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愛你一個 第五章
    丹尼爾的助理放假歸來,蘇小小又重新淪入無業遊民的狀態。她四處托關係找工作不讓自己閒著,但工作大都很短暫,而且斷斷續續,常常間隔一大段時間。

    雖然如此,她還是很忙,忙著看書、看電視、兼差、打工。書是閒書,電視就是各個英語節目了;至於兼差,就是田優作付錢的喝酒工作,每晚幾乎搞得她反胃嘔吐;而打工,則是時有時休的攢錢工作——只要有錢,派海報、發傳單,甚至甚麼市場調查訪問她都干。

    曾莎白看她那樣,問她為什麼不乾脆找個正式的工作算了,收入穩定又妥當。

    但她也看得很實際,她大學被退學,既沒學歷又沒專長,找不到什麼好工作,如此高不成低不就自然也賺不到什麼錢。既然如此,倒不如像現在這樣,當個快樂的臨時工,自由自在,賺的酬勞也不少。

    曾莎白也問過她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回學校,她只是笑笑聳聳肩,未來的事何必現在苦惱?

    夢啊,她心裡一直有夢,只要有夢,她活得比雲都逍遙自在;她現在就在夢想飄過海洋,去看看流雲飄逝去的故鄉……

    「小小!小小!起來了!」丹尼爾的聲音像地震一樣,震得蘇小小從泛著金色波痕的夢中醒來。

    「幾點了?」

    「快十一點了。」丹尼爾看看時間,遞給蘇小小一杯開水和兩粒阿司匹靈。

    「田優作那傢伙到底怎麼搞的,他想害死你是不是?你快別跟他搞在一塊了。」

    「你放心,不會有事的。」蘇小小接過開水和阿司匹靈,一股腦兒吞下去。

    這幾天她經常宿醉,每次早上醒來,頭總是疼得不得了,這當然是因為每天晚上喝田優作調配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解咒酒」的關係。

    「你啊,賺錢也該有個限度!」丹尼爾無法理解蘇小小的想法而搖頭。「我早跟你說過,田優作那個人惹不得,你偏不聽!現在居然把賺錢的主意打到他頭上,這下可好了,搞得自己一副慘兮兮的狼狽樣。」

    「其實他沒你想的那麼糟,人挺純情的。」

    「純情!」丹尼爾冷哼一聲。「是啊,沒錯,他就只對惡魔純情!」

    丹尼爾曾是「夜魔的天堂」的座上客,愛慕田優作失敗,雖不至於翻臉成仇,但酸溜溜的心態依然在所難免。

    「丹尼爾,別這樣。」蘇小小想勉強爬下床,哪知眼前一陣黑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了。

    「看看你自己這副德性,才真是叫丑、叫難看!」丹尼爾邊嘮叨地把蘇小小從地上扶起來。

    蘇小小站穩了,阿司匹靈開始發生作用,神志也比較清楚了,才發現丹尼爾穿了一身彆扭的西裝。

    「你幹嘛?穿這麼正式!」她拉拉他的領帶。

    「待會和雜誌社有約,他們想對我做個訪問。你看我這樣穿好不好?要不要換條領帶?」丹尼爾張開雙手,要蘇小小替他評鑒,他一直很在意自己的領帶。

    蘇小小認真地由前到後把丹尼爾打量了一圈,最後才皺眉說:「我看你全身都不對勁,去去去!把這身彆扭的西裝換掉,穿得自然、舒適就好。還有,色彩要灰一點,不要挑那些鮮艷的,要讓別人覺得你有一種大牌、貴族的氣勢,懂了吧?」

    「懂了!」丹尼爾笑逐顏開,在蘇小小額上親了一下,蹦回房間換掉那一身不合味道的西裝。

    等蘇小小梳洗完畢,丹尼爾也換上一身充分強調出知性、貴族味的優雅服飾,和平時的前衛、大膽雖有些相距,但同樣惹人注目。

    「對了!就是這樣,人果然要靠衣裝。」蘇小小點頭說。

    這時的丹尼爾看起來氣宇軒昂,標準的夢中情人、白馬王子型,丹尼爾自己看了也很滿意,他又找到一種「創造設計」的新方向。

    不過,丹尼爾的女性化舉止是一種習慣使然,一時改不掉,蘇小小只有告誡他盡量少比手劃腳。

    「這樣你看來就會更完美。」她笑笑說。

    她從不認為丹尼爾的「傾性」有什麼錯,她根本不去想這個問題,可是現實會教人學會慢慢改變自己一切的與眾不同。

    「好了!你可以出門了!」她拍拍丹尼爾的臂膀說。

    丹尼爾興高采烈的出門,蘇小小倚在陽台欄杆邊對他揮手,直到他走出了巷子口,她又在陽台上站了一會,正想回屋子時,注意到了停在斜對面的那輛銀灰色轎車,轎車旁斜靠著一個戴太陽眼鏡的男人。

    男人取下太陽眼鏡,姿態不變,仍然望著陽台,蘇小小索性趴在欄杆上,讓他看個夠;她身上還穿著睡衣,藍底白色直紋的男用睡衣褲,又寬又大,襯得她身形窈窕又纖細。

    兩人隔著陽台和五層樓的距離對看了好久,最後蘇小小沉不住氣,火速換了衣服跑下樓。「沈廣之,你是專程來偷窺的嗎?」她站在沈廣之面前,質問犯人般地惡聲惡氣。

    「近來好不好?」沈廣之微笑地、溫和地問,好像他只是專程來問候她。

    「廢話!你自己不會看?至少還活著!」蘇小小不耐煩地看著他,對他突然的出現,像獵狗般地警戒著。

    上星期蘇小小和曾莎白與賴美裡在餐廳時巧遇沈廣之,她就覺得這個人不懷好意,現在他突然這樣出現,她不得不懷疑他的動機和目的。

    「有沒有空?出去走走好嗎?」沈廣之打開車門,扶著門框說。

    蘇小小猶豫著,看看車子,又看看沈廣之。

    沈廣之看她猶豫不決,微微一笑說:「上次你撿到我的皮夾,我還沒向你道謝,我今天是特地來向你道謝的。」

    蘇小小打心底哼了一聲,什麼道謝?看他笑得那麼不誠懇,八成在玩什麼詭計,不過——蘇小小甩甩頭,沒有人會這麼無聊跟她玩遊戲,她又不是什麼大人物;更何況,她跟沈廣之除了「兩面之緣」,可說是完全不熟,他應該不會閒到特地來捉弄她。「道謝是不必了,反正那是丹尼爾的意思,不是我!」蘇小小搖頭說,若依照她的意思,她是要吞掉那只皮夾的。

    「別這麼客氣。」沈廣之又微笑說:「這對你來說雖然是不足掛齒的小事,但卻省了我不少麻煩,你知道的,要重新申請那些東西相當麻煩費事。」

    「哦?」蘇小小仍然懷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她仍記得他上回打量她時的那種不懷好意的眼光。

    沈廣之不再堅持了,他坐進車中,慢慢搖下車窗,悠閒的拋出一句話:「聽說你在找工作?」

    「你怎麼知道?莎白說的?不是『工作』,是『臨時工』。我不想一天到晚被綁在一個地方。」蘇小小鬆了戒心,走近車子說。

    沈廣之微笑不語,發動引擎,蘇小小一時搞不清楚他的意圖,呆呆地看著他。

    「上來吧!」沈廣之打開車門,搖起車窗。

    蘇小小這次沒有多大的猶豫,稍一遲疑就坐進車內。沈廣之徹底抓住蘇小小的弱點,運用得恰到好處;而蘇小小心想,真要衰到家的話,了不起被他賣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這其實是假設性的想法,蘇小小是真的搞不清沈廣之的意圖,她看著他熟練的掌控方向盤,不改語氣中的懷疑說:「你不會真的那麼好心,特地來介紹我打工的機會吧?」

    「你說呢?」沈廣之反問得有點戲諺。

    蘇小小開始有不好的預感,後侮坐上沈廣之的車。

    「開始後悔了?」沈廣之又語帶嘲諺的問。

    蘇小小心裡一驚,這個人怎麼能如此窺破她的心思!

    「老實說吧!莎白給了你多少情報?」她按下吃驚,鎮靜的問。

    「不多,但該說的都說了。」沈廣之轉過頭,微微一笑照曾莎白描述的,蘇小小的個性跟他起初對她的鄙夷正巧吻合。初遇時,他當然不認識她是誰,看她和一個全身打扮得像大綵燈的男人走在一塊,又極無品的模樣,當然對她沒什麼好印象;但第一次相遇,一切不好的印象都扭轉了,他甚至想挖出她愛錢面目下的某個追逐的夢想。

    他肯定她有這樣的夢想存在。雖然曾莎白和賴美裡一致說蘇小小是守財奴出生,沒道理的愛錢,只要有錢可賺,什麼沒品的事都可以干…甚至說她對什麼談情說愛都沒興趣,只對賺錢有興趣。但他卻不這麼認為,一個人沒道理的愛錢、貪得無厭自是常有,但那種「熱情」通常一定有某種原因在背後支撐,否則沒多久,心靈就會被空虛感所吞噬。而蘇小小如此熱中於賺錢,自然在賺錢的背後有某種道理。這是他的看法,他是這麼肯定的。他對蘇小小又是微微一笑。

    「美男計果然比什麼都有效。」蘇小小看著沈廣之的側影,喃喃自語。

    難怪曾莎白會那麼喜歡沈廣之;立體的輪廓、貴族的氣質、學者的智能、優雅的舉止,再加上入時合宜的穿著,他的確比田優作有過之而無不及。

    看到沈廣之,就算再遇到其它出色的男人也會覺得不過爾爾,沈廣之真是一個太精彩出色的男人了。

    蘇小小不禁替田優作感到同情起來,他那麼愛慕司徒明麗,但對手是沈廣之,九成九是沒指望了。

    其實田優作也是相當出色的人,他的味道和沈廣之截然不同;沈廣之像上流社會的貴族,田優作則像在野的領主;本質是沒有差異,但隨著時代的不同,現代的女人,也許會更喜歡沈廣之這種類型的男於。

    「喂!你究竟有什麼企圖?」蘇小小沉不住氣又問。

    「你想你會是那種引得起我有『企圖』的女人嗎?」沈廣之說得含蓄,卻也諷剌味十足。

    蘇小小微微臉紅,想反駁,又知說不過沈廣之,轉個彎說道:「我想你不會是那種閒著沒事,無聊到專門找我兜風的人吧?」

    沈廣之又微笑不語了,專心駕著車,車子最後在美術館前停下。

    蘇小小不知道沈廣之在搞什麼鬼,悶聲不吭地跟著他下車,看他買票,跟著他一起進入美術館。

    他很自然地攜著她的手,在一幅幅名家的作品前駐足流連,神情時而流露出讚賞的微笑、時而卻流露出譏諷,甚至竟出神地站在畫前,像在深思又像品茗,進入忘我的境界。

    蘇小小默默觀察著他,被牽住的手並不急著縮回來;沈廣之是學建築設計的,對美的欣賞有自己獨特的品味,看他那樣出神地在各派、各家的畫作前駐足流連,那麼自然地流露出不凡的氣宇,想想也的確有他吸引人的道理,不只是外貌的,他的內在才學也佔有相當大的因素。

    這一點是只熱中於研究惡魔之學的田優作所望塵莫及的——因為時代不管怎麼改變,內涵還是擁有最強的磁波;田優作的魔性之美,最終還是要以「心」去認識,所以波折就比沈廣之多了一些。

    「好棒!不愧是藝術,我都看不懂!」蘇小小輕輕掙脫手,坦然地微笑說。

    藝術之所以為藝術,就是會讓人看不懂,對於這點,蘇小小清楚得很,從來也不感到自卑。她相信對於藝術不能說好或不好,只能說喜不喜歡,而怎麼好,怎麼喜歡,就是見人見智的問題。

    沈廣之看她一眼,眼光調回畫上說:「你何必一定要懂?藝術最大的功能在於陶冶心靈,讓你有所感動就夠了,懂不懂根本不是最重要的。」

    他以為蘇小小或多或少有點自卑,為了不想讓她困窘,於是看著畫又繼續說:「不過,問題是每個創作,都有創作者最初所想表達的意念及思考存在,如何領略創作者創作的思維,也許可算是『感動』之外的另一個課題。」

    「但話又說回來,」他停頓一下,轉頭看看蘇小小。「藝術是一種感情的表達,追求創作者當初創作的感覺再現也許很重要,但是藝術並不是單一的死胡同,不同的境界產生不同的感受,創作者所想表達的意念只是一種引介,可貴的是你能產生如何不同的感觸。」

    他說了三大堆話,為的就是消除蘇小小的自卑惑,誰知蘇小小根本笑笑不當一回事,只關心這些畫到底值多少錢。

    「哇!這些值不少錢吧?沒十萬也有五萬。」她期待般地問。

    沈廣之愣了一下,他擔心了半天,怕她會覺得有不必要的困窘或自卑沒想到她居然如此出乎他的意料。

    「這相當值錢呢!」他開心的大笑說:「比你想的更值錢!依我看,少說也值個五十萬。」

    「什麼這樣一幅隨便畫幾根竹子的畫就要五十萬……」蘇小小驚訝得讓她講出一些沒什麼常識的話。她知道自己失言,趕緊走到一邊去免得引起別人側目。

    沈廣之跟到她後面聽見她說:「這世界實在太沒天理了!什麼才是所謂的有價值呢?」

    「想開點!藝術是無價的,那幅畫定了那樣的身價,表示它的界限也僅是如此而已。」沈廣之瞭解似的拍拍她,雙手搭在她肩膀。

    「你會那麼想是因為你有『身份』,所以才看得開。」蘇小小說:「像你們這種少爺、小姐,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所以把什麼事都看得沒價值,什麼都不會想要,莎白和美裡就是這樣,食米不知米價。」

    「你的口氣怎麼這麼像小老太婆?」沈廣之開了一句玩笑。

    「是嗎?」蘇小小忙以笑掩飾內心的尷尬,她剛剛的話充滿怨氣,不該是她的個性會說的話,她也從來沒對任何人表示過這種不滿的心情,怎麼此刻對沈廣之竟不假思索的說出來?也許是她的潛意識裡埋有這種不平的種子吧,這世上總沒有人能永遠那般豁達。

    沈廣之朝大落地窗外望去,他們這時已退到展覽區外,雙雙站在窗邊。窗外是一片大廣場,廣場再過去是坦直的馬路路面青瀝瀝,竟反射午陽的金光。

    「你是學生嗎?」沈廣之有點沒話找話說的無聊,他想慢慢挖,不想操之過急。

    蘇小小也覺得他問得無聊,聳聳肩回答說:「不是,但也差不多,我是『類學生』。」

    「類學生?」

    「就是跟學生差不多的意思。」這是蘇小小自己的解釋。天知道報紙上一天到晚在玩弄的文字遊戲有什麼意義!什麼「後現代」、「新人類」、「意飛族」……

    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名詞,難懂的是它的意思,倒不如自己解釋乾脆。

    「其實讀書『不求甚解』也沒什麼不好。」她想想又說。

    「你是在為自己被退學找借口?」沈廣之問。蘇小小瞪著他不說話,好半天才說:「你還知道些什麼?,那兩個人又賣了你多少情報?」

    「聽說你對愛清沒什麼憧憬,也沒興趣?」沈廣之笑了笑,神情有些像挑。

    「你錯了,我對什麼都有興趣,不過對賺錢更有興趣。」蘇小小回他一個挑戰的笑容。「你呢?聽說你對女人沒什麼興趣?」

    「那你也錯了!我對女人最有興趣,只不過要經過選擇。」沈廣之玩味地看著蘇小小,笑得有點邪氣。

    「那你慢慢選吧!我要走了。」

    蘇小小邊說邊往出口走去,沈廣之似是瞭解她這種不按牌理的個性,也不會覺得唐突詫異,輕輕一笑,跟了上去。

    外面光線明亮,深秋初冬的陽光照在身上很溫暖,銀灰色轎車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澤,沈廣之倚著車身看著蘇小小,蘇小小也逆光看著他,兩人只是輕輕對看一眼,隨即各自移開眼光。

    「回家嗎?」上車後沈廣之問,眼睛一直住視著前方,熟練地掌握方向盤。

    「不!不回去。」蘇小小搖頭。「一回去鐵定又看到一大堆繳費通知單,水費、電話費、瓦斯費……不是賬單,就是房租。真是的!看到那些就有氣。」她想起信箱裡那些「催命符」,其實前兩天繳費通知單就寄來了,她學鴕鳥把頭埋進沙裡,眼不見為淨。

    「那我請你吃飯。」沈廣之忍住笑。他不是笑蘇小小嗜錢或吝嗇守財,而是她那神態,又嬌、又憨、又咬牙切齒地,實在教他忍俊不禁。

    蘇小小沒注意他強忍不笑的表情,搖頭說:「那更不好,跟你一起吃飯,我會消化不良。」

    「為什麼?這不是不符合你的『原則』嗎?」

    「沒錯!但也沒辦法。」蘇小小瞟了沈廣之一眼,他還真是瞭解她,知道她絕不錯過這種吃白食的機會。「跟你這種品味不同的人一起吃飯,我會覺得很彆扭,連帶胃抽筋。」

    沈廣之聽了哈哈大笑起來,說:「我看你不像是這麼謙虛的人!」

    「是啊,不過……」

    蘇小小欲言又止;沈廣之是那種會帶給人自慚形穢感覺的人,她雖然臉皮厚,但他卻會讓她有種莫名其妙的壓力。

    「還是麻煩你送我到『夜魔的天堂』。」她最後說道。

    「『夜魔的天堂』?」沈廣之皺眉說:「你要去找田優作?」

    「嗯。」蘇小小心想沈廣之什麼都知道了,一定也知道她和田優作之間的「過節」,所以並不再多加解釋。

    「他也太胡鬧了,當真為了那個原因逼迫你做工抵債?」

    「他沒叫我用身體抵押已經很不錯了。」蘇小小滿不在乎地說:「不過,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信仰,堅定的信仰會影響人的思想;對田優作來說,我的魯莽簡直毀掉他的幸福,他只叫我喝喝解咒的酒,還付錢給我,已經算很寬宏大量了。」

    「喝酒?他要你喝什麼酒?」

    「怎麼?莎白她們沒告訴你嗎?」這回換蘇小小訝異,她以為沈廣之什麼都知道,但想了一想又笑說:「對了,我忘了,這是我和田優作的新協議,她們都不知道,你當然也不知道。」

    「什麼新協議?」沈廣之單刀直入,把問題切入核心,不嚕嗦也不迂迴。

    反正也沒什麼怕人知道的,蘇小小簡單的把事情全部告訴沈廣之。沈廣之聽了也沒表示什麼,車子開了一段後卻突然來個大回轉,蘇小小不防他有這個舉動,又沒繫好安全帶,狠狠地撞擊到前面。

    「你想謀殺我啊!」她痛苦地捂著胸口。「我是要救你逃出惡魔島。」沈廣之說著演戲般的台詞,態度似真非真。「惡魔都是喝鮮血、吃人肉為生,田優作自承是惡魔轉生,我怕你會遭他的毒手。」

    「不會,只有低級的魔鬼才會嗜血,田優作是餐風飲露的『素食空氣魔』。」蘇小小一本正經地反駁沈廣之。

    「哦?你這是為他在辯護?你也相信他的惡魔論?」

    「沒什麼相不相信。」蘇小小為沈廣之認真嚴肅的神態感到好笑起來,她抿抿嘴說:「只是,我既然活在『人世』,就以人的身體好好活著享受,何必去苦惱想什麼神明和惡魔的事,自找罪受和苦吃。」

    「既然如此,你還去找田優作做什麼?」

    「他是我的僱主,我拿錢辦事。再說,做人總要有一點道義。」

    「道義?」沈廣之的嘴角眨起了嘲諷。「你也會講道義?你的『名言』呢?該怎麼說?」

    「你好像對我很瞭解?」蘇小小不動氣、不理沈廣之的嘲諷。「老實說,你這樣打聽我的事有什麼用意?休想騙我,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對我沒好印象、也沒好意。」

    沈廣之側臉瞧了瞧蘇小小,又繼續看前面的路,一邊騰出手取了煙點燃,吸了一口說:「我說過了,我只是想向你道謝而已。」

    「真的?那很簡單,你也不用太費事,我不收支票,只收現金,酒席宴會也一概不受!」

    她說得起勁,沈廣之突然伸出手來摀住她的嘴巴,這個舉動讓她心頭倏地一跳,望著他,久久不能自己。

    「什麼嘛!」她粗魯地撥開沈廣之的手,沒來由且破天荒的臉紅,心跳得亂七八槽。車子慢慢停在路邊,沈廣之關掉引擎,順著頭,幾乎是用凝視地看著蘇小小說:「莎白說,只要有錢賺,你什麼工作都會做?」

    蘇小小點點頭笑起來。沈廣之堅守著教養,說話含蓄,其實依照會莎白的原文演繹,那句話應該是這麼說的:只要有錢賺,她什麼沒品、沒水準、沒氣質、沒程度的勾當都會幹。

    「那麼,」沈廣之靠近了蘇小小一些,仍然傾著頭望著她。「你的吻,賣不賣?我想買你的吻。」

    「當然!你出多少價錢?」蘇小小笑吟吟地,面不改色的說。她根本沒道理臉紅,即使知道沈廣之是在尋她開心,她偏偏不讓他得逞。

    「不過,我不相信你會這麼做。」她接著又說,為彼此留後路,也怕沈廣之來真的,她臉皮厚雖厚,此時逞強說不在乎,其實心裡卻偷偷在發抖;她誇張地揚揚眉說:「第一,你是有『形象』的人,不屑做這種事;再則,你根本不需要花錢買『吻』,多的是有人樂意負責供應。我說的對不對?」

    「你說這麼多,你是在害怕嗎?」沈廣之看穿她的心思,笑得很捉弄人。

    「算我多話。」蘇小小死撐著面子,笑得花枝招展。「只要有錢賺的事,我很少會放過的。不過,我的吻很值錢,你出價多少呢?」

    沈廣之從西裝內袋裡取出一疊鈔票,遞給蘇小小說:「這樣夠不夠?」

    蘇小小不像往常那樣立即搶過鈔票,眉開眼笑,她遲疑了一下,但很短暫,臉色馬上又變得非常噁心諂媚,笑得很慇勤說:「夠了!看來你比田優作還慷慨大方。」她把錢隨便塞進口袋,笑說:「依照我的規矩,對方通常沒有選擇的餘地,但看在你這麼大方的份上,我讓你有選擇的權力。你想要我親哪裡?臉頰?耳朵?額頭?還是嘴唇?」

    「我習慣掌握主控權。」沈廣之盯著她眼睛說,充滿了莫測高深的意味。

    「也行。」蘇小小仍是笑吟吟地,滿不在乎地接受他的目光。

    「那麼……」沈廣之傾身過去,將蘇小小擁入懷中,凝視了她很久,才慢慢地、輕輕地吻住她的唇,然後幾乎是立即地,爆發出不自禁的狂熱。

    那種熱和燙,燒得蘇小小幾乎要意亂情迷;她從來不知道唇對唇的接觸會如此迷亂人心、讓人心緒激動、那種渴望、那種清熱,她覺得自己像是快要燃燒起來。

    而沈廣之摟著她,越摟越緊,捨不得將她放掉,他的唇依戀著她的唇,從她不知響應他的吻的生澀反應中,莫名地興起強烈的獨佔欲。

    他那樣緊摟著蘇小小不放,幾乎是強忍著慾望地繼續搜索她的唇。蘇小小臉紅了,燙得跟火一樣。她沒有處理這種事情的經驗,田優作的人工吸呼根本不能算吻,而沈廣之充滿強烈獨佔欲的激吻,卻讓她心跳不已。

    終於,沈廣之放開她,她伏在他肩上微微喘息。

    「你實在是個差勁的接吻對手,連技巧都不懂。」沈廣之半諷刺、半玩笑地說。

    蘇小小抬起頭,慌亂地坐正身子,她已調整好呼吸,心跳也不再那麼劇烈,她從容地說:「你不滿意,那也沒辦法,貨物既出,概不退換。」她以「生意人的嘴臉」掩飾尷尬和心跳。

    「不,我很滿意。」沈廣之把笑意藏在眼底,發動引擎,銀灰色轎車像子彈一樣飛出去。

    接下來他帶著蘇小小到處亂逛,直到夜深才送她回去,臨走時他又塞了一疊鈔票給蘇小小,揚著笑說:「這是你的酬勞,謝謝你陪了我一天,我玩得很盡興。」

    「什麼?」蘇小小傻了眼。

    「你不是不收支票,只收現金嗎?這也可以說算是我對你的謝禮。」沈廣之說:

    「而且你不是在找兼差嗎?我只是提供你一個伴遊服務的機會。」他親親蘇小小的臉頰。「晚安,謝謝你帶給我愉快的一天。」

    「甚……」

    銀灰色轎車揚長而去。蘇小小瞪著手中的鈔票覺得有點荒唐,她什麼時候變成伴遊女郎了?色情味這那麼濃的曖昧名詞!天啊!天啊!

    她搖搖頭對自己苦笑,又看著手中的錢,突然大叫一聲說:「管他的!道義放兩旁,利字擺中間。賺錢!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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