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十六歲 第四章
    桃花三月開,荷花六月采,愛情幾歲開?

    愛情不管幾歲,它的美,都如最動人的青春十六歲,含苞初放。東京寒峭的街頭,她的愛情開了,盛放著青春十六歲的華美。

    「呼,好冷!」在惠比壽車站東口外附近,江曼光緊靠著楊耀,倚牆而站,一邊叫冷,一邊打著哆嗦吃冰淇淋。

    在攝氏接近零下的寒天裡吃冰淇淋實在是件刺激的事。全身凍得發抖不說,牙齒還會咯咯的響,整個人幾乎縮成一團,像變種的企鵝。

    「看你冷成這樣,還是喝些熱的吧。」楊耀看得不忍。冬天吃冰淇淋是很有滋味,但多少自討苦吃。江曼光會做些什麼傻事,他倒是不訝異,只是小小的心疼。

    右前方不遠便是惠比壽花園廣場。江曼光草草眺一眼,匆匆將冰淇淋寒進嘴裡,說:「也好。」然後,嘴巴凍得好半天說不出話,一臉又快樂又痛苦的表情。

    「來吧。」楊耀牽住她的手,放進自己大衣的口袋裡。江曼光微微一笑,靠緊他。東京的夜儘管黑,她的心反是大燦亮。

    「我看我們買些東西回去煮好嗎?我們兩個人好像還沒有一起吃過飯。」她想想,偏過頭問。

    「好啊。」楊耀淡柔笑著。不管她說什麼,他都不會反對。

    他不習慣和別人一起吃飯,但她不一樣。

    這種天氣唯有吃「兩個人的火鍋」是最甜蜜。事情就有那麼湊巧與不巧,買完東西,走沒多遠,竟就戲劇性的在廣場中央步道到上遇見東堂光一,還有那個閃著一雙深沉狼眼的東堂晴海。

    「曼光!」東堂光一甜笑滿面,毫不掩飾他的歡喜。一連三次這樣未期的偶然,讓他不禁要相信他們之間真有神秘的紅線繫著;但跟著,他看到她身側後的楊耀,表情沒變,眉毛順勢一挑,帶些意味地揚了揚。

    「是你。果然也來了。」他毫不避諱地直視著楊耀。從一開始,他就是這樣的態度,說好也不好。

    「你好。好久不見了。東堂。」楊耀很平常的招呼。

    「是好久不見了。不過,我可不高興看到你。」東堂光一大剌剌的,幾分野氣。

    楊耀沒說話,並不以為意。江曼光玩笑說:「東堂,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好像走到那裡都會遇到你。」

    「那是因為我們有緣啊。」東堂光一又露出那種曖昧真假的神情。隨即為了?下巴,指向東堂晴海說:「我是故意氣這小子的。他硬是糾纏不休,不管我走到哪就跟到哪。既然他這麼討人厭,我當然就對他不客氣。他最討厭這種地方,我就乾脆在這裡打轉。」

    江曼光和楊耀對望了一眼。實在難以理解。她不明白東堂晴海幹嘛沒事一直跟著東堂光一,但又不能隨意開口問。只好含糊過去。

    她當然不會知道東堂晴海跟監一般地死盯著東堂光一,?

    來?去還是因為什麼「東堂家的繼人」。東堂光一身為東堂家的長孫,理所當然是東堂家龐大業?的繼承人選,他就有義務持續嚴格的修練。,貫徹祖先一貫流傳下來的武道精神。這些,在他回到日本後,一一無可逃避。

    「你還不死心嗎?」東堂光一回身瞪著東堂晴海,很不耐煩。「不管你再怎麼糾纏,我都絕對不會再加去那個道場,我勸你別再白費力氣了。

    「你居然說出這種話。身為東堂家的子孫,你不覺得羞恥嗎?」東堂晴海那始終沒有表情的聲音態度給人一種極不舒服的壓迫感。

    「當然不會。」東堂光一想都沒想,一口就反駁回去。

    「你回去告訴八雲那老頭,我不會再當他的傀儡,叫他趁早死了這條心。」話說完,他不再理他,對江曼光說:「托睛海這小子的福,我才會再遇到你。不過……。」他睨睨楊耀。「下次最好能擺脫掉這個優等生,只要我們兩個一起就好。」

    他牽住她,無視楊耀的存在,俯身親了親她的臉頰,然後擺擺手,說:「今天就算了,我不打擾你們了。」姿態有種故作的瀟灑,卻又不是那麼刻意。

    江曼光在笑。她熟悉的東堂光一一直就是這樣真真假假又無所謂的態度。東堂晴海冷眼旁觀,冷漠的掃她一眼,看她笑得放肆,笑得未免太隨便。所謂的奔放自由,拆穿了,簡直鮮恥寡廉、沒有節操。

    江曼光敏感地感受到東堂晴海的視線,感受到視線裡的冷漠,甚至隱隱的輕蔑,不由得覺得奇怪。她想不通,她應該沒有得罪他才對。

    「我們走吧。」她挽著楊耀,展?一笑。

    像這樣,手挽著手,燈夜裡漫步,這樣平實的愛情,就是她要的。她不需要太轟烈的愛情。楊耀一直對她有疼惜,將最深刻的給她,所以她有了認定,也會把最熾熱的還給他。

    「感覺」是不會騙人的。她深深感到他跟楊照不一樣。楊照有太多的放不下,心中始終有缺口;但楊耀,始終給她最深刻的。

    「你跟東堂之前遇見過了嗎?」楊耀問。

    「嗯。」江曼光點頭,約略把事情解釋一遍,連同東堂光一家的情況及晚宴的事也概略帶過。末了笑說:「我知道他是個少爺,但沒想到會這麼巧,他們家的公司居然就是我父親負責的企劃案想爭取的合作對象。」

    「這些你怎麼都沒告訴我?」楊耀沉默了一會。原本他一直在意,但這一刻,他父親說的那些話突然他心裡發酵,吞噬他的平靜。長久以來的默默變得患得患失。

    「我也沒想到。」江曼光老實回答。她覺得根本沒什麼好說,若不是遇到東堂光一,她一時也不會想起。

    「我沒說,你不高興嗎?」她側臉問。

    「怎麼會。」楊耀微微笑,將她攬緊。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種不安、妒意的滋味,心情一瞬間攀落起伏。「趕快回去吧,越來越冷了。你應該也餓了吧?」

    像是為了回答他的關切,江曼光的肚子適時發出咕咕的叫聲。她怔一下,爆笑出來,有些尷尬。

    「好像是有些餓了。」楊耀笑望著她,看也有些靦腆。

    「走吧。」他內心感到一種滿溢,真感到愛的流動。

    兩人往車站走去。從惠比壽搭乘環狀線電車,很快就到了目黑。深冬的夜已經很黑,而且寒冷,路上並沒有太多的行人,他們彷彿是走在一個極清醒的夢境。

    「唉,楊耀,」江曼光仰仰頭,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天氣雖冷,北國冬夜的天空卻異常的璀璨。「我們一起去意大利好嗎?」她沒有忘記那個傳說。傳說日落時,在聖馬可教堂鐘聲敲響時,相約在歎息橋下的吻和誓言,將得到永恆的愛情。傳說是美的。然而現在她卻明白,如果沒有兩心同,再多的誓言也是枉然。她想再去看一次那座歎息的橋,再去看一眼威尼斯那波光瀲灩的情海。

    「好。」楊耀絲毫沒有遲疑。很堅定的承諾。

    江曼光笑一下,默默跟著。

    回到了楊耀的公寓,在門外,江曼光肚子又咕嚕叫起來,兩個人笑成一團。楊耀邊笑邊打開門,接過江曼光手上提的東西,回身放在桌台上,視線一轉,這才赫然發現客廳裡居然坐了個人。

    「媽?!」他很意外。

    「回來了。」楊太太站起來。說:「我來的時候你剛巧不在,我請管理員先生幫我開門,就先進來了。」說話的同時,有意無意地掃了江曼光一眼。她第一次看到從小冷靜聰明甚至有些冷漠的兒子笑成那樣,心中竟有種微妙的說不出的感覺。

    她心中有種預感,就是這個女孩。楊耀之所以堅持離婚、非來日本不可,應該就是這個原因了。

    「怎麼突然來了?」楊耀問。拉過江曼光說:「她是我的朋友,叫江曼光。」

    「伯母,您好。」楊耀母親出現得太突然了,讓人不提防,江曼光覺得得有些尷尬,而且不自在,硬著頭皮微笑打聲招呼。她沒有學日本人那樣彎身鞠躬,只是微微的頷首。

    「你好,江小姐。不過,我們非親非故,你這樣稱呼我,我真不敢當。」楊太太皮笑肉不笑,但還是滿臉的笑,顯得很客氣。然後她轉向楊耀,說:「媽是特地來看你的。你就這樣跑來日本,媽怎能不擔心。我看你好像瘦了一點。天氣很冷,出門時記得要多穿一些衣服……。」

    她抓著楊耀話家常,叨叨絮絮,一旁的江曼光很明顯的是個多餘的外人。她站在那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立場十分尷尬,偏偏她不好說什麼。

    「媽還有許多事想跟你說,不過……。」楊太太瞄了桌台上的東西一眼,表情有一些?難。「我好像打擾了……。」

    「怎麼會。」楊耀說:「我跟曼光買了一些東西,打算煮火鍋,你來了剛好。你還沒吃飯吧,媽。」

    曼光?楊太太不動聲色地又掃了江曼光一眼。她知道這個兒子不是個容易親近的人,但他直接叫;這個女孩名字,還帶她回來,甚至發出連她這個做母親都不曾聽過的開懷笑聲,她無法不對她覺得敏感了。

    「我吃過了。不過,還可以陪你吃一點。」她不說「你們」,而說「你」。走過去看看那幾袋東西,理所當然就整理洗滌起來。一邊說:「我們母子好一陣子沒見了,剛好可以邊吃邊聊。」

    「啊,我也來幫忙。」遲鈍的江曼光這時才想起她也許應該幫忙做些什麼。

    「不必了。江小姐是客人,怎麼好意思讓你幫忙。」楊太太客氣的推拒。

    但所謂客人,就是外人,是一種排除的關係。江曼光看看楊太太跟楊耀。他們母子相聚,她硬生生要插在中間,好像有些厚臉皮。

    「嗯,楊耀……。」她躊躇一會說:「伯母特地來看你,我們一定有很多話要聊,我想,我就不打擾……。」

    楊耀不捨得她走。說:「你不會打擾我們的,不必那麼客氣。」

    「是啊。」楊太太接口:「如果方便,我是希望江小姐能留下來。只是,我們談我們的,我怕你會覺得無聊。而且,如果你有什麼要緊的事的話,耽擱了就不好。你應該沒事吧?」乍聽起來像挽留,話中卻又含著另種意思。

    楊耀忽然轉頭,默默地看他母親一眼。

    「嗯,有點……。」江曼光想想,還是找了借口。

    「這樣啊,那就太可惜了。」楊太太一副惋惜的語氣。楊耀握住江曼光,不去看他母親,挽留說:「不急的話,再多留一會好嗎?還是你提議要吃火鍋的,吃一些再走。」

    「改天吧。」江曼光對他笑了笑。她並沒說,但她敏感地覺得他母親對她的態度似乎有種微妙的詭異。她禮貌地對他母親微笑點頭個,說:「那麼,我先走了,晚安。」

    「我送你。」楊耀要送。

    「不用了。」她將他擋住,再微笑點頭,開門離去。

    楊太太臉皮上的笑隨著門一關便卸下了,卻一副若無其事,說:「就是這個女孩吧?」

    問得沒頭沒腦,但楊耀卻明白她指什麼似的,沉默不語。

    「我想的果然沒錯。」楊太太繼續說:「媽實在不懂,你一向冷靜有條理,怎麼會為了外頭一個女人跟倩妮離婚,甚至不顧你父親反對,丟下公司的事跑來找這個女人?阿耀,你到底怎麼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楊耀打斷他母親的話。「這些跟曼光都沒有關係。」

    「怎麼會沒能關係?媽看得出來──-」楊太太還想繼續說下去,楊耀又匆匆打斷她的話。

    「對不起,媽,我們等會再談。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丟下這些話,他就匆匆跑出去,不理他母親的叫喊。

    他急著想追上江曼光,希望能追上;他覺得必須馬上再見到她才行。

    天色很黑很黑,連待燈似乎都被吞噬掉似顯得黯淡無光。

    他一路跑著,因為焦急的情緒而覺得心臟更鼓動。「曼光!」他大叫。是她。車道前那個身影一定是她。她的身影在他心裡輾輾過無數似,他閉著眼也能認出來。

    「楊耀?!」聽見呼喚的江曼光回過身,看見楊耀,驚訝又意外,卻有說不出的歡喜,慢慢泛開笑容。

    「曼光!」終於追上了。楊耀站在她身前,眼神激亮,緊攫著她。

    「你怎麼跑出來了?」江曼光傻傻地問。

    「我送你。」他還是不放心。心中千言萬語,但他從不擅講甜言蜜語。他的沉默多。

    「不用了。我知道怎麼走,不必擔心。你還是趕快回去陪你媽吧。」

    楊耀沉默一會,說:「對不起,我沒想到我媽會突然跑來。你肚子很餓吧,我陪你去吃些東西。」

    「沒關係,我回家再吃。」江曼光笑著搖頭。

    楊耀看著她,目光就那麼凝住,好一會才輕聲說:「剛剛……我媽說的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

    「啊?」江曼光先還有些不明白,隨即懂了。原來不是她敏感。但現在不是撒嬌的時候。她只是笑笑點個頭,沒說什麼。

    她對愛情一直只考慮到兩個人的事,突然她發現她似乎疏忽了什麼,心頭隱約覺得沉甸甸的,像東京的夜色。

    「我送你。」楊耀堅持要送,她只讓他送到月台。在等電車的那片刻間,她靜靜靠著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寧靜。

    「楊耀,」她輕輕喚他。「我們一起去意大利好嗎?」

    她問過了。他也不厭其煩地回答:「好。」

    好。不她再問多少次,他的回答都沒有改變。

    一起去意大利好嗎?

    好。

    轟隆隆。電車進站了。???「江小姐。」

    進了飯店,江曼光在門口站了一會,便看到楊耀的母親從大廳的沙發座上略微起身,對她招手。

    「伯……。」她走過去,臨到嘴邊的招呼驀然煞住,不知該如何應對,僵硬尷尬地站在那裡。

    「坐。」楊太太倒顯得很客氣。「對不起,突然約你出來。」

    江曼光依言坐下來,半垂著眼。

    楊太太不動聲色打量她,還沒開口說話倒先笑起來,笑聲幹幹的。「這裡人來人往,有些嘈雜。你要不要喝點東西?我們到頂樓餐廳坐坐好了。」

    「不用了,我不渴。」江曼光連忙說道,匆匆?頭看了楊太太一眼。

    「是嗎?那麼我們就在這裡坐坐聊聊好了。」

    江曼光有些預感,但又不是那麼不安。楊耀母親突然約她到她住宿的飯店,她其實有些意外。這家飯店位在新宿的鬧區中心,剛剛她一路走來,心中起起伏伏。

    「您找我有什麼事嗎?伯母。」

    「也沒什麼事,只是隨便聊聊。」楊太太笑著盯著她,停了一下,若無其事又不經意似地,問說:「江小姐,你跟阿耀認識很久了嗎?老實說,我有點意外,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

    來了。江曼光慢了半拍,才回答:「也不算很久,不過,我認識他也有段時間了。」

    楊太太點點頭。想想又說:「恕我冒味,江小姐,你跟阿耀『認識』到什麼程度?」特別加重「認識」兩個字的語氣。

    江曼光楞了一下。說:「我不懂您的意思……」

    「我是說,你們有沒有什麼特別的關係。」

    江曼光沉默一會,才說:「我跟楊耀算是很好的朋友,如果您指的特別關係是這樣的話。」

    楊太太細小的眼睛眨了一下,追問:「那麼,你應該知道阿耀結婚了吧?」

    江曼光又楞了一下,點了點頭,絲毫不防,且不解地問:「但他不是離婚了嗎?」

    「原來連這個你也知道了呀。」楊太太表情緊了一下。乾笑說:「原來阿耀已經跟你熟到這種地步,連這種事都告訴你。他跟你都這麼熟了,卻什麼都沒說。當初他不顧我們反對,堅持非離婚不可時,我們還在擔心他是不是被外頭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給騙了呢。」說著,有意無意地瞄了江曼光一眼。

    江曼光臉色微微一變,咬了咬唇,沒說話。

    楊太太盯著她看一眼,充分掌握了情勢,然後說:「江小姐,我看我也不再拐彎抹角了,就直接跟你把話說清楚。」她刻意停頓一下,才接著說:「我不知道你究竟跟阿耀交往到什麼程度了,但我可以老實告訴你,你跟阿耀是絕對不可能的。愛情跟婚姻是兩回事。你也許不懂,可像我們這種家庭,是不可能隨隨便便讓兒子在外頭隨便認識的女孩進門的。

    我可以瞭解你為什麼會看上阿耀。阿耀聰明有?。家藝好又有才幹,是很難得的好對象。你看上的就是這些條件吧。如果阿耀不具備這些條件,一無是處,你還會喜歡他嗎?阿耀不明白這些道理,可是我很清楚。」

    「不是這樣的!」江曼光簡直無法相信她聽到的,脹紅了臉,深覺一股屈辱。「我是喜歡楊耀,但絕不是因為什麼條件!不是的!」

    「不是為」楊太太挑挑眉,微微不屑,不是那麼明顯。「不然還會有什麼理由?你不是明知道他是有婦之夫,還跟他來往,甚至慫恿他離婚?」

    「我沒有。」江曼光無力的否認,有口辯不清。

    楊太太盯著她看一會,收回目光說:「也許吧。也許是我誤會了。不過,除此之外,你說得出更好的理由嗎?你該不會跟我說是因為愛情吧?」

    「不能嗎?」江曼光反問。

    聽她這麼反詰,楊太太挑了挑眉。「不。以阿耀的外貌條件,這當然可能。」她又頓了一下,緊盯著她。「不過,你喜歡他也沒有用。你年紀還輕,我也不忍心不妨老實自動告訴你吧,我們正在安排準備阿耀的婚事。對方跟我們家世相當,是某企業的千金,不但年輕貌美,而且典雅高貴,才剛從國外留學回國,各方面條件都和阿耀十分匹配,阿耀已經和她風過面了,對這件事十分滿意。對了,她也來日本了,阿耀正陪她去參觀神宮。改天有空,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說到最後,她刻意裝作不經意的語氣,顯得相當有說服力。

    「不可能。」江曼光即使不相信,心情也禁不住一陳起伏。楊太太顯得十分明白心理作用的好處,刺探她的動搖,換了一副誠懇的口氣,甚至握住她的手說:「聽我說,江小姐,我是為你好。你還年輕,以為愛情就是一切。但愛情不是這麼簡單的事,其實是很現實的。為了你自己好,我勸你還是別再和阿耀見面。暫時也許會有一點痛苦,但相信我,過一陣子就會忘記。你會遇到更適合你的人。愛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浪漫,還有其它:而且婚姻跟愛情是截然兩回事,這是最重要的。男人最終會走進婚姻,選擇一個能夠幫助他的女人,他不會一直守著愛情的你懂嗎?」

    江曼光咬著唇,不肯說話,不肯因此而動搖。

    楊太太靜看她一會,臉色平淡。說:「我是為你好,所以勸你別再執迷不悟,相信我,我瞭解我兒子,他會做最正確的選擇。」

    「不,你根本一點都不瞭解。」江曼光咬破唇,逼出話來。「你知道他那時經常坐在咖啡角落發呆為他很羨慕阿照?想去意大利嗎?」

    「你在說什麼?!」楊太太微微擰起眉。「你剛剛說阿照,難道你也認識阿照?」

    「你根本什麼都不瞭解。」江曼光答非所問。「你其實從來沒有嘗試過瞭解你的兒子,只是理所當然的要求他。你一再說楊耀冷靜、聰明,他會如何如何,其實你根本不知道他真正要什麼。」

    意外的,楊太太並沒有積極的反駁。她只中皺皺眉,說:「當然,我不能說我完全瞭解。但我『的確』瞭解。我不否認他也許多少喜歡你,但他一定會做最正確的選擇。」

    她不否認楊耀對江曼光的感情,而且說得輕描淡寫,不刻意反駁,反而狠狠將江曼光擊了一拳,幾乎無法招架。就因為她的「不否認」,反而凸顯她先前說的那些事的可能性。江曼光雖純,但也明白愛情之中純愛之外的現實因素,以及種種不可抗拒逃避的阻力,愛情不光只是兩情相悅那麼簡單,它還要複雜些;而且,在制度的婚姻之前,它從來就不是一切。

    「我不相信……。」她不相信,卻忍不住發抖。

    楊太太把一切看在眼裡,又揮出重量的一拳。「江小姐,請你相信我,我是為你好。我不能勉強你放棄阿耀,一切的決定在你,但做父母的我們已經替自己的兒子選擇好了對象,不可能接受你,你還要重蹈覆轍,做人家的第三者?還是不顧一切跟阿耀私奔?」

    「我──」江曼光猛然?頭,白著臉,死瞪著楊太太,啞了口,心裡的屈辱感更深。

    她什麼時候做人家的第三者了?為什麼她要被說得這麼不堪,非得接受這種屈辱不可?

    「對不起,我還有事,我想先失陪了。」她猛然站起來,踉蹌倒退了幾步,就在這時,側後響起楊耀氣急敗壞的叫聲。

    「媽!」他聽到了一些,截到尾巴的一兩句,但那就夠了。

    江曼光僵了一下,不等他走近,匆掉頭走開。

    「曼光!」他迎過去,急急叫喚,撞見她的蒼白倉皇。

    江曼光腳步沒停,一徑往飯店外逃去,幾乎跑了起來。她聽見楊耀的叫喚了,卻不敢停下來,怕一面對他,她會禁不住的顫抖。

    「曼光──」楊耀追上去,被人來人往的阻礙絆往腳步。

    他折回頭,氣急敗壞的對一臉若無其事的楊太太詰問說:「媽,你為什麼要那麼說?!太過份了!」

    「我那樣說不對嗎?到現在你還在袒護她,如果不是因為她,你也不會跟倩妮離婚。」

    「你要我說多少次!跟倩妮離婚,全是我自己的意思,和曼光無關。她是無辜的。你那樣說,對她太不公平!」一向冷靜的楊耀,此刻激動得冷靜不下來。看在楊太太眼裡,心裡微妙的更有一種不舒坦。

    「你不必對我吼,坐下來,別忘了,這是公共場所。」

    楊耀站著不動,過了一會,情緒慢慢平復,才坐下來,楊太太這才看他一眼,說:「我也沒說什麼,只是要她離開你。」

    「就這樣?」

    「就這樣。也許還說了一些其它的吧,不過,最終的意思還是要她離開你。」

    楊耀看看他母親,露出一種疲備至極的表情。「我實在不願意這麼說,但是,媽,請你別干涉我的事。」

    「媽不干涉,媽是關心你。」

    「即使如此,你也不該對曼光說那些話。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楊太太避開他的詰問,置若罔聞,忽然提及不相干的事情,轉開了話題。

    「對了,你還記得蕙心小姐吧為她也到東京了。很巧,就跟我同一班飛機。」

    楊耀面無表情,不明白他母親突然說這些的用意。

    「本來陳董事長不放心她一個人到日本來,但聽說你也在這裡,他就不反對了。陳董事長對你很信任,我答應他你一下會好好照顧蕙心小姐,他也很放心把蕙心小姐交給你。她就跟我住在同家飯店,待會就會下來。我們約好一起喝下午茶。過兩天我會回去,蕙心小姐則會多待一陣子。她在這裡的這段時間,你要好好照顧人家,千萬別讓人家受委屈,別辜負了陳董事長對你的信任。」

    聽到這裡,楊耀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口氣冷淡說:「陳小姐不是小孩,她自己應該會照顧自己。再說,我跟她不熟,也談不上認識,而且我也有自己的事不方便陪她。」

    「阿耀!」楊太太皺皺眉,說:「你爸跟陳董事長也算是好朋友,他又這麼信任你、欣賞你,放心把女兒交託給你,況且蕙心小姐對這裡又不熟,請你帶她四處走走看看,你就這麼?難了,連這點風度你都沒有?」

    「不是我不肯,而是沒這個必要。」楊耀站起來,不準備再說下去。

    「等等,阿耀──」楊太太叫住他,語氣變了,表情也沉肅許多。看楊耀沉默的坐著,遲緩了片刻,才開口,說:「我本來是不想說的,你爸他並不想讓你知道。陳董事長以他個人名義借了我們五億;另外,經由陳董介紹,你爸又以公司的名義,跟銀行貸了三億──」。

    「怎麼會?!」楊耀倏然?頭,平素冷靜的表情因為驚訝意外而大幅度的牽動。「到底怎麼回事?公司的財務狀況怎麼會惡化?

    『大成』那個案子雖然還有餘屋,但銷售的情況不錯,應該不會對公司的財務形成壓力才對,怎麼會……媽,到底怎麼回事?」

    「詳細的情況我不清楚,你爸他不肯多說,但我大概知道一些。去年公司買進一塊山坡地,整地的工作早就開始進行了,結果因為一些位在山坡地建築發生事故的事件,媒體炒作山坡地的新聞,主管機關變得很敏感。公司申請的建照,遲遲沒有核准下來,資金全被卡住不說,還要負擔龐大的利息,所有的工作幾乎停擺。陳董事知道了這件事後,二話不說,就拿出五億借我們紓困,還介紹他來往的銀行,替我們擔保。」

    「公司的情況真的變得這麼困難嗎?爸他怎麼都不告訴我?」

    楊耀簡直不敢相信,且有一些自責。

    「你爸自尊心極強,不會肯跟你說這些。他好強了一輩子,向來不肯輕易向人低頭,偏偏卻碰上了這種事──唉!陳董事的好意,他是不得不接受。不過,有一半其實也是為了你──」楊耀皺眉,看著他母親。

    楊太太說:「你爸嘴上雖然沒說,但他對你的寄望其實很深。他希望你能接他的位子,比他更比色。你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表現得一直很優秀,讓他很欣慰。阿照選擇了不同的路,所以他把希望都放在你身上,某個程度來說,你就像他的一部分了。但你不顧他的反對堅持離婚,又丟下公司離開,讓他既失望又傷心,對你說了那些重語。可是他心裡對你的期待其實還是很高。公司發生問題,他不想被你看不起,寧願向人低頭接受資助,將來可將比現在更具規模、雄厚的公司交給你。」

    「他不需要這麼做的。」楊耀低喊一聲。又問:「現在公司情況怎麼樣了?很糟嗎?」

    「你不必緊張,沒那麼糟糕。你爸很能幹的。」楊太太沉肅的態度轉而有些輕鬆。「錢的問題一解決,其它的事就好辦了。你爸透過關係,找了些有力人士幫忙。等新聞的熱潮過去。應該就不會有問題了。不地,這還是要感謝陳董事長,他借我們大筆資金周轉,公司才能撐過難關。」這應該是個好消息,讓人鬆一口氣。沉默的楊耀,心底卻無端感到一些沉重,而且矛盾。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做,忽然的無所適從。

    「阿耀,」楊太太說:「陳董事長幫了我們很大的忙。雖然在商言商,他也是看中了我們公司有這樣的潛力,也相信你們父子的能力,才肯出手幫忙,不過,我們到底還是欠他一份情。現在他都開口了,只是央托你在蕙心小姐待在日本這小段

    時間幫忙照應,這點舉手之勞你都辦不到嗎?」

    「陳小姐打算在這裡待多久?」事情其實沒有那麼?難,但從他母親的態度楊耀心裡明白,這大概只是一個「開始」而已,算是第一類接觸。

    「我想總要幾個禮拜吧?」楊耀的態度算是應允了,楊太太眉開眼笑。奮匆匆說:「她一直都是在歐美求學度假,日本還是第一次來,你就帶她四處看看,看她對什麼有興趣。」

    楊耀沒表示意見。他沒有別的選擇。

    「啊,她來了。」楊太太活絡了起束。

    電梯那個方向,正有一個高挑窈窕的身影朝他們這裡走過來。楊耀禮貌地站起來,表示歡迎。他已經不太記得陳蕙心的長相了,但那應該就是她沒錯。

    「蕙心。」楊太太親熱地叫她名字。

    「您好,伯母。」陳蕙心禮貌也很周到,主動大方的轉向楊耀。「好久不見了,楊先生。」

    「好久不見了。」楊耀適切的回禮,態度不冷不熱,親切有餘慇勤不足,拿捏得恰到好處,他雖然不是太擅長和人交際,也不感興趣,但工作多年,多少懂得如何應對進退。

    「聽說楊先生也在這裡,沒想到這麼快就碰面了。很高興再見到你。」

    「我不知道陳小姐也來了,不然應該前去接機才是。」

    「中啊。」楊太太笑瞇瞇的,技巧的解釋:「我故意不先通知阿耀,想給他一個驚喜。他聽說你也來了,立刻就趕來了。」

    楊耀反射地看他母親一眼,到底沒說什麼。

    陳蕙心微微一笑。說:「楊先生太客氣了,應該是我先去拜訪才對。」

    「你就是這麼客氣,蕙心。」楊太太拉住陳蕙心的心,將她拉近一些,語氣一轉,巧妙地拉近彼此的距離。「你跟阿耀也不是才認識,別那麼客氣,叫什麼楊先生,聽得怪彆扭的,感覺也生疏。叫他名字就好了。」

    陳蕙心聰明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雖然如此,但她不作聲,可也沒表示反對,楊太太露出微妙的笑容,說:「別光只是站在這裡說話,不是約好一起喝下午茶嗎?」她一副自己人的態度,徵詢陳蕙心的意見,說:「阿耀也跟我們一起去,你不介意吧,蕙心?」

    「當然不會。歡迎。」陳蕙心很大方。

    楊太太轉向楊耀,以眼神暗示楊耀。楊耀只得被動地說:「呃,我聽說銀座有一家店不錯,相當有名,陳……蕙心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話,就去那裡好嗎?」他的口氣態度都親而不膩地保持得恰到好處。在她的名字下更加了「小姐」兩字,維持一些該有的距離。

    陳蕙心似乎覺得很有趣,抿嘴笑一下。說:「那就麻煩你了,阿耀先生。」俏皮地學他的語氣,在名字後加了「先生」

    兩字,卻意外地?生一股互應的微妙氣氛。

    她看著楊耀,仍然抿著嘴在笑,雙眸因為滋潤晶瑩而顯得閃閃動人,又顯得慧黠,臉上因而有種意外的稚氣神采。

    楊耀愣一下,沒想到她會流出那種頑皮的神態,不禁微笑起來。

    就這樣,他笑,她又笑。兩人就那麼相視而笑。???不沒到東京之前,雖然聽說過它夏秀的悶熱潮濕,和冬天的干冷,但江曼光實在沒想到,這個冬天會是這樣冷濕的天氣,灰撲的那教她覺得憂鬱。

    憂鬱是有名目的。楊耀母親對她說的那些話,像錄音帶一般,不斷在她腦海中反覆。她感覺得出來──不,是很明顯的,他母親看她的目光有種種的挑剔。不管家世、學歷、外貌、才幹,楊耀的條件都是上上之選,他母親只差沒說她配不上他。

    她有些後悔她跑開了。她應該面對,不應該逃避的。她並不相信他母親說的那些話。楊耀如果真的有了其它感情對象,他不會優柔寡斷地對誰放不下。她知道的。從她認識楊耀,他就是那樣了,他一直是有決斷力的人,而且堅持。她甚至十分確定,楊耀眼中只有她了。她感覺得出來。她不相信他會因為任何現實條件的理由而變鄧心,況且他的「好條件」不是今天才有的,但他對她的堅持始終沒變,她更沒理由懷疑。

    不,她絕不放棄。不管他父母是否反對,不管有什麼阻礙。

    她好不容易終於確認了自己的心情,為什麼要放棄!?

    她絕不放棄,如果真要到了那地步,她就跟楊耀私奔──她吁口氣。好像想得太遲了。不過,幸虧這番胡思亂想,她覺得她又有勇氣了。和楊照在一起時,她總是默默承受,即使心在淌淚了,她還是笑著看他一步步走向柯倩妮。但現在的她再也無法那樣笑了,會痛的時候她就覺得痛,嫉妒不滿的時候她也覺得不痛快,不再委屈壓抑自己。這一次,她絕不再退縮;自己渴盼想望的,她要用自己的手緊緊抓住。

    想到此,她頹郁的心情振作了許多。她對自己笑了笑,不理電車中一些好奇的眼光,對著早車窗,將自己稍嫌雜亂的外表整理一番。

    她迫不及待想好洗個舒服的熱水澡,然後,明天的事,明天再想。

    回到公寓,才打開門,她就聞到一股香溢的味道,肚子忽地咕叫起來。看清了在屋子中走動的人,她站在門口沒動,有些意外,停了一會,才走過去。

    「爸。」她叫了一聲。時間還早,才六點而已。通常這時候她父親應該還在公司。

    「回來了!」江水聲聽見叫聲,回頭過去。咧嘴笑說:「你回來得剛好,我買了鳥龍面回來,一起吃吧。你應該還沒吃飯吧?」他身後桌上正冒著一陣陣熱騰騰的煙氣,香味就從那裡冒出來。

    「好啊,我正好肚子餓。」她走到桌旁坐下,一邊問:「爸,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

    「公司沒什麼事,所以我就回來了。」江水聲一邊說一邊在桌子兩邊擺好湯匙筷子,端了一碗麵給江曼光。

    江曼光閒閒等著吃麵,倒顯得一點都不會不好意思。對自己的父親是不必太客套的。

    「好吃嗎?」江水聲看她呼呼吃了兩口,笑著問。

    「嗯。」湯麵要趁熱才好吃。江曼光草草嗯一聲,對她父親笑了笑。

    她跟她父親像這樣一家人面對面吃飯還是頭一遭。她到了東京這麼久,她父親因為工作忙,有時父女約在外頭餐廳吃飯,倒像在約會一般。

    「曼光,爸有件事想跟你說。」江水聲停下筷子。

    「什麼事?」江江曼光一邊吃麵一邊?頭問。熱湯、熱面,吃得唏嚦呼嚕。

    「是這樣的,你還記得上次參加的宴會嗎?」

    「記得啊。」江曼光停下筷子,想了一下。奇怪她父親這麼問。「怎麼突然問這些?」

    「你先別問,告訴爸,你對東堂家的印象如何?」

    江曼光聳個肩。「沒什麼特別的。」繼續吃她的面,突然想起什麼似,拿著筷子的手偎在頰邊,笑了笑說:「對了,我還沒跟你說吧,爸。你聽了一定會覺得很巧,那天宴會的主人竟然是我在紐約認識的一位朋友的父親。本來聽你說對方姓東堂時,還在想會不會是我認識的那個東堂,沒想到真的那就那巧!」說著又笑起來,好像覺得很有趣。

    「真的?」江水聲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似的。

    「對啊,爸,你那件合作案談得怎麼樣了?」把那天東堂八雲對她說的那些話告訴她父親。

    江水聲臉色微微凝重,說:「他真的這樣說?」

    江曼光點頭,問:「爸,情形真的會像東堂先生說的那樣嗎?」

    「他說的沒錯。」江水聲不否認。卻另有看法。「不過,商場的事一直是詭譎多變的,有各種的可能性。眼光長遠宏大能把握時機的,才是最後的贏家。」

    「這麼說,你們公司那件合作案也不是不可能?」

    「沒錯。曼光,爸的原則是,即使到最後關頭,也絕不輕言放棄。」

    江曼光用著崇敬的表情看著說這些話的父親。她喜歡她父親這種堅持的態度,面對困難,不輕言放棄。

    「爸,」她支著頭說:「你有什麼打算沒有?你這麼有魅力,應該有許多人欣賞你吧?」

    江水聲楞一下,沒想到她突然提起這個話題。有些不好意思,說:「爸又不是什麼年輕小秋子,有誰會欣賞我這種老頭子?」

    「你一點都不老的。」江曼光笑著不以為然。隔一會,正色問:「爸,你覺得芭芭拉怎麼樣,你喜歡她嗎?」

    「怎麼突然提這個?」江水聲沒有正面回答,甚至有些迴避。

    江曼光不以為意。說:「爸,你都跟媽離婚那麼久了,應該好好?自己打算一下。我只是想告訴你,不管你有什麼決定,都不必顧慮我,只要你自己覺得喜歡就可以。」

    「我知道了。」江水聲微笑看著女兒。「謝謝你,曼光。

    不過,同樣一句話爸也要奉還給你,你也該好好?自己打算一下,爸養你一輩子是沒問題,但爸更希望有其它的選擇。你懂我的意思吧?你跟那位楊先生是怎麼回事?便一直很關心你。我記得她中叫楊耀沒錯吧……。」

    江曼光臉色黯一下,隨即笑笑的。「就是那麼回事。」「他知道你在這裡嗎?」

    「知道。」她點頭。加了一句。「他也來了。就這樣。」

    沒打算說太多。

    「哦?」江水聲微微揚了揚眉。「連對我也可保密嗎?」

    「那有什麼好保密的!」江曼光被她父親那種神態惹得笑出來。「不過,爸,」她想想說:「如果哪天天我跟某個男人私奔了,你會不會覺得很傷心?」

    「多少吧。」江水聲很正經地回答。「最好不要。那是最壞的一條路。你沒必要這麼做,不管你的選擇如何,爸都會尊重你的決定。」

    「好,我知道了。」江曼光點點頭,用玩笑的口吻說:「哪天真要遇上那種不得已時,我一定會先告訴你。」

    「你這孩子。」

    面已經涼了。江水聲起身倒了一杯開水,喝了兩口,回到桌旁,態度多幾分認真,正色說:「曼光,有件事……」他思索著,像在考慮該怎麼開口。

    「什麼事?」江曼光不以為意,只是覺得一絲稀奇,她父親難得會如此吞吐。

    「是這樣的,東堂家透過一位中間人正式下了邀請,希望能和你正式見面。他們是很慎重的,不但中間人是大和物?的高層主管,會面的地點也選在赤阪的高級料亭,一切都按正式的規矩禮儀。」

    「怎麼會……?」江曼光呆住,驚訝極了,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這麼正式,不就是相親了嗎?

    「爸……。」她呆呆看著她父親。

    「你覺得怎麼樣?」江水聲問。「對方很正式的邀請為何且十分慎重。」

    江曼光吐口氣,回過神了,糾著眉說:「怎麼會這樣?不能拒絕嗎?」

    「為什麼?」

    江曼光搖頭,覺得一切都亂七八糟的。反問她父親。「你不反對嗎?」

    江水聲微微一笑,說:「爸倒是贊成,這對你並沒有壞處。你可以藉此多認識不同的人,接觸不同的文化。」

    「事情哪有那麼簡單。萬一要是真的被看上了怎麼辦?」江曼光大大不以為然,她覺得她父親太樂觀了。「我不懂,你怎麼會這樣?那晚的宴會,照爸解釋的,我陪同出席,我還可以理解。

    可是……太奇怪了。他們也看到我了,不是嗎?我既不會說日語,又是個外國人──」她皺皺眉。「對了,爸──他們有沒有說對像是誰?」

    江水聲笑起來,似乎她問這個問題太多餘。「當然是東堂家的少爺。」

    東堂家的少爺?江曼光腦中浮起東堂光一帶點曖昧的笑臉。

    會是他搞的把戲嗎?但那不像他會做的事,不是他的作風。

    「怎麼樣?還是要拒絕嗎?」江水聲尊重的還是江曼光自己的意見。

    「嗯。」江曼光點頭。

    「這樣啊……。」江水聲瞭解似地點頭。

    「爸,」江曼光叫了她父親一聲,語氣流露一些擔心。

    「我在想這樣對你的工作會不會有影響?」

    江水聲錯愕一下,然後失笑起來。「不會的。你不必擔心這些。」

    那就好了。江曼光鬆了一口氣。

    她不希望再節外生枝。她還有更無奈的煩惱。

    有些事情就是沒有辦法,愛情中的憂愁與煩惱,誤會和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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