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大人不正經 第八章
    鑼鼓喧天,鞭炮聲響徹雲霄,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行走在京城街上,司徒英意氣風發地騎在馬背,人人都知道今日是欽差大人迎娶京城總捕頭之女大喜的日子。

    魏僥混在人群中,他原本打算趁著圍觀的人潮暗地動手腳,但圍觀的百姓實在太多了,反而使得他擠不進好位置。況且,他也發現司徒英的迎親隊伍裡有不少武功上乘的僕眾隨侍,他若當街動手,恐怕是不智的選擇。

    魏僥迅速思考了一番,決定還是暫緩動手時機,或許洞房花燭夜是個不錯的選擇。

    另一方面──

    在童家,童天成興高采烈地和登門道喜的賓客交談,心裡有掩不住的驕傲,女兒選了這麼一個文武雙全的夫婿,橫豎都有面子。

    看看時辰,新郎官就快到了,他轉身詢問妻子女兒準備得怎麼樣了。

    「方纔我去看她時,奶娘已在幫她換裝,現在應該差不多了。」徐月娘話剛說完,便瞧見吳媽從後院走了出來。

    徐月娘詢問:「準備妥當了嗎?怎麼不在後頭陪安安。」

    「小姐說想一個人先靜一靜,緩和一下緊張。」

    童天成笑著說:「真是傻孩子,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現在倒知道羞了。」

    然而,徐月娘可不這麼想,從安兒自太師府返家,說要嫁給司徒英開始,一個人靜靜想事情的時間增多了,一點都沒有原本的活躍好動。「你們覺不覺得安兒怪怪的?」

    吳媽搶著說:「夫人,你也有同樣的感覺嗎?從小姐回來之後,我就時常發現小姐似乎不是很開心,可是司徒少爺來看她時,她又一副幸福陶醉的模樣。」

    「你們兩人就別操心太多了,安兒儘管頑皮,但畢竟是女孩家頭一遭上花轎,難免心裡忐忑一些。」童天成認為是妻子和奶娘窮操心。

    徐月娘還是不放心,於是囑咐吳媽進去陪女兒。而話剛說完,司徒英迎娶的隊伍已然浩浩蕩蕩來到童府大門前。

    司徒英下了馬,進入童府後,恭敬的打了個揖,「小婿拜見岳父、岳母。」

    「賢婿,先坐下休息。安兒一會兒就出來。」聽得出來童天成極為開心。

    突然間,吳媽慌慌張張地奔跑出來,「老爺、夫人,不好了,小姐不見了!」她奔到廳內,才發覺新郎官已到,驚覺事態更加嚴重。

    在場眾人無一不臉色大變,尤其是童氏夫婦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這門親事明明是女兒自個挑的,怎麼會逃婚呢?

    司徒英瞧見吳媽手中拿著一封未拆開的信箋,遂問:「這是安兒留的信?」

    吳媽點點頭,「是小姐留給司徒少爺的。」

    司徒英連忙取過信,拆開來看,裡頭僅寫著短短的一行字──

    英:

    我心中有個大疑問,紫竹林相見。

    安兒

    看完信,司徒英抬起頭來,發現每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沒事,我去把安安帶回來。岳父、岳母,請先幫小婿招待賓客。」隨即施展輕功離開童府,將眾人拋在後頭。

    這個童安安,真是個麻煩精!有疑問不能早點說嗎?偏要挑這個時刻。司徒英無奈地搖搖頭,真不知道自己為了逞一口氣娶她,是在教訓她,還是折磨自己?

    紫竹林裡,一對男女拉拉扯扯,其中一個是童安安,而另一個則是──

    「安安,我不能這麼做,今天是你大婚之日,怎麼可以……」阿豪被她提出的要求嚇得連退好幾步。

    「你以前說有任何事都可以找你幫忙,所以這一次,你一定得幫我。」

    「不行!不行!我這麼做不但會被司徒英殺了,更對不起咱們家頭兒,他老人家可是盼這天盼好久了。」

    「你放心,司徒英不會殺你的,而我爹是不清楚原委,若他知道真相,就會知道是司徒英咎由自取。」

    但是……阿豪還是不敢答應,又連退了好幾步。

    「快點!要不我的心血就白費了。」為了讓司徒英親眼看到這場好戲,她可是計畫了許久,怎知阿豪會不肯配合。

    「不行,頭兒他不會饒過我的。」

    面對他再三拒絕,童安安快急瘋了,算算司徒英的腳程,也應該快到了。「你是不是嫌惡我?覺得我這種女人不知羞恥?」

    阿豪急忙解釋,「不是。你很好,真的很好,我一直都覺得沒有比你更好的女人了,只是,我不敢……」

    隱隱感覺有腳步聲接近,童安安決定不再窮耗下去,她上前一步,雙手環抱阿豪,將自己投入阿豪的懷中。

    阿豪沒想到她會有這般舉動,天知道他幻想這一刻有多久了,然而,正當他放大膽回摟,享受暖香懷玉之時,一個恐怖的怒吼聲將兩人震開了。

    「你們在幹什麼?!」司徒英臉色鐵青陰森,身體週遭充斥著忿怒的風暴。

    阿豪支支吾吾的答不出話來,童安安倒是鎮靜得很。內心正暗自冷笑的她,裝出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更是緊靠在阿豪的懷中。「我想了很久,發現我真正喜歡的人是阿豪,而不是你。」

    聞言,司徒英以像能凍死人的語調說道:「你分明在耍玩我?為什麼到成親這一天才想通?」

    童安安不怕死的開始胡謅,「阿豪一直都對我很好,可是昨晚他告訴我,今後我倆不能再像過去般常常相見,我的心就隱隱作痛,我想了一整夜,到今早才想通,和你在一起很開心,和阿豪在一起也一樣開心,但是沒有你,我不覺得有損失,少了阿豪,我卻會覺得很痛苦。」

    她唱做俱佳,含情脈脈地望著阿豪。「我愛他,原來我很久很久以前便將心給了他。」

    司徒英看阿豪畏首畏尾的樣子,心裡並不相信她的說辭,不過仍是聲色俱厲地說:「你以為我會成全你們?」

    阿豪見司徒英這副像要吞人的狠勁,原本的怯懦被保護佳人的勇氣取代,他緊緊摟住她,將身子擋在她身前。「有我在,你別想欺負她,即使你是欽差大老爺,為了安安,就算要我丟了這條小命,我也不在乎!」

    「如果你今日非要迎娶我入門,我當然無可奈何,但我的心、我的魂都會飛往阿豪身邊,這一輩子只為掛念著他而活。」童安安在說話的同時,眼眸一刻都沒離開阿豪。

    司徒英惱怒到了極點,手臂青筋暴露,一動也不動地瞪著兩人,沉默許久之後,他才開口,「童安安,你夠絕,今生今世我都不想再見到你,你不會有好日子過的。」話說完,隨即飛縱離開。

    見他氣得七竅冒煙、風度盡失,總算讓童安安大大地一吐怨氣,然而,她報復的快感只維持了一會兒,望著那絕塵而去的背影,她不懂為何自己的心卻更沉悶……

    「喂,你別走!」阿豪大吼,想追上去和他理論。

    童安安拉住他,「阿豪,別追了!這正是我要的結果。」

    「可是,他怎麼可以說這種傷人的話?」他忿忿不平。

    她想起了自己的委屈,「這不算什麼,他還做了更傷人的事。」

    「他欺負你?」阿豪遲疑著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騙我……」童安安拉著他並肩坐在一塊青石上,娓娓道出原委。

    同一時間,司徒英越奔越快,轉瞬便出了紫竹林,來到另一個山頭。他停下了腳步,對著一株有兩人圍抱寬的樹幹猛捶。「朝三暮四的女人,水性楊花。」

    他的拳頭打在樹幹上,發出陣陣的悶響,樹枝搖搖擺擺,飄落了不計其數的樹葉。

    然而,這些都比不上他內心的起伏來的巨大,一波接著一波的恨意,像颶風捲走了他的理智,而妒忌也像暴雨般傾盆而下。

    司徒英腦子一片亂哄哄,突然,一陣巨響,被他捶打的樹幹應聲倒下。他趕緊使上輕功,向後退了一大段距離。

    奇怪,我有使用內力嗎?怎會斷?他察看了樹木,發現斷裂處是一片殷紅,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拳頭,鮮血正汩汩地流了出來。

    適才的憤怒一下子消失了大半,他呆怔的站在原地,震驚自己的衝動。

    當恨與忌被他的理智逼得消退時,他才察覺自己的心痛,一種慌了手腳,卻又無計可施的痛楚正啃噬著他。

    「太過分了!」聽完童安安說完事情的前因後果,阿豪對司徒英更加的不齒了。「安安,你這種報復太輕微了,你應該揭穿他的真面目讓世人知道才對。」

    童安安搖頭不表贊同,「司徒英最好面子了,我成親當天逃離,已經夠叫他難堪了。」

    「這倒也是。」

    「阿豪,對不起,把你拖下水,一定讓你很為難。」

    「不,一點也不為難,那是我夢寐以求的。」

    「啊?」童安安聞言嚇了一跳,緊盯著他看,「你說什麼?」

    阿豪深吸了一口氣,決心將多年的心事說出來。「安安,其實……從我第一眼看到你時,我就忍不住傾心於你了,再加上這麼久的相處下來……」

    「你喜歡我?」她不免訝異。

    阿豪非常非常用力地點點頭。

    但童安安出乎他意料的道:「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如果你早點告訴我,我或許會喜歡你,就不會被司徒英那傢伙騙了。」

    「我怕自己配不上你,只敢偷偷在一旁保護你。」

    童安安深受感動,然而,眼前卻浮現一幕幕影像,全是司徒英,他幫她綰髮,他在溫泉旁訴情,教她功夫……他說一輩子都不要見她了,一輩子,再也不能相見。

    「你怎麼哭了?」阿豪緊張的問,生怕是自己不長腦的說錯什麼話。

    「阿豪,謝謝你如此待我,但……」她環抱住自己。「我的心裡全是司徒英的影子,一個接一個逼向我!我以為報復過他後,會很痛快的,可是現在我一想到他恨我的樣子,就一點快感也沒,只覺得好難受、好難受……」

    阿豪的傷心、失望絕不亞於她,他默默無語地瞅著童安安,只見她的淚珠一顆接著一顆冒出,用衣袖猛擦鼻涕與淚水,一副茫茫不知所措的模樣,只覺得心疼。

    安安向來強悍得很,哪有這般無助過。他歎了口氣,和她終究是無緣。「算了,你回頭找他吧,看他剛才氣成那樣,對你多半也有幾分真情。」

    童安安哭的更大聲了,「我不回去找他,他這麼騙我,我絕對不讓他看不起我,而且,他最自傲了,他不會原諒我的……」

    「那你說怎麼辦?」

    她哽咽著邊哭邊說:「我不知道才問你嘛!我終於知道我愛他,但卻又不能去找他,而他也不會喜歡我了,連騙我說喜歡也不會了。」

    這是什麼邏輯,阿豪實在弄不懂。「別哭嘛。」

    童安安依舊抽抽噎噎地哭泣著,「罷了,我不要再報復他了,你就讓我哭個痛快。」

    阿豪百般勸阻無效下,也只好坐在一旁陪著她,讓她發洩悲傷的情緒,卻猛然記起了童天成,想起自己竟然扮演了讓他寶貝女兒逃婚的關鍵人物。頭兒和一班衙門弟兄一定不會輕饒他的!

    他的頭隱隱作痛,他現在比安安更想哭了……

    整個太師府陷入低迷的氣氛中,為了他們最值得驕傲的大少爺,竟被一個野丫頭毀婚。而事實上,司徒英也確實因為她逃婚,將自己弄得死氣沉沉,完全不見平日的意氣風發。

    一連兩天,他將自己關在房內,不吃不喝,也不許任何人進來,然而,他並不像眾人所擔憂的,其實他早已冷靜下來,只是有件事情還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

    望著受傷的拳頭,他漸漸地找出了對策,現在就只差一個關鍵點了。

    門扉傳來叩叩的敲門聲。

    「少爺、少爺。」

    「大豆,我吩咐過別來煩我的。」

    見少爺不肯開門,大豆只好站在房門外回話。「是宮裡的公公奉命來宣讀皇上聖旨,老爺要你親自去接旨。」

    消息傳的真快,連皇上也來關切了。司徒英只好無奈的步出房門,只是才走沒幾步,就被大豆給攔了下來。「等等,少爺,先讓紅兒幫你梳洗更衣吧。」

    司徒英打量自己上下,伸手撫上下巴,好幾天未理的青碴,不禁為自己的落拓感到好笑,於是搖了搖頭,走回房,讓紅兒幫他打理外觀。

    而當紅兒見到幾日未照面的少爺為了童安安那個女人,搞得滿臉憔悴,衣裳皺巴巴的,心中又妒忌,又為他叫屈。

    她邊為司徒英整裝,邊忍不住大發牢騷,「少爺,你別責備紅兒多嘴,那個姓童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你,她長相平平,又笨手笨腳,一定是自知配不上你才逃婚的。」

    司徒英不發一言,知道府裡上上下下都為他打抱不平,但外面的人卻不是如此,總認為他是否有何缺陷,才會讓新娘子不顧一切也要逃離?然而,這些在京城吵得沸沸揚揚的話題都對他不重要了,因為他發現自己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回過神來,只聽紅兒仍不斷地數落童安安的不是,「……還有,她不過就煮了一次飯,居然將廚房裡的油呀、鹽呀、醋呀大大小小的調味料幾乎用光,真是敗家,那可是足足有十日的份量。要不是少爺你已決定要迎娶她,紅兒早就想跟你道她的胡作非為……」

    頓時,司徒英靈光一閃,「等等,你說她煮一頓飯用了十日份量的調味料,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她奶娘來看她的那一天。本來我就擔心她倆湊在一起會作怪,便一直在旁盯著,起初倒還好,後來她先端了一盅補湯到書房,回來後她送走了她奶娘,又凶巴巴地趕我出廚房。少爺,你知道我打不過那野丫頭,所以後來我就特別仔細檢查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司徒英找到了一個令他開心的答案了。

    司徒英來到宮中的御書房,「微臣,叩見皇上。」

    「愛卿請起。」他精神奕奕的模樣,讓皇上大感意外。「朕知道你的新娘逃了,朝廷一些平日就看不慣你的大臣都暗地在奚落你。愛腳,你此次的計畫輸得可真徹底。」

    「稟皇上,微臣並沒有輸,是那些奚落我的人,得意的太早了。」

    「難道說,你還認為事情有轉圜的餘地?這點朕可不認同。」

    「臣既輸了,也贏了,有得有失。」

    皇上興致勃勃追問:「怎麼說?」

    「臣贏在新娘逃婚。」

    完全被搞迷糊了的皇上,示意他說明白。

    「臣今日才得知她逃婚的真正原因是想報復我。因為安兒在書房偷聽到臣與皇上的談話,知道我之所以追求她,完全是出於計畫。」

    「所以她恨透你,故意在成親當天逃婚,讓你難堪。」

    「是的。不只如此,她還找了一個男子演出一幕兩情相悅的戲碼給微臣瞧。」

    「喔?朕倒沒聽說過。只是,愛卿,朕截至目前為止,還是看不出你贏在哪裡?」

    「安兒是個直來直往的人,絕不會耍心機、手段,更不會忍一時之氣,但這次她卻忍住了滿腹的怒火,來演出一出逃婚記,我可以確信她完完全全的愛上我,正所謂愛之深,責之更切。」

    還有一些兩人相處上的點點滴滴,是司徒英不便對皇上說明的。待他冷靜下來後,才發覺平日安兒對他展現的柔情與嬌媚,與婚禮當天她和阿豪矯揉造作的親密,絕對無法相提並論。

    「獲得她的真愛,算你贏;那你輸在哪?」

    「微臣輸了自己。微臣太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以為可以收放自如,將感情這種事當作遊戲,但我玩的太投入了,不知不覺已經愛上了她,等我察覺自己的心意時,卻是在失去她的信任之後。」

    皇上能理解他的心情,「愛卿,看來你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臣知道,原本我也很懊惱,即使明白最重要的事是再追回她,但前些日子卻掌握不住她是否對我有情。現在,既然我已經明白安兒心中有我,就再沒什麼難得倒我了。」

    「這麼有信心?」

    「對,不過會更辛苦些。就讓那班愛嚼舌根的大臣們多樂一陣子好了。」

    皇上忍不住笑了出來,司徒英在一旁也扯高嘴角,但他的心已經飛到童安安的身邊,想著該如何再次降服這刁蠻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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