綵衣娛「卿」 第十章
    數日過去,好不容易才自無邊痛苦的黑暗中,掙扎著清醒的玉子衿,睜著朦朧的眼眸,分不清楚現實和夢境。

    「子衿!子衿?!」

    玉子衿回過頭望向聲音來源處。

    「你這死孩子!總算醒了,想急死你老娘我呀!嗚嗚……」錢羽衣擰著帕子,兀自哭哭啼啼的。

    「子衿!子衿他醒了嗎?」

    是老爹?

    錢羽衣回應著玉子衿疑惑的表情。「還不都是你害的!高燒不退,大夫看著你還猛搖頭,我方寸大失,只好找你爹來……」

    喔……合好就好,合好就好,真是可喜可賀!玉子衿扯扯嘴角,表達一下他的喜悅後,目光隨即搜尋房間每一角落,似乎在找什麼,而且沒找到還下死心地一找再找。

    「你這死孩子!」有了情人就沒了親娘。吃醋的錢羽衣用力地揪起兒子的耳朵。

    玉子衿想呼疼,卻只能發出嘎嘎的叫聲,是一種比鴨子還難聽的叫聲。

    「你昏迷了三天三夜,昨兒個半夜才好不容易退了燒,別急著說話,先喝杯水。」玉老爺為生病的兒子端了杯熱茶,暖暖他的身子。

    快快地啜飲完熱茶,玉子衿哀求的眼神又望向錢羽衣,錢羽衣抿了抿嘴,真是敗給這個傻兒子的執著了。

    「青卿不眠不休照顧了你三天三夜,昨幾個你退了燒,我命人硬是將她架回去休息的,我可不希望自己的笨兒子連累了人家。」      

    什麼?!青卿照顧他?玉子衿笑得大大的,有點白癡樣。

    看到兒子這個樣子,玉氏夫婦只有相視搖頭,真是敗給這個笨兒子執著的傻勁了。

    「喂喂!你才剛醒,病都還沒好呢,下床做什麼?我不准!」錢羽衣阻止玉子衿,不肯讓他下床。」裝可憐也沒有用!不准就是不准!」

    母老虎的架式一擺出來,玉子衿也只好委屈地又縮回床上,仍用雙眼不斷地對娘親散發著哀求的攻勢。

    「你!你!你!」

    母子倆大眼瞪小眼,僵持許久,玉老爺只好出來打圃場。

    「子衿,段青卿照顧你那麼久又那麼累,沒道理不讓她休息一下,萬一你好了卻換她累倒了該怎麼辦?爹答應你會去通知她你已經清醒了,好不好?」

    玉子衿撤撤嘴,點點頭,只好暫時認了。

    就在玉夫人掩上房門離去後,她以為大病初癒會安安靜靜躺在床鋪上乖乖休息睡覺的玉子衿,卻悄悄地撐著仍虛弱的身子,執意非立刻見到青卿不可。

    青卿照顧了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這是否表示,青卿已經原諒了他?不再記恨他的謊言?滿腦子塞滿這份疑問的玉子衿,無法克制自己想馬上見到青卿的念頭。想見她!他真的想立刻見到她!

    玉子衿循著再熟悉不過的路徑,來到青卿的房間,輕手輕腳地開門潛入,只見青卿露於被褥外美麗的容顏,他真想立刻擁她入懷,將她揉進他的懷中,再也不放開。

    時間彷彿就此停住,週遭任何聲息也沒有,玉子衿眼裡、耳裡、心裡,只有跟前沉睡的人兒。他輕輕探出手,緩緩撥開落在青卿秀額前不識趣的髮絲,彎下腰,眼眨也不眨,瞅著早已鏤刻心扉的容貌,細細以眼描繪,但尚未完全康復的身子不解風情,害他輕輕咳了咳。      

    「嗯……你終於醒了呀……」半唾半醒間還以為自己在作夢的青卿,才探出棉被的手就被玉子衿緊緊握住。  

    「嗯……咳……我等不及想見你,怎麼也會逼著自己醒來。」玉子衿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了。

    「哼,還是這麼油嘴滑活!」      

    「我答應你不再說謊的,我所說的句句屬實,一點也不浮誇。」

    「是是,我說不過你。」若花兒綻放的笑容凍結在青卿有點蒼白的臉蛋上,她總算是清醒了。

    「咦?玉子衿?真的是你?!」青卿驚呼。

    「是,是我呀,有什麼不對?」

    「玉子衿!你的病還沒有痊癒就急著到處亂跑,你還要不要命?」玉子衿摀住耳朵,好不委屈的說:「幹嘛這麼大聲……」

    「你還敢嫌我大聲?瞧瞧你,手這麼冰,臉色像死人似的,還敢穿得這麼單薄亂跑?你還真是懂得如何氣死人!」

    「青卿……」玉子衿故意溫柔地喊她,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閉嘴!」青卿隨手拿了幾件自己的外衣為玉子衿披上,「快穿上,還有,你現在就給我滾回家去!」

    「耶?人家才剛見到你而已……」

    青卿不容他再反駁,粗魯地將玉子衿裹得像顆粽子。

    「這裡有你說話的餘地嗎?走,我送你回去!」

    「唔……好凶哦!」玉子衿喃喃道。        

    「你說什麼?」

    「沒……」他哪還敢碎嘴說些什麼?

    玉子衿乖乖任青卿送自己回房,再以一咳再咳的虛弱模樣纏住她,讓她不忍心不再照顧自己。

    嘿嘿嘿,雖然大病一場之後身體很疲倦、不舒服,但能換得青卿的原諒附加細心呵護,玉子衿大呼值得。

    苦肉計萬萬歲!

    又數日後,玉子衿的病體已完全康復,他原以為自己真能一帆風順,從此隨心所欲,後來才終於發現,他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走在大街上,玉子衿真恨不得能戴上面具遮住臉,不讓人認出現在丟人現眼至極的人是自己,而非別人。

    「唷唷,這不是咱們玉公子嘛!」

    「很像。」

    最不想見的人偏偏最會在此時出現,和街上人來人往的人群不同,倒立以手「行走」的玉子衿,不用抬頭也能認出嘲諷他的兩人,最佳損友:一個是桂逸民,另一個是季於姬,季於姬肯定是被桂逸民拉來的。      

    「可不是嗎?哈哈!」段青松哈哈大笑。      

    「桂少和季少,別理這個『怪』人,咱們上酒樓二樓,一邊吃好吃的,」邊拿這人的笑話當配菜,你們說好不好?」身旁站著段青松的青卿,開出懲戒玉子衿的條件後,便和大哥一同來看好戲。

    「哈哈!當然好,我好久沒覺得如此爽快了!」桂逸民總算出了口怨氣,扯平的感覺真是好!

    「能看見玉子衿吃癟的模樣,還真是大快人心!」臉部長年僵硬的季於姬表情也難得放鬆。

    「你們……你們……不准接近青卿!不准!」想不到讓青卿不再過度恐懼男人的結果,是讓更多不肖的男人有機可乘。可惡!倒立的玉子衿拚命嘶吼著。

    「你還不繼續?別以為這回我會輕易放你一馬,哼!」青卿決定嚴加懲戒玉子衿,讓他永遠也不能忘,以後若還想再犯時,便會想起這次的懲罰而不敢了。

    坐在二樓最佳視野的四人,還真將玉子衿的笑話當小菜,笑得開心極了。

    「對不起!我不再說謊!絕不!」

    「再大聲一點,聽不到!哈!」桂逸民還怕路人沒瞧見,在二樓大聲嚷嚷。

    「對不起!我不再說謊!絕不!」

    「玉子衿,再大聲點!」

    倒立街道中央的玉子衿,聽到自己的名字,羞憤得想破口大罵,更恨不得能挖個地洞將自己埋起來。

    「對不起!我不再說謊!絕不!」

    旁人的指指點點,友人的大聲譏笑,玉子衿仍是只能繼續倒立繞行城內一圈!

    「對不起!我不再說謊!絕不!」

    一邊倒立前進,一邊大聲道歉!好不容易終於即將繞城一圈,他卻已快喘不過氣來,雙臂累得幾乎想放棄。這時,他竟瞧見桂逸民親呢地坐在青卿身旁;靠得很近很近,玉子衿護火中燒,轉念一想,總不能只有自己一個人顏面盡失吧。

    「青卿吾愛!我愛你!此生不渝!你就原諒我吧!我發誓今後只愛你一個人!絕不會有貳心,否則願遭天打雷劈、五馬分屍、永世不再為人!」      

    吸引住人潮的玉子衿繼續裝可憐。

    「青卿吾愛!我保證以後絕不再說謊騙你,真的!請你原諒我,不要拋棄我,沒有你我會死的!」

    好丟人!別再喚她的名了!二樓又羞又窘的青卿,擻過臉,不看他。

    「喂,姑娘,你就原諒他吧!」路人甲為玉子衿說情。

    「對呀,姑娘,他看來很有誠意也很可憐,你就原諒他吧!」路人乙也心生不忍。

    樓下開始有人鼓噪,代玉子衿求情,一聲又一聲。

    「喂,人好像越來越多了,玉子衿再求下去恐怕全城的人都要被他引來了,瞧,竟連攤販也乘機想大賺一筆!」季於姬中肯地說。

    青卿這才驚覺樓下早巳聚滿黑壓壓的人頭,這場鬧劇再下收尾,會越鬧越大,越人盡皆知,真是丟臉極了!聽,又在叫她的名字了,真是討厭死了啦!

    羞極!青卿衝下樓,想制止玉子衿繼續叫她的名字,玉子衿還以為自己已被原諒,滿心雀躍。

    「青卿,你已經願意原諒我了!對吧?」

    青卿身旁的兩人將她拉至身後,不想太輕易放過玉子衿。

    「不成!這麼簡單就饒了你,萬一教訓不夠,你又犯戒,該怎麼辦?」段青松第一個發難。雖然青卿能自在地身處於男女混雜的大街上,這小子功不可沒,但是,不趁這個機會整整他,心裡就是不舒坦。

    「對!對!」桂逸民也極力贊同。

    「可是——」她覺得已經夠了,容易心軟的青卿又被奪去發言的機會。

    「對了!讓子衿去學他自己編派的謊言之一,謊言成了真,就不成謊了,這樣就可以讓人原諒他了,在場的各位你們說對不對?」愛出風頭的桂逸民這番話得到圍觀眾人的附和。      

    「你的意思是要子衿真的去學習製作甜品?」一想到那人口即化、滿口留香的甘美,青卿心動了。

    「就這麼說定了,玉子衿,你一天沒向季子姬學會製作的技巧,就一天不准入段府。青卿,咱們走!」料定像玉子衿這種貴少爺肯定吃不了苦,那麼,他就可以再多霸佔青卿一些時日。

    段青松撂下話立刻拉走心生不忍的青卿,留下對夭長歎的玉子衿,和一群看好戲的好事觀眾。

    季於姬擺擺兩手,看來他非破例收徒不可,難道沒有人覺得這場戲裡他最無辜嗎?

    「青卿,青卿,青卿……」

    會這麼一聲又一聲,一直呼喚她名字的,除了他沒有別人了。青卿隔著門板道:「你來幹嘛?還投學會手藝之前不是說好不准進入段府的嗎?你快走開,要是遇到大哥就不好了!」

    「青卿,青卿,青卿……」

    受不住耳邊重複不歇的折磨,青卿只好將門拉開一小縫。

    「幹嘛啦!叫叫叫,叫魂哪!」

    「青卿,這次真的是我自己親手做的,你快嘗嘗。」

    油紙包裡包著其貌相當不揚的點心,實在是屬於完全勾不起食慾的怪東西,這真的是人能吃的嗎?但瞥見玉子衿眼裡的殷殷企盼,肯卿不忍拒絕地拿起其中一塊,立刻就像是吞毒藥般地囫圖吞棗。        

    「如何?如何?」滿臉汗水和麵粉混合,狼狽的玉子衿焦急地問道。

    吞得太快,嘗不到什麼味道,可是,似乎是人可以吃的東西,青卿勉強點點頭,想不到玉子衿卻因而誤會了。      

    「真的?我通過了!我通過了!耶!耶!」玉子衿激動地抱住青卿,像是玩得渾身髒兮兮的頑童,鬼吼鬼叫地宜示他有多麼地高興。

    「放手!你在做什麼?不是講好沒學會前就不許進入段家的嗎?玉子衿,你不守諾言,小人!」段青松不知何時從旁跳出來說。

    「青卿已經說我通過,我就算是通過了,對吧?青卿?」

    青卿不忍潑他的冷水,螓首隨意一點,點得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

    「所以我現在可以自由進出段府了,太好了!」玉子衿仍兀自喜不自勝。

    「才怪!這是段府又不是玉府,怎能讓你這外人隨意進出!」段青松恨不得立刻把他丟出去。

    「誰理你!」憋太久沒見到心上人的玉子衿,粗暴地將段青松推出門外,再落上鎖,不讓他來干擾。

    段青松在屋外拚命拍打,甚至想撞破門板進去,這時,早被玉子衿買通的梅蘭竹菊四姊妹,二話不說,立刻現身將他架走。四姊妹一起耐心地說服長兄,在四個女人的疲勞轟炸下,段青松只得認輸。

    「青卿,我好想你!」

    只剩下兩人獨處,玉子衿大刺刺地將臉埋進青卿胸前,大吐苦水,青卿敵不過他的蠻力,也下是很認真地掙扎著。      

    「想不到不過是做那麼小的點心,卻那麼地困難,你看你看,我的手上都是燙傷,身上都是怎麼也撣不掉的麵粉,連頭髮都被烤焦一大撮,我都快想不起自己往日瀟灑的模樣了,鳴嗚……」

    是嗎?難怪她覺得玉子衿好像瘦了,人憔悴不少,她覺得有點心疼。

    「青卿,你不安慰我嗎?我是為了你才這麼辛苦耶。」

    「喔?你的意思是都是我害你的嘍?」

    「不不!我哪敢?青卿,青卿,青卿……」

    又來了!

    「別叫了!」

    「青卿,青卿,青卿……」

    「幹嘛啦!」青卿被這誘人的呢喃混亂了神智,耳根子開始發燙,高熱的紅暈漸漸氾濫,擴散至全身。

    「青卿,青卿,青卿……」

    「停!停!」

    對青卿的輕斥裝作投聽見的玉子衿,仍以柔得化入骨的嗓子輕喚,在青卿的心被他弄亂時乘機伸出魔掌,對她又擁又摟。當他覆上她的嬌粉唇瓣時,仍不忘偷空喚著心上人的名字。

    被吻得意亂情迷的青卿在毫無防備之下,不知何時已被玉子衿帶到床上,並隨即壓倒躺下……

    咚!好大一聲,撞到頭了!

    「青卿,對不起,疼不疼?」

    眼冒金星的青卿,突然憶起小時候身旁似乎有一個小男孩,也趁她跌倒時壓在她身上,他有張和玉子衿極相似的臉孔,他告訴她,非常嚴肅地告訴她,除了他真以外,其他男人都是可怕的怪物。他不斷地命令她不可以忘了他、不可以被其他男人靠近、不可以被其他男人摸到,否則,以後絕不回到她身邊!而她也泣不成聲地答應了。

    什麼?!難道這就是令她害怕不已,被遺忘的記憶?因為那個被遺忘的記憶,她戒慎恐懼地防備男人靠近,甚至怕的心悸昏倒?

    「青卿,青卿……」濃醉的相思一發不可收拾,玉子衿又吻上了青卿的紅唇,怎麼吻也不夠似的繼續下去……

    青卿的回憶被炙烈的熱吻攪亂,被呼喚的嗓音奪去她的魂,沉淪的她被玉子衿執拗地拉向無邊狂熱的感官世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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