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籐勾情 第九章
    公元二○○○年地球中國大陸

    “卓教授!”一個粗啞的聲音在卓犖的頭頂響起,刺痛了她的耳膜。

    她眨動眼瞼,用盡力氣睜開眼,眼前一線刺眼的光亮照著她,還有一顆顆發火一般的球在轉著,使她的神志漸漸清醒。

    卓犖伸手揉揉太陽穴,再度睜亮眼,這才看清楚自己正躺在床上,身邊圍著那幾個一起到大陸來考古的學生。

    “教授,你醒了嗎?我還以為你掉進那個神仙洞裡摔……摔死了!”一個女學生喜極而泣。

    卓犖撐起身子坐正,整個心神完全恢復,不由得笑斥道:“你哭什麼?我還沒死哩!這不就又活過來了嗎?”

    怎麼搞的?她的頭好痛!卓犖揉揉自己的額頭,她記得自己進了那個叫做“護帝仙洞”的洞穴裡,在一個甬道中發現了奇特的圖案,她將它描繪下來,然後身子就一陣輕軟與震麻,如同被電流竄過全身,接著就……

    她去了哪裡?

    卓犖的腦海浮現出這個疑問,卻又想不起一丁點的頭緒來,因為她的疑問根本就是個不合邏輯的東西。她那天進入洞中,人就一直被困在洞裡,還能去哪裡?

    但是……卓犖搖了搖頭,她的頭突然痛了起來,讓她無法再思考下去!

    “教授,我們明天就回台灣,因為你的身子不適合繼續探查,因此校方決定提前結束我們的考古之旅,好讓你多多歇息靜養。”另一個學生遺憾說道。

    “提前回去?”卓犖一驚,搖晃疼痛不已的頭,“不!武帝陵寢還沒有考查完畢怎麼能回去?我不提前回去!”她非得做完一切才行。

    “教授,你昏倒在洞裡三天兩夜,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將你救出來。你的身體受了虛寒,相當嬴弱,不但昏迷了好幾天,前天還一度停止呼吸,真是嚇死我們了,所以你非得回台灣治療一段時間不可。再說,我們在另一個甬道裡找到了小蔡的屍體,必須盡快送他回去。教授,我們不能再失去你,你的家人今晚就會包機抵達這裡,將你接回台灣。”

    卓犖的心一緊,這是怎麼回事?一趟考古之旅竟惹出如此多事端,不僅失去了一個學生,還賠上自己的精力,她的考古生涯怎會留下這樣一個遺憾?

    卓犖微微失落地歎息,看來這一回不被家人遠回台灣休息一段時間是不行的了!???

    日子真是越過越“蠢”了!

    也沒生什麼病,卻被家人從大陸強押回台灣,這讓卓犖郁卒到眼睛發直,更糟糕的是她還被當成病人看待,天天在家中吃香的喝補的,忙得王媽團團轉,一下子要調養她這個“病人”,一下子要照顧懷有身孕的秋語涼。

    去!她也只不過是在一個古洞裡傻傻昏了幾天,又在醫院中狠狠睡了幾天,眾人就驚嚇成這個樣子,真是小題大作。

    不過,她實在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會在山洞裡躺了這麼久都沒轉醒?她甚至還有一種游歷了其他地方的“幻想”,只是那真是幻想嗎?卓犖不禁劍眉微擠,她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可是那一層詭異的感覺卻忽近忽遠、若離若即,她根本無法解釋這種奇異的揣測為何?

    她只知道自己回到台灣之後,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從她成長至今,這是第一次將家人嚇成這樣,簡直和世紀末大新聞一樣轟動。害得父母趕忙中斷環游世界的旅行,從塞班島一路直飛回台灣,整天在她耳邊吱吱喳喳個不停,她的耳朵差點被口水給淹沒,她也幾乎被家中兄妹圍剿到無處可躲。

    就像現在她好不容易被王媽拖到“卓卓堂”來吃一頓早餐,卻被澆了滿頭滿臉的嘮叨口水,難得乖乖在家的她霎時成為眾人“噴口水”的焦點,只怕她天天洗頭也洗不去這股臭氣!

    “卓犖,你還是有點女孩兒樣好一點,別終年出外考古,將自己曬得像個黑美人,不只連皮膚白回來的時間都沒有,甚至連交男朋友也沒時間。你的個性啊,還真有點你父親當年的猛勁與固執呢!”羅莉這會兒雖然有點說教,卻也笑得開心,想必是因為想到當年卓晉言追求她、燃起她感情之火的陳年往事了吧。

    卓晉言含蓄一笑,“什麼?當年不知是誰的脾氣此較火爆呢!那時在地網組織中號稱‘冷血四號’的你,恐怕對卓犖性情的影響比較多吧!”

    “她漂亮的外貌才像我!”羅莉雅笑道:“她的倔脾氣就像你這個老頑固。”

    “開玩笑,我當年可英俊的呢!瞧瞧你生出來的幾個兒子,全都遺傳自我的優良品種就知道了。”卓晉言不甘示弱地說著。

    有沒有搞錯?兩個老夫老妻竟然在她面前自吹自捧地抬槓起來!卓犖忍不住撇嘴道:“你們兩個別再互相推托了。我啊,誰也不像,只像我自己!”

    “對!你誰也不像,就像只尖嘴利牙的鯊魚。”一個邪笑冷不防地從屋內透出來,傷人話語直指卓犖。

    卓犖斜瞄一眼正忙著端補湯給秋語涼的卓爾,嘴角勾起一絲嘲弄笑意,“哇!真是天快塌了、地快裂了的奇觀呀。卓爾,你少在我面前裝出溫柔多情、體貼賢良的模樣吧!我的腸胃不佳,別害我惡心想吐!”

    卓爾刁刁嘴,他才懶得回應卓犖,只是望著懷有身孕的秋語涼,綻出體貼的笑容說道:“語涼,又有一只生病的母貓在我面前亂叫春了!”

    “什麼?!我叫春?我是見到一只叫做‘卓爾’的猛虎變成了怕女人的膽小老鼠,才大叫的!”卓犖才不讓卓爾占她半點便宜,反正她好久沒有損人了,這下子可是卓爾自己討罵,她可得乘機好好磨牙一番。

    “疼愛老婆不叫‘怕’,不敢愛人才叫‘怕’吧!”卓爾握住秋語涼的手,淡淡回嘴。

    一頭酒紅短發的秋語涼噗哧一笑,頗有幾分看戲的味道。

    “我哪裡是‘不敢’?我是‘不屑’才對!”卓犖劍眉雙飛。

    “好了,你們兩個別再斗嘴了,見面三句不離‘虧’與‘損’,真是拿你們沒轍!”羅莉掩嘴笑道。

    “是啊!犖兒,愛玩的下場就是好日子不多了!你要小心啊!”卓晉言滿臉竊笑地說道。

    卓犖當然沒有忽略父親賊兮兮的竊笑,神經不免繃緊。

    “你的四個兄妹們決定送你一樣特別的禮物。”羅莉微有皺紋的眼尾帶著曖昧神色。

    “八成不是好東西!”卓犖甩甩長發,“我已經窩在家裡好幾天了,我最想要的禮物就是能出去透透氣!”

    “呵呵,這就對了嘛!我們正想‘趕你出去’呢。”卓爾故意伸直修長的腿,在卓犖面前閒晃兩下。

    他們大家正想將卓犖趕出“閨閣”,做個真正的女人!

    卓犖一見卓爾笑裡藏刀,不禁打了寒顫。

    好可怕的氣氛!不知家人在打什麼如意算盤?卓犖發現自己好似被設計在一個邪惡的圈套中,即將成為受人取笑的觀賞動物!

    “卓犖,我們決定送你一個‘男人’!”卓爾扯開奸笑的嘴角,“那個男人可是年輕氣盛、身強體健的那一種,他正在你的‘犖古居’裡等著你。”

    “男人?”卓犖驚聲尖叫著,竟然有男人跑進她的“犖古居”?她忍不住渾身打顫,有一種烏雲罩頂的壞預感。

    “對啊!看來你很喜歡嘛,還高興地尖叫了。沒錯,對方就是一個肌肉猛男!”羅莉不禁插嘴,朝女兒使勁眨眼,“那真是個好帥、好俊、好勇、好迷人的貨色,假如我年輕十來歲,我都想自己——”

    “羅莉!”卓晉言趕緊出言喝止老婆的胡言亂語。

    “媽,你別妄想了!你已經來不及了,這可是大哥出資、我出點子、卓絕出力找來的生猛男人,是我們專門為卓犖物色的,絕對符合她的需求:成熟、性感、男人味十足!”卓爾的邪笑越來越放肆了。

    卓犖邊聽邊步步後退,“我哪有什麼“需求”?”這是怎麼回事?她的家人都不正常了嗎?怎麼會想出這種低劣又可恥的爛招來毀壞她的清白與驕傲?他們想硬將她“送出閣”嗎?

    這一刻卓犖不禁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從昏迷中醒來?她不能再杵在原地了,她決定立即趕回“犖古居”,將那個從事賣身勾當、無恥下流、齷齪噫心的臭男人掃出門去,絕不能讓那個不明不白的男人玷污了她純潔干淨的大床!

    “卓犖,你可別跑錯方向啦!那個肌肉猛男已經在你房裡等你好久了,千萬別讓他等到‘沒力’啊!”卓爾的邪笑魔音還在卓犖後頭緊追著她。

    當卓犖忿忿地奔回“犖古居”,一腳踢開房間大門時,卻被她眼前的“絕佳風景”給嚇住了。

    老天,那是什麼東西啊?一個赤條條的男人像一只八爪大章魚一樣橫躺在她雪白的大床上,還用一雙“媚眼”瞧著她,露出一臉的勾魂微笑。

    “請……請你離開我的房間!”卓犖吞下一口口水,掃了一眼他的身體,這才冷冷說道。

    她不得不承認卓絕那家伙果然挺有眼光,找到一個絕佳貨色!這男人臉蛋性格又狂野,那一身硬挺結實的肌肉、繃緊有稜的修長線條,和那漲滿欲火的性徵,還真能令她臉紅心跳,差點忘了自己滿腔的怒火以及本來打算出口的辱罵。

    “卓小姐,我是來服務你的!”肌肉男緩緩走下床,朝卓犖靠近。

    “你別過來!”卓犖舉手低喝道:“我……我給你更多錢,請你立刻離開,這筆生意到此結束了!”她只能以冷言冷語替自己降溫,否則眼珠子只怕就要噴出放肆的火花來。

    誰知肌肉男卻是一臉笑意地朝卓犖款擺腰肢,“我的工作原則是拿了錢就必定服務到底才走!”

    卓犖聞言無比震驚。她在肌肉男的進逼與放電之下,只能步步後退、死命只抗,“不行!你快出去,你……你別過來,我會無法控制自己的沖動,你別抱住我……我的衣服……啊——”

    不久,一個驚叫聲以及一陣呼喊聲在屋內傳出,響徹雲霄。

    卓家人遠遠聽見了,紛紛跑來窗邊一瞧,只見卓犖床上一個人影也無,地上卻躺著一個裸身而左頰青腫的大漢,看樣子早已昏死過去。

    至於卓犖呢?沒有人知道她溜去了哪裡……???

    “這是怎麼回事?”一個男子又困惱又震愕的聲音在這間名叫“拾憶”的PUB角落低低響起,他的眼光正望著一張被他緊捏在掌心裡的字條,怎麼也想不透自己為何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地網一號:

    當你看到這張字條時,表示你已經在二○○○年的時空醒了過來。恭喜你,你已經被我們放逐到你曾經要求度假的二○○○年,永遠也不必回來二一○六年了!因為你在漢代度假時犯了錯,我們決定不等你醒來說明一切,便將你立即放逐。至於真正的原因,你也毋需知道。

    最後,祝福你在二○○○年過得愉快。

    這幾個冷冰冰的印刷字體,在地網一號的腦海裡接連爆炸。

    他究竟犯了什麼錯?去一趟漢代度假,他會犯下什麼足以使自己被“放逐”的大罪呢?後女這張等同於“死亡證明”的無情紙條裡,一個字也沒說明,偏偏他度假的記憶早就被“時空門”給解碼壓縮成晶片,留在二一○六年當做研究品,他根本無從知道自己被放逐的原因為何?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他真想狂吼一番,此刻卻只能將手中的酒杯裡得死緊。

    他到底在漢代做了什麼事?有什麼事會讓他失去後女的重用,而被放逐到這個時空?難道他改變了歷史嗎?或是他洩漏了未來人的身份?還是他人格上出現重大缺陷?

    他肯定答案不會是這些,因為他不可能犯下“明知故犯”的罪,他對於“改變歷史”一點興趣也沒有,那麼他是人格上出現轉變嘍?

    一絲奇異的靈感讓他隱約知道答案是什麼了,他可能在漢代和女人扯出一些感情糾紛,甚至惹下麻煩,才會……

    可惡!他搖搖頭,怎麼用力也想不出答案,因為一切全都鎖死在二一○六年的記憶晶片上了。後女這個無情的女人就連理由也不讓他知道,真是夠冷血狠心的了!

    就只因為某種未知的原因,他這個堂堂的地網一號就在昏迷的情況下被後女放逐,這跟“死得不明不白”簡直沒啥兩樣!

    地網一號恨恨地飲下手中的醉人之物,一陣又辣又冰的觸感滑過他的喉間,滑進他的體內,滲進他所有細胞。

    真好喝!真是天賜的甘泉,幸好他被放逐到這個時空醒來之後,是置身在這個昏暗而且享樂的地方。

    他雖然對於去漢代那一趟度假一點印象也無,卻對之前的每一個任務記得清清楚楚,他萬分肯定自己曾經來這個時空,為了一個姓卓的逃亡家族而來。他到這裡執行任務,救出卓家的大哥卓越,取走卓越愛人秋語冰的靈魂,還私自救卓爾離開“時空漩渦”。

    那麼……他應該去找卓家人,因為他在這個時空只認得這家人。可是,他該上哪裡找呢?即使他知道如何找到卓家人,現在的他卻連踏出這間叫做“拾憶”的PUB也不行,因為就在他打算學旁人買單離開時,才發現口袋空空,一毛錢也沒有,只找到一張嚇人的“賜死令”!

    地網一號怔怔望著這張紙條與幽暗中的一切,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卻沒發現另一個角落裡有一雙帶著淡淡疑惑的細長鳳眼正瞧著他。

    那是卓犖,她連續幾個回旋踢踹昏了那個裸身誘人、朝她步步進逼的肌肉男後,便慌亂又氣惱地從家裡逃了出來,一時她也不知該上何處,只能開著車在台北街頭逛了一圈又一圈,任由心思蕩呀蕩的,沒有任何落點。

    然後,夜深了,她遠遠地瞧見這一家名叫“拾憶”的PUB,霓虹燈還亮著吸引顧客的微弱昏黃,卓犖被它的名字吸引,便停車入內,一個人喝起悶酒來。

    全家人都變態了:竟然見不得她獨身自由、自在逍遙的愜意,想出“肌肉猛男逼春”的怪招數,硬要她擺脫“在室女”的身份,真是太壞了!連一向成熟穩重、疼愛妹妹的大哥竟也參一腳,實在讓她不能理解。

    更教她想不透的是,她怎麼會在看見那個肌肉猛男之後,心口便悶得發慌、亂得瘋狂?好似她曾經見過哪個男人的身體,還碰過摸過吻過,甚至享受過那種銷魂的難忘滋味!

    這個感覺猛烈得嚇壞了她:她可是不曾真正深入交過男朋友,怎會與男人親近呢?又怎麼可能嘗過那種纏綿悱惻的甜蜜?

    不對勁,一切都不對勁!自從她進了那個仙洞之後,就有某種說不出卻又記不得的東西在她的腦子裡作怪,而且偷偷改變了她。

    那會是什麼?任卓犖想破頭、想到頭都陣陣抽痛起來,也得不到任何結論。於是此刻的她只能喝著一口又一口的“血腥瑪麗”,嘗試舒緩胸口的隱隱作痛,誰知這麼一喝卻喝上了癮,越喝越沉醉,有一股暈眩與醺意在腦子裡暈開,化成了模糊的記憶……

    卓犖,我是你的小男人……一個清朗而動人的聲音在她腦海裡虛浮著,飄忽不定,她抓不到任何頭緒,卻感到一陣扯裂般的痛楚在裡頭擴大。

    卓犖抱住了開始疼痛的頭,長聲一喟。

    這輩子,她尚未如此狼狽過!被家人逼剿出合也就算了,連腦袋裡有什麼東西躲藏在裡面也弄不明白,更可恨的是她竟連一丁點印象都捕捉不到,只能在這個地方買醉痛飲、抱頭歎氣!

    她閉起眼聽著身邊的細碎話語,有閒談的、有挑情的、有談交易的,還有說八卦的,全都響成一片。

    卓犖,我就是愛你……又是那個聲音在耳朵裡響起,回蕩震動了她的感官與神經。在恍惚中,她緊閉的雙眼仿佛看見一張臉,但是那張臉卻又瞬間消失無蹤。

    卓犖驚惶失措地猛然睜開眼,她的身邊並沒有人,卻一眼見到遠方角落暗處有一個年輕俊秀、青春迷人的男子,那張臉雖然一臉的懊惱與疑惑,雙目死盯著手中的紙條,卻是如此迷人而且……

    熟悉!

    就是他!就是他嗎?

    他是誰?卓犖微微蹙起眉,眼底閃現困惑。

    “小姐,你看來很寂寞。”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在卓犖頭頂響起,打斷她對那張臉的凝視與疑惑。

    卓犖回過頭,是一個看來成熟穩重、西裝筆挺的男人來到她身邊,拿過她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你喝多了,最好替你把它喝完。我送你回去吧,你家在哪裡?”這男人沙啞的聲音像催眠一樣。

    “呃……”卓犖一時轉不過腦筋,他卻已經拉著她離開座位,朝門外走去。“喂!你……”卓犖低嚷著,她壓根兒不認識這個人,他要帶她上哪兒去?

    “我們到我的住處去吧,光是一個人喝悶酒太浪費美麗的夜晚,我看你今晚很需要一個男人讓你在床上瘋狂地叫出聲來!”他湊到她耳邊竊竊私語。

    卓犖雖然因為酒意而昏眩,卻聽懂了他這句話。

    “你放開我!”她沉聲喝道,滿臉怒意。“不……不要臉!”

    “你少裝清純了,來這種地方的女人哪個會是貞潔烈女?”他又輕薄地湊到她耳邊笑道。

    卓犖的酒意頓時被他的話語驚醒幾分,她氣狠狠地推開他,“你別靠近我!”她的聲量頗大,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了地網一號。他瞧見一對正在拉扯的男女,男的一臉輕浮,女的則是一臉惱怒,他在黑暗中瞧不清那男人的五官,卻見著那女人的每一絲線條。

    地網一號微微一怔,心中有幾分疑惑,那女人怎麼有些似曾相識?好像他曾經見過她,甚至認識她……

    只見那男人又拉扯了她一下,那女人厭惡憎恨地使勁推他,她的雙眉冷凜如劍,明明白白道出拒絕兩字。

    地網一號不禁挑起濃眉,這個男人在對這個女人做什麼?她看來很不願意跟他拉拉扯扯的,但他竟無禮又粗魯地使勁拉著她,臉上還露出邪笑。

    真是男人的恥辱!地網一號在心裡鄙夷著。他在二一○六年從不曾見過男人與女人牽扯不清,更遑論對女人做出這種舉動,真是可恥!

    “我不認識你,你少惹我!”因酒精作用,卓犖雖然推著那男人,卻使不上太多勁推開他。

    “少來了,走吧!”他迅速丟了一張大鈔在吧台上,扯著卓犖便朝外走去。在場的其他人卻只是冷眼旁觀、毫無反應,幾個人干脆低下頭,繼續暢飲。

    地網一號瞧著他們出了大門,心生一股焦慮與不安。他不能袖手旁觀,他知道自己必須做一件該做的事!

    於是他猛然起身,朝門外走去。

    “先生,你還沒買單!”一個侍者攔住了他。

    “算在這張的帳上!”他指指剛剛丟在吧台上的大鈔,“我們一起來的。”說完,他搶出門外!朝那對男女追上。

    卓犖正氣急敗壞地想掙脫那男人的魔手,眼見力有不敵,她玉腿一抬,正想給對方一點顏色瞧瞧,讓他知道她可不是那種隨便的女人,誰知她的腳尚未出招,那男人就已經慘叫一聲,飛到了紅磚道的另一頭。

    卓犖一怔,縮回腿,不解地望向一旁。有個男子的身影正穩穩地立在那裡,一身的堅定與健朗。

    “是你踢他的嗎?”卓犖眼帶疑惑看向那年輕男子。

    “可恥的低劣人類!”地網一號朝那男人鄙夷冷瞪一眼,“他欺負女人,比豬狗還不如!”

    卓犖的心頭熨過一道暖熱,她難得瞧見一個古道熱腸、懂得保護女人的男人,即使他的臉孔看起來是如此俊秀年輕,卻有著超齡的成熟。

    她笑了笑,道聲謝便走向自己的古董車,卻腳步顛簸。她不禁苦笑,第一次醉到這種程度,真是夠荒唐了,要是不幸被家裡那幾個兄妹瞧見的話,非得被狠狠嘲笑好幾天不可。

    進了車,才發動引擎,她便覺得酒意更濃更烈,將要占領她所有的神志與細胞,看來她連開車回家都有問題了。

    其慘!她忍不住伏在方向盤上喘氣。

    突然,車窗外一陣輕叩,她抬起頭,望見窗外那一張年輕的臉,對方正啟唇不知朝她說些什麼,她迅速按下車窗。

    “你沒事吧?需不需要人幫助?”地網一號見她腳步不穩,進了車又趴在方向盤上,忍不住問道。

    這女人看來很需要保護,剛巧他在二一○六年所做的工作就是保護地球上的和平與弱者,是地球上的正義使者。

    卓犖偏著頭,斜眼瞄了地網一號幾眼,這個男孩子看來不像壞人,頰上還隱約露出淺淺的酒窩,讓人內心舒坦,還讓她心中的情懷漸漸萌芽、漸漸被溫暖了。

    “好吧!”她打開車門,灑脫地挪至另一邊座位,“你能不能載我回家?”

    地網一號一怔。要他開這輛車嗎?他只知道二一○六年的時空車的駕駛方法,像這種處處需要人操控的車子,他可從未試過,何況這輛車看來恐怕是更為早期的車款。

    “怎麼?不行嗎?”卓犖撐著頭,側眼瞄他。這個小男人只是有勇無謀的家伙而已嗎?還是擔心她會吃了他呢?一思及此,她不禁發出一聲淡笑。

    她竟然起了一種“吃掉他”的怪異念頭,她肯定是酒喝太多了!

    地網一號望著卓犖幽暗中的眼光,她細長的鳳眼正散發一道道誘人的笑意與柔光,帶醉的臉上有著微微紅暈,是他不曾在二一○六年的女人身上見過的嫵媚英艷。

    看來將她留在這裡絕對不行,她讓他揪著心、讓他擔心。地網一號不假思索地鑽進車內,門一關,轉頭望著卓犖道:“老實說我不會開這種車,你必須教我怎麼開。”

    卓犖驚得打了個酒喝,“你不會開車?”她真是找錯人了,怎麼會找上一個不會開車的迷人怪男孩?

    “不過只要你教我一次,我保證立即能學會!”地網一號對自己的學習能力相當有信心,也對這種車充滿了好奇與興致。

    卓犖挑起眉,以恍惚的眼光瞧著地網一號.這個男孩子還真是自負,臉上的笑意使人相信他的每一句話——即使是謊言,相信她也會愛聽。

    她一定在哪裡見過他!卓犖的腦海裡又浮上更深刻的幽思,他的聲音多麼像那一個遺留在她耳邊的清朗耳語……

    她醺醉的腦子瞬間浮上一個又一個奇異的畫面,她卻沒能看懂任何東西。

    “你快教我!”地網一號迫不及待地催促著。

    卓犖刁起醉意十足的唇角朝他一笑,然後教他開車。他實在是個天才,一學就會,而且動作流利無滯,不一會兒就將車子疾駛在台北街頭了。

    “你叫什麼名字?”卓犖傾過頭凝望著他,微微喘著氣,強壓下越來越醺然的醉意,轉不開目光。他的側臉混合著男人與男孩的氣質,有幾分沉穩、幾分秀氣,像是旭陽一般。

    “我叫……”地網一號的眼角在暗夜的街道掃視,只見一戶很特別的獨門住宅的外牆上攀著一片籐蔓,即使在微暗的燈光下仍可清楚見到它們的青綠。“青籐,我叫青籐。”他脫口說出,才發現這個名字對他而言有某種深層的熟悉,仿若這個名字曾經是他的一部分。

    “青籐?”卓犖的眼角閃過璀璨的微光。好順口的名字!就像一道清涼幽泉沖刷過她內心的混沌與昏沉。青者,年輕自如,籐者,堅持纏繞,而他絕對像是這樣的一個人,這個名字,絕對適合他!

    當下,卓犖醉了,因為那個耳熟的名字,因為那張迷人的俊臉,因為那雙深亮的眸子,因為那絲春陽般的俊笑。

    更因為剛剛下肚的好多杯黃湯已經在她體內大肆作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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