理的,要不然就是當作沒瞧見我們。可是呢,如果家裡來了客人,李小姐就很喜歡對我們使來喚去的。我想啊,她一定是太緊張了,才會在人一多的時候,就不自覺的想找很多事來做,所以才會對我們使喚東使喚西的。」

    「你真的這麼想?」

    「當然啊,」她點點頭,「這就好像我朋友家裡養的小白狗,平常都安安靜靜的,幾個小時都不見它吠一聲,只要我一到我朋友家,它興奮得跟什麼似的,拚了命的亂吠,等過了一會兒,它發現我不是什麼有趣的陌生人以後,它就不吠啦。」

    她的話讓人以為她是將李玉玫給比成了隻狗,可是她臉上平和的微笑卻好像只是在述說一個事實,壓根不帶任何嘲諷的意味。

    但是那說訶,的的確確是在諷刺李玉玫,可是她的表情……想著想著,傅永祥竟然覺得有點暈頭轉向的。

    這幾年,他的生活範圍就是實驗室和家裡,交際圈呢,除了工作的同事,還是只有工作的同事。而他的生活重心,除了實驗還是實驗。

    他隱隱約約有種感覺,站在他面前的錢佩妮,是個十分慧黠的女人。

    但是聰明有智慧,同時又具有驚人美貌的女人,不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嗎?

    可,她又不是……

    當見到她的第一眼,她的眉、她的眼,甚至是她的嘴,都帶著微微的笑意,她的一舉一動都是和緩不帶任何的急迫……這樣的儀態舉止,絕不可能成就於一朝一夕,這必定是平常的習慣使然。

    也就是,她平常就是個對任何人都帶著微笑的女子;也就是,她向來都是溫和的傾聽別人的話語……

    她的出現,顛覆了傅永祥對聰明又美麗的女人的認知!

    在他的經驗裡,慧黠而美麗的女人,就是過於刺眼的鑽石。美麗、昂貴,而且冰冷得讓人無法將它融入日常生活,只能擺在櫥窗裡欣賞。

    但是錢佩妮不同。

    她溫暖,可親,光彩四射,卻又不炫目。

    如果他早先認識的是她,而不是他那個美麗卻與他合不來的妻子呢?

    那麼結果會不會有所不同呢?

    看著錢佩妮美麗的臉龐,他開始幻想起那可能出現不同結局的「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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