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俠偷腥 第七章
    夜,異乎尋常地寂靜,這樣的寂靜裡,透著令人膽寒的詭譎。風,呼呼作響,陰冷刺骨。沒有星光,星辰亦不可見。

    他悄悄地來,乘風般,沒有一絲聲響。聽不到他的腳步聲與呼吸聲,他像鬼魅一般。輕輕地,他拂起床幔,幽暗的雙眸鎖住了床上熟睡的人兒。

    那絕美的面孔,軒轅薦一!他潛入月如西的房中,他想做什麼?

    他伸手點了她的穴道,讓她一時半刻醒不來。隨後,他將她抱起,如來時般悄然而去。

    夜依然平靜,平靜得似乎什麼事也未曾發生,沒有人來過,也沒有人離開。

    幾個時辰後太陽升起,但一向早起的月如西卻遲遲不見人影,忍不住的,叢覺多看了她緊閉的房門幾眼。

    是睡死了嗎?她不至於這麼晚起的。

    擦拭著自己的佩劍,他不確定地想著。耳邊少了她吵鬧的聲音,還真有點不習慣。看了下坐在一邊呆愣沒有任何表情的叢生,他垂下了頭。不敢去看他,因為每看一次,自責便增一分,如果不是他欠考慮,什麼事也不會發生,不過現在才來後悔未免有造作之嫌。

    還沒起來嗎?他有些坐不住,站起了身,將佩劍置於一邊,走到了她的房門前,伸手想敲門,卻又猶豫了。

    她不過就是晚些起床罷了,他何必這麼緊張呢?但是他的心中卻有些不安,煩躁的情緒纏繞著他。想了許久,他最終決定推門而入,如果她還在睡,他便不驚擾她,只看她一眼就好。

    但是一進門他呆住了,望著空無一人、稍顯凌亂的床-,他的心頭猛地一沉,渾身像被凍住了。

    「如西。」他低低地喚著她的名,憤怒地閉上了眼睛。如果他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就真的蠢得可以了。

    「唔——」頭好沉,是睡過頭了嗎?緩緩地睜開眼睛,月如西被突然映入眼簾的陌生景物嚇了好大一跳。這是到了什麼地方?不是她的床,不是她的屋子。這裡充滿了憂鬱、蒼白的氣息,這是什麼地方?

    「醒了嗎?」軒轅薦一來到她的面前,低頭看著一臉驚疑的她。他依然美得不可思議,但較於先前,那美麗更加蒼白、更加空洞,他似乎只剩下一具軀殼。

    「為什麼是你?」

    「這個地方,沒有人可以找到。」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自顧自的說著,「即便是叢覺也不可能找到你。」

    「你為什麼把我帶到這個地方來?」

    軒轅薦一注視著她,唇畔逸出一絲苦笑,「我告訴過他,我要毀了他在乎的東西,而他在乎你。」

    月如西一驚,「你要殺我?」

    「殺你?」似乎有些疑惑她會這麼問,他搖了搖頭,「我不會殺你,我的這雙手是不可以殺人的。」他並沒有說過要殺她的話,不是嗎?

    「那你到底想幹什麼?」她皺眉,瞪他。

    他微微遲疑了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說了:「我想要你的清白。」聲音很輕,但很清晰。

    月如西呆若木雞,她面前的這個男人剛剛說了什麼話?他真的懂得他說的話的涵義嗎?他不是在開玩笑吧?她愣愣地看著他,被他嚇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他所說的「毀」就是指這個?他也太不可理喻了吧!

    「我也不想這樣,可是……」可是在霧谷,他找不到別人,只好自己出馬了。他知道人類的女子都是在乎自己的貞潔的,只要他碰了她,也就算毀了她了。他傾下身子,抓住了她的肩。

    「你、你……」她嚇得說不出話來,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他想要侵犯她,而他卻可以說得這麼漫不經心,這麼理所當然!她害怕,也憤怒。

    「這個傷口——」他看到了她脖子上的傷,「是叢生咬的?」

    叢生?提到他,月如西猛地想起了眼前這個男人所幹的好事。止不住怒意,她用力地推開他,恨然地衝著他吼道:「你這個可惡的傢伙,還敢提到叢生!他不過是個孩子,你卻卑鄙地給他下毒,利用他!難道在乎一個人就可以傷害另一個人嗎?你看你現在把他害成什麼樣了!你的所作所為根本不值得原諒!」

    軒轅薦一怔了怔,不是因為她說的話,而是因為她的氣勢。她好吵,從來沒有人對他大吼大叫過,她的聲音讓他受不了。他是喜歡安靜的。

    「別這麼鬧,好嗎?」他僅僅是見著她的傷口,隨口問一句罷了,她為什麼要這麼激動?他不能理解,也不想費神去理解。

    他的一句話堵得她說不出話來。為什麼看起來犯錯的人是她?

    「你乖乖的,會很快。」他伸手去解她的衣帶。

    「你別碰我!」她倉促地往後退,怒瞪他。他怎麼可以這樣子?他傷害了叢生還不夠,還要來傷害她嗎?「你夠了哦!你到底還要傷害多少人?你犯下的錯還不夠多嗎?你是不是想徹底失去覺才……」她突然開不了口,也動不了,她猛然醒悟是他點了她的穴道,可是她並沒有看到他出手。這個男人——好可怕!

    「你太吵了,我不想再聽你說話,等事情辦完後,我會解開你的穴道。」他扶她躺倒在床上,解開了她的外衣。

    她想尖叫,但開不了口,發不出聲音。看著他的動作,她的懼意達到頂點。

    軒轅薦一覆上了她的身子,輕柔的吻落到她光潤的頰上,她慌亂地睜大眼睛瞪著他,但無法阻止他的行為。

    他的動作溫柔得讓她心顫,也讓她徹底地絕望。怎麼可以呀?她怎麼可以失身於他?若是這樣,她該如何面對覺?

    屈辱的淚水自她眼眶滑落,她心心唸唸的只有叢覺。

    「別怕,很快就過去了。」他略略抬身,單手挑開她抹胸的帶子。

    然而他停住了所有的動作,怔住了。

    「這個……」他拿起掛在她胸口的玉珮,陷入了沉思。

    那是覺給她的玉珮。月如西愣愣地看向他,呆住了。他那是什麼表情?

    「這是我為他刻的。」軒轅薦一離開她的身子,坐了起來,目光變得好柔和,「他並沒有丟棄,而是給了你。」

    他的目光迷濛,思緒跌回從前……

    「薦一,你在做什麼?」剛滿十一歲一臉稚氣的叢覺跑到了軒轅薦一的面前,看著他手上的東西,好奇地問道。

    軒轅薦一笑著將他摟進懷裡,將手裡的東西給他看。「這是我在霧谷挖掘到的古玉,我看它漂亮,打算給你雕塊玉珮。告訴我,你喜歡什麼樣的圖案?」

    叢覺伸手碰了下他手中的玉,扭頭說道:「我喜歡芙蓉花,薦一就像是一朵芙蓉花,很乾淨、很美麗。」

    軒轅薦一莞爾,輕輕地撫著他銀色的發,心間是一陣陣的暖意。「你也很美,像芙蓉花一樣,也只有你才配擁有它,它是為你而生的。」

    「我會收好,把它藏在最貼心的地方,就好像薦一在我的心裡一樣!」

    「我以為你已把它丟棄了,沒想到你還留著,並且把它給了人。你想告訴我什麼?希望我放過她嗎?你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了,所以想得這麼周到。你是在求我?她對你而言真有那麼重要?」軒轅薦一旁若無人地輕輕說道,憂鬱的眸子有些釋然,「如果你願意求我,我會答應你任何的事情,可是你從來不求我,這是第一次。我答應你,不再傷害她,只要你陪我一起離開這個哀傷的地方。」他取下玉珮,沒有再碰她,對著她笑了笑,離開了。

    懸著的心終於落下,害怕的情緒稍稍平復,月如西如釋重負地長吁了一口氣,乏力地閉上眼睛。是那塊玉珮救了她嗎?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覺並沒有告訴她這塊玉珮是軒轅薦一給他的。

    她突然有些明白叢覺的意思,他給她這塊玉珮是給軒轅薦一看的,他想向他傳達什麼話吧,而他的目的是為了保護她。她忍不住有些感動……

    軒轅薦一走出屋子,看了手上的玉珮一眼,順手把它丟出去,落到了某處。

    「叢覺,我會等著你。」

    「如西!」

    他終於找到她了!他終於找到她了!看到讓他擔心了好久的人兒,叢覺一個箭步衝過去,把她抱進懷裡,緊緊地抱著。

    他是多麼擔心她,擔心得快瘋掉了,一想到她可能會受到傷害,他的心便一陣抽痛,但謝天謝地,他終於找到她了。

    「唔——唔——」月如西快被他悶死了,又不能發出聲音,只能哼著表示抗議,好歹也先解了她的穴道嘛!

    他這才發現她被點了穴道,忙放開她要為她解穴,但就在他放開她的一剎那,她唯一遮體的抹胸滑落下來,她的姣好完完全全地展現在他的面前。他驚呆了,傻愣愣地看著,臉變得通紅。

    月如西也呆住了,沒想到自己會陷入如此尷尬的境地,白皙的臉紅得像熟透的柿子,又苦於無法動彈。她是想過要勾引他,但不是現在,也不是用這種方式啊!

    「對、對不起!」他終於回過神,解了她的穴道,轉過身子不去看她。

    她抓過一旁的衣服,遮住了自己的身子,看向他,她輕咬了一下唇,靠上了他的背。「你來了,你終於來找我了。」她好高興,有他在她身邊真好。

    她的靠近讓他渾身不自在,他慌亂地問道:「你、你沒事吧?」

    「我很好,什麼事也沒發生,他放過我了。」眼角看到他攥在手中的玉珮,她疑惑地拉過他的手,「這個……」

    叢覺低頭看了一眼,說道:「是他用這個引我來這兒的。」將玉珮給她還是有用的,他放過她了,他還沒有忘記他們之間的感情,他還是不願傷害人的。

    月如西的雙臂環住他的身子,衣服滑落她也不去管了,她只想貼近他,感受他的氣息。「我很怕,當時我想的是該怎麼面對你,我不能帶著不純潔的身子和你在一起。但幸好他放過我了,是你救了我,否則我會離開你,永遠不再見你。」

    「你在說什麼傻話!」他緊緊地抓住她的手,「我不會介意這些,你不明白嗎?」她怎麼可以有那樣的想法!

    「我……」這種事情,誰可以真正不介意呢?

    「以後不准有這樣的想法,聽到了嗎?」

    不准?呵,他在命令她呢!不過,她一點也不覺得生氣。

    「穿好衣服,我們走吧。」叢覺說道。

    「嗯。」她放開他,開始著衣。

    「叢覺……」

    幽幽的、輕柔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他瞇起了眼,知道軒轅薦一又在用傳音之術跟他說話了。

    「我在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等你,如果不希望你在乎的人出事,就讓他們離開霧谷,離得越遠越好。這次就讓我們做個了結。」

    「了結嗎?」叢覺喃喃自語。

    「覺?」他突然開口說話,讓她困惑。

    「如西。」思索了一會兒,叢覺轉過身面對她,異常嚴肅地對她說:「現在趕快回去,帶著叢生離開霧谷,永遠不要再回來。」

    從他的神情,月如西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都不要問,照我的話去做,等這件事結束以後,我會去找你們。」

    「你要一個人留下來?」

    「不錯。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必須由我們自己解決。如西,帶著叢生離開,不要讓我在情勢最嚴峻的時候還要分心顧及你們,給我時間。」

    月如西定定地看著他,久久沒有開口說話,他想要獨自承擔危險,而這危險可能是死。她能勸他回心轉意嗎?她不能失去他,但她也知道如果她現在不讓他去,他一輩子無法心安,而她也將無法真正得到他。

    思量了好久,她莫名地笑了,笑得好美,也笑得好真。她撲進他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他的腰,緊緊地貼著他的身子。「承認我是你的妻子好不好?」

    「如西?」

    「我要回凌府了,如果我是你的妻子,那我回去就是回娘家,我會在娘家等著你來接我。可如果我依然只是凌若語、凌府的二小姐,我這次回去就再也出不來了,家人一定會想方設法把我嫁出去。你知道我的年紀也不小了,又莫名其妙地失蹤了這麼久,有哪戶好人家敢要我呢?要我的肯定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就是風流成性、行為不端的浪蕩子。你忍心我嫁給那種人嗎?」

    他抱緊她。他怎麼可以讓她嫁給那些人渣?她是這麼美好!他根本不能忍受她嫁給別的男人,但是他能給她承諾嗎?他還有機會娶她嗎?他不願她為了他而空等,不願她為了他白白浪費青春。如果他沒有對她動情,那該多好,偏偏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她,他不能像從前一樣果斷地告訴她他不會娶她、不可能娶她,因為他好想好想擁有她,讓她成為他一生的伴侶。

    「覺,告訴我,你會活著去凌府接我。我是你的妻子,我會等你,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你,和叢生一起等你。」這是月如西的決定。她不能留下他,她必須讓他離開,讓他去做個了結,而她要付出的代價便是等,即使窮盡一生她也要等他,不管結果如何,她都不會後悔。

    「如西,我——」

    「如果你不讓我等,便是把我推給別的男人,把我推進地獄,那樣的話,我會恨你一輩子,我會死不瞑目,永世不得超生!」

    「不!不要這樣!我怎麼可能把你推給別的男人?我怎麼可能傷害你?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叢覺的妻子。這輩子你只可能是我的女人!我一定會活著去見你,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沒有對你說,我不會死,不能死!」

    得到他的承諾,她終於放心地笑了。這是他見過的最美的笑容。

    他將手中的玉珮掛到她的脖子上,「從今以後,這是屬於你的。」這塊玉珮曾經是他最珍視的東西,現在他把它送給他最珍視的人。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吻,他說:「等我,我一定會去接你。」

    「叢生,我們要走了哦,離開了這裡,我們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你有沒有一點點捨不得呢?這是你生活了三年的地方,有你和覺的記憶,有你和由的記憶,有你和我的記憶,還有你和軒轅薦一的記憶。儘管那記憶讓人不快,但你還是喜歡他的,對嗎?那個男人,真讓人恨不起來呢!

    你知道嗎,覺已經承認我是他的妻子了,這是可喜可賀的事,你說呢?等他辦完事,我們三個就可以永遠在一起,我們一定會好快樂、好幸福的。

    你說,我讓他去對不對呢?其實我的心裡一點都不放心,但我不能阻止他,我最渴望的是自由,我怎麼可以去牽絆住他呢?而且你的毒還沒有解掉,為了你,他也必須去的。」

    月如西看了眼她手上牽著的男孩,無奈地笑了。「你什麼都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這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不知道就不會痛苦,但不痛苦——還是人嗎?你也不願這樣的,你也好擔心覺、好擔心軒轅薦一的,對嗎?」

    怎麼會不是呢?她歎息。

    叢生的頭慢慢地轉動,他的眼睛看向他的身後。他在看什麼?是在看那個他熟悉的地方,是在找尋他熟悉的人嗎?在他的心底深處,他的意識還是在的吧,只不過有一個強大的東西壓抑著他的意識,他不能完全地甦醒。他還有他的依戀、他的不捨、他的牽掛,他並沒有向控制他的藥物屈服,他一直在努力著、抗爭著。

    叢生是堅強的,雖然是個孩子,但他的堅強超乎常人的想像。

    她蹲下身子,溫柔而調皮地笑著。「不要去管他們,他們要打架隨他們去,打傷打死了也是他們的事,我們只要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就行了,沒有了他們,我們兩個相依為命。不過,如果覺沒有回來接我,等我百年之後,一定殺進地獄去弄他個天翻地覆,你說好不好?」

    她知道,如果叢生清醒著,他一定會說好,他們可是一丘之貉!

    「所以,覺,你敢不回來看看!」

    有了這句話,叢覺若不全身而退,那便是天大的罪過了。

    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百果林最後的一片淨土。

    這裡,洋溢的是春的氣息,而此刻正值秋季。

    這是軒轅薦一刻意安排的吧,為了留下最美的一刻,為了在最美的地方和他最心愛的人成為永恆。他真是用心良苦了!他優雅而從容地站在樹下,伸手接過飄落的一朵白色花瓣,臉上露出絕美的笑容。

    白色,是屬於他的顏色。

    他手掌輕輕一翻,白色花瓣隨即飄落,緩緩落到地面,與一地花瓣融為一體。

    地面,由花瓣鋪墊而成,林中落英繽紛。

    輕微的腳步聲傳來,迎面走來黑衣銀髮的男子。

    他們看到彼此。

    叢覺在他面前停下,多年來第一次他們離得這樣近。相仿的頎長身軀,卻散發著不一樣的氣勢,他們注定不屬於同一個世界。

    「十五年前,就在這個地方,我遇見了你。」軒轅薦一開口。

    「是的,已經十五年了。」十五年,對叢覺而言,是一個漫長的歲月,「在我的成長過程中,你教會我很多東西,也給了我家人未曾給我的親情。」

    「而我們現在形同陌路。」

    「如你所言,是命運的安排。」

    「你信命嗎?」

    「不,我相信的只有自己的能力。」這是叢覺不變的回笞。

    軒轅薦一凝視著他,緩緩地開口:「你為什麼要來?你可以和他們一起離開的,你來了便再無可能回去。我——不會放你走的。」

    「我怎麼可能不來?叢生的毒還沒解,我們之間的牽扯還沒有斷,我來是為了和你做個了斷。」

    「傻孩子!」軒轅薦一淡淡地笑了。

    是的,在他的心裡,叢覺永遠是屬於他的孩子。

    叢覺也笑了,就如同兒時一樣,他天真而單純地笑了。過去的事情,他也無法忘記,那時自己是那麼黏他、那麼依賴他,軒轅薦一是第一個真正喜歡他、愛護他的人,如果沒有他,他或許早就死了吧。

    他們在一起相處了整整有十年。那段歲月,是他一生中最幸福、最單純的,他永遠也不會忘記。

    「你笑了,笑得真好看。」軒轅薦一已經好久沒有看他這麼笑了,他以為自己再也無法看到了,「五年了。」他是說他已經有五年沒見他笑過。

    「是的,很久了,我不再笑,很久很久了。」因為後來他成了鬼劍叢覺,成了一個殺手,他殺了太多的人,幾乎快忘記該怎麼笑了,而軒轅薦一帶給他的傷害更加打擊得他忘了該怎麼笑。「為什麼要傷害叢生?為什麼要強留下我?我們本來可以好好地相處,我曾是那麼在乎你,叢生也是那麼喜歡你。如果你說是為了我,那我告訴你,你做錯了,錯了第一步,錯了第二步,一直錯到現在。」

    「我只是想留你在我身邊,我不想任何人把你奪走,叢生不可以,月如西也不可以,誰都不可以。這裡只能有我們兩個,霧谷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地方。」

    是嗎?叢覺冷冷地笑了。「是這樣嗎?這就是一直以來你的想法?你太自私了,是你的自私逼得我不得不離開。不過還是得謝謝你,你放過了如西。」

    「是你的請求,不是嗎?」軒轅薦一揮了揮衣袖,撣去衣上的花瓣,再看他,「你還留著那塊玉珮。」

    「那是你刻意為我雕的,有你的心血。」所以,他留著。

    「我可不可以——再抱你一次?」

    叢覺默然地低下了頭,未置可否。小時候軒轅薦一總是摟著他,那溫暖而乾淨的懷抱,一度是他最眷戀的,那熟悉的味道總是伴著他,讓他安然入睡。可那是小時候了,現在他已經不是一個小孩子,為什麼他依然把他當成孩子?

    「可以嗎?」軒轅薦一再次問道。

    莫名地,叢覺想到了月如西,她也總愛抱他,也愛讓他抱。她的身體軟軟的,有淡淡的香氣,抱著很舒服。她為什麼要抱他?他回答不了,但能肯定的是她沒有把他當孩子。

    「想抱就抱吧,這是最後一次。」叢覺閉上了眼睛。

    是的,會這最後一次。軒轅薦一輕輕地笑了,向前走一步,把他抱進懷裡,他的手撫上他那銀色的發。「在想她了嗎?她在你的心中真的有那麼重要?」

    叢覺沒有回答。

    「讓他們離開也好,這樣就沒有人會打擾到我們了,從此以後,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不分開。」這句話說完,他的週身突然散發出強烈的白光,那白光迅速擴散,很快把叢覺也籠罩住。

    好痛苦的感覺,彷彿要把靈魂從體內抽出。叢覺倏地睜開了眼睛,想要掙開他的懷抱。

    「不要掙扎,沒用的。」軒轅薦一的雙手按住了他,讓他動彈不得,「把你的靈魂交給我,我們一起離開這骯髒的人世,只有我們……」

    「你——放——手!」為什麼他可以這麼做?他到底是人還是神?叢覺驚駭地咬牙說道,右手下意識地想去拔腰間的劍,但他的手根本動不了。

    「不要怕,很快就會過去的,很快……」強行將生人的靈魂抽離體內,這可是天理不容的,他一定會下十八層地獄,可是軒轅薦一輕輕地笑了,他一點也無所謂。他本來就不該存在於這個人世,而今他要帶走他最心愛的人。

    不!不可以!叢覺緊緊地握住拳頭,在內心狂喊著,他不能將他的靈魂交給他,他一定要活著回去,有人還在等他,他不能違背約定。

    月如西和叢生的面容交替地在他的腦海浮現,他們在呼喚著他,他們在等著他回去,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讓他們失望!

    「如、如西……」他的嘴裡喚出她的名字,她的巧笑、她的調皮、她的傷感一一浮現在他的面前。不能,他不能讓她白白等他,不能讓她失望;還有叢生,那麼一個可愛的孩子,他怎麼可以讓他一輩子當個癡兒,不!

    「居然——還在想著他們嗎?」軒轅薦一低喃著,更緊地抓住了他。

    那白色的光芒耀眼得可怕,有一團模糊的影子正漸漸離開叢覺的身體。

    「不!」叢覺猛得狂喊出聲,右手碰觸到劍柄,他拼盡全身的力氣一把拔出腰間的佩劍,震開了軒轅薦一,「怎麼可以讓你得……得逞?怎麼可以!」

    他吼叫著,對著那礙眼的白光揮出一劍,剎那間天地變色,劍身泛現血紅光芒,劍氣沖天。兩種光芒相互對抗,刺眼得讓人睜不開眼睛,強大的力量壓抑得人幾乎要窒息。

    怎麼會這樣?軒轅薦一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那把劍竟然能與他的力量對抗,那是、那居然是——為什麼?

    控制不了那兩股力量,軒轅薦一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慌張,如果那兩股力量不相上下,那結果會……

    「叢覺,放開那把劍,放開!」他急切地喊道。

    放開?叢覺緊緊地抓住劍,對他的話置若罔聞,這是他現在唯一的希望,他怎麼可能放開?

    轟——

    一聲巨響震顫了整個霧谷,霧谷上空的陰氣被一道強光衝破,隨後又一陣巨響,整個霧谷、整片百果林一片火光,漫天大火讓人心驚。

    可怕的破壞力!足以毀滅一切!

    「叢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遮住了軒轅薦一聲嘶力竭的呼喊。

    霧谷,徹底地被毀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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