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弱佳人 第一章
    一九九一年初春

    蘇倩亞撫摸過胸前的黑髮,緊閉的雙唇顯示她對事物一派疏離,淡漠的眼神中是她花樣年齡對事物不該有的透徹。

    早熟深沉的氣質,讓她與同走在街道上,揮灑青春的女學生們,顯得格格不入。

    她拂開因風吹動而飄散遮在眼眸前的黑髮,最後目光掃過蹲在牆角滿臉流氣的太保學生。

    三個人的制服前襟隨意敞開,衣服處處皺褶,肩上的書包書滿也寫滿了黑黑、青青不堪入目及入耳的圖畫字句。

    一個染了紅棕色發的少年,叼了根煙,身軀輕浮晃動著,粗聲對她吹了聲口哨,粗鄙的笑容裡充滿了邪惡。

    「看看!這不是我們的蘇家二小姐嗎?怎麼今天沒有司機接送。」倚在牆角,有著三角頭形、獐頭鼠目的瘦小少年站起身,不懷好意。

    「要不要我送你一程啊!」另一名長相較為端正,但一張嘴卻是一口爛牙的高壯少年說。

    「還是你想先跟我們去快活一下……」染紅了發的少年,一雙不安好心的賊眼色迷迷的,另一隻不安分的手眼看就要冒犯蘇倩亞的臉頰。

    蘇倩亞挑眉,心想:該尖叫嗎?幾步遠便是鬧區了,但她相信放聲大叫,也不一定能喚來熱心救助的人。引來好奇人士的圍觀,現在的社會看熱鬧的人,往往要比救災的人,要多來上好幾倍。相信這群小太保在眾目睽睽下,終是不敢太放肆。

    黑眸了然結成冰霜一片,抿緊唇,挺直身軀,不發一語。

    看著她似冰的目光,悶熱的夏日黃昏裡,竟泛起一絲寒意。穿透過三名不懷好意少年的心裡。

    「我認識你,他們都叫你小三。」淡淡言語在她唇間緩緩說出。  

    「小三子,不錯喔!人家三小姐認識你耶!」口臭少年用手肘頂頂個頭瘦小的同伴,不堪的念頭冒出,「她是不是想要你上她?」

    蘇倩亞並沒有一絲惱意,冷眸牽起虛無的笑意,是很難讓人揣測。

    「你們都住在『後街』。」眼前的三人對蘇倩亞來說並不陌生。只是身份懸殊,她不可能有跟他們打交道的機會。

    「如果你們不想連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沒有的話,捌……」倩亞停頓了,原本她想接著說:就給我滾!她在心中一歎:這樣粗魯的話與她的教養不符。

    「就請離我遠一點。」她對他們的用語是客氣的。

    小三子三人一聽倩亞搬出「後街」,頓時慘白了臉,心驚得連連後退。他們真是向天借了膽,竟敢當街調戲鎮上第一大地主的女兒。如果她一狀告到蘇老闆那兒,難保他不會在一氣之下收回「後街」。

    「後街」是墮落、貧窮、沒有希望的陰暗角落。住在那量的人是低下的,被鎮上的人所唾棄。妓女、皮條客、流氓、太保、癟三,甚至孤兒寡母各種卑微的人,形成一個腐敗的世界。

    他們苟延殘喘地抓住蘇家大老闆無條件提供居所的這塊浮木,心無所懼地安然住下。如果蘇老闆收回「後街」,那他們這一群人怎是一個「慘」字了得。  

    「別這樣嘛!三小姐,我們只是開個玩笑。」三個人變了臉,極盡討好之能事。  

    蘇倩亞只是沉下了臉。

    看他們三人沒了氣焰的「落跑」模樣,倩亞歎息又無奈。

    她彷彿有所感應,閉上眼眸,左手緊抓右手腕感受脈搏加速跳動所帶來的震撼。  

    她甚至不需回頭,就能感覺到背後多出一道灼熱目光,而且是來自何人。  

    她強掩下心中的莫名情緒,緩緩轉過身,正眼對上,無所懼地望著來者。

    他深邃的眸光,彷彿要燒透她的靈魂,令人渾身炙熱難耐。

    在他面前,她慣有的偽裝只顯得可笑。這樣的認知,竟讓她莫名的狂亂懼怕。

    四目對峙,在這眼眸交流的時間中。容顏已在彼此心田中種下。

    是他先別開臉的,倩亞心中有抹得意的快感。

    但她得意不久。因為他隨之浮起的輕狂笑意令人迷眩,再一次喚走她的心神。

    彷彿滿意她難得的傻愣,他收回了笑,雙手環胸,靠在摩托車上,仍是維持慣有的不在乎,沒等她收回心神,長腿一跨,騎著他那輛中古的破舊摩托車呼嘯而去。

    倩亞咬唇看著他淡去的背影,心中一陣惱怒;他是故意的!    

    總是這樣,不管在任何她路過的街上,他總是會停在一角,用他的炯炯目光困擾著她。

    這算是一種侵犯嗎?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人群中,會無意識地回頭,只為尋找他的身影。  

    ※         ※           ※

    方芸拖著沉重的垃圾,推開餐廳的後門,將它丟在狹窄黑巷蔗的垃圾堆。幾聲細微的喵喵叫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小貓咪,過來。」方芸蹲下身子,對著饅水桶秀探出臉的黃色小貓招手輕喚。

    「喵!二隻黃色小貓溫順地走至她跟前,在她腳邊廝磨討好。

    「唉呀!你別一直舔我,好癢喔!」方芸眼神溫柔。難得的輕鬆在她的輕笑中漫開。

    「小貓瞇,你知道嗎?我今天又看到他了。」一雙幽幽黑眸,因暗戀他而泛起柔亮光彩。

    「瞄!」像是回應她的話,貓咪叫了起來。   

    「我今天躲在大樹後偷看他了。」撫摸著貓兒身上柔順的短毛,方芸自自語地開口。

    「他真的是我見過最迷人的男生,笑起來是那麼溫柔,令人心動。」輕聲歎息:「我好羨慕那些圍在他身邊的女孩。我真的好喜歡他喔!」

    「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和他……」話沒說完,方芸就右手

    「我又在作白日夢了。對我來說他就像是一尊天神,永遠是無法觸摸。」她笑了笑。

    「我還真像個愛作夢的傻瓜。其實只要能讓我遠遠的看他一眼,我就心滿意足了。人不能太貪心,否則會遭天譴的,對不對啊,小貓咪?」方芸逗著小貓輕笑。

    她總愛幻想自己是個落難公主,一切的苦難煎熬,只為等待自馬王子解救。想起他斯文俊秀的臉上,總是掛著儒雅笑容,她的心又是一陣悸動——他就是她心目中的救難王子了。想來真是可笑,她只是一個出身「後街」的低下女孩,甚至連公主身旁的女傭都沾不上邊呢!

    她羨慕圍繞在他身旁的千金女孩,她們一個個過著富庶的生活,面貌身段嬌柔艷麗,在她眼裡就是公主的最佳寫照。

    伴隨著長長歎息,她仰望寂靜夜裡的天空,一顆流星劃過。

    是流星耶!

    她卑微的一顆心,此時許下生平最大的夢想:願他給自己最溫柔的一眼。

    ●  ●  ●

    「阿傑,你的車怎麼了?又壞了嗎?」方芸問雙手正忙碌摸索機車零件的年輕男子。

    「嗯!」男子沒有停下手邊工作,也沒有抬頭,只是隨意應著。

    方芸從旁拉過一張老舊的矮凳,在他身旁坐上。

    「你今天又沒去上課了。」方芸從紙袋中拿出一塊蔥油餅遞給他。這是餐館剩下來的,她總是央求老闆讓她打包帶回。  

    他接過餅,沒有回答,逕白吃了起來。  

    「你這樣會讓神父擔心的。」方芸秀氣的臉寵充滿關心。

    阿傑是「後街」少數幾個與她親近的人。他沉默寡言地看著「後街」的人們。他疏離的態度,很難讓人與之親近好幾次「後街」的小混混看不慣他的孤傲,出盲不遜,他也不以為意。有一次,一群小太保仗著人多將他阿傑團團圍住準備好好修理他一番。但卻不見阿傑露出一絲的畏懼,仍是慣有的漠然不屑。面對混混們的挑釁,她一時驚慌地磚到教堂,尋找神父出面,希望他能化解這場看似不可免的腥暴力。當她和神父喘氣吁吁來到現場,卻只看到那群混混遍體鱗傷,或躺或坐,哀聲連連的慘狀。阿傑看到她和神父,只是隨意抹去唇角殘留的血,彎身拍拍身上因打架而來的灰塵。從此,那群混混被阿傑鬥狠的狂暴模樣給嚇壞心神,再也不敢找他麻煩。

    阿傑對她雖然同樣不多言,但她深切地知道,隱藏在他剛強外表下的是一顆最寂寞傷感的心。

    無力改變現狀,對未來只是懵懂,合該是他們心中最大的痛吧!

    「嗨!阿傑、方芸。」一個清脆女聲打散方芸的思緒。

    「心芯!」方芸聞聲看到來人,柔柔笑意裡帶著熱情。

    綁著兩條烏黑長辮,有著淺淺笑窩的女孩,似彎月的屬皺了皺,「老媽也真是的,什麼名字不好取,偏偏叫心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從動物園裡剛跑出來的呢!」

    「你這幾天跑哪兒去了?」夏子傑雙手交攬,訓誡的眼神有著兄長似的強硬風範。劉心芯笑容虛應,神情詭異。

    天曉得!她劉心芯天不怕地不怕,連她那個拉皮條的老爸看了她,都要鞠躬哈腰個老半天,唯獨對夏子傑,只要他一個嚴峻眼神,她都會嚇得膽顫心驚。舌頭像被貓咬去,平常的刁鑽靈活全沒了。唉!所以,她都盡量躲他。

    「嘿!嘿!」劉心芯僵硬地乾笑。

    「大哥!別這樣嘛!放輕鬆點!我這幾天都很安分地待在我老頭那兒。」看到夏子傑的濃眉懷疑地挑高,她連忙保證:「我說的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問我老頭。」

    「心芯,你的口袋怎麼鼓鼓的。」方芸將視線落在劉心芯牛仔褲臀部上的口袋。

    「說到這個,我愈來愈佩服我自己了。」劉心芯難掩得意的神色,親暱地摟著方芸。

    「告訴你喔!我的技術愈來愈出神人化,那個胖子連皮包被扒,甚至我將他的錢拿光把皮包又放回去,他一點感覺都沒有耶!」

    「今天我可以好好請你們吃一頓。」劉心芯掏出口袋中數十張的千元大鈔,得意地笑著。

    「你剛剛不是說,都乖乖侍在你老頭那兒嗎?」冷峻的語音伴隨著嚴厲面容,出現在劉心芯的上方。

    劉心芯摀住嘴,後悔自己得意忘形下的快言快語。這下她可慘了!

    「那個大胖子兼豬哥的臭男人,找女人之前也不先撒泡尿,照照鏡子,看到女人就直流口水,我把他的錢偷光,可算是善事一椿。免得哪個女人,活該倒霉得受他的摧殘。」劉心芯硬著頭皮辯解道。

    「他下次就不會找女人,就不會嫖妓嗎?而你卻讓那些女人少賺了一筆,你知道她們的結果會怎麼樣?」

    劉心芯咬著下唇無語,心中卻已無限懊悔。

    她曾經透過薄薄的隔問木板,聽到那些受懲妓女侗淒厲的慘叫,令人戰慄。

    那些醜陋噁心的黑暗面,總是讓他們在自卑、難堪與不屑的輾轉不安情緒中掙扎。在心底深處,他們都想逃離這一切,但要逃往哪兒?會更好或更壞呢?他們不知道,也真的很難知道。  

    「怎麼?全員到齊啊!真是難得喔!」一個濃眉大眼、五官粗獷的少年朗聲道。  

    夏子傑睨了發聲者一眼,撇撇嘴,臉色漸青,低沉地開口:「你……」

    「阿清,你怎麼又跟人打架了。快,先把血擦乾,我去拿醫藥箱。」方芸驚呼一聲。

    「先說好,是他們先找上門的,這次可不是我先挑釁的。」卓振清嘻皮笑臉,先行撇清責任。

    在他的生活裡,除了打架還是打架,唯有在與人鬥毆的激烈過程中,他才感受到一點自我價值的存在。這樣的想法雖屬可悲,但從他注定生長在「後街」的那一天起,不也就注定了生命是可悲的。這樣的自憐,怕是很難磨滅。

    「可是你卻放著後門不走。」站在一旁,原是無語的瘦高清秀男子,視線落在手中書本,漠然地加上一句。

    那一群對卓振清放狠話的血氣少年,早巳恭候在學校大門,這是卓振清早已知曉的。但他卻沒有迴避,一張輕狂不羈的笑臉,出現在那一群少年面前,無疑是雪上加霜,新仇加舊怨自然是打得狂暴激烈。

    夏子傑冷冷的黑眸中。嚇人的怒潮正疾速凝聚。

    「你希望哪一天我走在路上,會賜到一具無名男屍嗎?」夏子傑陰沉的表情,有種會驚嚇到人的暴怒。

    「大哥,放心啦!不會那麼慘的!」卓振清搔搔頭。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你是希望還是不希望?」夏子傑加強語氣。

    「當然不希望。」卓振清聳聳肩。

    「那就別給我打架。」

    卓振清和劉心芯,兩人此時不由得懊惱。

    十年前不該一時大意,竟然猜拳猜輸給夏子傑。那一場五人一時興起的拳賽,贏者為首,輸者唯命是從。

    這十年來,夏子傑把首領風範表現得淋漓盡致,管他們很嚴苛,而他們也真的不敢有所顛覆。唉!這也不行、那也限制,他們真是苦命四人組。

    兩人有默契地相視,投給彼此一個苦笑。唉!

    「阿楓,地下室裡還有油漆嗎?」

    楊亭楓聞言,合上書本,點點頭。

    若不是阿傑天生王者之像,像阿清猶如脫韁野馬的人。很難信服別人;而像心芯如此刁頑劣女。放眼望去也只有阿傑可以掌握她。

    除了阿傑,楊亭楓不會相信任何人。

    「我想後街周圍的籬牆已經太久沒漆,這正好是個機會。可以讓你們好動的筋骨舒展一下。」  

    「不會吧!」一聲哀嚎從劉心芯唇中冒出。

    「大哥,可不可以打個商量?」卓振清態度低下,清清嗓子,一副討好巴結的神情。

    「三分之一就好。你不會這麼忍心虐待我這個傷者吧!」看夏子傑不為所動,厚著臉皮繼續殺價,「那一半好了。」

    「不用漆不是更好!」夏子傑淡言。

    「那是當然囉!」劉心芯以為夏子傑大發慈悲,決定收回懲罰,大喜過望地頻頻點頭。

    「你們有三個小時的時間。阿楓,幫我盯看他們。」夏子傑對已經自動將油漆提到他們面前的楊亭楓說。

    夏子傑丟下最後一句,坐上摩托車,離他們而去。

    「為什麼我這麼苦命!」想到那一大片籬牆,光靠三個小時候搞定,天啊!殺了她吧!那怎麼可能?劉心芯真是欲哭無淚。

    「誰教你手癢,沒事愛偷東西。」

    「你也好不到哪裡去,沒事打什麼架,你以為你是鐵打的身體。死不了!哼!」

    「你們還有兩個小時又四十五分鐘。」楊亭楓皮笑肉不笑。

    「我們是好兄弟吧!」卓振清右手肘靠在楊亭楓的肩膀,意有所求地笑說:「幫幫忙吧!」他努努嘴,視線落在角落的油漆。

    「想都別想。」楊亭楓翻開書。繼續他的閱讀動作o

    「只剩兩個小時四十分鐘。」

    此時,兩個認命的人,各苦著一張無奈的臉,捲起衣袖,拖著沉重的腳步。相伴往「後街」的籬牆走去o

    ●      ●        ●

    「小姐。你回來了!肚子餓不餓,我去廚房先弄……」面貌慈祥的婦人關心道。

    「不用了,謝謝王媽,我不餓。」

    王媽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蘇倩亞一個無語的溫柔眼神制止。

    「倩亞,你聯考準備得怎麼樣?」一個高姚美艷,歲月似乎未留下痕跡的美婦,沿著扶梯,姿態尊貴地緩步下階。

    聽到母親的聲音,蘇倩亞不自覺地身子僵了下。

    「嗯!」她是她的母親,卻也是令她痛苦的淵源。倩亞的心一陣酸。

    「要,你就給我拿第一,什麼第二、第三的,我是不會接受的。還有不許重考!」

    「沒別的事,我要上樓了。」蘇倩亞面對母親仍是慣有的木然。

    「太太,你對小姐是不是太嚴了點?」王媽心生不忍。

    美婦人松下臉部原本緊繃的線條,語氣淒苦,「我能不嚴嗎?我唯一的希望都在她的身上,只有靠她。我才找得回失去的自尊。在老爺的面前、在她們的面前,我才有面子。才會覺得驕傲。」  

    她不要倩亞相信任何人,所以在她的要求下,倩亞對任何事物都是一派的淡漠疏離。她要倩亞高高在上,所以她樣樣都拿第一,甚至連她最引以為傲的美貌,倩亞都遺傳到了。

    老爺不也誇讚她把女兒教導的好,不似另兩個瘋丫頭,整日打混,沒得正經,只會給老爺惹麻煩。想到這裡。她就一陣得意。

    「對了,王媽,我開的菜單你準備好了沒,晚上老爺要來用餐,我們可不能讓他失望。」  

    「你放心,我都準備好了。」

    「那我也得回房去準備一下,老爺好久沒來了,我一定要讓他……」伴隨著她陶醉心喜,漸遠的聲音模糊不清。

    王媽一陣搖頭歎息。

    ●  ●  ●

    蘇倩亞坐在書桌前,目光放在書本上,心思很努力要集中精神,但焦距卻怎麼也對不准,無法乎靜下來。

    她的父親叫蘇耀宗,也就是人稱的蘇大老闆。她對父親的印象一直是冷冷的。雖然,父親見了人總是笑容豪爽,但她深刻瞭解。那只是一種讓對方輕敵、松下心防的手段。她高傲的父親,一直是個掠奪者的角色。狂妄自大,事事唯我獨尊的獨裁者。

    就像他對女人的態度。女人對他來說,只是附屬品,一身的狂傲及凡人莫及的財富為他帶來三個死心塌地、氣質各異的紅顏美女後,女人對他來說更是低等生物。他不屑將時間浪費在女人身上,他寧可將時間花在拓展他豐偉的事業版圖上。

    他的三個女人,都沒有為他生下一兒半子,該是最令他扼腕的吧!

    一個清脆的敲擊聲,帶走了她的心緒。

    她的唇揚起了一道淺淺笑意。看到窗上的一道黑影,她起身推開窗。

    蘇靜俐落的一個跳躍動作,原是蹲在樹枝上的身影,一躍安穩地落在蘇倩亞清雅的房間。

    「嘿!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好吃的。」蘇靜將手上的竹籃放在桌上,隨著竹籃開啟。熟食香氣充塞一室。

    「快來吃吧!這可是韻特地做的,她知道你一定寧可餓肚子也不讓王媽多為你下廚。加上今天又是老頭來的日子,你更是直接跳過晚餐。」誰教老頭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他蒞臨的時候,除了他和她的女人外,閒雜人等一律退避三舍,不得打擾,連他難得見上一面的女兒也是一樣。

    通常她和蘇韻都會摸摸鼻子識相走開。並且自己解決餐食,但倩亞卻不然。  

    她記得小時候的倩亞,總是不躲不避,挺著小小身軀。緊閉著雙唇,有著難掩的固執。她直直的目光堅毅,瞪視著在她們心中,有如神祇般高偉而疏遠的父親。

    父親對於自己的強權被漠視,感到氣怒。但他還來不及發脾氣,倩亞已不疾不徐地對父親說:「我討厭你。」隨後。便轉頭走開。而父親來的日子裡。像是賭氣似的倩亞,就是不願進食。雖然這樣賭氣的行為,並不符倩亞的個性。

    「你還沒跟我說謝謝。」

    「謝謝。」蘇倩亞真的很喜歡這兩個姊姊,有時很茨慕她們,能活得這麼恣意。彷彿蘇家小姐的光環,對她們而言不是枷鎖。

    「叫二姊。」蘇靜有個壞毛病。就是喜歡用言語佔點倩亞的便宜。聽到蘇倩亞聽從她叫了聲二姊,沒有一點對待旁人的漠然,心中一陣竊喜。

    為此,蘇韻總愛罵她「變態」。

    「你怎麼就吃這一點……」蘇靜看到蘇倩亞放下筷子。用餐完畢的樣子,大呼吃驚。

    「不行,這樣你哪有體力熬夜。你只吃這麼一點,才會一副見風倒的模樣,看了就讓人擔心,不成!這一碗雞湯你—定得喝完,還有這個……」她嘮嘮叨叨地念著,倩亞欣喜地聽著。

    「你怎麼還笑得出來!你皮在癢是不是……」蘇靜一臉凶婆娘的惡形怪狀。

    倩亞摟住站著的蘇靜,將小臉埋進她的腰身,吸取她所渴望的溫暖。

    如果沒有她們真誠手足之情的滋潤,她的生活將是呆板孤寂。

    蘇靜低頭看,她的手輕柔地撫著倩亞的黑髮,心中一歎:她的心該是最脆弱的吧!  

    倩亞有著一張絕美嬌顏,而擁有這樣五官的女子是需要被呵護的。可是在這個世上真有

    一個為倩亞而生的守護者嗎?她不得而知,但她滿心祈求。

    ●     ●     ●

    站在屋簷下的蘇倩亞,看著黃昏後的這一場大雨。她的心一陣輕惱,不該放縱自己待在圖書館。

    當她攬書步人圖書館自習區時,幾個人投來詫異的目光。她知道他們迷惑的是什麼?因為她在圖書館的洗手問裡已聽得一清二楚,其至還為了免去她們面對她的尷尬,暫時停止呼吸,安靜地待在廁所裡,讓她們發表完後才緩步走出。

    他們覺得奇怪,以蘇家的富有程度,蘇家三小姐是哪根筋秀逗了,放著舒適又有傭人伺候的讀書環境不用。硬要來佔她們一個位子。

    蘇倩亞的唇角有絲苦澀。

    今天的她,似乎多愁善感了些。原該又是一聲輕歎的,但進入視線的,一把打開來的深青色大傘,硬讓她將歎息吞人喉中。

    「拿去。」低沉的嗓音,有著令人難以拒絕的強勢。

    傘的主人,顯然對於她遲遲未接傘的動作,感到氣惱。一張冷峻的面容在她的面前,不耐地說:「要不要隨你。」他放開握在手中的傘,任憑在她頭頂上降落,大步轉身就走。

    是他!那樣輕狂的面容,孤冷的目光,總是掛著輕蔑的唇角。這都是專屬於他的啊!

    他在淋雨!一個驚慌事實竄入她的心防。

    她慌張地接下大傘,踏雨奔至他的面前。擋住他的去路。

    面對他的漠然無語,她不以為意。

    她將傘拿高,只想為他遮去無情雨水,無視自己漸漸濕漉。

    「我不要傘。」他避開她,眼看又要沒入滂沱大雨中。

    「那我也不要。」她急著開口,一心只想留住他。

    她忘了母親的訓誡,沒有漠然、沒有偽裝。此時此刻她只想留住他。留下一點和他獨處的共有回憶。

    她受夠了他那一道令人心折的炙熱目光,與她遠遠地交會。

    「隨便你。」他漠視的她眼裡,對他祈求柔情的回報。

    他濃眉皺起,他不該招惹她的!

    她太嬌貴難攀,而他不早巳認清彼此身份的懸殊嗎?所以在她的面前,他才總是端著架子,自視高傲,只為不被她一身的尊貴氣質打敗。

    他有的只是廉價的自尊,而她擁有的卻是一切。只要她的一句話,他苟活的世界可能一夕全毀。

    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他怨!他不甘心!一口氣在胸中,氣憤難消!

    「要是被人看到蘇家最尊貴的小姐,在路上像個妓女拉客,不知有何感想?」他是不會給她好臉色的。動了惻隱之心將傘借給她,已是不智,不會再犯錯了。他冷冽的目光瞪視著,緊抓住他衣角的她。

    「不要用話傷我。因為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本意。」蘇倩亞仍是沒放手,緊緊住著他的衣角,清亮的目光堅定。

    「媽的。真該死!」他不敢看向她的眼。一向自視冷靜的心湖,被她看得起了波瀾。「你以為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本意是什麼?」

    倩亞沒有說話,只是用一雙明眸定定看著他。她彷彿洞悉他的所有偽裝。她看穿他的冷漠。只是虛假。

    他仰空咆哮了一聲,粗魯地捉起她的手。

    「你要我是嗎?」他的表情生冷。「好。」

    他發狂地掠住她的唇。吻得青澀、吻得狂霸、吻得恣意。他需要宣洩,他再也按捺不住,只是近距離地看著她,不能接近她的身心煎熬。

    他痛恨上天給了他生命的同時,也同樣剝奪他擁有美好事物的權利。

    他懊惱身邊圍繞的淨是腐敗、骯髒、痛苦與惡夢。

    他突然推開她,狂暴大吼:「滾!滾!給我滾!」

    面對他的陰睛不定,撫著被他吻得發燙的唇,她的心好痛,他的心一定很苦吧!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他暴怒地推開她。「好像你什麼都知道。你懂什麼?你能懂什麼。像你這種養在溫室裡被呵護長大的人,能懂什麼?」

    蘇倩亞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任憑他偏激發洩。她甚至無力抹去臉上早巳雨水、淚水交和的濕冷,只是哀傷心愁地看著他。

    他甩甩頭,甩去雨水,也試圖甩去她帶給他的煩躁、氣悶。

    不再看她,掏出車鑰匙。發狂的心,只想為彼此的交集.畫下句點。  

    看著他衝動的情緒,跨騎上摩托車。蘇倩亞一顆心狂速跳著。她看過他不要命的,只是加速狂奔的瘋狂騎法。

    聽著摩托車引擎啟動的「轟、轟、聶!」巨響。

    她只有一個心念:她不能放任他在這種雨天裡狂亂飆車,實在太危險了,也太嚇人了! 

    她沒有二想,撩起裙子,無視模樣的狼狽,跨上摩托車的後座,深怕被他拒絕,便緊緊地抱住他的腰身,誓言不放手。

    「下車!」他的火氣很大。

    「不要!」她鼓起勇氣。不要!她竟然不想這麼早就和他別離。  

    「你可以帶我去一個地方嗎?」她顫抖著說。

    夏子傑按捺下怒火,沒再答腔。他低頭看著抱住他的腰,雙手交握,早巳慘白的纖纖小手。他的心困頓掙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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