綵衣娛「卿」 第一章
    入冬後接連數日大雪,無垠的大地變得雪白,好不容易雪霽天晴,久違的和煦暖陽悄悄露了臉,使人們蟄伏已久的心也跟著蠢蠢欲動,急於承受太陽的光輝。

    同樣是渴望明媚晴空已久的段青卿,為了紆解多日來慵懶的筋骨,趁著這個大好天氣,換上白淨清爽的衣服,偷偷溜到她最喜愛、而且只屬於她一個人的秘密花園——與她家一牆之隔且荒廢已久的空屋。

    鬼鬼祟祟地來到後院牆邊,水靈靈的眸子溜呀溜,確定沒人後,段青卿立刻彎腰側身鑽過牆縫,來到荒蕪的庭院。        

    不過是一牆之隔,但對段青卿而言卻宛如另一個世界,她就是偏愛這庭院裡的安靜,以及它那提供來者無拘無束的自由。

    輕哼著小曲,隨與地在雪地上印上足跡,再走到院中的長廊下,隨意選了一根樑柱就背靠著它席地而坐,井從懷中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畫冊,就著輕風暖陽,漸漸地浸淫在畫裡的萬千世界中。

    他非得如此倒楣?沒天理!真沒天理!唉……

    玉子衿歎氣連連,為何他非得在這個極可能會凍死人的下雪天裡,連夜趕路?這一切還不全拜母親大人的「御令」所賜。      

    恩愛的雙親,將吵架當成日常生活中的調味品;他不反對,只要別把他拖下水便成,可是偏偏母親大人每次一受委屈就立刻找他發洩情緒,這算是為么兒的「福利」嗎?  

    這回父母吵架的理由是什麼?嗯,他得想想……再想想……嗯……嗯?

    不管了啦!反正一定又是個無聊透頂的理由,諸如:父親忘了稱讚母親的新髮型、新髮飾、新衣服、新胭脂……等等,接著母親便責怪父親不再愛她、注意她、關心她、眼裡沒有她……等等,吵著吵著,隨即大鬧離家出走,因此,身為兒子的他便被派來整理他兒時的故居,以便母親大人離家出定時多一處可供歇腳的「行館」!

    他一路上哀聲歎氣著,回到兒時故居的門前,他立刻翻身下馬打開塵封已久的大門,映人眼簾的全是被壓在記憶深處,早巳隨光陰消逝的往事,剎那間竟如潮水般湧上。

    衿衿……你別走嘛!我不要你離開!

    我也不想呀……

    記憶中的自己也哭啞了嗓子,喉嚨疼的很。

    衿衿……衿衿……

    哇啊啊……

    咦?那個邊哭邊喚著自己的人是誰呢?他胸口微微的酸楚告訴自己,他曾經那麼、那麼地喜歡那個人!

    「怎麼想不太起來呢?還真無情呢!」玉子衿自嘲著。曾經那麼、那麼的喜歡一個人,而今卻連那人長得什麼模樣也想不起來,只能依稀記得那人臉上流不盡的淚水擰痛他的心。

    他好想抓住那份朦朧的熟悉,玉子衿有點恍惚地漫遊故居,積雪隱去他的腳步聲,使他像個幽魂般。

    當他走到後院時,突然,調皮嬉戲的風兒靜止了,萬籟俱寂間,玉子衿親眼看到一位遺落凡間的仙子,一身白衣幾乎隱沒於白雪皚皚的白色世界,仍然沉浸於膝上書冊的仙子週身籠罩著清靈的氣息。

    玉子衿眼睛睜得忒大,那仙子超凡脫俗的美麗奪去他的呼吸,更幾乎奪去他的心跳,他呆立原地屏息凝視,就怕驚擾佳人。

    但人怎能不呼吸呢?差點氣絕的玉子衿本能地深吸口氣,卻也驚動了眼前的仙子,那仙子若水的眸子倏地看向他,並驚訝地睜大眼睛,清靈脫俗的美麗臉龐上寫滿恐懼。

    恐懼?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玉子衿竭盡全力地表示和善,因為心急,他強扯臉頰上的笑意顯得有些不自然,就怕眼前如仙似幻的佳人會突然消失無蹤。

    「別走,我不會傷害你的,你別怕……」不論玉子衿如何賣力地表達善意,仙子眼裡的恐懼仍未消減半分。

    「我真的不是壞人,你別怕,好不好?」已從地上站起來的仙子抖顫如秋風中的落葉,教人看得好不心疼!「真的,別怕我,我是好人啊!」玉子衿試著再向前跨出一步。

    玉子衿焦急萬分,只見仙子懷中緊緊抱著方才讀得認真的書冊,眼神遊移,似乎拚命尋找可供逃脫之路,不!不能走啊!玉子衿滿腦子只有這個念頭。

    眼看著仙子跨出想逃的腳步,失了方寸的他立刻伸手抓住她纖細的手臂,卻遭到意料之外激烈的反抗,仙子狂亂地掄起小拳,又捶又打,只想掙脫他的鉗制,此舉反而激起玉子衿的征服欲,他更用力地擒住手中皓白的手腕,封住仙子所有掙扎。

    「別怕,我不是壞人……」玉子衿仍努力地想安撫美麗的仙子。

    「不!」一聲急促尖銳的吶喊,突然,仙子合上眼簾昏厥了,絕美的臉龐頓時失去血色,玉子衿為自己的盂浪自責不已,整顆心更是亂得可以。

    「仙子,你還好吧?你醒醒啊!醒醒啊!」玉子衿手足無措地把仙子平放在地上,仙子該不會被他給嚇死了吧……

    不……大夫!對了,大夫!去找大夫來!

    玉子衿急忙脫下自己的外麾,覆在仙子身上,他憑藉著一點兒時印象及萬能的問路嘴巴,立刻奔到門外跨上馬,往大夫的方向疾奔而去。

    「嗯……」

    就在玉子衿像是被火燒著屁股般衝出去不久,被他誤以為是墜落凡塵的美麗仙子——段青卿一聲呻吟,極不舒服地甦醒了。

    好可怕!恐懼充斥段青卿全身,她渾身發抖,如玉般的貝齒緊咬下唇,慘白的柔嫩唇瓣幾乎滲出血絲。

    她怯怯地睜著眼簾左覷右瞄,左看又右瞧,確認再確認,沒人!

    她慢慢站起來,仍無法放鬆的緊揪著手中的書冊,段青卿早已失了端莊嬌態,立刻落荒而逃。

    段青卿前腳剛走,玉子衿已拖著全身老骨頭喀喀作響的老大夫前來。

    「大夫快點!快一點!」玉子衿連聲催促著。

    「仙子?咦?!」好不容易重回原處,卻尋不到佳人。

    玉子衿四下尋找,發瘋似的狂找,跑遍整座宅子,甚至連地板也幾乎掀開來看,就是找不到仙子。

    「公子,你所說的病患呢?」久候不到玉子衿的回答,老大夫逕自下了一個結論——這個人模人樣的公子哥肯定是瘋了!否則,怎會在這人稱鬼屋的空屋子裡尋找不存在的人呢?口中還不斷唸唸有詞地說著仙子、仙子什麼的!

    老大夫暗自大歎流年不利,大白天就遇到瘋子,萬一被瘋子反咬一口豈不更倒楣?趁瘋子失魂落魄之際,老大夫拔腿就跑。

    沮喪如同置身萬丈深谷的玉子衿自然無從發現老大夫早已不見,待他發現時,這個一向自命不凡、風流倜儻、玉樹臨風、才貌出眾的他,重回故鄉的頭一天竟已嚇壞兩個人,這種沮喪使他無法思考地呆坐在雪地裡,悵然若失許久、許久……

    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到房裡的段青卿,一進房就見早已等候她多時,想陪她聊天解悶的四位姊姊們:段青梅、段青蘭、段青竹、段青菊。

    「哎呀!青卿,你上哪兒去了?我擔心死了!」大姊段青梅率先發難,另外三個姊姊也忙不迭地搶話。

    「哎呀,這衣服是誰的?好醜!好臭!」二姊段青蘭嫌惡地將她身上披的外麾扔到一旁。

    「哎呀,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三姊關心地詢問。

    「哎呀,你倒是說句話呀!別嚇姊姊!」最易情緒失控的四姊段青菊尖叫著說。

    「哎呀,你發燒了,好燙!」段青梅發現不對勁。

    「青卿!青卿!」

    「啊——」

    四聲尖銳的叫聲喚不回段青卿嚇壞的神智,梅蘭竹菊四姊妹七手八腳地將她扶上床,四人亂成一團,這場騷動驚動長兄段青松,這才終於有人前去請大夫,並將殺雞般的吵嚷驅除,讓房裡只剩下段青松與需要安靜的段青卿。

    「青卿、青卿,聽得到我的聲音嗎?我是大哥呀!」段青松坐在床沿,握住段青卿纖弱的柔荑溫柔輕喚。

    鎮定的嗓音穩穩傳人段青卿的耳內,給予她平靜的力量,這是她最祟拜的大哥的聲音!

    「大哥……」段青卿激動地反握住段青松的手掌,和自己的柔軟回異的粗糙掌心帶給她安全感,她掙扎著想要更靠近段青松。

    「乖,好好躺著,別起來!」段青松將她壓回床鋪,安撫道。

    「大哥,好可怕、好可怕喔……」

    「怎麼?難不成你遇見男人了?」怎麼可能?府裡少數的男丁皆知不得入後院,有誰敢向天借膽?

    「好可怕、好可怕……」段青卿只是不停重複著,猶處夢魘囈語般。

    「好了,沒事了,有大哥在誰也不能欺負你!」

    「大哥……」

    「大哥會保護你的!」

    聽見段青松的保證,段青卿急促紊亂的呼吸逐漸趨於平穩。

    「乖,閉上眼睛,大哥會陪在你身邊的。」

    「嗯。」段青卿眼瞼輕輕合上,長而密的羽睫在蒼白的瓜子臉上形成一排彎月型的陰影,由輕頗漸趨於穩定。

    「唉……」段青松輕歎,小妹青卿面貌姣好、聰穎過人,兼以心地善良,從沒做過一件壞事,連一隻螞蟻也不捨殘害,如此美好的她竟在幼時慘遭……    

    過去難以抹滅的陰影造就她今日的心病,小妹也因此只能待在深閨,足不出戶,一出門必定發病,只因這世上令她懼怕的人佔了一半之強,那就是——男人。    

    沒錯,就是男人,因為幼時的悲慘遭遇,么妹青卿變成一個遇到男人便會發病昏倒、高燒難退的體質,一不小心還極可能會奪去她的性命!

    除了在她眼裡不是男人而是父親與長兄的家人外,其餘男人皆可能危及她的性命,也難怪他們段家人極力保護青卿,不讓任何外人接近她。

    會讓么妹這次病倒的必定也是同一個原因。為段青卿蓋妥棉被後的段青松隨即派人調查,究竟是哪個不識相的白癡混帳竟敢驚擾青卿,他一定要找出罪魁禍首,加以嚴刑伺候一番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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