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緋月 第二章
    十來歲的青春年少,當其他皇室子弟都忙著玩樂揮霍時,凱列卻埋首在各類書籍當中,急切的想將所有知識都裝進腦子裡;除了書本上的知識之外,他也致力於武術方面的訓練。於足短短幾年間,他無論是在體力、武術攻防、劍術、領兵策略上,皆進展神速得教人驚訝。

    在他二十歲那年,他爭取到了第一次領兵出戰的機會。

    首次出戰就輕鬆打了勝仗回來,自此,他的世界由安逸的貴族生活轉成了以前線戰場為家;從第一次殺敵時,因為受不了血腥的惡臭而失態吐了戰友一身,到揮劍揮到感覺麻木;從手忙腳亂的情況,進步到用兵如神。多年的殺戮生涯與數不清的功勳,為他贏得了「東方戰神」的封號,也為裡斯德帝國奠下了更穩固的地位。

    年紀輕輕的裡斯德帝國王儲,儼然已是奧申大陸的一項傳奇。

    但,這還不夠。

    他要再打贏更多勝仗,還要變得更強。

    如果說她的出現可能會引發各國間的爭奪,那他就要強大到足以令所有人畏懼的地步,教人興不起上門來強奪的意圖。

    因此,裡斯德帝國邊防的大小戰爭仍是日日不間斷,不曾嘗過敗績的東方戰神,從不放過任何試圖挑釁裡斯德帝國國威的國家,定是舉兵殺他個片甲不留。

    終於,在凱列二十五歲那年,第二次遇見了她——

    那時他因重傷臥床,腹部有個碗大的傷口,因為失血過多而神志昏茫。

    「誰?」他的聲音虛弱無力,眼前一個模糊的身影晃得教他心煩,以為是軍師帶著醫生來了。

    那模糊的身影沒回答,僅是緩步接近他,但走到他身旁時卻又立即退開幾步,活像是怕沾上什麼髒東西似的。

    「哎,好臭的味道!怎麼你總是在受傷?」

    他怔了好半晌,不是因為來人無禮的言詞,而是那清甜嗓音,勾起了內心從沒有人知道的回憶。

    有可能嗎?

    他不敢細想,只是急切的嚷著,「你是誰?是誰?」不顧腹上的傷口血流如注,他硬是掙扎著要起身,想伸手將她拉到身前好瞧個仔細,無奈虛弱的體力使他無法如願,幾次構不著她的身軀後,終是倚在床頭喘著氣。

    「靠近我一點……拜託,我看不到你。」他軟著語氣,哀求似的說。

    在戰場上呼風喚雨的東方戰神何曾如此低聲下氣過?但此刻他只想弄清她是不是心中思念多年的人兒,根本不在乎其他。

    「哎,我以為這些年來你成長了不少,怎麼說起話來還是像個小孩子一樣?」她邊說邊走近他身旁。

    凱列迅捷的握住她的手,不敢輕放,就怕她會趁自己不注意時脫逃。手上冰滑的觸感令他激動不已,她身上的體溫總是冰涼得令人感到不可思議……他拉近她,打起精神看了許久,卻仍是無法看清那面容。該死!失血過多讓他眼前一片模糊,他挫敗的低咒:「可惡,我看不清你……」

    「你流太多血了,閉上眼休息一下吧。」她抽回手,輕輕推他往後躺下,才想著要出去叫人進來幫忙,突然頭皮一疼——凱列由後扯住了她一綹長髮。

    「你的頭髮是紅的!你是她,你是緋月!」眼前模糊的色彩總算讓他確定了心中的臆測。這麼特殊的顏色不屬於人間所有,除了她,世界上不會再有另外一個人擁有如此美麗的紅髮了。而且,他記得她還有雙最美的……「你的眼眸還是像紫水晶那樣漂亮吧?」可惜他此刻無法親眼確認。

    「傻瓜。」她笑斥了聲,扯回自己的頭髮,卻又讓他抓住手。

    「別走!」

    「我去叫人進來幫你呀,雖說你那個朋友已經去找醫生了,但你也要先清洗一下身上這些血漬吧。」血腥味熏得她難受極了。

    「不要,死不了的……你、你過來,陪著我……就好。」他說完,又喘了好一會兒,才臉色發青的往後躺平,傷口上火燒般的疼楚令他幾乎要痛昏過去,卻仍是固執的不願輕易放開她的手。

    「可是你身上的味道好臭。」還是忍不住要抱怨一下。

    「這令你難受嗎?等一下……」

    察覺他吃力的拉起一旁厚重的棉被就要往傷口壓去,她及時阻止了他。

    「哎哎,你做什麼呀,那樣會疼的吧?」纖手扯開棉被。

    他驚異的看著她神准的扯去自己手中的棉被。早知道她與眾不同,卻沒想到她即使看不見,也能準確取物?再說,她又如何得知他的動作呢?

    「把傷口蓋住,血腥味就不會那麼重了。」他勉強扯出笑容,又想將棉被拉過來,她卻索性將它扔到床下。

    「笨蛋!」

    阻止他的自虐行為無關乎心疼或不捨,只是見不慣父親的子民如此糟蹋自己的身體。

    「躺著吧,別礙我心煩。」不客氣的將他往後一推,撞上床鋪的同時,也再次震疼了他的傷口,惹來悶聲低哼。

    「瞧,弄疼自己了吧。」

    聽她一副「這就是你不聽話的下場」的語氣,真讓人哭笑不得。

    「你……來找我了嗎。」凱列小心翼翼的問,帶著一絲期盼。

    她搖了搖頭,「只是經過。」雖然看不見,紫眸卻直盯著他的傷口,微微皺眉。

    「經過……就只是經過嗎?」他臉色一沉,陰鬱的表情暗淡無光。

    漫不經心的點著頭,她「嗯」了聲,眉頭蹙得更緊,不自覺的喃道:「好討厭,我真的很不喜歡弄髒手……」下意識的握了握拳頭,空氣中那股益發濃烈的血腥味,像是不斷的在提醒她應盡的責任。

    「嘻,小緋兒,誰教你要對一個超級死心眼的人類許下承諾,這是你自己選擇的,就認命吧。反正,你既然已經干涉了他的命運,就注定得干涉到底。要不然,當是養頭寵物也不錯。可惜你瞧不見他的外表,否則,你會發現他的外型可是人類中萬中選一的唷。嘻嘻。」

    寵物?這是什麼怪理論?緋月對月神傳來的心語無法苟同。

    畢竟養寵物可是比養一個人來得簡單許多。若可以選擇,她寧願養只小貓或是小狗來取代他。

    「為什麼?我做得還不夠好嗎?」凱列啞著聲音問。

    她猛然轉身,表情認真的警告道:「記著,如果還想見到我,就記住我現在說的話。別再受傷,因為我討厭弄髒手,而且如果你敢斷手斷腳的話,那我絕對不會再理你,因為,不夠完美的東西我不要,聽懂了嗎?」

    沒給他細想的時間,她舉起手覆上他腹部的傷口,略重的力道讓他發出痛苦的呻吟。像有意懲罰他讓她不得不弄髒手似的,緋月不但沒放輕力道,反而更用力的搓揉他的傷口。

    火辣辣的痛楚由傷處迅速延伸至四肢百駭,但漸漸的,一股奇異的冰涼感自傷口泛出,疼痛的感覺逐漸消去;意識朦朧間,凱列似乎聽到她說了什麼話,勉力想睜開眼,但黑霧迅速襲來,他再無法自持的昏睡過去……

    「水,來。」緋月攤開手心向上,嘴裡才喃念完,竟然平空捧了一掌的清水,在陽光照射下微微透著藍光,看來極不尋常。

    只見她手心微傾,任那水順流到他的傷口上,奇異的,已處理乾淨的傷口在清水的沖洗下迅速生出肌肉癒合,再過一會兒,原先碗大的傷口已經消失無蹤,腹部肌膚一片平坦,全然看不出曾受過傷的痕跡。

    大功告成!

    「唉,好煩,好累。」她喃喃抱怨著,收回手時還順便在凱列的衣服上將沾染的血跡全抹拭乾淨。反正是他的血,她只不過是「還」他罷了。

    起身欲離去時,卻感覺腰間一緊,差點正面跌了個狗吃屎,要不是突生一陣風將她整個人給托了起來,只怕這一摔,又要疼上好一陣子。

    「天,你可真是不放棄,是吧?」她好笑的發現那抓著她裙子不放的大手,縱使已昏迷無知覺,他緊抓她衣裙的力道卻分毫未減。

    「你就這麼怕我離開嗎?這可真是有趣的想法。既然如此,那麼……我就留下一個印記吧,代表我曾存在於你的記憶中,也代表我總有一天會回來尋找烙著印記的人。」

    她笑著,抬起冰冷的掌心準確的熨上了他火熱的胸膛……

    才見兩次面,她的模樣卻已深深刻入心版上。究竟是為了什麼,他竟會對這樣一個縹緲不真實的女子癡心等待多年?

    他肯定是被下了藥,或被施了什麼法術吧?曾聽說精靈一族有種咒術可控制人類心靈,莫非他被施行了這種可笑荒謬的咒術,才會妄想追逐傳說中的人物?

    「皇子……凱列皇子……」伊可瑪嬌聲喚著失神的凱列,甚至大膽的坐進他懷中,挑逗十足的磨蹭著。

    可惜他並不怎麼捧場,只是收回神遊的思緒,自顧自的飲著酒。

    伊可瑪是神殿裡新挑選出的聖女,如同以往每一屆的聖女,她年輕、貌美,並且擁有偏紅的髮色及略淺的瞳色,這些都是為了對應傳說中大神的女兒的外表。

    不過,贗品終究還是比不上真貨。記憶裡的火焰色長髮和宛若紫晶鑲嵌的美眸,又豈是次級品所能取代的?

    凱列仰頭飲盡一杯烈酒,一旁的伊可瑪立刻慇勤的在他杯中重新注滿黃澄的液體。他瞇著眼,伸手打散她細心編整的髮辮,藉由那相似的顏色回溫記憶中的影像。

    又過了兩年呵,他幾乎要以為那兩次短暫的奇遇只不過是一場美夢,可當年他腹部的重傷卻的確在一夕之間神奇的痊癒,還有……他苦笑的撫著左胸靠近心臟一處,那兒有著一枚似火烙的暗紅色月牙形印記。

    受傷的那晚,當他醒來之後遍尋不著她的身影時,幾乎要以為那些朦朧的回憶只是他強烈想望下所創造出來的幻想,甚至連腹部的重傷都不過是夢境罷了,直到更衣時發現她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月紋,他簡直是又驚喜又無奈。

    喜的是,這枚月紋讓他對她所許下的承諾多了那麼一點信心;無奈的是,這月紋讓他覺得自己像是寵物,為了怕走失,所以主人習慣性的在其身上標下記號。唉……

    他苦澀的扯唇笑了。這些年來辛苦的四處征戰,成功的鞏固了東方第一大國的地位,也於日前與西方另兩大國簽下友好同盟書。他完成了當初的承諾,讓自己成長到足以保護她的地步,也塑造了一個能守護她的環境,可是,她怎麼還不守諾的前來找他?

    難道這還不夠嗎?

    「您在想什麼呢,凱列皇子?」伊可瑪癡迷的偎緊他。凱列皇子是現今國內最具權力的人之一,如果能擁有他的寵愛,一步登天成為皇室一員將不再只是虛幻的夢想。

    可惜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對女人卻總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讓她無從下手。不過,皇子雖不近女色,卻總是定期到神殿來陪伴她,這讓她奪魁的機會比其他女人大了許多。

    「我在想,是不是要再帶兵上戰場?」他淡淡的說。如果她覺得這還不夠,那麼,他願意為她向奧申大陸上所有殘存的族群宣戰。

    「哎呀。」伊可瑪柔媚的驚呼一聲,「皇子您才剛回來不是嗎?怎麼又要上戰場?這些年來,您幾乎都在戰場上,鮮少回國呢。我們都以為,您這次回來想必是因為再也找不到對手,所以覺得無趣了呢。」

    他勾起唇角,又是一口飲盡杯中的佳釀,「這些榮耀都是為了獻給大神的女兒、世界的公主。」將酒杯往空中一敬。

    大神的女兒,指的不就是身為神殿聖女的她嗎?伊可瑪露出驚喜的表情,忍不住就要將心中的情意訴諸言語,可惜還來不及開口,眼前就一陣天旋地轉,原本坐在凱列腿上的她,被硬生生的推開,狼狽的跌落地面。

    怎、怎麼回事?

    伊可瑪楚楚可憐又疑惑的看向他。

    可凱列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一臉震驚又迫不及待的往外頭走去。胸口的月痕隱隱發熱,像在呼應主人的到來。

    他知道,她來了。

    她終於來了!

    正和白狼玩耍的緋月突然心念一動,還沒來得及轉身,金髮金眼的高大男子已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眼前。

    「義父。」緋月笑著迎上前,大白狼則敬畏的伏低身子。

    這金髮金眼的男子正是日神,如同其他男性神祇一般,緋月皆稱為義父。

    「好久不見,緋兒還是一樣漂亮。」日神憐愛的摸摸她的頭髮,扶著她一同走向不遠處的遠見湖。

    「義父說笑了,就算再過千百年,緋兒還是不會變的。」緋月淺笑。

    他挑眉,「你的語言能力進步了不少。」記得不久之前,她講起話來都還零零落落的,也幸好他們之間不用言語也能溝通,要不然要聽懂她的意思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也許是這幾年常透過遠見湖瞭解外面的世界,聽多了各種對話,自然就進步了。」她伸手往湖面一點,翠綠的湖水隨即映出奧申大陸的景象,一幕幕不同的畫面快速變化,令人眼花撩亂。她再撥一下水,畫面定格,拉近到某個國家的宮殿裡,一名男子正沉悶的飲酒,身旁還親密的偎著一名貌美的豐滿女子。

    緋月側著頭,纖手輕觸湖面,眼不能視的她,透過與水的接觸,也能感應到湖中所映出的影像。

    「他是裡斯德帝國的皇子,剛打完一場勝仗,現在全國都為了他凱旋歸來而瘋狂慶賀中,怎麼會一個人躲在神殿中喝悶酒?」日神不解的目光移向湖面所映出的景象。

    「也許是因為沒有人告訴他,酒喝太多對身體不好吧?」她微笑的說。

    「哦?」日神頗感有趣的問:「那麼,你打算去告訴他這一點嗎?」

    「應該嗎?」她轉頭面向笑得別有深意的日神。

    「有何不可?-也認為你該出去走走了。再這樣一天到晚躲在寧靜地裡,你不怕運動量不足會變胖?」緋兒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被眾神們寵過頭,很多事情如果能不親自動手,她就絕不費力,反正自然會有一票精靈受寵若驚的為她服務,只為博她一笑。

    她調皮的眨眨眼。

    「義父忘了緋兒的身體是玉石幻化而成,是怎麼也不會變胖的。」

    「所以你就憑恃著這一點大發懶功就是了。」日神狀似無奈的搖搖頭,惹笑了緋月。

    「義父別惱,其實紼兒很久以前就跟那人約定了要去找他哩,既然義父今天來了,不如就送緋兒一程吧。」擇期不如撞日。

    送她一程?「我以為你這懶娃兒至少也學會了空間轉移?」他歎了一口氣。

    她甜甜一笑,「緋兒會呀,只是這法術施起來很費體力耶。」

    「你……」真是沒救了!

    日神無奈的瞪她一眼,牽起她的手,眨眼間,兩人的身影已然消失。

    凱列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宮殿中穿梭奔跑著,幾乎每個大大小小的房間、廳室、庭園他都找遍了,可找尋的人而仍是毫無蹤影。

    怎麼會這樣?是他跑得太快,所以跟她錯過了嗎?不,不可能,任誰都無法忽略那頭鮮艷的紅髮;還是,他漏掉了什麼地方沒找?這也不可能,他甚至連父王的寢殿都闖進去了,而且還被不客氣的轟了出來——光看父王那想一把扭下他的頭當球踢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八成壞了他和母后的「好事」,嘖。

    氣喘吁吁的倚著大殿上的柱子,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正打算重新再搜尋一次時,卻被人喚住了。

    「凱列,你到底在找什麼?」一頭霧水的侍衛總長——爾特,莫名其妙的跟著他跑遍了大半個宮殿,一開始還以為他臨時想到什麼事要處理,才會這麼慌張,沒想到他只是毫無頭緒的東奔西跑,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我拜託你千萬別再來一次了。」爾特搶先一步擋住他的腳步,「我說,親愛又偉大的凱列皇子,你到底要找什麼,不如我派幾個人幫你找,也比你一個人跑來跑去來得有效率吧?」

    爾特不但是宮殿內的侍衛總長,同時也是凱列從小打到大的死黨之一,人前他仍尊稱凱列一聲皇子,但私底下兩人可就沒這麼多禮了。

    「對喔,我都忘了可以派人幫忙找。」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凱列一急起來,差點忘了自己皇子的身份,不宜在眾人面前失態。

    爾特歎了口氣,認命的問:「好吧,小人實在非常感謝你終於明白了這一點。現在麻煩你告訴我,到底是什麼重要的東西讓我們跑了這麼多冤枉路?」

    瞥了他一眼,凱列猶疑了下,才說:「我在找一個人。」

    「一個人?」

    「是……女人。」

    「女人?」

    「對……呃……她……」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喂喂,皇子老兄,拜託你好不好,我是侍衛總長,不是猜謎大師,你要嘛就一口氣說完,不然我就要回家吃飯兼睡覺去了。」爾特沒好氣的抗議,懷疑他是不是故意在整人。

    凱列歎了口氣。

    「好吧,你還記得我曾說過十五歲那年誤闖寧靜地的遭遇嗎?其實還有件事我沒說。」

    「哦?」爾特擺出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

    「我在寧靜地遇到了一個女孩,她救了我,而我離開前跟她約定,等我成長到足以保護她時,她就會來找我……而剛剛,我感應到她來了。我不知道她會出現在什麼地方,卻又急著想見她,所以才會到處找。」胸口的月紋仍是熾熱得燙人,不斷的提醒他,烙下月紋的人兒已經到來。

    爾特不覺失笑,「那麼你應該留在原地等待才對呀,因為是她說要去找你的,不是嗎?」他現在的反應就像急於見到情人的小毛頭一樣,嘻。

    「我等不及了,我想早點見到她。」說著,他又邁步想跑,幸而爾特眼尖的拉住了他。

    「拜託,你這樣只會錯過她而已。」這句話成功的拉回凱列的注意力,他趕緊接著說:「不如這樣吧,你先回寢殿休息,我派兩隊侍衛幫你找人,一旦找到了人就立刻通知你,如何?」

    的確,爾特的提議是比自己這樣東奔西跑要來得有效率多了。在告訴爾特有關緋月的外貌特徵後,凱列安分的回寢殿等待消息。

    只是……

    「紅髮?紫眼?貌美?肌膚冰冷?」爾特站在大廳咕噥,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整了,搞不好凱列那傢伙現在正躲在什麼地方捧腹大笑也不一定。因為凱列形容的那個女孩,根本就是古老傳說中的世界公主嘛,怎麼可能出現在現實生活裡?

    可是,他的表情看起來又那麼認真……

    爾特一咬牙。唉,不管了!他隨意抓了兩小隊剛好倒楣經過的侍衛出公差,開始找起人來了。

    沒有人知道,那個讓大隊人馬找得翻天覆地的女主角,此刻正安安穩穩的窩在凱列舒服的大床上熟睡著。

    寢床很大,可以容她翻來覆去也不會跌下床,而且床很柔軟,還有微微的陽光透過窗欞灑進來,照在身上暖呼呼的。她睡得很熟,櫻唇微張,發出細微、可愛的鼾息聲,甚至連門開了又關,都沒能驚醒她。

    回到寢殿的凱列,發現找了許久的人兒竟然正安穩的睡在自己床上時,不禁又驚又喜。

    「緋月?」沒想到一票人在外頭找翻天的目標,竟然就在這裡!

    他放輕腳步走到寢床旁,凝視著她熟睡的臉,心裡有些懊惱,剛剛怎會找遍了所有地方,卻獨獨漏了自己的寢殿?不過,又有誰想得到她竟會躲在這裡睡覺?

    她趴睡在寢床中央,床面幾乎讓那一頭鬆軟美麗的火紅長髮給鋪滿,襯得絕美的臉蛋更加白晰。他激動的撫上她的肌膚,手上傳回的體溫一如記憶中那般冰涼。要不是她正平穩的呼吸著,真會讓人以為她是尊玉雕成的美人兒。

    似乎是讓他給驚醒了,羽毛般的眼睫顫了下,慢慢掀起兩道冰紫的眸光。

    他屏息,看著她朝自己漾開了一朵美麗的微笑……

    「過來,靠近我一點。」她朝他招招手,身子往旁邊挪了挪,空出床位給他。

    凱列才剛躺上床,一雙小手就不客氣的往他身上摸來,只見她研究似的摸摸他的臉、拍拍他的胸膛、拉拉他的手臂、捏捏他的大腿,在他差點要呻吟出聲時,她才微偏著頭,道出結論,「你……又長大了不少呢。」人類的變化真大,才短短的兩年,外型卻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哎……原來……

    凱列苦笑了下,撥開她臉上的髮絲,細細審視她的美顏,感慨的道,「倒是你,跟十二年前一樣,一點都沒變。」十五歲遇見她時,她看來像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如今他都已經二十七歲了,她卻還是當初那個模樣。

    在他說話的同時,緋月已自動自發的偎進他懷中,也不管他的肌肉因而瞬間繃緊。

    人體的溫度讓她覺得新鮮。

    「時間,對緋月來說是沒什麼意義的,就算再過十個十二年、一百個十二年,緋月還是緋月,不會變的……嗯,你的氣還是一樣讓人覺得舒服,又沈、又靜,蘊藏著強大的力量。我曾說過喜歡你的氣嗎?」她舒服的咕噥著,越說越小聲,似乎又快睡著了。

    而他則因為她隨口說出的秘密而皺起眉頭。她是指……她不會老嗎?

    想開口追問,卻發現她已經睡著了,只得壓回已到嘴邊的話語。

    靜靜的看了她好一陣子,他伸出手臂小心翼翼的環住她的身子,將她攬抱在懷中,像是呵護心愛的珍寶。縱使軟馥嬌軀上奇異冰涼的體溫讓他不自覺打了個寒顫,仍是固執的不肯放手。

    相隔這麼久之後,他何其有幸又能再次見到她,這次,他不願再放手了。

    縱使,他們之間是如此的不同。

    他沒注意到,自己的手上、身上散滿了一絲絲美麗的長髮,火紅的色彩像焰火簇簇,逐漸緊纏、焚燒他全身……

    唔,有些熱……

    緋月挪挪身子,試圖離開那擾人清夢的熱源,可卻無法移動分毫,半夢半醒間不自覺的皺緊眉頭,卻又掙扎著不願醒來。

    那苦惱的表情逗笑了凱列,胸膛帶起的震動自然也驚醒了懷中的人兒。

    她睜開一雙猶未清醒的紫眸,坐起身,臉上有著微惱。

    相較於她天生冰冷的體質,人體正常的溫度對她來說簡直像火爐般,也難怪她會熱得睡不著。

    凱列微帶歉意的輕拭去她額上泌出的薄汗。

    她已經睡了一整個下午,而他也足足抱著她躺了一整個下午,靜靜望著她的睡顏,彷彿這樣就能得到滿足。

    「好熱呀,你離我遠一些。」

    不再像之前那樣主動粘近他,她皺著眉頭趕人,任性的口吻簡直無禮到了極點。

    然而,凱列卻只是愛憐的伸手將她再壓回自己懷中,顯然沒打算要遵照她的要求。

    「還想睡嗎?我拿扇子幫你扇涼。」

    扇涼?明明只要兩人分開些就能解決了,哪需要這麼費力?

    瞠瞪他一眼,她手腳並用的就要下床,凱列則趕緊為她收攏好松亂的長髮,再扶著她站好,怕她一不小心會被自己的頭髮絆著。他沒忘記那雙美眸的缺陷——她的眼,是看不見的。

    「不睡了,流了一身汗好難過,想沖個涼。」

    「要洗澡嗎?我帶你去浴池。」

    只是……

    站在偌大的浴池旁,凱列不放心留她自己一個人沐浴,雖然她行為舉止、甚至走路都自然得與一般人無異,但這裡地板濕滑,浴池裡的水也頗深,萬一她不小心跌了跤,或是在池中滑了下……

    「你在這裡等一下,別亂走動,我出去叫侍女進來幫你。」

    他急著要出去叫人,她卻皺著眉拉住他的手。

    「不要,緋月下喜歡不熟悉的人類太靠近。」

    凱列回過頭來看她,表情納悶。

    她遲疑了下,才開口解釋:「人類的氣各有不同,你們看不見,我卻感受得到。如果不是正面的氣,那麼我的情緒也會受到影響,像難過、低潮、沉悶、恨意等等,這些都會令我感到不舒服。」不想委屈自己,只好跟他說個明白。

    「可我不放心讓你一個人獨自沐浴,萬一你跌倒、溺水——」

    「怎麼會是我獨自一人?」她突然打斷他,以一種理所當然的口氣說道:「你要陪我的,不是嗎?」打從她「出生」到現在,大家都寵她寵得緊,凡事都搶著為她打點好,生活起居也有專屬的精靈照應,長久下來,她早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也覺得理當如此。

    她一說完,凱列隨即嗆咳了下,險些讓自個兒的口水噎到。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邀他陪浴?

    他可不是什麼坐懷不亂的聖人哪。

    瞪著她一如平常的神情,他的視線不由自王的往下瞄去。她穿著一襲深紫色的衣裳,上衣是保守的窄領設計,長長的袖子遮去了嫩白的手臂,但光是下半身那件美麗的長裙就足夠教人心猿意馬了。輕飄飄的長裙長及腳踝,由數片半透明的紫紗相疊而成,透著陽光,隱隱約約能窺見裙裡美好的腿部曲線,更別提只要她一走動,輕飄飄的裙擺就會飄揚起來,露出一小截白細的小腿肚……

    哦,再下出去的話,他肯定會噴鼻血!

    「你連這點小事都不願做,教我怎麼相信你會好好照顧我?唉,我想,我還是回去好了。」她懶懶的歎了口氣。

    她竟然用這個威脅他?!凱列神色怪異的瞪視著她,心裡不免有些幻想破滅的感覺,該是美好秀雅的夢中情人哪,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

    他哭笑不得,但見她真的轉身打算離去,只得抓緊她的手,無奈的妥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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