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了戒指別想跑 第五章
    「快恭喜我吧,我找到全世界最適合作我老婆的女人了!」  

    兩周之後的一個下午,何釗對甫進辦公室的特助道。  

    何旭敏不解地皺起眉。自從她受托在網路上公開為何釗徵婚以來,好像沒見他對哪個應徵者滿意過,都是沒見本人之前就打了回票,今天怎麼就突然有了「最合適」的對象呢?  

    「請問,這個不幸的女人是何許人也?」  

    他吞下「媽的」,這是正在努力養成的習慣。  

    「我一個客戶的獨生女,二十二歲,大學剛畢業,極品『嫩草』。我已經都跟她談妥了,她願意接受我這條『老牛』,說我可以開始籌備婚禮了。」  

    她聽得瞠目結舌,他的態度像是剛簽了個合約。  

    望著直楞楞杵立一旁的她,他又得意地搖了搖坐椅。  

    「不要懷疑,就是她。你拿著這個,」他指了指桌上一張便條,上頭是對方的姓名、地址和電話號碼。「從現在起,你的首要工作就是籌備老闆的婚禮,最急件。」  

    「得令!」她抓過那張便條,「恭喜你,也恭喜你媽,她終於可以當婆婆了。我會時時不忘先私而後公,老闆結婚是何等大事,你說是嗎?」旋即轉身回自己座位。  

    他望著她的背影,表情不復得意,倒有點茫然。  

    「何旭敏——」  

    「還有什麼吩咐?」她剛坐下,於是又能直視他。  

    「你幹嘛騙我說趙子揚是你男朋友?」  

    她一聽就又在心裡埋怨舅舅。昨天舅舅告訴她,說他和何釗不期而遇,聊著聊著就決定告訴何釗真相,說出之後如釋重負。  

    如釋重負的人是舅舅,她可一點都不這麼覺得,何釗此刻的態度像是逮著她什麼把柄似的,比剛才宣佈找到老婆時還得意幾分。  

    「我發誓我沒那樣說過!」  

    「好好好,是我自己生性多疑可以了吧?我錯把『舅』當『Joe』,錯看了你們甥舅的親熱關係,可以了吧?」不甘地,他又一次模仿她那聲:「『舅——』?」  

    她決定不再搭理他,這就埋首工作中,只是餘光仍能瞟見他還嘲諷地笑著。  

    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如果娶妻無異宣判何釗的死刑,那麼他選擇李舒蓓為偶之舉,無異是想讓自己的死發揮最大的意義。  

    何旭敏是這麼認為的:既然母命難違,他乾脆娶個富商之女,好歹有助自己事業的發展。  

    她剛結束和準新娘的會面,見識了富商、富商之女,和富商氣派豪華的別墅;當然,她也記錄了女方對婚禮相關事宜的種種要求。  

    令她奇怪的是,何釗對她報告的一切似乎不很感興趣,總是一句「都依他們」就沒了下文。  

    接下來的幾天裡,準新娘的爸爸經常打電話到何釗辦公室來,不是找何釗,而是找她。  

    「李老闆是不是想跟你單獨約會呀?」  

    一見她收線,何釗就問,曖昧的眼盯著她。他相信她已知曉,李老闆是個鰥夫。  

    「是又如何?你又想提醒我,不可以趁『公務』之便,談男女私情嗎?」  

    「喔不,我是想提醒你,他才剛甩掉前任女友沒多久。」  

    「多謝!不過我不需要這種提醒,因為我一點也不想當你岳母。哼,我才不像他女兒呢,對頭老牛感興趣!」  

    「欽,我對我未來老婆來說可能是老了點,不過對你可就不算老了,你不是二八佳人,是二十八,好不好?」  

    未來老婆?真刺耳!  

    「我也許會嫁個小自己十歲的男人,你等著看吧。」  

    「你少摧殘民族幼苗了,小十歲?」他拍額道。「當心人家爸媽告你誘拐無知少年!」  

    「我還沒懷疑你誘拐初出校園的少女哩!欽,從沒聽你提起過,你跟你『未來老婆』是怎麼搭上線的,沒什麼不可告人的內情吧?」  

    他咧嘴而笑,看在她眼裡卻只是牽動肌肉而已。  

    「這真是不可告人呢。所以,即使對你,我都無可奉告。」語罷他擺開雙手,一副抱歉的樣子。  

    她忽覺自己的某種權利被剝奪了,胸口一陣悶。  

    「生氣啦?」他看出她有些異樣。  

    「不,」聲音冷靜下來,「相反地,我應該對你說抱歉。剛才我問得很不禮貌,我不該使用『搭上線』和『不可告人』這樣的字眼;你當然可以不公開自己和女朋友的戀情,我無權那樣問你。」停了停,她慎重道:「對不起。」  

    「哪那麼囉嗦啊?」他笑著說,「我一點也不覺得這樣講話算無禮,就算有點不客氣吧,我也不能責怪你;你會這樣講話一定是因為受我『薰陶』太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說完他又嘿嘿笑了兩聲。  

    她抿唇一笑之後埋首工作。  

    「唉,要結婚嘍!」他忽地又出聲,聽不出最喜悅,還是無奈。「我要結婚嘍——」  

    五分鐘之後,她突然甩筆在桌上,出了辦公室。  

    「媽的!」他等看不見她的背影時才咒出口。  

    「你們來啦?請坐、請坐。」  

    趙子揚一見何釗和何旭敏隨著領台服務生朝自己走來,立刻起身,禮貌一句。  

    這次午餐約會是何釗提出的,他覺得應該慰勞一下趙子揚在公關工作上的優異表現。  

    「來來來,女士優先,你先請。」  

    何釗一派紳士地朝何旭作了個「請人座」的手勢。  

    她於是先坐進靠窗的座位。  

    「趙先生,請!」  

    「不,何先生請。」  

    兩位男士相互禮讓,誰也不肯先入坐。  

    「何旭敏,你希望我們哪個跟你坐一邊?」何釗不敢直接坐上她身旁那個位子,乾脆微求她的意見。  

    「你跟我坐好了。老闆跟特助一國,趙先生不跟我們一個公司,他應該自己坐。」  

    她估計一頓西餐吃下來,少說得花一兩個鐘頭,她並不想長時間跟何釗面對面坐著。  

    何釗這才笑著坐下,趙子揚隨後也坐上外甥女分配給自己的座位。  

    「你怎麼喊他『趙先生』呢?」  

    「公私應該分清楚。」  

    兩個男人相視莞爾。點完餐之後便聊了起來。  

    趙子揚建議何釗,新概念集團應該更積極地支持一些公益、慈善活動,以便增加新活力,同時使企業形象更完美。  

    何釗原則上同意。  

    「喔,忘了向何先生道賀,我聽旭敏說,何先生佳期已近,恭喜你了!別忘了發喜帖給我。」  

    「當然當然,你一定會是我婚禮一重量級的客人。」  

    主廚特餐來了,三人安靜了片刻,才又有對話出現,但只是兩個男人的交談。  

    何釗後來一個突兀的動作,教桌上氣氛出現瞬間的尷尬,服務生前來收餐盤,外帶點附餐。何釗趕在收走盤子之前,叉起何旭敏盤底那塊馬鈴薯,放進嘴裡。  

    「『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他邊嚼邊在特助身邊嘀咕:「我不喜歡吃馬鈴薯,不過還是不要浪費比較好。」  

    「對不起,二位,我去一下洗手問。」她面無表情,暫時離開。  

    「她在家不會這麼容易就跟誰生氣吧?」何釗問趙子揚。  

    對這類似埋怨何旭敏的話,趙子揚只回以一笑。  

    「旭敏跟著何先生工作也有兩年了,你覺得我這個外甥女怎麼樣?」想想,還是趁機打探一些事好了。  

    「很好呀,」瞇著眼作思考狀,又說一次:「很好,幾乎挑不出毛病。」  

    「你指的應該是她的工作表現。人呢?我是說——算了,何先生都快結婚了,我不該問這個。」  

    「無所謂。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想問我有沒有討追求她的念頭,對吧?」不待回答,逞又道:「不瞞你說,有。她到我辦公室工作的頭一個月裡,我就提出過約會的要求,她沒答應。」聳聳肩。「後來我就漸漸發現,她欣賞的不是我這種類型的男人。」  

    趙子揚無需問他是何種類型,外甥女已形容過無數次。見何釗開始往洗手間方向頻頻探頭,趙子揚覺得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何釗對旭敏存在著一種出於習慣性的依賴,或者,佔有慾。  

    「怪了,上個洗手間要那麼久嗎?」自言自語。  

    兩人又聊了好一會兒,才見何旭敏回桌。  

    「媽的,你去生孩子啊?」  

    何旭敏聽了只是朝對面的趙子揚鼓起腮幫子,作了個敲何釗後腦勺的假動作,惹得她舅舅笑出聲來。  

    「真的,我大姐生老二時都沒用這麼多時間。那一次我姐夫人不在台灣,我大姐一開始陣痛就打電話傳喚我;我送她到醫院,進待產房,我這邊手續都還沒辦好,她那邊已經生了,跟下蛋一樣!」  

    何旭敏總算跟著他倆笑了。何釗打開了這個話匣子之後,又一次滔滔不絕,幾乎是把所有自己處理過的家庭事件全說了出來。  

    趙子揚聽得津津有味。而何旭敏只想著,何釗日後再有什麼家庭問題,應該不需要找她幫忙了?  

    這天下午,何釗由客戶那裡回辦公室來,只見何旭敏楞坐在位子上。  

    「你這樣子是在假寐還是怎麼?」他邊朝座位走邊問。  

    「我正在思考。」  

    「哦,是嗎?在思考你老闆我結婚之後能活多久?」他自嘲一笑。  

    「那不是我該思考的問題。」她起身,拿了一疊紙張移步到他桌前,輕輕一放。「我剛才是在想,為什麼你不聽你媽的話。她要你婚後住家裡,你為什麼不肯?她說她已經要你大姐跟孩子回自己家住了,以後家裡就沒小孩吵你,說家裡現在只住了她跟你兩個妹妹,應該不至於妨礙到你們小倆口的新婚生活,為什麼你決定把現在住的公寓當新房?是不是你怕她這個作婆婆的難伺候,委屈了你老婆,所以才不要跟她住?」  

    他一聽就哀歎。  

    「女人真的很麻煩,我根本沒想過這些。我懶得搬家,好不好?而且,根本沒必要。吃飽閒閒沒事可做,整天動腦筋找我麻煩!不住家裡她還是可以隨時宣我面聖呀。」  

    「那你再去向她作進一步解釋吧,別再叫我當你們母子的傳話人。真是好笑,她說她本想自己問你老婆是不是不願意跟婆婆住,又覺得這樣做不太好,所以就叫我去問。欽,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問准媳婦這種問題了,我算哪根蔥啊?我憑什麼管你們的家務事?你快點把這件事解決了,省得你媽一打電話找我。」  

    「沒什麼好解決的。我老母要是再找你,你就說是我老婆不想跟婆婆住好了。有本事她去找我老婆理論吧。」  

    「這——」她挺疑惑。  

    「這什麼這?我怎麼說,你就怎麼做,好不好?」  

    「這樣講不太好吧?等一下害得婆媳不合,你這個夾心會當的很辛苦耶?」  

    「你不必替古人擔憂了。婚我都願意結了,還怕什麼辛苦?哪,不是我老母自己說的嗎,我中意的她就中意!不結婚不行?好呀,我結婚,看她還想怎麼樣!」  

    互視片刻,她轉身回座位,只思忖著:他到底有多愛自己的老婆。  

    輕輕的叩門聲教何旭敏回過神,才發現手中書本一直敞在同一頁。  

    「請進。」  

    她沒料錯,是舅舅。  

    「我看燈還亮著,猜你一定還沒睡,所以才想跟你講講話。」  

    趙子揚知道她和自己一樣,都有睡前閱讀的習慣,他從眼前這張臉上判斷出,今晚她並未享受到閱讀的樂趣。  

    「舅,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家安靜得有點離譜,所以才來找我陪你製造點聲音?」  

    他笑著拉過椅子坐下。  

    「你是不是有時候也挺羨慕何釗的?雖然他把自己的手足形容得像魔鬼,但擁有一群為自已添麻煩的家人,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這麼說來,他是人在福中不知福了。」  

    「人嘛,難免有不知足的時候。」感歎一聲。  

    「舅,我不喜歡你用這種口氣說話,老氣橫秋的。」她噘了下嘴,愛嬌地。  

    「哦,是嗎?」他刻意模仿何釗的口吻。「我才大何釗幾歲,講話口氣怎麼會跟他差這麼多,是嗎?」  

    「舅——」她微怏地拉長尾音,一點不甜。「你幹嘛一直提何釗的名字?」  

    「喔,舅不是有意的。」他輕咳一聲,再道:「只是覺得你心事重重。」  

    儘管趙子揚暗示得很技巧,把「心事重重」跟「何釗」連結起來,但何旭敏顯然不認為兩者有任何關係。  

    「不是『心事重重』,是『疑雲重重』。」她這才合上書,在床上坐得更直一些。  

    「嗯,說下去。」  

    猶豫了好久,她才說:「那天我們不是跟何釗一起吃中飯嗎?我去了趟洗手間,你記不記得?」  

    「記得。你去了好久,何釗還開玩笑說你是去生孩子。」眨了下眼,促狹。  

    「我在洗手間裡遇到李舒蓓。喔,就是何釗的準新娘。我問她怎麼也在那,她說她跟幾個朋友在湘菜廳吃飯。我就告訴她,說我跟何釗在西餐部請合作夥伴吃飯,問她要不要去跟何釗打聲招呼,她立刻就回我一句:不必。當時我覺得好奇怪,但是又不好意思問什麼。不過,今天無意間撞見的一幕,更教人納悶。」  

    她深鎖秀眉樣教趙子揚納悶。  

    「撞見什麼了?」  

    「我開車回家的路上,等一個綠燈等了好久,等待燈變顏色的那段時間裡,不小心就看見旁邊一輛機車後座上的李舒蓓。」她停住,好久才又道:「我會注意到車上的兩人,是因為他們都沒戴安全帽,後來才認出女的是她。」  

    「前面的騎士是男的?而他不是何釗?」  

    「嗯。」點頭點得很猶豫,何旭敏覺得自己看見了不該看的一幕,更教人納悶。「不是何釗的男人騎車載她,也不是什麼不正常的事,可是……可是他們那麼親熱就不太正常了。」頓了下,她說:「等個綠燈都能親嘴。」  

    趙子揚也蹙起了眉。他聽外甥女提過,何釗結婚一事決定得很倉促,顯然這對準新人之間的感情基礎並不穩固。  

    「你在擔心什麼?」  

    「我在猶豫,該不該把自己無意間撞見的一幕告訴何釗。」  

    「你的猶豫是基於對老闆的忠誠,還是基於對何釗個人的關心?」  

    對於舅舅的提問,她認真思索後道:「算了。他們已經拍好結婚照,喜帖也發出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釗也不是什麼愛情良民,我不需要替他喊冤。」  

    「既然這樣,你就把那一幕忘了吧,別讓它影響了自己的睡眠品質。」他站起身,摸摸她的頭:「可以睡覺了,晚安。」  

    「舅晚安。」  

    「明天就要舉行婚禮了,今天不想早點下班,回去養精蓄銳?」  

    「一道手續罷了,有什麼好養精蓄銳的。我不打算提早回去,把工作丟給你一個人做。」  

    何釗在婚前最後一個上班日裡,挨了一天才聽到何旭敏說了句非關公事的話。  

    「我才不像你這麼沒良心。」委屈地,他埋怨一句又問;「你老闆在今天結束快樂的單身生涯,你卻到現在連一點表示也沒有。」  

    「表示?」她嚇了一跳。「我有什麼好表示的?籌備婚禮的過程裡,我可是一點都沒怠忽職守喔。明天送你跟新人入洞房之後,就算大功告成了,你還要我表示什麼?」  

    「我要你……」  

    他停住話,從自己位子上站起,朝她的方向而行。然而他言語上不當的停頓,又嚇得她也站起身。  

    「我要你答應今天下了班之後陪我隨便去哪狂歡一晚,陪我一起哀悼。」  

    見她沒反應,他發出哀求:  

    「拿出你的良心來,好不好?我真的很痛苦、很害怕,好不好?過了明天之後,我可能要獨自應付很多想都想不到的情況,所以我需要找個人在今晚陪陪我,至少能協助我儲備些勇氣,讓我勇敢面對明天,明天的明天,明天的後天,明天的……」  

    「夠了夠了!」她出聲。「結婚是喜事,你卻害怕得語無倫次,真是笑話。」  

    「我在你眼裡不一直就是個笑話嗎?」他委屈而嚴肅地問。「說,答不答應?」  

    「你想去哪哀悼?」  

    「我開車,我們邊開邊想,好不好?」  

    吐口氣,她點點頭。  

    還沒想好目的地。  

    何釗正在等候通過的路口,正是何旭敏撞見不該撞見的一幕的發生地。  

    「非禮勿視!」  

    何釗突然出聲,嚇她一跳。她的確正在看一旁那輛機車後座女子對騎士上下其手的一幕。  

    「我不看還有別人看。他們早渾然忘我了,要是怕別人看,還會在大馬路上表演嗎?」她不屑地哼了聲。「你一定覺得這種事很平常吧?」  

    「又在暗示我是個好色之徒了?」他也哼,「我真搞不懂你對我的偏見是怎麼產生的。你以為我真是那種逮到機會就吃女孩子豆腐的人嗎?不管你相不相信,今天我都要告訴你,」側頭瞄她一眼,再道:「我對女孩子其實是有潔癖的,你別搞錯了。擦了粉的臉我是從來不吻的,塗了口紅的嘴,親親倒可以,女孩子塗口紅我能接受,上粉就很假,看了就覺得噁心,根本吻不下去。」  

    「淡粉是一種禮貌,怎麼會假呢?我臉上也有粉,假嗎?」  

    她轉頭看他,但他沒轉頭看她,因為綠燈亮了。  

    「看不出來有粉。」走了一段他才補看她一眼。  

    「哦,那就是我假得還滿自然的?」  

    他笑一聲。  

    「知道我最受不了我以前那些女朋友哪件事嗎?」他出口問、出回答:「作臉。約會沒話講的時候,我通常會問:今天做了什麼。最受不了的回答就是作臉。媽的,不作就沒臉了嗎?」  

    「人家一定是想暗示你,她為了取悅你所付出的努力。」  

    「還是別暗示的好。一說我就聯想到我家那些女人滿臉塗料的樣子,老中青統統塗,輪流嚇我。」  

    「你不知道美麗是要付出時間、金錢跟精力的?沒有幾個人是麗質天生的。」  

    「哦,是嗎?那你呢?你也作臉嗎?」  

    「偶爾也作,徹底清潔一下皮膚,順便讓自己放鬆一下情緒,是一種享受,我覺得。」  

    「那倒無可厚非。」  

    「哦,我作臉就無可厚非啦?該謝謝你對我另眼看待嗎?」  

    「你不知道我打心眼心裡尊敬你嗎?」聖潔高貴的靈魂。  

    她聳眉而笑,聽得出他話裡有抱怨的。  

    「你老婆呢?作臉嗎?」  

    「我管她作不作臉。」  

    詫異再次從她心底冒出。  

    「講這種話?明天就要跟人家結婚了。」  

    「就一天的事,你別再提醒我了,好不好?」  

    她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否則難保一時不察就說出不該看見的一幕。  

    「那你告訴我,我們到底要去哪?」  

    「就是這裡。」  

    說完他就在路邊停車。  

    「你是說,我們要在這裡吃路邊攤?」她下車。  

    他果真領在前面,坐進路邊攤。她跟著入座。「我就是在這裡被人揍了一頓。」沒好氣地,他又道:「說起來都是你的錯。」  

    「都是我的錯?我……」她膛目。  

    「好好好,我失言。其實你也沒什麼大錯,我比較有錯,可以了吧?」  

    她懶得跟他抬槓,催他向老闆點晚餐。  

    像上次那樣,他空腹灌了一整杯生啤酒,藉著幾分酒意,開始對她發牢騷,講的永遠是自已命苦的那一套。  

    一桌小菜還沒怎麼動過,她決定把他送回去,免得丟人現眼。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何旭敏總算把個龐然大物扶進屋裡。  

    何釗並不真醉,不過想借酒裝瘋,只有在這種狀態下對她放肆說話是可以被原諒的。  

    他踢掉鞋,扯下領帶,開了兩個襯衫扣。搖搖晃晃到沙發上攤坐著。  

    「結婚唆,明天我要結婚唆———」  

    何旭敏擰了條熱毛巾到他面前,猶豫片刻之後,還是動手替他擦臉了。  

    「何旭敏——」他仰著頭配合她手中動作。「其實,你才是我的夢中情人,只可惜,你一點都不喜歡我。」  

    他邊打隔邊說,醉態甚濃,在她收手之際,拉住她的雙手不放。  

    「不要掙扎。」  

    她掙脫不掉那雙有力的手,抬眸只見他發紅的雙眼裡寫著和糊塗求婚當時同樣令她迷惑的浪漫。  

    也許這雙眼睛也曾令她有過癡迷的感覺……  

    「何釗,別這樣,你明天就要結婚了。」嘴裡提醒著,可她的雙手已放棄掙脫。  

    「對,我明天就要當新郎了,你很高興嗎?為我高興,還是為自己高興?高興我從此以後歸別人管,還是高興你從此以後不必再管我?」  

    「我……我哪有管過你……」  

    「你沒管過我?你是這樣認為的嗎?」他只手托起她剛想垂下的臉。「是嗎?問題是,我覺得自己一直受你管轄,我一直受控於你。」  

    迷惘更甚前一刻,她無法避開他愈來愈靠近自己的臉龐。  

    他輕輕地以唇觸了下她的,這一觸令她胸中的迷惘著了火。  

    又是一觸,他以雙手捧住那張臉。  

    「原諒我嗎?即使吻你是件罪該萬死的事,我都不能不這麼做。」  

    他深深地吻住她,好一會兒才感覺出她開始配合,原來狂喜的滋味是如此!  

    但他沒忘記,樂不可極,樂極生悲;欲不可縱,縱慾成災的道理。再捨不得,他都得先自行撤退。鬆開她之後,他立刻倒在沙發上,一副困死醉死的姿態。  

    她花了比剛才那一吻更長的時間來整理思緒。  

    「你睡著了嗎?」直拍他臉頰。  

    沒反應。  

    「我幫你定八點的鬧鐘夠不夠早?」她沒忘記他明早十點就必須到達新娘家。  

    算了。她決定明早八點打電話要是他沒接,再親自過來叫他起來好了。  

    錯——輪不到她管這件事,何家女人會來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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