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嬌MODEL我的愛 第三章
    夜半的電話鈴聲特別刺耳,尤其就在你耳邊響的話,那更是慘絕人寰的一件世紀慘 案。

    明彥伸著手在空中撈了許久,但他意識混沌中也明白自己根本沒有截到話筒,但既 然鈴聲已經停止,不會再干擾他的睡眠,也就懶得計較了。

    但——傳來嗤嗤的笑聲,他約略可辨認出是個女孩的聲音。女孩?我是不是還 在辦公室打瞌睡?

    不多久,女孩掛掉了電話,像石塊般地倒在明彥身旁的床上,明彥打了個大大的呵 欠——「誰打來的?」連眼都沒睜開,明彥睡意濃濃地問道,嗅到股很熟悉,但一時之 間說不上來在哪聞過的花香。

    「你那個討厭的鬼老總!」應完了他的問題,那個女郎撥開蓋在臉上,如海草般糾 結的長髮。

    當電話鈴聲又響起時,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大叫—「閉嘴!」這是明彥,他隨手抓 起個抱枕,往電話的方向扔去。

    「停,STOP!」蘇迪倒是比較乾脆,她伸手將枕頭整個蓋在臉上,傻笑兮兮地跌入 她甜美的夢境。

    在這同時,卻有個男人緊張得直想扯自己的頭髮尖叫了。站在如狗窩般凌亂的房間 中央,成儒不停地來來回回鍍著焦慮的步子。

    該死!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層?萬一……不過,明彥應該不是那種會乘人之危的小 人吧……但聽聽蘇迪怎麼跟他應答的,這教人怎能不擔心?

    想到明天一大早要到工地勘察,成儒根本無視於時鐘的短針已經跑到三的位置,拾 起電話直撥到明彥家。

    「喂?你要找誰?」帶著濃烈睡意鼻音的嗓子,還是感冒的女人?可千萬不要傳染 給我最得力的左右手才好,成儒暗自地禱告著。

    「我找明彥,你……你又是誰啊?」但聲音越聽越覺得熟悉,成儒心裹浮現了不祥 的預感。該不會……「哈,阿儒哥哥,你要找明彥啊?」

    「你……蘇迪,你怎麼會在那裹?」

    「哥,明彥在睡覺耶。他喝醉了,我也想睡喔!」

    這廂成儒已急得滿頭大汗了,但那頭的蘇迪卻仍是嘻嘻哈哈地笑著。

    「蘇迪,你……」

    「我好睏了,明天再說吧!」

    喀一聲地電話便被切掉了,然後就再也打不進去。

    如困猷般地在斗室內猶豫,成儒得費很大的力氣,才能說服自己以平常心去看待這 件事。一個是自己的少數朋友中的知己;另一個是他自幼最疼愛的妹妹,失去他們之中 的任一個,都會令他受不了!

    或許,他們之間能迸出些什麼火花吧!成儒如此地告訴自己。將那部手提電腦打開 ,繽紛的圖形跟數據,一一如潮來潮去,在他眼前來來去去,卻絲毫沒有進到他的腦海 中半點。

    自媽媽跟爸爸離異,帶著妹妹蘇迪改嫁到美國之後,工作成了爸爸唯一的精神寄托 ;也成了我的生活重心。而令我這樣無法專心工作,卻是從末有過的事啊!怪哉 ~***

    揉著惺忪的睡眼,明彥詫異地聆聽著不知打哪兒飄過來的音樂和——、兵兵兵 兵的聲響。難不成是闖空門的小偷?這個念頭一躍進腦海,明彥立即跳下床,但等理智 開始逐漸滲進他混沌的腦袋後,他反而打著呵欠,慢吞吞地踱出房間。

    就像巴爾扎克在半夜被小偷吵醒,還幽默地幽了那個徒勞無功的樑上君子一樣,我 是個窮光棍了,即便想偷,也得搬走這一大籮筐的書報、衣物、鞋子才能拼湊出人家平 常的一次所得吧!

    漫不經心地搔著頭,他筆直地朝浴室的方向走去,但……一隻腳懸僅在浴室門口的 踏墊上,明彥陡然睜大眼睛地瞪著自己的睡衣,此刻正很認真地隨著衛星電視中,那一 些肌肉發達,活蹦亂跳的老外,跳著有氧舞蹈。

    不,不是睡衣!不,也不能這麼說,是我的睡衣沒有錯,當初為了慶祝自己終於退 伍,找到工作成為社會人之時,他興奮又迫不及待地租下這棟一房一廳的小套房公寓, 也為自己買了套睡衣。但天曉得,這睡衣自從買回來後,他只拆開包裝紙,連一次也沒 穿過。

    而現在……他將雙手蒙在眼前,自十指縫間偷偷地瞄著自己的睡衣。正在此時,彎 下腰的那位長髮女郎,自她自個兒的兩膝之間看到明彥,立刻伸直腰,以幾個漂亮的大 觔斗翻到了明彥面前。

    「明彥,你起床啦!」順著明彥的眼光,她吐吐舌頭地扯扯身上的衣服。「對不起 ,明彥,因為你還在睡,所以我自作主張地借穿了你的睡衣。」

    蘇迪!我的天,是蘇迪!明彥翻著白眼地摀住自己的臉,冷汗也不住地自額頭上流 了下來。這麼說,昨晚迷迷糊糊中躺在我身旁的女人,是……是蘇迪!

    完了、完了,老總非殺了我不可!明彥暗暗叫苦。

    挑高了眉地盯著明彥半晌,蘇迪伸手扳開了明彥的手,逼得明彥不得跟她面對面不 可。

    「明彥,你好奇怪喔,生病了嗎?」蘇迪說著,將肩上的毛巾拉起來,為明彥揩乾 了涔涔冷汗。

    「你……你怎麼會在這裹?」努力了許久才找到自己舌頭的明彥,擠了很久才硬擠 出這句話。

    「哎,因為你昨晚喝醉啦,我找不到你的車,有人告訴我,你的車已經被拖吊了, 所以我扶著你搭計程車去找車子。找到後,你又已經醉得分不清東西南北,所以找只好 開車送你回來。結果,我要回去時又找不到路了;因為我送你回來的時候,路上有好多 人跟車子,他們都會告訴我怎麼走,可是我要回酒店的時候,路上已經沒有人了!」蘇 迪指手畫腳地說著,而飽受宿醉之苦的明彥,則是聽得頭昏腦脹,滿腦子都是老總那冷 峻的表情。

    「這……這樣啊!」明彥越來越恨自己,全台北有這麼多的公寓,我哪裹不去租, 偏租到這麼荒郊野外的鬼地方,這下子老總恐怕不只是殺了我而已,摘不好還要加上鞭 屍哩!

    「是啊,明彥,你喝醉了的樣子跟平常差好多喔,我們還說了那個臭哥哥的好多壞 話,他真是太跋扈了,把你這個人才當奴才來用,真是太不應該了。」隨著那個超級肉 彈般的教練口令,蘇迪伸直了手腳地做著和緩動作。

    「蘇迪……這件事你可千萬不可以跟老總說,拜託你,否則……」壓低了嗓門,明 彥尷尬個半死,可是又不能不先跟她串供,要是東窗事發了,他簡直不敢想下去……「 沒問題!」在蘇迪的應答裡,口乾舌燥的明彥,拉開冰箱拿出罐果汁,但剛人口的液體 立即被蘇迪的話,全嗆進了氣管裹去了。「可是他昨天晚上已經打電話來過了耶!」

    「什……咳、咳咳、你說什麼?」面紅耳赤地拍著自己的胸口,明彥難以置信地瞪 著她瞧。

    「我說哥哥他半夜打電話來啦!」眨著清澈無辜的大眼,蘇迫在聽到門鈴聲響時, 邊叫邊跳地朝大門跑去。「是不是我叫的PIZZA到了?」

    在她興高采烈的找著皮包時,明彥只覺得似乎有塊幾十萬磅重的大石塊,正很用力 地往他頭上砸下來。老天,老總知道了!他不但會宰了我!把我鞭屍;他更是非把我給 碎屍萬段不可!他淒慘地晃進浴室時,不停地嘀咕道。

    頭重腳輕地找著阿斯匹靈,明彥在心裡默念著自己想用來逃避上班的借口,但門口 傳來的蘇迪叫聲,令他一失手連藥瓶都整個地掉進馬桶囊了。

    「哥哥!」蘇迪滿臉歡愉之色地投入鐵青著臉,外加眼掛兩圈黑輪的成儒懷裹。

    「阿,明彥呢?」看到蘇迪艷如春花的笑容,成儒緊張了一整晚的心情才得以稍稍 放鬆。

    「他在浴室,哥,要不要我去煎荷包蛋給你吃?明彥的冰箱裹只有蛋是我會煮的東 西。」

    「不用了,蘇迪,你去把衣服換一換,我有話跟明彥談。」成儒說著越過了她,朝 杵在浴室門口的明彥走去。

    尷尬得直想找個洞鎖進去的明彥,不自在地將重心放在左腳,又換到右腳。抬頭一 見到成儒那若有所思的臉,他又將重心移到了左腳。

    「老總……」吶吶地開口,明彥卻找不到話說。

    「不必說了,我馬上要到日本出差,你把橫濱公司的資料準備好。還有,幫我把契 約都擬好,我一回公司就要用,快去!」成儒說著將牙刷和毛巾自架子上拿下來,強硬 地塞進明彥手裡,再將嘴張得吞得下一顆鵝蛋的明彥推進浴室裡,碰一聲地關上門。

    就這樣,明彥懷著志忑不安的心情,匆匆忙忙地拎著公事包和領帶,三步並做兩步 地衝下樓,開著車往公司的路上奔馳而去,但心裡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滿腦子迴繞的 都是他離家前最後的一幕——蘇迪仍是喋喋不休地說著她在美國的家,而成儒則一如往 常般,整個人都要埋進報紙的財經版裡去了。

    ***

    沒有了明彥慌慌張張、手忙腳亂加愧咎所打翻的水林破裂聲,以及他來來去去踢倒 了好幾回垃圾桶所引起的騷動,公寓裹頓時清靜了下來。

    「哥,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嘛?」在唱了好一會兒獨角戲之後,蘇迪終於忍不住 地自上頭打下去,甫說大夥兒也明白那報紙立刻應勢製成兩半。成儒這才心不甘情不願 地抬起他的頭,滿臉疑惑地望著蘇迪。

    「我在聽啊,蘇迪,早上九點我還有個很重要的會要開,你有什麼事快些說。」心 不在焉地瞄著這幾天猛然大漲的股市,成儒腦海襄已快速地做著投資的排列組合。

    「哥,你越來越像爸爸了。」伸手摸摸成儒鬢旁的白髮,蘇迪感慨叢生地說。

    「咦?你還記得爸爸?」大感意外地放下報紙,成儒這才第一次正眼看看這個離開 了十七年的親手足。

    雙手交握抵在顎下,蘇迪的思緒彷彿已飄回了十幾年前的歡樂歲月。

    「嗯,爸媽離婚時,我已經七歲了。七成的孩子已經可以記住不少事;尤其是會將 她的生活完全改變了的事。」朝成儒扮了個鬼臉,蘇迪的笑充滿了苦澀。「或許是外婆 給爸爸的壓力太大了,也可能是因為爸爸的自尊心在作祟,從我有記憶開始,爸爸就總 是在工作。」

    蘇迪略帶稚氣的嗓音,瞬間也將成儒的記憶勾回了蒼白的少年時代。媽媽是來自有 錢有勢的望族之後,她的祖父在日據時代做過教師、保正,這在當時代表他很有能耐、 很吃得開。

    而媽媽的父親則是留日的醫生。在淳樸的年頭,能教人脫離疾病苦難的醫生,即被 當成是人間神-般敬畏著。

    由於這樣的緣由,當身為醫生獨生女的媽媽對刻苦自立、送報打工半工半讀的爸爸 一見鍾情後,掀起了漫天的家庭風浪。

    浪漫過了頭的媽媽以翹家和爸爸私奔來證明她的一往情深。生米煮成了熟飯的情況 之下,當爸爸帶著懷有身孕的媽媽負荊請罪時,外婆只得開出條件,給那對青澀的小情 侶台階下。

    答應了外婆給媽媽一如以往她在娘家的優渥生活,爸爸即開始拚命地兼職賺錢,漸 漸的,爸爸的錢越來越多,但夫妻之間的感情也隨之越來越薄。

    成了工作狂的爸爸,再也不復是那個會在夜半無人時,偷偷地將整把剛綻芳華的曇 花,悄悄地放在媽媽窗抬上的魯莽少年。

    也不再是騎著那輛快解體了的老爺鐵馬,讓媽媽依賴斜坐在他懷裡,迎著微風讓楓 紅滴遍身上、頭上的詩情青年。他變了,因著外婆不時的探訪,那道有形無形的壓力, 層層疊疊地令爸爸越來越沉默,也更嚴苛。

    從小就是被呵護備至的媽媽,如何禁得起這麼樣的冷落,她在遍尋不著溝通管道後 ,心死地跟爸爸離婚,在外婆的要求下,到美國探親兼散心。

    也就是在那裡,她遇到了跟她有著相同浪漫因子的海克特.傑弗遜,並且嫁給「哥 ,媽去世已經九個月了。我們一直在等你來看我們,媽媽每年都寄兩張來回機票回來, 可是總被退回去。媽媽剛過世時,我發了幾封傳真給你,你都沒有回!而我每次打電話 找你,他們似乎都不相信我是你的妹妹。所以,我要律師先將媽媽的遺囑寄份影本給你 ,如果你沒有異議,律師就可以執行媽媽的遺囑了。但是你也一直沒有回音……」想起 了離開台灣那一天,哥哥所說的——要接自己回來的承諾,蘇迪臉上的笑也黯淡了下來 。

    「遺囑?」看到蘇迪自皮包中取出的那份文件,成儒一頭霧水的接了過來,卻沒有 印象有這麼回事。

    「嗯,爸的股份應該全留給哥哥,再加上媽媽的這百分之三十,哥哥就有公司的百 分之六十的股份了。我剛瞄了一張現在的股價,一股是一百二十七元,二百萬股,嗯, 就是二億八十一百萬了。偌,這就全都交給哥哥吧!」從皮包裹拿出厚厚的一大疊股票 ,蘇迪像拿衛生紙般地塞進成儒懷裡。

    沒想到成儒卻很酷地將那且價值連城約有價證券,全數又都推回蘇迪手囊。

    「不行,這是媽媽留給你的,我沒有資格跟理由拿這些股票。」將領帶鬆了鬆,成 儒面無表情的說道。

    「為什麼?」據了據唇,蘇迪像看個怪物般盯著他。

    「因為我繼承了爸爸給我的公司,媽媽留下的股票,本來就應該給你的。」

    「可是,我聽明彥說公司……而且你又要付贍養費……」

    「那些我會想辦法應付。明彥這小子也太多嘴了一點!雖然我很缺錢,但我是絕不 會用你的錢的。」

    「哥,你別逞強了,我們美國有句俗話說:「要整死一個男人最好的方法,不是殺 他,也不是把他打得半生不死,最好是跟他離婚,跟他拿贍養費!」如果你是怕我沒錢 的話,我坦白告訴你吧,我在美國的繼父除了有比幾個台北市大的牧場之外,德州有油 井、加州有花圃跟全國最大的溫室蔬菜培植場,而我是他的獨生女,他又非常疼我,所 以你不必擔心這些了。」蘇迪兩手一攤,娓娓道來。

    像只煩躁的熊般來回踱著步,成儒伸手搔著自己向來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

    「不,蘇迪,你還是沒聽懂我的話,我不會用妹妹的錢!」

    「ㄟ,你怎麼這麼頑固啊?妹妹的錢就不是錢啊?況且這也是從爸媽那裹來的啊! 」跟成儒源自同一血統的崛強,使蘇迪說著火氣也拚命地往上冒。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你那些錢看你愛怎麼用就怎麼用,買珠寶、皮草、跑車、房 子,或者乾脆去環遊世界,都可以,我絕不會收的!」

    「不行,我剛好知道了你公司現在的狀況不太好,所以,這些股份一定要給你!」

    兄妹兩個倔加拗,彼此氣呼呼地盯著對方,就像兩隻即將撲向對方的鬥雞,相持不 下。

    就在蘇迪蓄勢待發的想要展開一場舌戰之際,很不巧成儒的大哥大一通接一通地響 個不停,令蘇迪只能磨著牙地呆坐在一旁,空有滿肚子的長篇大論,卻又找不到機會插 隊進那似乎永無止境的電話裹。

    然後,成儒一面聽著他的大哥大,一面匆匆忙忙地往外走,搞不清楚情況的蘇迪在 見到窗外的成儒已鑽進車子裹去時,這才如夢大醒,赤著腳跑到落地鋁門外,對著外頭 的成儒大吼——「你是我見過最愚蠢的、愛逞強的大笨蛋!」她將半個身子都採出了欄 桿,邊說還邊揮舞著雙手。

    「把身子縮回去,你這樣太危險啦!」成儒一見之下大驚失色,將大哥大往駕駛座 旁一扔,沒好氣地吼回去。

    「我不管,這些東西本來就該給你的!」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你啊,還是回美國去找個有錢的男人結婚去吧!有了這些嫁 妝,你的一生就會很平穩地走下去了。」看到蘇迪那張牙舞爪的潑辣模樣,成儒歎口氣 地回車子裹去,心裡暗自加了一句——沒有這筆龐大的嫁妝,有哪個男人受得了她?供 養得起自幼生活優裕,比起媽媽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蘇迪?

    「什麼?」蘇迪一聽更是火上添油,難不成哥哥以為我是那種物慾至上的人?

    她一氣之下,用盡丹田之氣地大叫「江成儒!」

    成儒訝異地一抬起頭,便見到二樓的蘇迪正對自己扮著鬼臉,是那種你我小時候都 玩過的把戲,中指推扁鼻子,食指勾住眼尾,小指扯裂嘴角的突兀畫面。

    「哥,你是個腦袋笨拙的大白癡;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大怪物,你最可惡! 」

    在使盡吃奶氣力吼過之後,蘇迪元氣盡失地跌坐在陽台上。注意列左鄰右舍都對自 己和哥哥,投以怪異的眼光之後,蘇迪恨恨地看著哥哥頭也不回地絕塵而去,嘟儂著竭 力保持有如皇后般尊貴的氣質,面無表情地進屋去。

    ***

    踩著油門的腳,在看到紅燈時,自動地鬆了開來。想到剛剛蘇迪所用的那些語詞, 成儒忍不住失笑地抹抹臉。

    這小妮子移居美國已經十七年了,她是打哪兒學到那些罵人的玩意兒?現在的蘇迪 ,已不是十七年前拉著他的衣角,怯生生地跟進跟出的害羞小丫頭了。當初媽媽是為了 想挽回她跟爸爸漸行漸遠的婚姻,所以,才會在生成儒已十一年之後,又再次生下了蘇 迪。

    其實,我何嘗不想跟媽媽妹妹一起生活呢?只是,因著我是將來要繼承爸爸事業的 男孩子;再者,我也想留下來陪爸爸,因為他實在太寂寞了。

    直到這麼多年過去,成儒還是覺得自己的抉擇是對的。當年自從媽媽帶著蘇迪離去 之後,向來在所有人面前,強裝出冷靜理智形象的父親,幾度崩潰,而好不容易痊癒後 的他,卻變得更加嚴苛,將全付心力全放在工作上。

    甚至,他到死前都是坐在辦公桌前辦公,直到應酬夜歸的成儒發現時,早已回天乏 術了。

    可能是因為受媽遺棄的打擊著實太大了。再次重振信心回到商場上的爸爸,簡直就 成了個工作機器。而且,也將用以自持的那一套,強加在將來要繼承他志業的兒子成儒 身上。

    媽媽帶著蘇迪離家時,成儒已經是一個十四歲的男孩。從家裹驟然失去溫柔迷糊成 性的媽媽和調皮精靈的蘇迪起,成儒在一夕之間,急速地由優裕不解世事的富家少爺, 成長為早熟且憂鬱的青年。

    為了兼顧照顧父親及早點到公司實習和學業的衡量下,成儒放棄了人人稱羨的大學 ,特而攻讀二專夜間部。

    白天在父親的營建工程公司裡,他如同其他的人一樣,打卡上下班,從施工圖開始 學起。有時則是到施工現場監工,直接從現場學取課本上所得不到的實務經驗。

    然後是跟所有台灣的年輕人一樣,畢業了,國防部就會給你通知,叫你去領他的薪 水當兵。

    軍中歲月,留給成儒的反倒是更多的反省審思,由於考到特別好混的特種預官。閒 來無事,看報喝茶成了他每天最主要的工作,也因此,他在那一年八個月的時間裹,天 天留意著時勢動態,金融情況,消費趨勢。

    一離開領國防部薪水的日子後,父親即放手要他接掌公司內新工作開發推行的重擔 。由於在軍中的充分準備,他著手吸收過剩的游資,再以轉投資的方式,結合酒店業和 高級住宅的模式,開啟了觀光酒店式的住宅。

    在成儒的構想下,這種有著寬闊門廳、櫃檯人員、二十四小時響衛巡守,設有洗衣 部、餐飲,和其他觀光酒店有的娛樂設施的新型態住家革命,引起了台灣建築業的震撼 ,形成極大的迴響。

    也因為這次名為「紐約、台北」的豪華公寓大賣,要在年度盛事的建築獎項中,連 中數項大獎,使得江成儒的名號,從此在建築業界裹打下了深刻的基礎。

    但在私底下,成儒卻還是他父親所掌控的一個孩子而已。公司的業務蒸蒸日上,獨 斯的父親為他挑了一個女人,習慣了父親的發號施令,成儒也可也無不可的,就跟那個 看起來乖乖的史昭晴結婚。

    仔細回想起來,成儒到現在還是搞不懂他們的婚姻為什麼會觸礁。她愛錢,所以成 儒拚老命地接cAsE;她討厭孩子,成儒也由著她不生小孩。結果,她卻跟她的健身教練 一起在床上被成儒逮到,地點不是健身房,而是郊外那種專供人幽會的不入流汽車旅館 。

    被背叛的感覺真的很差,但成儒並沒有說什麼,還是一如往常地埋首工作堆裹。反 倒是史昭晴自己顏面上掛不住,主動提出離婚的要求。

    就像當初的婚約,也是在父親的命令下實行,面對史昭晴的要求,成儒也是抱著也 可也無不可的態度。甚至,可以說為了打發這個女人,他寧可給她房子、車子、股票、 贍養費,甚而是公司的股份。

    但成儒沒有料到的是,史昭晴的爸爸,人稱黑心雄的史武雄,早已偷偷地趁公司現 金增資的機會,暗地裹搜購了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而連著成儒為擺脫史昭晴而送給她 的百分之十,她們父女手裡,反倒有了比公司實際經營者成儒的百分之三十更多的百分 之四十了。

    將車停妥在公司裡他專用的停車位,成儒心事重重地踏進電梯。蘇迪回來了,只是 ,她又會停留多久呢?

    對這個妹妹,成儒有著比一般做哥哥的對妹妹更特殊感情。因為蘇迪可以說是他一 手帶大的。父母成天忙著爭吵冷戰,看護蘇迪也就成了他這個哥哥的事。

    原以為自幼跟媽媽一起遠赴海外居住的蘇迪,大概也已經成為個不折不扣的小洋人 了,或許早已將他這個哥哥忘了,但想起她剛剛急著將股票給自己的模樣,那股兄妹親 情又緩緩地流過心田。

    就這樣,向來不苟言笑的成儒,微濕眼眶地踏進公司大門,嘴角也帶著令所有員工 詫異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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