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殞落 第九章
    夢。  

    又是那一場夢。

    列文知道自己只是在經歷一場噩夢。

    他只是,無法醒來。

    黑暗。槍聲。

    氣若游絲垂死的呻吟。

    赤裸著身體。雙腳在被鮮血浸泡得酥軟滑膩的土地上,一步一步向前挪動。

    沒有目標。

    這只是夢。

    列文試圖鎮定地告訴自己。我已經習慣。我只需要醒來。

    但是,當那段鮮血淋漓的帶著半個手掌的斷臂,再一次朝他伸過來的時候,他仍然失去了理智。開始後退,驚恐地尖叫,拼命轉身逃去。

    腳下一滑。

    他的膝蓋一軟,跪了下來,第成千上萬次地跪了下來。雙手不由自主地前撐,粘稠的血液,淹沒了他的手指,手背,手腕。

    而周圍的屍體和斷肢,正再次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向他湧來。貼上他暴露的背脊,纏住他無力的雙臂,咬住他赤裸的胸口,脖子,耳朵,鼻子……

    尖叫,可是卻沒有聲音。斷臂抓住了他。卡住他的喉嚨。

    “死死死死死死死……”。

    我不,會,死!

    列文在心中狂呼著,試圖蓋住那震耳欲聾的奪命尖嘯,試圖靠自己的力量站起。

    但是他的身體已經在下沉。下沉。地面裂開,那一片血海漸漸淹沒了他的腳背,小腿,膝蓋,小腹,……

    “啪”的一聲,胡亂揮舞的手臂忽然抓住了些什麼東西。

    “上來,文。抓住我。”

    堅定而干燥的手掌,一如那個堅定而可以依靠的人。他的師長,他的上司。他的同志。他的戰友。他的……朋友,林。

    一股暖流向四肢,蓋過了死血的冰冷和被噬咬的痛楚。

    得救了。

    在需要的時候,林。

    緊緊地握住那溫暖的手掌。同他一樣黑色頭發和雙眼。稜角分明的臉龐。他的眼中似乎有可以讓人站立的堅固磐石。

    下沉的勢頭停止。

    列文已經在心裡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沒事了。林來救我了。

    眼前的林,忽然間有了某種變化。

    臉上誠摯的微笑依舊,但是他似乎開始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夾雜著銀絲的優雅黑發,似乎在一點一點變色。變得更淡,變得難以描述……

    而那雙讓人放心的黑色雙眸,也漸漸縮小……變化……閃現出列文難以理解的光澤……

    列文驚恐地看著這些變化。

    似乎有另一個自己,已經在夢的外面拼命地搖晃著自己的理智,呼喚自己醒來,不要再一次經受同樣的折磨……

    變化終於結束。那張臉,在亞麻色的頭發下向他微笑:羅賓-托雷亞茲。

    帶著卡美拉的綠色雙眸!

    列文慘叫一聲,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手,向後面跌去。周圍血肉模糊的斷手頭顱,開始拖著他向下沉,向下沉……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一度因援軍的到來而停止的尖銳呼嘯,重新在耳邊再度響起。

    下沉,下沉。血海淹沒了胸口,頸項,下巴……更多粘滑的,不知名的物體在他的身邊游過,伸出它們長長的觸角拉住他的手腕和腳踝……

    林消失在黑暗中。

    “回來……回來”列文不可遏止的淒厲呼救著,“救我!……救……”

    最後一個詞被嗆了回去。殘酷的觸角猛地下拉,血的海水湧入了他的嘴裡,直沖向他的喉嚨。

    腥氣而苦澀。讓人惡心欲吐的粘稠液體,沖向他的喉嚨,湧入他的鼻腔,擠進他的肺部。手臂徒然在這濃黑的紅色中揮動,卻絲毫不能將身體向上推動。

    下沉。下沉。

    下沉。

    沉向深淵。

    我就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嗆死了。我要淹死了。我要死了……

    意識漸漸模糊。卻絲毫感受不到瀕死前的寧靜。

    只有讓人瘋狂的恐懼,痛苦,厭惡,緊緊地將他的意識咬住,放在它們尖利的牙齒之間撕咬,咀嚼……

    瘋。

    死。

    骯髒,痛苦,令人恐懼的死亡,一步一步地獰笑著逼近,吞噬著他心靈……

    猛的,一只手抓住了他的頭發。

    向上狠提。

    頭頂的劇痛中,列文被拉了上去。

    上升。

    時間長得仿佛一個世紀。

    落地。

    四肢緊貼在堅實的地面上。粗糙的沙礫刺進手掌,疼痛的寬慰。

    吐氣。

    緊接著是劇烈的咳嗽。腥臭的液體從他的鼻孔裡,口腔裡排出。

    列文掙開了眼睛。

    看見梅森的臉。

    蔚藍色的眼睛。

    雪白的皮膚。優美的額頭。挺直的鼻梁。意志堅定的下顎。薄而緊閉的雙唇。

    捧著他臉頰的雙手,細長而有力。

    自然和人工共同所創造的,人體力和美的極限。

    梅森注視著他,仿佛一直看到他心裡。

    藍色的眼睛似有潮水湧來,沖刷淨他身上的血腥和污穢。

    周圍的一切開始漸漸回復原位。列文從噩夢的幻境中慢慢清醒過來。嘯叫聲停止了,代以深夜令人感激的寂靜。冰冷的血海退去,梅森緊貼著的體溫,讓手腳一點一點恢復了溫暖。沒有什麼死屍。沒有什麼骷髏。沒有尖嘯。沒有追殺。

    他在床上。在一張干淨,柔軟的床上。

    “又是惡夢?”

    午夜時分,梅森的低語,聽起來,竟然給人溫柔的錯覺。

    列文張了張嘴。喉頭一陣哽咽。

    是的。惡夢。血海,槍彈,屍體,驚嚇,恐懼,罪孽,一切的一切,都朝著他的唇邊湧來,想要獲得壓抑已久的宣洩。那是人類在恐懼和孤獨時刻的本能——尋找可以分享和安慰的伴侶。

    他想說出來。他想說。

    然後,他記起了卡美拉的綠色雙眸。和羅賓的亞麻色頭發。

    他記起了那個瞬間被烈火掃過的營地。

    他記起了那些在眨眼間就變成焦黑色的人體。在變為灰燼倒塌下來之前,朝著夜空望過來的眼睛,眼球特別的黑白分明。

    湧到喉嚨的詞句,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幾乎哽住了呼吸。

    “告訴我。”枕邊的人,仍然是那溫柔的,勸慰的聲音。

    “不。”列文轉過了頭。

    並不放棄,那雙在夢裡將他拉出死亡的手,扳過了他的頭,強迫他面對了自己的眼睛。

    “什麼東西?讓你一直做惡夢?”黑暗的中梅森的眼眸閃閃發光,如探照燈一樣想要直射列文的心底。

    溫暖的軀體緊貼著列文,而強壯的手臂緊抱住他。安全。依靠。幾分鍾前的恐懼,似乎已經退回了幾個世紀那麼遙遠的時空中。

    但是列文知道,它們會回來的。會回來繼續折磨,懲罰他的罪孽。它們會跟著他。跟他……到死。

    想抓住身邊這雙堅定的雙臂。想躲進身邊這個溫暖的胸膛。想把一切都忘記。想獲得永久的溫暖和依靠,……

    列文無法欺騙自己的感覺。

    他無法不在梅森的撫摸下顫抖,無法不在親吻中焦躁發熱,無法不自覺地張開雙腿等待梅森的進入。

    除了那種強烈的性愛,使他象吸毒的癮君子一樣欲罷不能以外,梅森的感情也包圍著他,禁錮著他,窒息著他。

    命運跟列文開了一個大的玩笑。

    他不能忍受那種思想上的奴役而逃離ZHINE,結果卻落到了梅森的手裡,變成一個徹徹底底的,完全屬於別人的性奴。

    但也只有在梅森的懷中,在那暴風驟雨之後的時光裡,列文得到了唯一的和平。

    服從,投降,放棄……換取被保護的安全,歸屬。

    不需要掙扎,不用再反抗。將自己置於權威的羽翼之下,聽從它的控制,享受它的保護。

    自由的代價是如此的痛苦和孤獨。而另一邊,卻是他渴望已久的,心靈的和平。

    只要……放棄自己……交出心靈的控制權……

    “不……”骨髓裡的顫抖尚未停止,大腦卻已經條件反射地做出了回答。

    苦澀的,保留在舌尖上的那種味道……

    是後悔嗎?

    不,他不會投降。即使痛苦,即使孤獨,那也是他內心的一部分,是他所不能放棄的控制權,屬於他的……“自由”……

    對視著。喘息著。兩人的目光,在暗夜裡仿佛激出火光。碰撞。糾纏。爭斗。然後又不可挽回地蕩開。如同兩把激斗中的匕首。

    梅森再次抓住了他的頭發,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列文似乎沒有抵抗地任憑他侵入,讓他品嘗著那種致命的芬芳。舌頭糾纏在一起,交換彼此不能用語言傳達的信息。

    順從?依賴?信任?梅森知道,那是他不可奢望的幻覺。

    沒有。他沒有占有這個人。

    即使他的回吻是如此的熱情奔放,即使他的手臂是如此的堅定溫暖。即使在高潮時他的呻吟是如此的誘人,即使他在歡愛後眼神是如此的滿足。

    他仍然沒有得到這個人。

    那裡有一扇門,對於他來說,是永久鎖住的。無論他如何用力地敲打,撞擊。那是列文用生命守護的珍寶,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聖地。

    他想起了瑪亞。想起了那個剛剛生產以後,就得到自己親弟弟噩耗的不幸的女人。淚水打濕了面前的地毯,可是她卻只有無聲的哭泣。強大的血緣親情,也不會讓她產生一絲對主人的怨憤。

    是在責怪命運嗎?那個馴順的奴隸?她以為那是命運造成的嗎?

    在暴力下苦痛,在利益面前迷惑,在群體前噤聲。一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一代復一代。這是奴隸唯一的生存方式。只有將鐐銬變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只有將反復背誦的謊言變成自己虔誠的信仰,才能終止這種痛苦,才能結束這種無望的反抗,才能獲得另一種的心靈的安寧。

    才能完成從自由人,向奴隸的轉變。

    這個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不是奴隸?

    瑪亞是的,瑪亞的那個老實巴交的丈夫是的。瑪亞的整個家族都是的。托雷亞茲莊園就是由這樣的人組成的。整個TROLAYAZ星球,那些用望著神一樣的眼光,看著梅森,不僅在行動上,而且在思想上,將他的話奉為聖旨的人們……都是的。

    都是奴隸。

    就連此刻正在和TROLAYAZ交戰,打著廢除奴隸制旗號的ZHINE,將領袖奉為神明的ZHINE……也是一個思想上實行奴隸制的國度而已。

    只有這個人……是自由的。

    無法捆綁他思想的雙翼,即使已經束縛他舒展的雙臂。無法占據他的內心,即使已經無數次地占據他的身體。無法熄滅那眼中閃動著的桀驁,即使刑罰已經使他的肉體屈服。

    “愛”的藥力控制著他的一切,但也仿佛有一部分,順著咬破的皮膚,進入了梅森的血液,讓他一樣中了無法解救的毒。

    他可以擁有整個星球。

    可是卻無法褻瀆一個人的自由。無法抓住一個自由的靈魂。

    進入他的身體的內部,仿佛有烈焰在燃燒。梅森希望能抓住這個人,希望能投入他的火焰中一起燃燒,希望能一起將這絕望的火焰,一起朝向夜空,燃燒殆盡!

    “他會害死你。”

    不,是我害死了你……為了他。

    “他不是一個奴隸。”他耳邊,似乎響起了馬可斯最後的告誡。

    是的,他不是。他永遠都不會是。

    他……是自由的。

    我……愛他。

    夜似乎平靜地過去。如同曾經過去的許多個夜晚,又如同即將到來的無數個夜晚。時間仿佛停止在這一個瞬間,沒有過去,也沒有將來。

    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

    第二天,TROLAYAZ艦隊基地。

    葛利士一邊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桌沿,一邊焦急地等待著梅森的到來。

    旗艦馬上就要出發,但作為全軍最高統帥的托雷亞茲竟然還沒有出現。完全明白此刻他可能的去向。但是即便知道,他也完全沒有膽量聯結那裡的通訊路線,對他的主帥作絲毫的催促。

    同從前他所熟悉的那個任性妄為,個性輕浮,但卻才華橫溢的學生相比,現在的梅森是一個令人生畏的冷酷的君主。他會眉頭不皺一下地處決或是放逐任何犯了錯誤的人,即使那人是葛利士。被他的冰藍色雙眸所怒視的話,即使是托雷亞茲家族最老或最有功勞的成員,也會怕得不由自主地顫抖。

    外界所看到的那個如太陽一般的光輝形象,一半是由於他完美的容貌,另一半則是來自他所指揮下的一次次光輝勝利所帶來的反射。至於他本人……葛利士則覺得他更像一個越來越寒冷,透不出光線的黑洞。

    從一個浪漫的藝術家到一個孤獨的統治者,那種變化,其實在去SENTRAL時就已經開始,但卻是在馬可斯去世以後,才越過了質變的臨界點。過於強烈的負罪感在他的心裡打了一彎,轉變成一種怒氣。一種不特別針對什麼人,也不特別針對什麼事的怒氣。一種對整個世界的怒氣。一種對無法觸摸,無法抗爭的命運的怒氣。而絕對的權力正在腐蝕吞噬這個一度一切都無所謂的年輕人的心靈。

    葛利士認為梅森自己也了解這種遷怒於人的心理保護機制。但是作為TROLAYAZ的最高首腦,戰時的統帥,那也是他唯一可以選擇的道路。這一點,葛利士明白,梅森也明白。

    當然,如果確切地說,沒有什麼人在承受這他這樣的遷怒的話,也是不准確的。那個人。那個俘虜。那個性奴。列文-托雷亞茲。

    在處理國事的以外的所有時間,梅森幾乎都全部和那個人一起度過。荒廢了的工作室,畫筆,雕塑盤上積滿灰塵,TROLAYAZ的社交場合上,也再見不到這個明星。

    那個人的反抗,正為梅森提供了一個絕佳的發洩渠道。而葛利士,也無數次地在半夜召喚專門的醫生,趕去修復那個被他弄壞的玩具。

    但是,偷偷瞥見梅森那蒼白而毫無表情的神態上,葛利士又能夠完全明白,其實他的學生,對這個奴隸所懷有的不同尋常的感情。

    那正是他曾經想極力阻止的,馬可斯冒著生命危險想要去消滅的,但卻最終都無法抹殺的感情。

    一種危險的感情。

    讓梅森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推動力。

    已經無法再挽回的感情

    葛利士摸了摸已經開始出現一根根白發的頭顱,一邊搖頭,一邊微微地苦笑。也許,戰爭結束之後,自己的使命也應該可以快結束了吧。現在的TROLAYAZ統治者,已經是不再需要他這個老師的指點幫助的人了。在被上一代托雷亞茲委以重任後,一直懷有的夢想也許終於可以實現。他終於可以回到自己心愛的生物實驗室去。

    但眼下,顯然還不是最合適的時候。除了擔心梅森的這種危險的精神狀態以外,他在這個戰爭進行到關鍵的時刻,也是絕對沒有可能放棄自己的責任,離開自己的崗位的。

    開戰以來一直占著上風的TROLAYAZ,今年入秋以來終於遇到了麻煩。

    一者是TROLAYAZ本身的問題。基本上除了采礦業,TROLAYAZ就是個優美自然的消費型星球。巨大的財富積累,使它能夠成為附近幾個星域內重要的金融,文化中心,但是本身經濟結構的不均衡,又使它在冶煉以外的各項輕重工業上嚴重依賴其他星球。參加戰爭的武器彈藥,大到甚至小至軍服上的一粒紐扣,都必須依靠從外星球進口。對於擁有大量優質商船和港口的TROLAYAZ,這一點在平時當然不成問題。但是在戰爭期間,由於運輸商隊所受到的必然影響,工業品,包括武器等的運輸受到影響。商人為了謀取暴利,也往往更願意販賣可以在戰爭中保值的奢侈品,而不是生活和軍備必須品。當然,馬可斯的去世,也使商隊群龍無首,更是雪上加霜。

    負面的影響,雖然目前沒有明顯地顯露出來,但對於實際上是比拼綜合國力而不是勇敢戰略等的現代戰爭來說,這一隱患一旦發作,將毫無疑問是致命的。

    另一方面,戰爭時間和戰線拉得越長,也使整個的星際社會對TROLAYAZ的支持變得動搖起來。不管口號喊得多麼崇高動人,戰爭,本就是利益沖突的最高形式。而當旁觀者的利益有可能通過另一種方式增加或是削弱時,風向就開始悄悄地發生改變。

    先是秘密和UTA,ZHINE接觸的國家漸漸多了起來,然後在SENTRAL的議會上也有更多的人開始抨擊TROLAYAZ,主張廢奴運動的聲音越來越響。而有人提出,拉利礦是整個宇宙的財富,不應由一兩個國家所獨占,阻礙人類進步時,也得到了很多人的應聲附和。

    局面對於TROLAYAZ來說,越來越微妙。隨著時間的推移,如果不能盡快地結束戰爭的話,這場戰爭輸掉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那正是為什麼將在TROLAYAZ和ZHINE交戰雙方的中間點:庫克星域進行的大規模會戰,變得如此重要的緣故。這場戰爭的勝負,將決定星際社會以後支持的方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場決戰。

    九點整。梅森-托雷亞茲的車准時馳入機庫,瞬間飛躍了幾公裡的航空港跑道,在奧米加號的艦橋下戛然而止。

    幾分鍾後,葛利士聽到腳步聲,立刻站起,向他的學生致意。

    推門而入的梅森-托雷亞茲,身著TROLAYAZ的銀灰色軍服,腳上的黑色長靴閃亮,線條筆直而挺拔,腰間的短劍彰顯出主人不同尋常的身份。除此以外,和普通的TROLAYAZ戰士比起來就再並沒有什麼不同了。

    但是如果湊近了看的話,會發現,在那金光閃閃的頭顱下面,有一雙極為冷酷的冰藍色雙眸。

    擯卻了不安,自責,猶豫,踟躇。這雙眼睛的主人,已經不再是一個夢想家,而是一個不擇手段,將世界緊緊攫在手心裡的君王。

    “坐下。葛利士。今天的戰斗不會輸的。”梅森快速走過葛利士的身邊,打開光像圖,按下召喚各個艦隊指揮人的鍵鈕。眼光並沒有在他的身上停留。

    “是。陛下。”葛利士遵命坐下。事實上,他並不敢長久地凝視他的皇帝。

    “這次上艦來,我多帶了一個人。”在等待旗艦出航的的短暫沉默中,梅森突然發言。

    四周星空的照耀下,各種顯示器和導航圖熒熒的光芒,為他的側像,罩上了一層虛假的,柔和的光暈。

    “什麼?”葛利士大吃一驚。

    不同於過往時代的宇宙幻想小說,在武裝戰艦上增加一個乘員,並不是輕松隨便可以做的事。整個戰艦的載重平衡都會受到影響,精心制定出來的航行路線和調度參數都必須做相應的改動,那在須臾瞬變的戰場上,完全有可能是影響幾百名艦員和戰斗後果的致命因素,更何況這是一艘指揮艦。

    “陛下……我反對!”還沒有仔細思考,葛利士已經把心中的想法喊了出來。

    “哦?”梅森猛地轉身,燈光下臉部稜角分明。冰冷的視線像匕首一樣投向葛利士。“你反對?”聲音並不大。

    葛利士好象一下子被凍住了一樣。那一兩秒鍾的時間,令他回想起無數被梅森秘密處決和流放到永不回歸之地的貴族,平民們。他的心抽緊了。

    但是,此時此刻,已經無法把話收回。梅森-托雷亞茲討厭那些在他面前居高自傲,但是又膽小怯弱的托雷亞茲成員。

    “是!”孤注一擲的勇氣支撐著這個老貴族。他抬起頭來昂首說道:“增加乘員危及指揮艦的安全。而且對人事進行核查,保衛您的安全,是我的責任。未經我的批准,您無權將非戰斗人員帶上這艘船。”

    “好大的膽子,葛利士-托雷亞茲,你難道忘記面對的是誰了嗎?”梅森一下子提高了嗓門,朝著葛利士走過來幾步。

    “是的。陛下,我知道面對的是誰。我反對!陛下。”葛利士早已站直身體,視線微微地向上,直面著他的君主。

    梅森的眼睛危險地瞇起。

    葛利士繼續道,“陛下,我知道您帶上來的是誰。我也知道您想讓他見識到您勝利的急切心情。但是,您這樣突然的決定是不明智的。下次您完全可以將他計算入本艦的乘員名單。但像今天這樣臨時添加,是絕對的不明智。”葛利士已經完全豁出去了。

    “這個人,我是帶定了。不僅是今天的戰斗,而且是今後的每次戰斗。”梅森並沒有任何動搖。

    “陛下,您可以將他轉移到您的護衛艦法蘭克號上。在整個戰斗過程中法蘭克號將始終追隨著您。彼此的往返傳送不會超過十分鍾。”葛利士繼續用堅定而沒有一絲顫音的語調說道。

    “哼,現在你在教我怎麼作?”梅森冷漠地嘲笑他的老師。

    “陛下,我願隨同前往。如有閃失,軍法處置。”葛利士說完,目光直視著前方。

    沉默。空氣令人窒息。

    過了許久,梅森才又開口道,“好,為說實話而不怕死。果然是個真正的托雷亞茲。照你說的辦了。”

    說完,他又回過頭去,繼續研究他的光像圖。

    葛利士退出房間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衣服全部濕透。對於自己放棄在旗艦上指揮權而換來的對那個性奴的監護權,葛利士苦笑著不去細想。看來他的主君在今天的決戰前夕,心情還算不錯。

    剩下來的,就是如何防止他的君主在戰場上一心兩用,因小失大了。

    無論生死,作為一個托雷亞茲,他必須盡的責任。

    葛利士預感到自己也許再也見不到實驗室的玻璃天窗了。

    列文並沒有想到,由於昨天自己的一句挑釁的話,竟然使得梅森親自把他帶上旗艦,想讓他親眼目睹ZHINE軍隊被消滅的場景。身著性奴的黑色制服,雙手被拘束在背後,他能夠感受得到艦員們投來的異樣的眼光,因而把腰挺得更直了。

    穿過長長的甬道,能夠感覺到自動步道在將他和持槍押送的葛利士傳送到另一條戰艦上。迎面擦肩而過的,是為保持平衡,另兩個作為交換的戰斗人員。

    那就是說?他不必和梅森同處一個觀察室來俯瞰這場戰爭了?列文的嘴角……漸漸浮現出一絲不為人察覺的微笑。

    也許應該感謝梅森昨天晚上,畢竟還是比較“正常”的表現。列文硬生生地壓下了湧起的回憶。就像在SENTRAL上一樣,雖然“和諧”的性愛,讓他更感到屈辱。可是,他畢竟保存了更多的體力。

    除了讓死去的同伴們復活以外,什麼事情都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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